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友人

（1）从公交车站下车，离走到家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刚刚通过马路，霖子很愉快地踩上人行道。

另一个叫作鸢的女孩走在霖子的身边，她是霖子的同班，而且这天恰好是同桌。

说是这天，因为座位是在六人小组间每日轮换的，霖子和鸢同桌的日子，一星期只有两天。

这很珍贵，就像每天乘同一辆公交车，在同一方向的路上一起回家的时候一样。霖子总是很喜欢和鸢处在一起。

霖子和鸢从二年级才开始走近。因为被分到了同一个小组，才知道她们两人在看同一部动画片。这样，她们相处的时间就逐渐变多了起来。

霖子走在右边，鸢就走在左边，两个人的步履基本是一样的。走过了一座小小的报亭，对面是一家电脑商场，远些的地方看得到有一家租碟店。

离走到家还有不少的距离，这样的速度总是让霖子感到舒心。同时她也有点期待着，快要到小区门口了。

霖子和鸢住在不同的小区，但霖子住的小区的后门，以及鸢住的小区的正门，刚好在同一条马路的两侧，面对着面。所以她们才能一起回家。

鸢总是会陪霖子走到门口，然后就是道别了。

『再见。』

鸢用不重的声音说出来，朝霖子挥了挥手。霖子当然也这样做了。

这声再见就是霖子在期待着的东西。那是一种叫人愉快的平安的象征。霖子从不回头，她直接向小区里走去，她就住在离门最近的一幢，而且还是一楼。

和鸢一起度过的一天又结束了，然后，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2）

医院里总是散发着一种常驻的味道，但闻久了也就没有感觉了。周围的颜色基本都是白色，只有关掉的老旧风扇的扇叶上留着褐色的灰尘。

这里是住院部二楼的一间病房里，三张病床上都躺着人。霖子就躺在最靠门的病床上，她侧着头。

从窗户外面望出去，也是医院的大楼。

霖子觉得全身都没有力气，她得了肺炎。全身都在难受，但除了额头以外并没有痛感。她以前听说过，发烧发得高一点就有可能死掉。

昨晚的体温直接烧到了41度，现在好一些了，她现在至少还记得自己的身体是属于自己的。没死真是个奇迹，她想着。

上一次……好像是上一次。对了，霖子想起来，她不是第一次住在医院里了。反正现在没事可干，霖子打算好好想想……上次是为什么才住到医院里来的？

她想起来了，右腿的小腿骨折过，就是在五年级的时候，那次秋游时候弄的。就是因为这个，她右腿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疤。此后，体育测试的时候右腿也常常作痛。

想到这里，记忆就变得非常清楚了，霖子打算好好把整个事情再回想一遍，毕竟那和鸢也有关系。

秋游的地点是在一座公园，其实不过是一个很大的体育中心的附属，但环境很不错。霖子理所当然地和鸢呆在同一组，她们基本是坐在草坪上，一起吃带过来的零食。

厕所在另一头的草地上，大概有五六百米的距离。走过去是要些时间了，于是，霖子和鸢打算比赛谁先跑到厕所。

此后的记忆，就是霖子失足落到浅湖里，右腿撞上湖里突出的岩石了。

躺在病床上，霖子想到这件事还是觉得很开心，因为她当时很强硬地让鸢去厕所，然后过了一会才靠自己爬回草坪上。当时的自己还是很帅气的吧，她一直这么觉得。

虽然，等了一会，既没有老师，也没有别的同学跑过来扶她，因为她目睹了另一边的人群有序地走出了大门。幸好她还可以扶着公园里密密的树，走到马路上叫了一辆出租车。

霖子后来当然把这些事全部说给了鸢听。鸢听了以后一定觉得自己很厉害吧，霖子这么自顾自的想过。

『霖子，觉得身体怎么样。』

霖子把头慢慢地转到另一边，看起来妈妈回来了。霖子摇了摇头，然后念了一句，『水。』

多喝水，身体就会好起来的，霖子一直听到这样的话。

离小学毕业典礼还有两个星期，她希望能快点好起来，还可以见到鸢一次。

（3）

小学六年，就快要毕业了。这是这种风气，离毕业还有半个学期，无论哪个班的哪个同学，都带来了一本厚厚的同学录。这似乎在这个年级非常流行。

这是第七张了，霖子有点不情愿地填着，但毕竟同学一场，她把写完的一页同学录还给原主人。

霖子笑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因为她看到同桌的鸢的桌子上，已经摆起了四张不同颜色的同学录。看来鸢那边也很麻烦啊。

鸢写完了一张，抬起头来休息一下，看来她打算把桌上的同学录全填完再还回去。

『霖子，你也有给我的吗？』

『什么？』

『同学录。我想你会不会也给我一张。』

霖子摇了摇头。她对这些东西没有丝毫的兴趣。

『反正毕业几个月后，她们又都会丢掉吧。』

『是吗。』鸢也笑了笑。

霖子还不打算回到座位上，鸢还要填剩下的，是不会和自己聊天的。霖子盘算着接下来做什么好。

不过，或许，那样也不错……

霖子走到刚刚给她同学录的那个女孩身边，伸出手来，霖子知道她是个大方的孩子。

『再给我一张同学录好不好，空白的挺好看的。』

然后她要到了一张空白的同学录，底色是紫色的。鸢喜欢紫色，运气还不错。

霖子回到位子上坐下，她很高兴地看着鸢写着下一张同学录。鸢的字迹总是很漂亮，她喜欢用蓝色的水笔写，霖子是知道的。

鸢也会用这样的字迹在我给她同学录上写字吧，等她写好后，我就会收下。霖子这么想着，眼睛还是看着鸢的笔。

要不在放学的时候，在门口给她好了……不，不行，这样太匆忙了，应该找个合适的地方。

车站附近有家饮品店，霖子和鸢一起去过，是鸢请的客。鸢喜欢里面的柠檬茶，因为她喜欢的动画里有一个可爱的人物就叫作柠檬。那次霖子也点了柠檬茶，她还不熟这家店。

就在那里好了，这回由我请客。然后，再顺便把同学录给她。

至于什么时候拿回……饮品店里还是好好喝饮料吧。最合适的时候……啊，就定在毕业典礼上好了，多有纪念意义！

这样，霖子终于敲定了她的小心思。鸢写完了第三张，她拿着同学录从位子上离开。

（4）

车子是从医院开向家的方向，外面的树影，在车窗上不断地倒退。

霖子呆呆地望着窗外。

毕业典礼已经是上个星期的事情了，霖子是缺席了，直到现在她才勉强从住院部出来坐在回家的车子上。妈妈就坐在旁边。

升学之类的事情，似乎已经办好了，霖子可以享受一个没有作业的漫长假期。

只要安心地在家里睡几天，没有异样，霖子就完全恢复健康了。父母的心也算是安顿了下来。

霖子呆呆地望着窗外，不知道该想什么，后来她干脆闭上了眼。

对面小区的大门一闪而过，车子从后门开到了霖子家的楼下。妈妈抱着小小的霖子，她以为霖子睡着了，就更小心地抱着，等着爸爸把车停好，然后向房子里走去。

『恭喜你，要顺利地升入初中了。』

妈妈用像是呢喃的声音，在霖子的耳边轻轻说道。医院里的那几天她都快担心坏了，不过幸好，上苍保佑。

霖子当然把妈妈的话全部听了进去。

她要升入初中了。

（5）

经过了半年，学校里的生活把霖子刚入学时的热情完全地浇灭了。

想想看到中考成绩时的自己有多么激动，想想那时有多期待高中生活，现在的霖子只觉得应该好好嘲笑自己。

现在是课间，不过离上课只有七分钟了。

然后，上课铃响了，是一点都不想听的数学课。霖子最讨厌的东西。

窗外的景物永远都比黑板有意思，她的同班同学却像那块黑板一样是木头做的。

她早就习惯了。只有一个人的交友方式。

只是因为，某个人没有和她去同一个初中吧，她就不想和其他别的什么人交朋友了。这或许有点奇怪，但霖子就是这么做了，并且让自己习惯一个人的，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往来。——做的还算小有成就，她这么想。

当初，是看到录取名单了吧，有好长一串呢，似乎是和录取书一起寄来的吧。

就是想看看有没有认识的小学同学，或许可以叙叙旧——不，这倒也不会。总之，就是因为无聊，霖子读着名单。

然后看到了，令人怀念的名字。

鸢。

似乎有点热血沸腾的感觉，不，霖子早就不看动画片了，她不会信这种感觉的。但是或许，能见到也不坏——虽然名单上看来不是同一个班。

『嘛……我该不会，想要问她拿同学录吧。呵呵，白痴。』

霖子把自己的喃喃自语全部当做笑话。

然后，她也的确见到了那个叫作鸢的女孩。还是梳着高马尾，眼镜框的颜色和小学时候好像有点不同了。

上去打声招呼吧，霖子打算着，要怎么开口比较好。

『啊，找到你了，鸢。』

『去超市去了很久啊，崎美。』

霖子就这么站在走廊的另一边，她停下了一切打算。

缓缓地，深呼吸——

然后走向楼梯口，她要去更上面的楼层。

『似乎，变得相当有人气了啊。』

霖子笑着说道，在走到视角的死角前，还有另外两个不认识的女孩子跑到了鸢那边。

『我想也是。三年的时间，可不是闹着玩的。都说小学只不过是过家家呀。』

霖子班级的教室，就快到了。她当然还是打算继续独来独往。

没想到，曾经走在一起的人，性格会变得那么不同啊。

以前每天分别前都要互相道别的人，却连最后一次再见都没有说过。

霖子这样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