第0章 序章

序章

血月低垂，就像一枚被冰刃剖开的红宝石，把整个极昼裂谷照得通亮。良维双目无神地跪坐在冰面上，剑刃贴着她的颈动脉，站在她对面的玲握着剑柄另一端，泪水在睫毛上凝悬成一颗颗小冰珠……

“杀了我，你就自由了。”

良维笑了笑，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呵，自由？我早就把它丢进那场火里了。”

银铃坠地，那脆响划破宁静的夜，它像一根维系着过去和未来的线，被名为“命运”的剪刀猛地剪断。

（大陆通用历1158年）

大火从那孩子的身后向四周蔓延……

一个雪夜，乌尔达村的村长将女儿护在怀里，那孩子已然没了鼻息。长着淡绿色长发的小良维站在火光中央，手中攥着一节发尾系着褪色丝带的断辫——那是她母亲最后一次为她编的发。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咬住那女孩脖颈的，只记得那女孩的血在舌尖炸开，滚烫的像融化的铅。

村民们围成一个半圈，火把投下摇晃的影子…

勇者举剑，却迟迟没有劈下。

“她还只是个孩子!”

“可它吃了我们的孩子！！”村长的妻子嘶吼着，声音劈开夜空。

小良维捂着右臂的伤，血顺着指缝滴在雪里，绽成朵朵红花。

她喃喃“好疼…妈妈…”

勇者最终将剑收回，“留她一命，或许她还有人性。”

于是，她被套上枷锁，带进教堂后的花园。

三日后，又燃起了一场大火。

教堂的牧师倒在废墟里，胸口插着一把银制餐刀。他的女儿蜷缩在一旁的树丛里，瑟瑟发抖。

小良维依靠在焦黑的树干上，指尖沾着血，茫然得像是个刚醒来的孩子，地上用木炭写着歪七扭八的文字——

我想要过上安稳的日子

所以我给你准备了这个，乌尔达

那牧师的女儿。

作为被我吃掉的，你女儿的替代品。

她走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雪花缓缓落下，掩埋了她的脚印，或许…还有她的哭声。

大火燃尽后的第七个早晨，雪停了。

村子的废墟在陈光的照射下冒着白眼，像一具尚未冷却的巨骸。小良维拖着半截铁链，赤足踩在焦黑的梁木上，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金属碰撞声。灰烬被风卷起，贴在她脸上，像冰冷的吻。

她低头，看见乌尔达女儿遗落的发带。淡绿丝带已被血浸成暗褐，边缘焦卷。小良维把它系在自己手腕，与银铃缠在一起，铃铛发出极轻的颤音，仿佛替那孩子继续呼吸。

（几天后）

锁链的另一端仍扣在脚踝，铁环磨破皮肉，渗出的血珠在雪地里滚落，像一串细小的红灯。

她向南走，穿过白桦林，树皮上结着冰瘤，像一排排无形的眼睛。夜里，她挖雪洞，把身体缩进野兽的脚印里取暖。饥饿袭来时，她扑倒一只雪狐，牙齿刺进喉管的瞬间，记忆与狐血一起涌出——乌尔达女儿的笑、母亲编的辫子、村民高举的火把。她吐得昏天黑地，却吐不出那些刻在内心深处的画面。

后来，饥饿变得温顺。她学会摘冻莓、啃树皮，也学会在月光下舔舐自己结冰的伤口。每舔一次，灰线便悄悄长出一点，像一条记录罪行的尺。

（两周过去了）

小良维来到了一片被遗忘的废墟。这里曾是一座古老的精灵哨塔，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她在废墟中搜寻食物和避难所，却意外发现了一本残破的圣典。

圣典的封皮已经破旧不堪，但金色的符文仍然清晰可见。小良维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发现上面记录着一段关于复活仪式的古老文字。

“时间的尽头，是罪与救赎的起点。唯有纯净的心灵和三个圣物，方能唤醒沉睡的灵魂。”

她的心跳加速，意识到这本圣典可能是复活人类的关键。她认为，如果能找到圣物，或许可以弥补自己当时犯下的过错。

她把圣典紧紧抱在怀里，继续前行。每一步都像是在穿越时间的裂缝，每一步都像是在和过去告别。

（三十六年后）

良维躲在一间废弃炼金室，墙缝里卡着半本被火烤焦的《幻形与隐匿：精灵低阶咒式》。书页残破，只能看清三段符文与一张手绘法阵。

她本不识字，却靠灰线在掌心刺痛的位置对应书页上的符号，硬生生把图案刻进记忆。三天后，她第一次成功让耳朵缩短、发色变浅——幻形术的雏形自此诞生。

火光里，她看见自己头上弯曲的角变成了一对猫耳朵，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声在下水道回荡，像破碎的回音。

……

学会幻形后的第二个月，她潜入一间被查封的炼金铺，想找能掩盖魔族气息的香料。屋里只剩烧的焦黑的柜台与一具被啃噬过的骨骸。

骨骸腰间挂着缺角烫金木牌——“见习魔法师·北境分会”。木牌被大火舔掉一角，序列号却完整：1207-07。

良维掰断骨骸的手指，把木牌揣进怀里。从那天起，她给自己起名“良维”——牌上残留的姓名只剩下LW这两个音节。

（第四十九年）

极光在极夜尽头绽放。

良维站在冰湖前，灰线缠绕整条手臂，像一条随时会收紧的绞索。

她最后一次舔舐锁链上的锈迹，品尝血的滋味。

“够了。”她对自己说，声音被风吹散。

幻形魔法在湖面展开，淡绿长发、精灵尖耳、金色瞳孔，看不出任何的瑕疵。

她系上披风，向南方迈出第一步。

身后，冰湖裂开一道极细的黑线，仿佛大地为她记录着：

——第七万三千五百个孤独的夜，终于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