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3」

一走出乐东，路远曦就给周泽打了电话。打第一回的时候那家伙还没接，等到路远曦第二次打过去他才慢吞吞地接起来。

“喂？”

“怎么，你盯梢盯到睡着了吗？”

“关你屁事。你打电话来干嘛？”

“给你一个机会，清醒一下再提问？”

周泽的反应倒是不慢：“……你开始调查了？操，是谁说服了你？”

“我认为这不是一个适合在电话上谈的问题。听着，我现在要你帮我一个忙。我发现李轩在那天晚上用手机导航找了个地方，现在卷宗在内勤局，我想请你去看看软件的搜索记录。”

“当然，我这就去。”路远曦听见电话那头周泽发动了汽车：“晚些时候咱们碰个头？晚饭怎么样？”

“行啊。你知道我家那条街上有家烧烤店吗？当夜宵吃挺不错。”

“嚯，这是晚饭有约？”

“我倒希望呢。”路远曦说：“见你之前，我总得把该去的地方都去了。记着把那个地址找到发给我。”

该去的地方并不是指犯罪现场。那地方现在已经不能被称为是现场了，为了维护公共交通——事实上是没人能够阻止行人破坏位于街道上的现场——它早就被清理得一干二净。这是侦探们必须面对的窘境：委托人绝不会在事发的第一时间找来，信息则在他们犹豫的期间流失。不过在这一案件里需要特别指明的是，即使犯罪现场没被破坏，那里恐怕也没什么好看的。忽略钱包没被抢走这一实际问题，凶手作案的手法是典型的拦路抢劫的手法，短时间内迅速行凶，事后不做处理立即离开，几乎没有遗留物证的余地。解决这类案件最好的方法是查找监控录像，确定了凶手再去找人，但看警察留下来的这不清不楚的烂摊子，显然那周围的监控并不好用。

路远曦要去的地方是图书馆。她需要确认李轩最后的工作是否如同吴天阔所表达的那样人畜无害。

“我就知道你又在给自己找麻烦。”图书馆员听完路远曦说明来意，极不赞成地摇摇头：“看一眼政府工程蓝图？我可不能随便同意这样的请求。”

“这不是那么严重的事情啦。”路远曦耸耸肩，若无其事地编着瞎话：“你看，我这会有一个新客户，他想找到证据来证明某个工程被围标了，其他几家竞争公司并没有认真地根据蓝图来做标书。”

“你就胡说八道吧。如果他的公司也参与了招标，肯定会收到一份蓝图副本的，用得上你？”

“我这客户他不是搞工程的，他是个记者。”

图书馆员不说话了。他盯着路远曦的双眼，好像要用目光把真相从中逼出来一样，路远曦很想抓抓后脑勺，但这个动作太显心虚了。她尽量挂出自己最诚实最无辜的表情，同时暗暗寄望于上天。

“唉，既然是这样……”图书馆员从柜台后拿出一串钥匙，站起身来：“我带你过去吧。”

查找资料这种工作从来都不比想象中更容易。当路远曦终于从几乎被塞满的铁皮柜里找到那份被更换过的项目蓝图时，已经是一个小时过去了。

它看起来就和其他所有蓝图一样，是一张有着白色线条的重氮盐感光纸。路远曦盯着它看了一会，叹出一口气，又把它放了回去。看来灵感之神并不会因为怜惜她的努力就降下神启，直接让她看明白图纸上到底有什么问题。

如果这是普通的纸就好了。路远曦想。如果是普通的纸，就会因为年份的问题而衰老，想要更换它就需要把手头的图纸做旧，而做旧就有迹可循。但重氮盐感光纸本身有着容易保存不会模糊的特性。明明现在很多建筑公司已经使用白图，不过政府向来抠门……

等等。

路远曦忽然醒悟过来。她一直弄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更换图纸这一行为并非是习惯成自然，而是对方的必须。囿于重氮盐感光纸的特性，造出这份假图的人必须在蓝图已经濒临淘汰的现在完完整整地重新做出一份图纸来。那也就是说，在绘制虚假的规划设计之前，他得先从某个地方买到纸。网店或者造纸厂都有可能，打电话去问的话应该试不了几家就可以问到。

如果问话的人有一个官方的身份，可能速度还能更快。

路远曦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周泽，却又在刚刚按亮屏幕的时候停住。要是让周泽来做这件事，恐怕就不得不需要把整个来龙去脉告诉他。路远曦还摸不准自己到底是不是已经做好准备来谈论那个晚上李轩和她之间的对话，以及之后楚远恒找上她的事。还有李轩把遗产都留给她的事。

如果能够有个方法，在避开这些敏感关节的同时告诉周泽实情就好了。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手机在她手里剧烈地震动起来。她低头看向屏幕，居然是周泽。

“你怎么这么慢？”

“可别提，刚一回去就撞见顶头上司，临时被扔去给新人指导了一节鉴证课。”周泽说：“地址我是看到了，不过我得先警告你一声——你旁边没人吧？”

“你以为我是会开公放还是怎么的？”尽管这么说着，路远曦还是朝门口望了望：“怎么？那地方问题很大？”

“接下来我要说的，如果别人知道了，咱们都会惹上麻烦，明白吗？”

“烦您说点新鲜话吧。”

“我知道这个是因为原来负责过的一起案子……你应该还记得岳鸿？过去的走私大王，后来为了从一起谋杀案里脱身做了污点证人？”

“是，有一段时间大报小报上全是关于他的各种消息，很难错过。但后边似乎就没什么声音了，好像他也没回去继续违法乱纪，这还挺难得的。”

“没错。他后来拿没被冻结的钱在一条街上买了好几栋楼，做起了房东。当然，局里一直都在派人不间断地盯着他，不过除了和新老朋友们见见面，他确实没做实质上违法乱纪的事情。”

路远曦笑：“听起来你们不是这样想的。”

“岳鸿这种人从来也就用不着以身犯险，他只需要给他的朋友们吹吹耳旁风，就已经能做到很多事了。好了，关于他的事就谈到这里，现在我们来谈重点——李轩最后搜索的那个地址，就是岳鸿所拥有的其中一栋楼。”

“所以你觉得他最后去见了岳鸿？”

“或者跟岳鸿有关系的某个人。你大概不知道，李轩之前帮警局的楚远恒干过脏活。也许正是因为他惹恼了楚远恒，所以才需要来找岳鸿庇护。”

路远曦用没拿手机的另一只手抓了抓头发：“这完全就是猜测嘛。”

“哈，你有更好的？”

“……没有。不过说起李轩的工作，我这里查到他调换过一张政府工程的蓝图。”

“政府工程这四个字听起来可不妙。”

“我相信肯定另有一个人给他制作了用来更换的图纸。是那种老式的蓝图，提供这种纸的地方恐怕不多。”

“我明白了。你想让我用内勤局探员的身份去问，对吗？”周泽在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行吧，我试试。”

“谢谢。对了，你记得把地址发给我。”

周泽把手机拿开，骂了句听不清楚的脏话。

“你就不能顺势装个傻吗？”

“我就顺便去看一眼。附近说不定还能有好吃的。毕竟我刚好还缺一个晚饭的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