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之奏（1）

正下着阵雨，住在高层，落地窗把雨景完全展现在面前。半朦胧的雾气，围绕在楼房与山的上头。

静下来的时候，就会觉得雨声十分好听了。敲打着路面，那声音自低处往高处传来，偶尔也有砸到一层的雨棚，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今天，和舞弥有约，她要来我家——并非什么大事，只是她单方面无聊罢了。

「不过就看这天气，看来今天舞弥是不会来了吧。不，说不定下午雨会停。」

——五分钟后传来的响亮的铃声算是给我的猜想画了休止符。

「上午好啊，雾野学姐~」

「啊……你是笨蛋吗，现在在下着雨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有雨伞嘛，学姐上次不就是这么说的嘛。那么玄关就借我来晾鞋子啦，嘿嘿~」

上次……完全没印象。不过总是算是一边招呼着，一边让她进来了。深紫色的短柄伞和白帆布鞋晾在玄关，暂时拖着客用拖鞋的舞弥，和她淡红色的外套在客厅里晃悠。

「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客厅酒架上的红酒啊，雾野学姐家里意外的成熟？」

「没这回事，是大人们送来装饰的罢了。好像……是会喝的吧。」

不过，如果说所谓的成熟是指活力和干劲双重下降而显得沉着内敛的话，那我还是蛮符合的。

而已经落脚往里面探索的舞弥，正在往卧室区一步步地进发。客用拖鞋特有的硬质声响，和窗外的雨有种莫名的契合。

……或许，和体重也有关系。

「我说，会客一般是在客厅里进行的吧。」

「才不要那么死板的做法呢，现在我可是在学姐家里哦？不去卧室还能去哪里呢？」

一副得意的笑容，就那么半跳着进了我的房间——啊啊，好嘛，说是参观我的家，原来是「参观我的卧室」吗？这是什么中国俚语吗？

「是女孩子的俚语。雾野学姐是不会懂的——不过我可以教你哦？免费~」

「是免了才对。」

我用死鱼眼盯着已经坐在床边的舞弥，自己则坐到电脑桌旁的转椅上。

雨声，还在外面持续着，没有削弱的趋势。看来在雨停前，舞弥都还暂时会待在我家里。

「嗯，布置说是整洁，不如说是拮据呢。为什么书柜和床靠的那么紧啊？」

「因为这样就好。这屋子大部分的面积留给餐厅和客厅一体了，卧室的话，只有我一个人用完全足够啊。」

在我看来是不大不小的正合适呢。

舞弥点了点头。

「就像学姐介绍说的时候，有很多书啊，不过，不是也有像这两个布娃娃一样的可爱装饰吗~啊……有点眼熟……」

在她把一白一红两个小玩偶抓在手里对亲……没错，就是小女孩的常见玩法……这样的时候，我得订正一下——

我从来没有介绍过自己的卧室啊！

如果有，那也得叫作劝阻。

「我想起来了！这不是之前汤圆节活动的吗，在药店里送的！诶~虽然雾野桑隐藏的很深，不过不是像普通女生那样不会错过布娃娃的吗！」

「你是北方来的吗，这边是叫作元宵节啊笨蛋。……我对这些不清楚啦，是妈妈带过来的。」

一瞬间，舞弥用像是大人的眼神看着我。

「这样啊，那我就当作是这样好了，呵呵~」

……这不是完全强行误会了吗。

「呐，要吃橘子吗？我去客厅拿。」

「是是！拜托了！」

于是我便走向客厅，把茶几上红袋子里装的橘子拿出五个，放到一个干净的白盘子里，然后又回到卧室。我还是坐到了床边，这样才能和舞弥一起享用。

外面的风大了起来，雨声开始变得嘈杂，但感觉势头正在变小。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停下了吧。

「雾野学姐啊，你有喂给别人橘子过吗。」

「当然没有……不，好像有……忘记了。不会喂给你的哦。」

橘子瓣的果粒被牙齿咬碎，甜味的果汁就顺着舌尖流淌。现在正是橘子很好吃的季节呢。

「呵呵，我不是说这个啦。之前舞蹈部下课以后，小怜她……嗯，亲手喂橘子给我吃了哦？」

「唔唔……然后呢？」

怜子，是和舞弥同班的那个女生，她们两人是好友我是知道的。冷静而聪慧——怜子给我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那种人还会给人喂橘子啊……看来这两人的关系已经相当不错了吧。

「所以啊，雾野学姐……给别人喂橘子的话，或者别的食物也好，是什么感觉呢？我原本觉得，小怜是不会做的吧。」

「应该很幸福吧，有个亲密到可以喂橘子的对象啊，小怜也是因为喜欢才这么做的吧。你也喜欢的吧？」

舞弥自己剥着橘子，然后咬下，闭着眼睛慢慢的咬——应该是很甜的吧。不过，一定比不上怜子喂给她的甜吧。

吃橘子的人，也一定和喂橘子的人一样幸福呢。

「说起小怜啊——学姐，你不是和，小怜她姐……啊……叫啥来着？学姐和她姐姐关系很好吧？」

我点了点头。

「是远子。初中是同一班的哦，然后用全市第一的升学考成绩考入礼园了。现在也就偶尔聊聊的程度吧。」

总而言之，那个人是学神中的学神，却又不是追求成绩的人。能和这样富有知性的人交谈，对我来说是件难得的好事。

聪慧这种事情，这对姐妹真是一模一样。

「那，学姐，喜欢她吗？」

「喜欢啊。」

「在交往吗？」

「噗……不是那种喜欢啦。朋友，朋友！」

我赶紧往嘴里塞了几口橘子，舞弥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

「雾野学姐，我认真的问你问题哦。」

「誒……誒……嗯。问吧。」

终于要进入正题了……有种这样的感觉。

「学姐觉得，喜欢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呢？感情又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我啊，喜欢小怜。她也有不少的朋友，但是啊，我总是希望别人知道，那是我的小怜，只有那样才是特别的。说是占有欲还是虚荣心呢……我不明白，我究竟是怎样的喜欢呢？

喜欢，但是又知道这不是爱情，还没有到那样的感觉。因为爱是不会自私的吧？雾野学姐，爱情又是什么呢？」

舞弥用认真的眼睛看着我，听完她的话，我不禁想要还给她一个微笑。

「感情啊，还有爱情，要比方的话，就像现在窗外的雨一样啊。朦胧的，又有点看不清。」

舞弥也顺着我朝窗外看去。雨丝在楼房的映衬下反射出白光，遮掩了光芒的云层让周围沉浸在黯然的淡雾之中。

「觉得美吗？」

「嗯……是说，朦胧的美吗？我还不能很好的感觉……」

「没关系。觉得美，却又没办法说清楚吧？那就是雨的美妙。雨落下的声音，雨带来的气氛，还有期待着雨晴后的清新——这么多让人沉迷的美妙，却很难解释为什么会让我们喜欢，对吧？

我们是人类啊，所以没有神明那样的智慧来阐述这些。但是我们可以体验，感觉，然后就会体会到美妙。」

——爱情，也是如此。

语言，行为，艺术，从来都没有准确的把爱情概括出来过。但是我们可以体验，从话语，从行为，从生活中感受到爱。

虽然无法明说，但如果爱情确实存在，那所有的一切都会让你体验到它的美妙。

爱情就是这样的难题，而其他感情也是同样的吧。何必要去揣测呢？去欣赏，去体验，然后在不明了的朦胧中就会感知幸福。

听完这些，舞弥点了点头。

「虽然我还不太明白……不过，我总有一天也能向学姐那样明白的吧。」

「不，我也不明白啊，呵呵~你和小怜究竟是怎样的感情，要由你自己去体验，最后再由你自己去判断。如果还是不明白的话就告诉小怜吧——这个人一定会给出可靠的答案吧？」

「……是，我会努力的。」

那是，得知了方向后才能露出的明朗笑容吧。

「雾野学姐，那个……你和远子姐，真的只是朋友吗？我从小怜那里听说两位是在交往所以才觉得能问你这些……嗯？」

「所以说怎么可能啊，小怜肯定是在和你开玩笑啦，玩笑。」

「小怜说，远子姐的说法是“就当是这样吧”哦？」

「那家伙！？……唔，别瞎想别瞎想，她肯定也是在和小怜开玩笑呢！嗯！」

……突然觉得脸有点烫……唔，对这方面的话题我还真是容易过敏。

「行了，雨也差不多小了，你的问题也问完了，差不多就回去了吧！」这样说着顺便往舞弥的后背推了一把。

「呵呵，明明是问到关键问题觉得不好意思了吧？我明白我明白~作为体贴的后辈，我会很快离开然后留给雾野学姐一个人在房间里打枕头的哦？」

「不会的，你就放下这种胡思乱想吧。」

……结果，怎么说还是被强行误会了吧。

等到听见门关上的一声重响，才觉得放松下来。但又不知为何的，想要笑出来。

「感情……呐。」

风还在呼呼地吹着，但雨已经化为两三点小细丝了。看到一把深紫色的伞正在往大门出口移去。

即便伞会把人和天空的联系断绝，但雨滴依然会落到伞面上。只要听见雨声，我们就还知道——

天空，就在我们上面。

《雨之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