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5」
她们挤在路远曦那区区八平的浴室里冲澡,帮对方洗干净情欲过后的疲惫与黏腻。用布帘遮住的气窗外是深沉的夜色,暖色灯光照亮的室内,被水汽打湿越晓发尾的挑染显得更加鲜明。借着尚未完全褪去气氛,路远曦在替她擦洗后背的时候顺势捉住那绽放的火焰,轻轻地吻了吻。越晓感觉到她的动作,有些得意地扬起下巴。
“这么喜欢?”
“很好看。”路远曦并不吝惜赞美:“我曾经也想过要不要染个什么颜色,但还是太显眼了。”
“倒不是我自夸,我也觉得我当时去挑染的主意蛮天才的。”越晓拉过路远曦,嗅了嗅她颈间自己刚刚亲手抹上的沐浴乳香气,然后吻上那随着吞咽动作而显现的颈筋:“但如果你要因此而吻我的话,还是这类位置比较好。”她冲路远曦眨眨眼,走出花洒的范围,拿挂在衣帽钩上的毛巾擦干身体。她马上意识到了自己面临的问题,转过头去问:“借点你的衣服,行吗?我不确定我的衣服在熨烫之前还能穿。”
“随便拿吧,衣柜里的衣服应该都是干净的。”
越晓扬起眉毛:“应该?”
路远曦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我做的工作可不安全——邻居家的猫偶尔会偷溜过来,它非常喜欢躺在衣服堆里睡觉。”
“好的,我会小心你的衣柜里是不是藏了一只正在犯罪的猫,然后帮你把它扭送警局。”越晓忽然停下来,抿了抿嘴唇,然后摇摇头:“不行,我不能因为你讲了个有趣的笑话就又吻你一次,感觉太便宜你了。”
“行啦,快去给咱们拿衣服吧。这么冷的天,我希望咱俩都别感冒了。”
窗外不知道谁家养的狗叫了两声,惊起栖息在树上的几只飞鸟。声音让越晓从自己的幻想里醒过来,微凉的陌生感从鼻咽之间发生,继而漫延到整个鼻腔。
越晓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怎么了?”察觉到空气异常的流动,路远曦睁开眼睛:“恋床?”
“我可是睡学校宿舍的人,对这么一张正儿八经的床没什么好挑剔的。我只是感觉有点奇怪。”
“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夜?”
越晓嗤笑一声:“对你来说,这个推理未免太糟糕了。”
“当什么情报都没有的时候,简单的推理不那么容易冒犯到人。”路远曦停顿了一下:“你没事吧?”
有事没事这种问法实在是太不确切了,人总是有事的,只是在当下这一刻能否承受得住而已。道理虽然如此,但拿它来回应别人的关心,未免不近人情。因此越晓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
路远曦有点担心她,但又害怕自己会表现得过于患得患失,哪怕事实上有这样的想法已经证明她正处于过度患得患失的状态下。越晓被她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盯到愧疚感超限,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抓住脑海里第一个念头来转移话题。
“做侦探这项工作,恐怕经常都会遇到道德难题吧?”
路远曦吃惊地扬起眉毛。她不知道越晓这个问题从何而来,但这句话的确让她一下子想起了颜佳和那句轻轻松松说出来的残酷决定。而这么些天过去了,她还没想出一种可能圆满解决它的办法。
“我觉得道德难题是人的问题,不是职业的问题。总想要尽力周全的人更容易遇到道德难题,与此同时,稍微自私一点就随随便便地踏过去了。当然我也不是在指责自私,利己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法宝……不过在当下,多考虑一点生存之上的东西恐怕更好。”
“我弄不明白你这算不算是变着法子说好话。”越晓笑了下:“……是这样的,最近我不得不去面对一个我本来以为不会再见的人。这种感觉很不好,可对方给出了我难以拒绝的理由。”
“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的。你去见他了吗?”
“我去了,说实话,我也没觉得我的出现有什么切实的作用。可帮忙联系这件事的那个人,他情绪很高。”
“你认为他是因为什么而情绪高昂?”
越晓思考了一会:“我说不好。我觉得我是在担心他误判了局面……”
“你们的会面有危险吗?”
“理论上没有。程序设计得非常安全。”
“你怀疑有潜在的危险。”
“更准确的说法可能是,我害怕这样的会面只不过是安慰剂。”越晓苦笑:“听起来不太合乎道理,是不是?”
路远曦故意皱起眉,假装仔细地思考了一会:“我刚刚想了想,到底是你的想法不合道理,还是你这种认知不合道理。”她看着越晓恍然大悟的表情,抿住嘴唇笑:“你的感觉一定不是凭空产生的,说不定在这会面中确实潜藏着危险。我个人不建议你继续下去,但如果那个理由是如此地难以拒绝……”
“是,我懂。”
“你得自己多花很多心思。最重要的是保护人身安全,既然你说程序很安全,那么就确保所有人都遵循它。一旦情况脱离这套程序,那就随时准备逃跑。其他都无所谓,你没有义务将事情导向最完美的方向。”
“那要是我想弄明白那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路远曦非常轻地叹了一口气,越晓立马明白了答案。路远曦摸索着揽上越晓的腰,吻了吻她的前额。
“你这也太贪心了吧。哪怕是我在这行当里工作了这么多年,我也从来没完全弄明白过事件的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
越晓微微皱着眉,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摸过路远曦的下颚线。她舔了舔嘴唇,说:“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看低自己。你经常表现得好像你不过是靠笨拙和运气在下九流行当里混饭吃,但实际上没什么职业是光鲜的,而你也绝不是从业者里边糟糕的那一批。”
“确实没什么职业是光鲜的,不过我的确是靠笨拙和运气在混饭吃。”路远曦说:“手头的两件案子,我已经调查它们有一段时间了,却还是不能说自己很有头绪。”
“啊。”越晓想说什么,但别的一件事情阻止了她。她疑惑地看向路远曦,发现侦探已经坐起身来,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把货真价实的手枪。
路远曦向有些慌张的研究生做出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进客厅的时候,她转身掩好卧室的门。
“喔,晚上好,我之前是不是提醒过你换个门锁?”青年还是穿着那件黑色抓绒外套,不过换了条军绿色的软壳作战裤。他满脸洋溢着熟络的笑,好像压根儿没看到路远曦手里举着的枪。
“你又来做什么?”
“我是个信使,当然又来送信啊。”青年耸耸肩:“老板听说你还在打听李轩的事儿,想请你再去和他谈一谈。地址还记得吧?”
路远曦迷惑地摇摇头,右手握着的枪仍然稳定地瞄准着青年的胸腹。
“不好意思,我不太明白。你老板已经主动解雇了我,在我之前刚刚调查出杀害李轩的嫌疑人人选时。他没能在交接工作的时候抓到他?”
青年瘪瘪嘴,好像这个问题挑战了某种基本常识,根本不值得回答。但事实上他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我通常都尽力不让自己知道这些事,不过这起事件例外。有一位王显先生让我告诉你,行动那天,凶手杀死伪装成接头人的同事们,然后趁乱逃掉了。他还说,这就是你们之间友谊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