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桑的短篇合集 
第17章 《月夜协奏曲（2）》
今夜没有月光，只是未熄的远灯和临街的通火把窗外的深夜照透，而房间里依然保持着一团令人发闷的昏黑。
我并没有什么睡意，只是抱着膝坐在床正中，听着秒针一点点地往后走动，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等什么。
向杂志社再一次发去了投稿，又听到建议向新的报纸社也试着投稿了，好好地等待了两个月，然后像自己预料地一样毫无回信。
「唉……所以说啊……」
自己究竟是在等什么。
自己究竟是在坚持着什么。
努力下去就会有收获这种事情，事到如今还能不能去相信呢。
就在自己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的时候，从门口传来的声音阻止了我的思绪。
「依子……还没睡？」
「啊，是织露啊。」
我的同居者，淡粉发的天才提琴师就站在门口，然后向我走过来。
「明明没有在写文章吧？」
「啊啊，就是……有点不太想睡。织露是要去倒水吗？」
她摇了摇头，「现在想要来看看你，可以坐到你旁边吗，依子？」
我当然不会拒绝，向旁边挪了挪，好让织露也能坐在床中。有点意外地是，她把头直接靠到了我的肩上，一股淡淡的香味自然而然地围到了我身边。
「难道说，做噩梦了？」
「没有，你看起来希望我这样做。」
「我看起来有那么消沉啊。」
「就是因为不好好表现出来，我才知道依子是属于那种内耗型的。」
我笑了一声，这话多少有点不讲道理的味道，可确实让我放松了不少。虽然至今也不过只有短短九个月的相处，但她已经像这样体贴地帮过我好多次了。
「……在想什么啊，依子？」
「在想，今晚的夜色真是有够糟糕的。」
不但没有月亮，反而是扰人的灯火通明，让人无法舒缓地望向窗外，却又偏偏只把卧室内的布置惨淡地照个模糊。
暗与不暗的参半，只会让人感到残念。
「是这样吗……我没有像依子这样去注意过这些，我不明白。」
织露轻轻地念着，不悲伤也不懊恼，只是淡淡地把心中所想向我诉说出来，可暗暗地让我感觉到些许寂寞。
或许是因为这空洞的夜晚才会这样吧，我这么想——会感到痛苦，无论是她还是我。
「告诉我，我想要知道，依子究竟看到了什么，又都在想些什么呢？」
「想要知道」——织露的身体轻盈地靠着我，宛如某种温柔的请求，无法拒绝。于是我闭上双眼，缓缓地做个深呼吸，在脑内想好究竟要说出怎样的话语。
但果然，还是要用最老套的方式啊。
「我啊，在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就很容易去相信什么。相信每一个故事里的情节，相信每一个人物都真实存在，相信那些奇妙的世界都绝无虚假。」
因为幼稚，所以才相信。
就算被很多同龄的孩子嘲笑，告诉我那些根本就是假的，我也还是在相信。
「书里说夜晚永远都是美丽而美妙的，我也一直在相信着。但是到国中的时候偶然就有了第一次熬夜的经历，看到，天空中没有璨银的星河，地板上也没有结起冰霜。」
真的一点都不美，就像是保存了好久也珍视了好久的画卷被突然捅破撕碎了那样。
「但是我还是相信，或许只有这个不是这样，或许其他的事情都还是真的。」
只要有想象力的话就可以战胜一切。
只要不断努力的话梦想就可以实现。
只要拼尽全力的话就一定会有收获。
因为幼稚，所以相信。明明只要时间推移就会慢慢变得明白起来，可还是想要相信。
「所以啊……织露。我不明白啊。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还什么都没得到呢，为什么一直一直都不行呢，为什么我……会这么笨呢。」
因为没办法压制，声音也开始颤抖了，现在自己的表情也一定相当难看，让织露也感觉到痛苦了吧。
织露不再靠着我，温和地把手按在我的手上，很久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就算这样，依子也绝对不会放弃——不是吗？」
「诶？」
「……来说说以前的事情吧，和你初次见面时候的事情，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和你一起合租吧。」
那是在九个月前，我为了有一个安心写作的地方，找到了这个合租房，也在那个时候遇到了早已住在这里的织露。
「我是个提琴师，是个只靠着才能就用比谁都快的速度获得了成就的提琴师。
但这不是什么「擅长演奏」的才能，而是「就算不理解也能完美演奏」的才能。」
因为是天才，所以她从来不了解感情。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才在演奏。
不明白曲子中究竟包含了怎样的感情。
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用怎样的感情进行每一次的演奏。
「所以我放弃了，在一年前停止了，甚至觉得自己不会再拿起提琴了。」
——但是我遇到了你，少女说道。
「依子是因为喜欢才会写作的，明白自己文字里包含的感情，明白每一个故事和每一个人物的感情，就算是生活中的一点小事都能觉得很开心。
所以在知道了这些之后，我没办法不喜欢你……也没办法不憧憬你。」
就算是经历了一次次的失败。
就算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
「我相信着，虽然不明白这是怎样的感情也想要相信——」
远叶依子绝对不会认输。
远叶依子绝对不会放弃。
和这个人在一起的话，自己就能够理解一点感情了，就一定能够再次拿起提琴了。
所以不可以放弃，绝对不能放弃，比任何人都更相信你不会放弃——
眼前的少女不断在向我诉说着，不是作为天才提琴师，而是一个比谁都要柔弱而不懂悲爱的少女的真心。
「因为憧憬，所以相信。」
这是织露拼上一切想要告诉我的真心。
因为憧憬，所以她才相信着「远叶依子绝对不会放弃」这种事；因为憧憬，所以我才相信故事中的一切美好都真实可信。
因为憧憬，所以我才一步步地向真正的作家走去，用比谁都更坚定的声音说出来，让织露也能听到——
远叶依子绝对不会放弃。
「谢谢你，织露。因为你我才想起来了，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才坚持到现在。」
「……嗯，太好了。」
织露也在微笑着，在这并不美好的夜色中，用这样的笑容化解了我的迷茫。
——然后，向床上倒去。
「织露——！？」
「……我困了……晚……安……」
啊，什么啊，真是吓死我了。
「我把你抱回卧室吧？」
「……这里……就好……呼——」
像是任性的小女孩一样，织露拉着我的袖子，擅自地在我的床上进入了梦乡。明明一点都不擅长熬夜，却还和我说了这么久啊。
那么决定了，明天的早餐就替她准备地丰盛一点吧，然后，自己也要鼓起精神来去写下一篇故事。
今晚的夜色一点都不美丽。
但在远处的山外，有一道淡白色的光辉浮了上来。并不明亮，也不像月光那么柔美，但只是看到那样的光我就能继续相信。
相信，只要努力，梦想就能实现。
「晚安——我亲爱的织露。」
《月夜协奏曲（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