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留驻在海

（1）礼拜二的下午，几片云开阔地排开，淡蓝色的天空显得格外清朗，正是出游的好天气。

白色外衣的少女，她的拖鞋正踩在沙滩上，面向的就是大海，这里曾经是不错的度暑区吧。稍远一点的地方还竖着一块老旧的木牌，是用来警示游泳安全的，钉在上面的钉子被海风侵蚀出了锈迹。

细长的短笛声，少女手指在气孔间移动着，系在笛尾的金属十字架随着她的动作富有节律地摆动。

柚纪，这位没有听众的短笛演奏者，那就是她的名字。

今天不是休假的日子，不会有旅客到这片时常孤寂的海边来。何况，设施更完备的海边景点，半年前在海岛的另一侧落成了。

但柚纪每年都会到这边来，到这片海前吹奏并不固定的曲目。或许是出于一种留恋——她曾经到这里来游玩过，和另外三个朋友一起。

差不多是曲尾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几只不知名的鸟在海的上空飞行，柚纪多看了它们几眼，转身向出口的阶梯走去。

公交车站离这里有点距离，但走过去不是问题。能经过这里的公交车向来都很空旷，柚纪选了个靠近窗户的座位，把系着十字架的短笛握在手里。

车子慢慢地开着，车上只有一个乘客。路上恰到好处的颠簸，配合着随意散进来的日光，一不小心就会让睡梦起意。

柚纪的目的地是城镇里的小酒吧，到站的时候天色已经染上了些许昏黄，正是大多数工作的下班时刻。

天色渐渐转暗的时间总是很美丽。柚纪一边享受着这样的美景，一边等着她要等的人。

扎着干练的黑马尾的女性，暮香，那就是柚纪的朋友之一。如果她不是酒吧的常客的话，柚纪也不会到酒吧来。

从医院里下班之后，暮香就会来这里喝上几杯，自从几年前就是这样的习惯了。柚纪也常常会来陪她。

柚纪从来都没有沾过一滴酒，暮香也没有替她点过什么，只是一个人喝，柚纪就只负责听众的席位。

暮香的说话声并不重，几乎是低语的程度，不过这对柚纪来说也听得清。

『小沙已经是编曲人了啊，似乎在和很有名的公司合作啊。小铃子也是，已经是成家立业的白领阶层了吧……』

三杯下肚，那大概就能起聊头了吧，而话题常常就是另外两位——沙美佳和铃子——柚纪和暮香以前的共同朋友，也是去海边游玩的伙伴们。

『啊啊……那两个家伙还是老样子，混得最不像样的大概就是我了吧，哈哈。』

柚纪微笑着听着，能听到朋友们的好消息，对她是件高兴的事情。尽管已经不常常见面了，但是彼此之间还有着电话联系。

『……不过连小沙都找到男朋友了啊，啊！单身的这不就只剩下我一个了吗。』

单身的话，柚纪想到，其实自己也是吧。

『没错没错，柚纪也和我一样是单身啊……哈……』

暮香把后背全靠到沙发背上，看着从口袋里掏出来的照片，也是旧东西了。那是四个人的合照，背后是棵巨大的優树，柚纪很喜欢这棵树。

好几年前拍的照片，这棵優树，现在一定更加高大了吧。

『真想……四个人再聚一聚啊，可恶。』

是啊，柚纪跟着感叹到，大家都长大了啊，不能常常在一起了啊。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

细碎的声音。随后，周围都陷入了寂静。

几滴眼泪滴到了酒杯里。柚纪静静地坐在暮香旁边，没有发出声音。

『再过几天，就又是那日子了吧。』

柚纪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好想听听你的短笛啊，柚纪。』

柚纪默默地拿起了短笛，吹奏。摇晃的十字架反射着酒吧里的幽暗灯光，像是为短笛声引导旋律。

——要是，这能让暮香感到安慰就好了。

柚纪这样想到。

（2）

街区里阳光明媚，周六的上午依然是个好天气。和学校同一侧的人行道，那棵已经年迈的優树依然挺直在那里。

或许它又长高了多少，或许没有，它已经足够高了，让地上的人难以判断。

其实那没有什么特殊的，本来，也从来不会有人去特别在意它。

阳光从树冠上照下来，叶子显得很绿。那就是健康和生命力的象征，柚纪这么认为，她很喜欢它。

柚纪站在它旁边，带着些亲切感，注视着这棵優树。破碎的阳光从叶隙间掉落到露出地表的根以及泥土上——还有几束摆了很久，几乎失水到枯烂的花，也躺在那里。

是多久前放在那里的呢，柚纪也快要忘了，不过她知道那是谁放的——那个人，今天也依然会来这里。

柚纪就站在树旁等着她。

『今天，是把长发都放下来了啊。』

也是，今天是周六，确实是该用放松点样日子的。那就是暮香，慢慢地朝優树走过来。

柚纪就站在優树的旁边，看着暮香把三束新买的鲜花轻放在树根旁。

『今年，也如期来看你了哦。沙美佳和铃子的份也一起。』

柚纪静静地听着。

这棵優树，就是柚纪的慰灵树。

并没有太多的连系，只是柚纪很喜欢这棵树罢了，而且，四个人一起在这里拍过合照——或许，这里就是祭奠柚纪最好的地方了吧。

这棵優树，背负着这样的使命，还在继续成长着。

九年前，就在那个暑假旅行，发生在海泳区里的意外溺水事件。

柚纪，就是在那时候去世了。

『柚纪，祝你安息。』

暮香轻轻地说道。

祭奠，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太长也没有用。暮香慢慢在走回去，柚纪在優树下看着她渐渐缩小的背影。

『暮香，谢谢。』

对那个背影，柚纪说道。

（3）

周一的清晨，这片面朝着海的沙滩依然空旷，或许只有海鸟在寻找着猎物。

穿着白色外套的少女也依然在这里，吹奏着没有听众的曲目。

她很开心。

因为，会有人永远的记着她。

那就是，能让她留驻下来的，最大的幸福。

《Stay（留驻在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