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百夜奇谭 
第11章 第十一夜：安宁的村庄之夜
东方的魔女跟在南方的魔女身后。她们从东方离开，从地面走到山顶，从山顶飞上天空。两人在云中间漫步，闲谈。罡风呼啸驰过，经过她们身边时畏惧般地变得小心翼翼而轻柔。
从魔女们口中吐出的话语，由古老而陌生的音节组成，像鸟类的鸣唱，又像河流的激吟。
“沉稳的弥赫克累托啊，你为何将我带到此处？”东方的魔女开口了，她曾经是东方的掌控者，高山的母亲，也是最原始的欲望与根源的美的化身。
“只因我不愿大地偷听到我与你的谈话。”南方的魔女也开口了，她掌管着南方，代表平原与天空，象征力量与权衡。
“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东方的魔女微笑着道。紫罗兰色的浓密长发被风扬起。眼中缺乏温度。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话，只是来看看你。”弥赫克累托没笑，转过身来，神情沉静而专注。棕色的眼瞳定住，目光追逐着那些被风扬起的紫罗兰色丝绸长发，双眼因为尖尖的下巴衬托而显得大而有神。
对面美丽的女人只是微笑地看着她，并不言语。
“你仍未放弃向西方复仇的打算吗？”弥赫克累托静静地注视着她道。
“我也不知道。”美丽的女人依旧微笑着。她垂下眼睑，看向别处，嘴唇开合，“现在我连登上天空，都要借助于你的力量。弥赫。”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呢？”
她的声音让人神思恍惚，如果站在这里的不是另一位同她一样的存在，只怕连眼中的她的面容也分辨不清楚。
弥赫克累托失声了。她看着对面的人，双唇微不可察地张开，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让她等着我，我还未想好要如何处决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莉莉斯忽然笑起来，是那种有别于微笑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弥赫克累托欲言又止。
“你知道的，”弥赫克累托认真地望着她，最终有些不可思议地道，“她早已臣服于你，不过碍于尊严不擅表达。”
“不。”莉莉斯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温柔的声音倾吐，出口的却是残忍的话语。
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刹那间凝固。流动的云也畏惧于那位无比美丽的大人的威严而微微颤抖。风惶恐地停止了，卑躬屈膝地凝滞于原地，察言观色。
两人静默片刻。
南方的魔女叹口气。
“你的那位可爱的忠勇骑士小姐，知道你对她的‘喜爱之情’吗？”弥赫克累托嘲讽地开口道。
“你说呢？”莉莉斯依旧低垂着眼睑，把玩起自己的一缕发梢，看它在阳光下反射出黄金的色泽。
“还是你惯玩的把戏。”弥赫克累托轻哧一声，但那声音里又仿佛压抑着一些旁的感情。
“莉兹，”她轻声喊道，眼中含着戏谑，“你为何日日赤身裸体，不着寸缕？”
莉莉斯瞥她一眼，轻轻地笑出了声。
接着，她以一种并不带有任何意味的，温和的口气，模仿着弥赫克累托的句式，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了她：
“弥赫，你为何衣履加身，形类凡人？”
东方的魔女离开了。
弥赫克累托望着她流云中逝去的背影，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
“罪恶的莉斯赛尔维娅。”这是东方的魔女的本名。
伊莱莎坐在潭水边，与人鱼们为伴。
“希娜，你们吃人吗？”伊莱莎坐在礁石上用旧棉布擦拭着她的重剑。头盔被她放在一边。
希娜手肘抵在礁石上，用双手托着脸，笑眯眯地望着伊莱莎。鱼尾在水中愉快地来回摆动。
“吃呀。不过我们不会吃你。”希娜依旧笑眯眯的，丝毫未觉得在一名人类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妥。
伊莱莎没料到这个回答，一时怔住，转过头去看她。
艾坐在潭水里面，时不时地看向这两个人。
“其实我们最开始也是打算把你吃掉的，不过你是那位大人的人，我们反倒要看好你了。”
金倚在另一侧的礁石旁，口中哼着柔软轻快的小调。听到“那位大人”，她转过头来望了这边一眼。
伊莱莎一惊。
“骑士小姐，你要知道，魔物都是吃人的。”连说出这句话时，希娜都是笑眯眯的。
“独角兽也吃人吗？”伊莱莎脱口而出。
“当然了。”
希娜凑近她，黑色的眼睛很漂亮。
伊莱莎看到她掩在棕褐色发后服帖于颊侧的透明的鱼鳍。
眼前是她天使一般精美绝伦的面孔。
希娜微微张开嘴，露出一些尖牙，道：“这些都是品尝过人类的牙齿。”
举起手。
“这些是撕裂过人类的指甲。”
眨了眨眼睛。
“这是观赏过人类死亡情形的眼睛。”
“希娜！”艾隔远低低地吼了一声。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伊莱莎只觉得一阵寒意爬满脊背。
那是比之前面对那个黑发女人时还要强烈的毛骨悚然之感。
伊莱莎沉默了一会，接着问道：“为何我在面对你们的时候，并未感受到…威胁呢？”
希娜满意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聪颖的学生。
“打个比方。你想，你走在大路上，看到一个衣衫褴褛但强壮的人，你当然会提防他对你发起攻击。但是如果，你遇到一名衣冠楚楚的贵族，你甚至还会主动同他打招呼问好呢！”
说罢，希娜哈哈地笑了起来。鱼尾摆动得更加欢快了。
伊莱莎并未觉得如何好笑，虽然她的话听起来确实有一些道理。
艾终于耐不住寂寞，游到了她们这边来。
不过她并没有发言，只是靠在礁石上静静地看着两个人嬉笑。
不，应该是希娜单方面地以戏耍伊莱莎为乐。
伊莱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知道因为魔女的缘故，她们不会伤害她。不过她还是感到有一些坐立不安。
伊莱莎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主动说话。当她饿了的时候，人鱼们或独角兽会为她找来森林中可供人类食用的果实和草药，味道有好有坏，尚能果腹。
又过了一会，伊莱莎渐渐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变得能同人鱼们正常地交谈了。
她想到什么，开口向人鱼们询问魔物是否都会撒谎。
“嗯……这个不太好说。”希娜倒是很认真地在思考她的问题。
“你知道，就像你们人类，有的人喜欢说真话，有的人喜欢说假话。”希娜想了想道。
“独角兽是最不喜欢撒谎的魔物了，他们几乎从不说谎。我们人鱼也不经常撒谎。长翅膀的小妖精们也不撒谎，不过它们通常连真话也不说，只会用那双眼睛看着你。”
“南方与东方的魔物的话比起西方要可信许多，西方都是一群恶劣凶残的魔物。它们要么头脑简单不会撒谎，这种你一眼就能辨别，要么就炉火纯青谎话连篇地将你诱入早已设下的陷阱里。”
伊莱莎听完希娜的话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远方发呆。她面对的方向正是魔女离开之处。
天渐渐黑了，魔女依旧没有回来。
人鱼们用魔力将水分从礁石上抽离，弄出一块干燥的地方，让伊莱莎躺在上面睡觉。
虽然礁石看上去凹凸不平，但实际上已被水流冲刷得很平滑，伊莱莎躺上去竟然不觉得咯人。
伊莱莎将武器放在一旁，戴上头盔，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天明。
人鱼们围在潭水边观看骑士练剑。
伊莱莎站在离潭水不远的地方，一下又一下重复着平砍和斜劈的动作。看得出来她很认真，全身的肌肉都在用力。不一会，她的额上就布满了汗水。
人鱼们不时指指点点。
“腰用力！”
伊莱莎紧了紧腰。
“步子要稳。”
伊莱莎踩了踩步子。
“眼神要锋利！”
这个伊莱莎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起。
一个女人骑着棕色的马从树林的阴影中走出。
“莉莉斯！”伊莱莎听到声音，转头看到魔女，神采一下子飞扬起来，丢下手中的剑就跑过去，贴着马身抱住她。
魔女微微一笑，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五条人鱼恭谨地站在潭边没有动。
“我亲爱的孩子，谢谢你们帮我照看我的骑士。”魔女微笑着向人鱼们点头致意。
人鱼们竟然都腼腆着，没有说话。
“伊莱莎，去把你的东西都拿起来，我们准备出发了。”伊莱莎听话地放开魔女，跑到人鱼们那边将自己的东西都拾起来，有头盔，剑，还有这里的魔物们昨天帮她找的一些果实和草药，刚好补充了她所剩不多的储粮。
伊莱莎背上重剑，戴好头盔，将包裹系到马身上，脚踩马镫翻身上马，坐到魔女的身后，一只手握住缰绳，另一只手紧紧抱住魔女的腰。
维克托似是有些不习惯两个人的重量，踱了踱步子。
伊莱莎和魔女准备离开了。
伊莱莎恳切地问道：“你已不会消失了吗？”
“我将与你同行。”魔女垂首背对着伊莱莎，目光沉静温柔。
伊莱莎想了想，问道：“莉莉斯，你这样同我上路吗？”
说完，不待魔女回应，伊莱莎翻身下马，从多层的包裹中抽出一层布，披到魔女身上。
“莉莉斯，用这个把你的身体遮住。”
魔女依言用棉布将自己包裹起来，连同美丽的秀发在内，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
魔女变换了乘坐的姿势，侧身双腿并拢，两只脚掩盖在垂下的布料后。
伊莱莎这才满意，重新上了马，向人鱼们挥手告别。
昨天她已向人鱼们打听好了路，绕过石壁下山后会有一条小径，沿着这条小径一直走，会走上一条大路，沿着大路向西走，就能到达人类居住的地方。
维克托迈开步子。
“喂！”一个声音在伊莱莎背后响起。
伊莱莎转过头，看到是艾在喊她。
看到伊莱莎转过头来了，艾咬了咬唇，开口道：“你还会回来这边吗？！”
伊莱莎一愣。
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伊莱莎笑了笑，但她戴着头盔，艾看不见。
艾转身钻进了水里。
伊莱莎冲金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
她不知道的是，艾并没有下水，而是躲在礁石后偷偷地看着她们走远。
下山以后，伊莱莎果然看见了一条小径。不知为何，在这深山里，本来不应有人常来，这条小径却像是日日被人踩踏一样，很干净，没有被路旁的野草覆盖。
维克托载着伊莱莎和魔女沿着这条小径向山林外围走去。一路上，两人竟然也有说有笑。魔女自从有了实体，似乎也有了说话的精力，不再等伊莱莎向她发问，会主动和她说话。她们就像两个普通的旅伴一样，不，像一名普通的骑士带着一名装束奇怪的女子。
维克托也仿佛变得更灵性了。
太阳下落到一半的时候，伊莱莎她们终于见到了那条大路。
那是一条很宽敞的路，大约能容两架单人马车并排行驶，不过看上去似乎荒废了许久，杂草丛生。她们现下足下的这条小径斜插过去，延伸到那条大路的边沿，中间隔着茂密的灌木丛。
维克托载着两人从灌木丛的空隙间挤了出去，伊莱莎一面护着魔女，一面挥动长剑将枝桠别开。
维克托从灌木丛中跳到大路上，跌跌撞撞走了几步，转了个弯向西边那头走去。
伊莱莎回过头来望了一眼她们刚刚出来的那个地方，灌木丛又合拢了。那条小径也看不见了。
这条大路很平坦，柔弱的野草对维克托来说不成问题，倒在地上拦路的树干维克托也可以很矫健地跳过去。
路上经过一处低垂树枝的时候，一只小指头大的蜘蛛从蛛网上掉了下来，落到了魔女的头上，然后迎着风向前窜到了棉布里面。
魔女从布料中探出手来，将那只蜘蛛从颊侧取下。小东西乖巧地停驻在她的食指上，似是防卫地将身体蜷缩起来，装作死亡的样子。
伊莱莎听到魔女轻轻笑了笑。接着她把它吹走了。
魔女其实经常笑，不过总是浅尝辄止，略微弯一弯嘴唇，过后便又恢复平静的神情。
她的气质很温和，即便是不笑的时候，也不会让人感觉冷漠。
成年形态的魔女较她之前在高塔中少女的形态时有了些微不同。若说在高塔中的魔女看上去除开神秘，单论她的外表，是全然的不谙世事，此刻的魔女就已是全然的深沉了。
她仅仅只是不动声色的坐在那儿，甚至目光也无需看向你，就像一尊远古就雕刻好的塑像，经历了无穷的时间后来到你眼前——她的双眼曾经见证过无数的事迹，口中含着无数的秘密要向你倾吐——而当她的眼睛转向你时，你才惊觉那些不过是你的臆想，但她确实，确实就是像那样一般地吸引着人，并且也确实，确实像一尊雕像那样始终只是静默地注视着。那双唇上仿佛被施加了诅咒，没有允许不能轻易开口。
魔女背对着伊莱莎，伊莱莎看不见她的脸，只觉得身前这具苗条的身躯是如此柔软，偶然的触碰是如此美妙。
维克托不停歇地奔跑，终于在太阳落下前抵达了人鱼们口中人类聚居的地方。
道路在最后一个山坡忽然开阔了起来。维克托载着伊莱莎和魔女从树林的阴影里冲出来，这里仍旧是一处高地，不过视野陡然宽广了。
坚硬的土黄色地表覆盖着浅绿的草被，紫色与白色的野花生长在岩石的罅隙间，于微风中轻轻摇晃。
高地下的地面平坦了许多，低缓的土坡之间三三两两地耸立着一些由灰色石头和木材砌成的房屋。树林稀疏。离房屋有些距离的地方是一片片金黄的麦田，看样子现在正是丰收的时候。更远处是平坦的地平线，太阳就低低地悬在那上方。夕阳将目光所及的一切都镀上一层昏黄，包括身后的山岭，和向两侧无限延伸的远方。
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气息，一种令伊莱莎感到陌生的气息。微风鼓噪，无言的氛围笼罩着这片大地。
这是一个村庄。一个远离伊莱莎的国家的陌生的村庄。
这个地方看上去有些贫瘠，土地略干燥，空气中还带着白日的余温。
天色又暗了一点。伊莱莎来不及细细欣赏这异乡的风光，匆忙策动维克托从盘旋的山道向下面的村庄跑去。
走进村庄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一半了，暮色四合，光线逐渐黯淡起来。村庄中的道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想来所有的村民都已经归家了。
实际上，黄昏作为“逢魔时刻”，传说这个时候有许多妖魔会出来活动，应该没有什么人喜欢在这种时候外出。
途经村庄的第一幢房屋时，伊莱莎勒住缰绳，维克托顺从地停下了脚步。
魔女偎在伊莱莎身前，安静地一言不发。
这是一栋很老旧的房屋，外面用那种灰色的石头砌着人肩膀高的围墙。伊莱莎从马背上望过去，院子很小。屋里没点很多灯，只有门边的一个小窗木扇的缝隙间透出微弱的光线。
伊莱莎下马，推开院门处及腰的木制隔断，穿过院子，走到房屋跟前。里面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伊莱莎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明显听到了敲门的声音，谈话停住了。接着是凳子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是细弱的脚步声。门边小窗窗缝处透出的光线越来越亮。
“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内响起。
“您好，我们是路过的旅人，想在您这里借宿一宿。”
里面忽然没了动静。
过了好一会，那个声音才再次响起。
“还请您快离开吧，我们这里不接待陌生人。”仔细听的话，会发现那个声音有些发颤。
伊莱莎只得依言离开了。
魔女在院门口等侯着，见她走回来，询问地看向她。
伊莱莎对着她摇了摇头。
这时，背后门边的小窗户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只眼睛从那里向外观望着。
伊莱莎牵起维克托的缰绳准备离开，魔女却摇了摇头，让她再等一等。
果然，不一会，身后的门打开了。
那个苍老的声音有些急促地响起：“你们请等一下，陌生人。”
伊莱莎转过身，发现一个老妇人提着油灯站在门口，正焦急地朝着他们招手。
伊莱莎折身返回去，老妇人却让她把马一同牵进来。
维克托慢吞吞地走进了小院，被它挡开的小木门在它屁股后来回转动。
天色愈发黑了。飕飕的冷风吹过，让人不禁激灵灵打一个寒颤。
”陌生人，你们应该没有别的去处，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老妇人最先有些紧张，不过此时已经镇定了下来，帮伊莱莎一起将魔女从马上搀扶了下来，然后又牵着维克托去了房子旁边的马厩里。说是马厩，那棚子却修得很低矮，将将比维克托高出半个头。里面也没有马匹，只有一匹同它主人一样衰老的毛驴，一动不动地待在食槽边，长长地喘着气。或许叫驴厩更加合适一点。
老妇人将伊莱莎和魔女带进了屋内。里面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地面铺着石板，橱柜旁摆放着农具，前面摆放着一条餐桌和两条长凳，都是用山上的一种木材做的。里面一点有一个壁炉，里面燃着不小的火，将整个屋子烘得暖暖的。
炉火前坐着一个老头，躺在一张铺着旧毛毯的椅子上抽烟斗，看到她们进来，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伊莱莎将头盔摘了下来，抱在身侧。金色的发丝在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老妇人带着两人从旁边的小门进到隔壁的房间，让魔女今晚就和她一起在这里睡。
这个房间比外面还要小一点，里面只摆了一张木板床和一个旧衣柜。床上先是铺了一层稻草，然后是一些旧棉絮。上面搭着一层厚毛毯。
魔女将头上的棉布揭了下来，露出那头紫罗兰色的长发。老妇人看到，不禁赞叹了一番。
“小女子好漂亮的头发哩。”
魔女似是羞涩地一笑。
老妇人见魔女身上只披了一层棉布，便将伊莱莎赶出了房间，从那个旧衣柜里翻出几件衣服来递给魔女，示意她换上。
魔女道了谢，敞开棉布，将那几件旧衣裳穿上了。
有一条白色的棉布衬裙，一条棕色的麻布外裙，和一根黑色的呢腰带。衣物看上去有些年头，很旧，不过还算干净。
伊莱莎被赶到外面的房间，走到壁炉边坐下烤火。已经是晚上了，有些冷。
老头眯着眼睛抽烟烤火，听到动静睁开一条眼缝觑了伊莱莎一眼，接着又闭上了。
不一会，老妇人带着魔女走了出来。
魔女换上了人类的衣服，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了。而且还是一个十分俏丽的人类女子。
“谢谢二位愿意收留我们。”伊莱莎开口道谢。
老妇人摆摆手表示不用。
“年轻人，过了今夜，你们就赶紧离开吧。”老妇人走到条桌旁边，桌上放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一些碎布和针线。老妇人将油灯搁在篮子旁边，将篮子和旁边的一条旧裤子扫到另一侧。
魔女跟着老妇人走到餐桌旁坐下。
接着老妇人进了对面的另一扇小门，不一会端着一个盘子走了出来。上面有两块黑面包和一块干酪。
“你们来吃点东西吧。”
伊莱莎起身走到餐桌旁，挨着魔女坐下。
魔女和伊莱莎一起向老妇人道了谢，分别拿起一块面包，掰开一点奶酪开始进食。
老妇人走到餐桌另一边坐下，继续做她的针线活。
老头眯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伊莱莎没有着急吃东西，她拿着面包，向老妇人问道：“老人家，为什么您让我们尽快离开呢？”她看老妇人并没有不乐意收留她们的样子，实际上，老妇人看上去似乎在害怕什么。
老妇人把嘴一撇，絮絮叨叨地开始带着口音说些其他的话：“我们这个小地方，很少有外人来哩。二位是从东边来的吧，那条路已经很久无人走了哩。上次有群巴卜赛人经过这里，还是三年前的事情哩。”
“我们这里最近不知道来了什么东西，月月都要死一个人哩。一到晚上大家都不敢出门。”
“最开始以为是狼哩。哪个狼也不偷鸡，也不偷驴，狗也不敢叫哩。”
“明天天亮，你们就赶紧走吧，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我也怕她出事哩。”
听到这里，伊莱莎大致明白了缘由。
她正想说话，却被魔女拍了拍手臂，于是便闭嘴了，安静地听老妇人絮叨。
夜稍微深了一点，大家便各自睡了。
老妇人帮伊莱莎在房间内的床下用稻草打了一个地铺，给她拿了一床薄被——她以为伊莱莎是个男子。魔女和老妇人一起睡床。老头睡在外面的壁炉旁，也用稻草铺了一个小铺。
小屋内很暖和。稻草铺的床很干爽，不怎么柔软，还有一股特别的气味。但是伊莱莎这一觉却睡得很香甜。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