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青空（2）

据说人类有三大欲求，那是指食欲，睡眠欲，还有一项不方便说给小孩子听的欲望。

而我个人认为，食欲或许是其中最重要的欲望。在满足了温饱的基本条件之后，不管是谁都会想要追求对于美食的体验。没错，即使是被校规重重封锁的女高中生也不例外。

于是，在这个阳光明媚，晴空万里的美好正午，实在是适合跑到天台上去野餐一顿。

我把装有三明治的餐盒打开，带着火腿片和肉松味道的温热香气铺面而来，就连吹拂至此的清风都像是在为我的午餐鼓掌。除了三明治之外，还有在校内超市里购买的其他零食，我把它们一样一样地摆在桌子上。

就在这个时候，从天台的入口处传来了熟悉的哐当声。然后，一个好像熟悉又好像没那么熟悉的身影从那边走了过来。嗯，她是谁来着？

“呃……没想到你真的又在这里，藤林同学。”

“哦呀，贵安。请问您是？”

“两天前我们才刚见过面的吧！”

明明我是在友好地向眼前的女生问好，为什么会被她生气地喊回来呢？

贵为全体学生顶点的这位会长大人，行为真是一点都不优雅。非常的No taste。

“啊啊，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伊吹彩佳会长。因为隔了两天阴雨天气没能见面，我差点都要把你忘记了，抱歉抱歉。”

“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道歉的态度诶。话说，不要把天台默认成见面地点好吗。”

“不过确实是成为见面地点了吧，有什么不好的？”

“当然不好了，姑且这也算是在违反校规啊。”

“哦哦，态度已经从‘不可以’变成‘姑且’了啊，学生会长大人。”

我一边跟她扯皮，一边拆开超市里买到的圆面包，用带来的餐刀从中间切开它。不明白我在做什么的伊吹同学好奇地看着我的操作，然后向我提问。

“结果，这是在做什么呢？你在模拟野餐会吗？”

“不是模拟，我就是在野餐。而且还顺带想制作美食。”

“原来如此。虽然藤林同学可能并不在意，但是在食堂和超市划定的用餐区以外的地方是不能吃东西的，更何况这里还是天台上。希望你能理解一下自己正在同时违反两条校规。”

伊吹会长扶着眼镜，好像真的是想认真地规劝我，但这显然并没有什么用。

“事到如今，我亲爱的共犯者朋友在说什么呢？”

“我最多只犯了闯入天台的校规，身上只有一条过错哦？和藤林同学完全不一样。”

“不对不对。伊吹同学身为学生会长却知法犯法，这是罪加一等。然后，身为学生会长却在包庇我这个惯犯，这又是一条罪状。到目前已经有三条了，还有马上要犯的第四条。”

“哈？第四条？”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把桌子下放着的另一条凳子移出来，挥手示意她坐下。

“一直站着说话很累吧？把这条凳子借给你坐哦，也欢迎你再一次成为我的共犯。”

“唉……真是说不过你，为什么藤林同学这么擅长诡辩呢？”

虽然是在用着无奈的表情叹着气，但伊吹同学还是很诚实地坐了下来。总有种轻松拿捏的快感，真有意思。

“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伊吹同学把我当成语言的艺术家，比诡辩家要好听哦。”

听到我这么说，她又噗嗤一声地笑出来。

“好好，大艺术家。那能麻烦艺术家大人解释一下为什么还特地给我准备了凳子吗？”

“你误会了，我是给我的空气朋友准备的。只不过她今天刚好没来，所以才能让给你啦。”

“哎呀，随你怎么说都行。难道是在用谎言掩饰害羞吗，藤林同学？”

“错觉错觉。”

我有什么对她害羞的必要吗？完全没有啦。

这么想着，我继续制作着自己心目中的美食，伊吹同学坐在旁边饶有趣味地盯着看。

把切成上下两半的面包打开来，然后把三明治里夹着的蔬菜，火腿片，肉松都放进去，又把超市里买来的鸡肉饼也叠上去。想着是不是还缺点什么，又往上面铺上一层薯片碎块，再挤上一点番茄酱。最后，把上半的面包重新盖上去。

一旁看着的伊吹同学，她的表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困惑。

“完成了。”

“这是……？”

“我的自制小汉堡。”

“不是，为什么你要把好好的三明治拆开来做成这种杂七杂八的汉堡啊？”

“切切切，看来区区伊吹同学是没办法理解我作为美食家的追求的。”

“为什么我要被你用‘区区’这种词形容？刚刚还说自己是艺术家，现在又变成美食家了吗？”

Nice吐槽，伊吹选手！看来她非常愿意在捧哏事业上持续发光发热。

为什么我不能同时当艺术家和美食家呢？我甚至还能再让自己成为文学家和思想家！

不过现在还是重新说回美食的话题吧。

“理由其实很简单——当然是因为食堂里卖的三明治太难吃了！我寻思加工一下是不是会变得更好吃一点。”

伊吹同学歪头思考了一下，然后提出了理所当然的问题。

“先不论你这算不算加工。为什么不去买煮面或者猪排饭，或者是其他的炒菜窗口呢？”

“买这些东西我不就不能带到上面来吃了嘛。”

“合着你只是想要跑上来吃东西吗！”

“才不是！这是我作为美食家的追求！”

我大声捍卫自己作为一名自由美食爱好者的权利——没错，美食是自由的！想要在哪里吃饭都不应该被任何人阻止！校规什么的纯纯的扯淡！

显然伊吹同学半点都没有领会到我的伟大思想，她只是一副无语的表情默默摇着头。

“反正已经做完了，伊吹同学也来尝尝看如何？”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午饭了，藤林同学自己享用就好。”

“不要这么害羞啦，我很乐意分享给你吃的哦？”

根本不用等她同意，我拿着餐刀从中间把汉堡锯成两半，用纸巾包起来方便伊吹同学拿取。她最终放弃了推脱，老老实实地接过手然后道了一声谢。

我看着她咬下一口，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可爱的脸颊随着节奏轻轻鼓动着。注意到我在看她之后，她把视线往我的反方向瞟去。我随性地笑了笑，然后也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汉堡，仔细品味着自己的杰作。

“味道怎么样，伊吹同学？”

“嗯……说实话，我觉得并没有很好吃。”

“英雄所见略同。看来还是按原本分开来吃才好一点。”

“你这个美食家当得真失败。”

“嘿嘿，失败乃成功之母嘛。”

伊吹同学又努力地咬下一口，之后就不想再吃下去了。

“我可以把这个汉堡还给你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咬过的地方我再咬下去的话，可就变成间接接吻了哦。彩佳亲~”

“好恶心！那你不能选择把它扔掉吗？”

“哦呀？学生会长不旦要带头浪费粮食，还要教唆一般学生一起浪费吗？”

“呃……好吧，我自己吃就是了。”

看着伊吹同学心不甘情不愿地一口一口往下咬，我心情大好地大口吃着汉堡。

直到她快把自己的汉堡吃完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

“藤林同学！你不是一开始就在浪费粮食了吗！放在三明治里的面包片怎么办！”

“唔姆唔姆，当然是不想吃丢掉了。”

“你这家伙！浪费粮食也是违反校规的！”

“扑哧，事到如今，会长大人还在说些什么呢。”

气鼓鼓的伊吹同学咽下了最后一口汉堡，正大口地吐着气，见状我连忙把自己的保温杯递了过去。

“消消气嘛，会长大人。作为吃完汉堡的奖励，小人特地给您准备了红茶。”

“咦，藤林同学居然还会泡红茶？”

“我也是有很多很多隐藏特技等着伊吹同学发现的，以后你只会越来越震惊。”

“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真是一点都不值得期待。”

好过分啊，伊吹同学居然就这么评价我的才能。这就是天才的孤独吗。

话虽如此，她还是接过保温杯，打开盖子，然后看到了泡在水里的茶包。

“我真的被震惊到了。这不就只是超市里买来的红茶包泡水吗。”

“最顶尖的美味往往来自最淳朴的手法。刚刚的汉堡就是因为整活太多才失败的。”

“我觉得藤林同学的整个人生都是失败的。”

呜呜，好过分，居然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虽然确实是我的不好啦。

伊吹同学喝下几口之后，又重新把保温杯递还给我。我突然盯着瓶口意识到了一件事。

“嗯？怎么了？”

“……间接接吻。”

“……呃。”

“不过也没办法，伊吹同学的味道我就收下了。”

“啊啊你等一下！”

伊吹同学慌张地看向我这边，但已经来不及阻止了。我毫不在乎地把杯口靠近自己的嘴唇——在那之前，飞快把手腕转了个角度，从不同的位置喝到了红茶。

然后不慌不忙地转头看向伊吹同学，温柔地关心她。

“哎呀，伊吹同学，你没事吧？脸很红哦？”

脸颊染红的伊吹同学恶狠狠地盯着我，然后气呼呼地把头转向一边。其实这样也不错，可以让我透过发丝，看到她微微发红的耳根啦。

“是没事啦……倒是用纸巾擦一下杯口啊。”

“是哦，还有这种方法，真是想不到。”

“啧，你这人完全是故意的吧！”

“怎么会呢？天大的误会啊伊吹同学。”

会长大人的反应真是百看不厌。我带着收不住的笑意，愉悦地用纸巾擦完杯口。

“看来下回还要再多带个杯子上来才好。”

“不，你带的已经够多了吧，藤林同学。话说，还有下次啊？”

“那当然了。只要我不停止追求，美食家的道路就会不断延伸。人是不能停下来的。”

“唉……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哈啊。”

结果，伊吹同学还是因为我的回答愉快地轻笑了一声。

天上的白云流转，结果午休的时光还有很长。我们就一边吃着在超市里买来的薯片和其他零食，一起有点麻烦地喝着红茶。明明像这样随意地在外面吃零食也是违反校规的，不过伊吹会长没有指出，大概就是没人发现就不算犯罪的逻辑吧。

总觉得，在某种意义上，我和她意外地合拍。或许这只是我的错觉。

然后，我和她一起靠在护栏旁边，感受着舒适的风吹。伊吹同学愉快地笑着。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有点羡慕这样的藤林同学。”

“是哦，羡慕我的聪明才智吗？”

“呃……不是，我要是长着和你一样缺根筋的脑子那才真的完蛋了。”

诶？也不用说到这种地步吧？我觉得自己的头脑很完美哦？

明明是这位学生会长还太放不开啦。让自己轻松一点不就好了吗？

“所以，伊吹会长是在羡慕什么？”

“嗯，大概是你的性格还有生活方式吧。无拘无束地会让人很羡慕哦。”

“所以伊吹同学是想要过上缺一根筋的生活啊。”

“不是！为什么要理解成这样！……唉，不过仔细想想，或许是这个意思吧。”

伊吹同学似乎有些惆怅地，对着远方的天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毕竟，我一直都在过着被很多人期待着的生活啊。”

“诶，怎么说得我好像就不受人期待的样子啊。”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是藤林同学的脑回路太跳跃了！”

我装作无辜地笑一笑，惹得伊吹同学也没办法地叹了口气。

只是活跃一下气氛而已啦，别在意别在意。

“真是的。害得我都不知道继续说什么好了。”

“没事啦，你就算不说我也明白。”

伊吹同学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则满不在乎地一笑了之。

“久闭笼中的鸟儿，憧憬着飞向蓝天的自由。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哈啊……你在说些什么呢？”

“收录在我未来的诗集中的伟大一句。”

“会有才怪啦。”

理解不了我才华的伊吹同学也就只能止步于此了，真可惜。

她只是享受着午间的风吹摇过发丝，微微挺起胸膛，带着满脸的愉快笑意。

偶尔就让她这么安安静静地放松一会吧，就算什么都不想也好。

或许她期盼的，只是像这样谁都不会发现和责怪她的，随心所欲的时间。就像渴望着天空的鸟儿一样。

“话说，伊吹同学。为什么今天又跑到天台来了？”

“诶？啊……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藤林同学是不是又在做违反校规的事情，之类的。”

这么说着的伊吹同学，好像是知道自己的说法根本站不住脚，脸颊又微微地染红了。真是十足纯情的会长大人。忍不住想要再多逗逗她。

“哦，为了确认我的事情，不惜自己也一起违反校规？啊，多么伟大的献身！”

“所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说到底还是藤林同学的错！”

“是啦是啦，没想到伊吹同学会这么想念我，已经到半步不可分离的地步了。唉，这就是我太过迷人的罪责，我甘愿受罚。”

“哈啊？谁会想念你到那个地步啦！拜托你不要这么自恋了好吗？”

“比起狡辩我更相信事实哦！伊吹同学现在是为了谁而来到天台的呢？”

“我当然是为了……为了自己才过来的！”

“原来如此，会长大人是凭借着自己的意志想要违反校规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什！？可恶……说不过你这家伙！不可理喻！”

明白自己踩中了陷阱的伊吹会长咬牙切齿，对我怒目而视。我则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狡黠一笑，故意摇头晃脑地继续刺激她。

“哼，反正藤林同学只擅长诡辩罢了，在这方面我认输放弃了。”

伊吹同学还是很不服气。可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选择了转移话题。

“我说，不要脸的藤林同学，你又是为什么老是跑到天台来呢？”

“等会，你这称呼算是怎么回事。”

“要你管，反正是事实吧？快点回答我的问题啦。”

哎呀哎呀，真是任性的会长大人。为了让她消气我就暂时接受这个称呼吧。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也要让她发泄发泄才好。

要问我为什么喜欢天台这个地方吗？答案其实很简单——

“因为我喜欢天空啊。”

我这么说完，回过头去，发现伊吹同学一脸震惊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藤林同学……竟然、是这么单纯的人？”

“是哦，不可以吗？”

“呃，我本来以为，你就是为了偷偷摸摸违反校规才上来的。”

“嘛，这也是其中一个加分项啦。”

“你在加个什么分啊。”

伊吹同学持续吐槽中。要我说的话，能违反校规又不被抓包，不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吗？只要是心中有梦的学生，不管是谁都想加油挑战一下的吧？毕竟校规这种东西基本上就是在扯淡而已嘛。

话说回来。

“如果要继续说什么理由的话，看向天空的时候，不是会想到各种各样的事吗？”

“诶……是这样吗？”

我愉快地抬头仰望，伊吹同学也学着我的样子，满脸好奇地向上看去。

阳光明媚又遍布着白云，笼罩在我们头上的蔚蓝天空。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却也知道地上的自己与天空之间的界限。

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才感到愉快，开心地想要笑出来。

原来自由的地方是存在的，而且抬头就能看到。只是不在地上而已，自己碰不到而已。

“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就是我的信念，而且也想为之努力。生活在这种麻烦的学校里也好，和地上那些麻烦的人相处也好，还是自由自在的天空更适合我啊。”

“是，是。这么喜欢天空的话，藤林同学下辈子就加油变成一只鸟儿吧。”

“我才不要呢。”

“哦呀，为什么？”

“我又不想变成鸟脑袋。”

“噗……藤林同学的思考总是那么奇怪。”

“是伊吹同学跟不上我的思考而已。”

“呵呵，是啦，随你怎么说都好。”

我们一起靠着栏杆，望着远处的房屋与蓝天，一起愉快地笑着度过午休的时间。

虽然没办法触碰天空，但比起沉闷的地上，天台总归离天空更接近一些。

或许也是害怕因为这一点，校规才要封锁住进入天台的大门吧。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我提前准备开始收拾东西，把各种零食的包装袋和其他垃圾一起收集进塑料袋里，然后把凳子堆叠到桌子上。

“哇，收拾得真干净。藤林同学也有表现良好的一面嘛。”

“我一直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哦。”

“呼……你还真敢说。算啦，一个人拿得过来吗，我来帮你吧？”

“勉勉强强啦。伊吹同学帮忙搬一把凳子怎么样？”

“把垃圾袋也给我好了，藤林同学就搬一对桌凳吧。”

既然她这么说，我也就听从她的安排了。我们带着各种的东西出发，伊吹同学再次负责了开门和关门的任务，然后一起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

“话说，这些桌凳是在哪里搬来的？”

“就在下面一层的空教室里，还挺近的。”

“我还以为是藤林同学自己的课桌呢。”

“喂喂，直接从教室里搬走自己的课桌，这不是等着被人抓获嘛，一看就知道了哦。”

“呵呵，也是。这就是藤林同学的犯罪经验吗？”

“多谢夸奖。伊吹同学也会慢慢变熟练的。”

“才不是在夸你，而且我也不想变得那么熟练。”

等到把桌子物归原位，我们一起光速逃离了现场，然后回到楼梯口喘气调整自己。

“恭喜你，伊吹同学。你现在已经成为我默契十足的好搭档了。”

“那可真是荣幸呢。”

“你居然不抗拒一下吗。”

伊吹同学轻笑一声，似乎已经完全接受这种设定了。

“抗拒了也没什么用吧。好啦，我去把这袋垃圾丢了，藤林同学就请自便吧。”

“哦哦，走好。”

我们互相挥手告别，然后伊吹同学继续走下楼梯。我打算多等一会再下去，拉开一点距离，这样才不会看起来是同伙。没过一会，看到伊吹同学走出了教学楼的身影，向着垃圾处理站的方向走去，身后的低双马尾辫随着走动轻轻地摇晃着。

了不起的学生会长大人啊，今后也要加油生活哦。

我一边这么想着，转身朝楼梯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