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為人知的一面。

所有人皆有其不為人知的一面。

本質上她們都很像，共通點在於什麼都沒有。

「正因為什麼都沒有，所以什麼都做得到。」

營業部一課課長東條希並非替動森代言打廣告，她只是偶然玩到，發現了新世界的可能性……趕快去玩！

當然僅限於室內就好，室內有室內的活動，戶外也該有戶外的樣子，一家人整整齊齊，她一向擅長應對不同場合的變化戴上適合的面具。

船隻搖曳，放眼望去港口邊人潮湧動，男女老幼群集起來的通常為家族，一群小年輕聚集的大多為單身……呃貴族，基本形成好幾個一目了然是家人、情侶或朋友的團體，分批上了幾艘南空財閥包下的遊艇。

群體集會不為別的──員工旅遊舉辦中。目前大家正準備出發到無人島，從現在開始短暫七天島民的生活。所以不需要拿著遊戲機去無人島展開新生活，現實生活就要去無人島度假了。

「別在遊戲世界當島民了，快回到現實世界。」

「至少讓我賣完大頭菜啦～嗚嗚……我快吐了……」

希作為下屬帶頭犯上、十分大膽，迅速搶走了資訊長絢瀨繪里手中的switch，甚至居高臨下眼睜睜盯著上司摀著嘴，欣賞那好看的眉眼間，因難受皺緊呈現出的高聳八字。

那撒嬌又痛苦的表情挺可的，很對希的胃口。

混血金髮、面容精緻、品味時尚，掌握著公司並擁有大量粉絲呼風喚雨的資訊長，其實只是有點社交恐懼又害怕黑暗膽小的遊戲宅，那股反差甚至……挺萌的。

──你別看繪里平常那樣吊兒啷噹，其實……啊，還是不要說、自己發現才有趣。

真的很有趣啊にこっち。好笑的念頭升起，希知道此時此刻的笑，不過是幸災樂禍──嘲笑她人痛苦不應該，但還是忍不住笑意。

前陣子明明還是敵對關係，現在竟然覺得她有點可愛？

依照にこ的說法，繪里從以前就常因混血兒的外表使人難以接近，導致友少。直到某天接觸遊戲中發現新大陸──這是個隱藏面貌，不被第一印象束縛自由開展各式各樣人生的新世界。這時，她驚覺從遊戲中跟人互動的社交技能或許可以幫助她社交……於是越來越沉迷，最後她沉迷網路世界的海洋無法自拔成為遊戲宅。

似乎本末倒置了。希總覺得她們很像，當然不是指玩遊戲。

她們很像，都是曾經沒有容身之處的人。希是因為不斷轉學無法與人深交，にこ是因為家世關係讓人無法靠近，繪里則是外貌使人不易親近。大家多少都是一樣的吧？沒有被嘲笑、沒有被欺凌、更沒有被排擠，沒有任何壞事，但都是被拒絕社群之外淹沒的難民們，從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

不對。不行不行，希現在只是監視繪里加上短暫合作罷了，怎麼對監視對象產生同情呢？

她搖搖頭，舉起手中的單眼相機拍下天空盤旋的海鳥，清澈蔚藍的海水拍打船隻或沿岸的細碎浪花。最後對準繪里，拍下在公司內部可以轉賣兩倍價格的高級品……當然這是無法網購的非賣品。

似乎是受不了腹中翻攪的難受噁心，繪里跟隨船身上下起伏，掩著作嘔的痛苦趴到船邊看著藍天、吹著海風。

「……我不暈了，可以還我了嗎？嗚……大頭菜。」繪里揉著臉似乎清醒一點。

「你本來就暈船……如果咱把遊戲機還給你，等等你吐死遊戲機怎麼送進海裡餵魚都不知道……而且你的現實生活本來就有操盤股票啊。」

「拜託啦のんたん，我本來不會暈船的……拜託～」

「大人您不是因為暈船而玩遊戲，而是因為玩遊戲而暈船。」

竟然求饒了。往常的強硬都拋到一邊，弱氣坦率的模樣稍微打動了のんたん。遇到這種情況，希自然起心動念出欺負人的笑容。

──所有人皆有其不為人知的一面。確實正如她所說。

「……如果你求咱，咱可能會考慮一下。」

「希你這傢伙別欺負繪里了啦，來暈船藥。」

救星，資訊部長矢澤にこ襲來，打開門端茶遞水餵藥才讓繪里稍微舒緩點。

「船上那麼晃別玩遊戲了，繪里你快點回到現實世界啦。」

「有啊！」繪里理直氣壯，「剛剛玩遊戲的時候被搭話了嘛。自稱墮天使夜羽ちゃん，是系統工程師津島的孩子。」

「這樣……反正出門就別玩遊戲了。」にこ雙手叉腰，搖搖頭。「你不是為了習慣社交才玩遊戲嗎？如果總是宅著，這樣就本末倒置了啦。」

「可是……我們交換了聯繫方式，晚點我要飛去朋友島。。」

「不准，你幹嘛不直接去跟人家愉快玩耍。」希跟にこ異口同聲。

希把遊戲機塞進佈滿綠葉外觀的收納盒，「就是這樣……咱會好好沒收，之後旅遊結束你愛咋咋玩都隨你。」

說起來當初可是這樣──少來你這傲嬌系，臉上明明就寫著島民。死命抗拒承認是島民，一被發現就反而變得如此率直，或許是破罐摔碎，不再在意了。

一切起源於希於上個月在資訊長辦公室的密室中……發現繪里與にこ之間不可告人的秘密。

「該不會にこっち……你常常中午跟資訊長開會，難道都是陪她打遊戲吧？之前說的專案也該不會──」

にこ趁希的精神集中在繪里身上時收起遊戲機，但依舊心虛。

「不不不不是啦！」她說，「呃……にこ我們只是輕鬆開會，所以用遊戲比較不會那麼拘束？にこ☆」

「也不是常常這樣子啦……呃就是這樣，一直工作也不是辦法，我們會稍微打遊戲輕鬆一下。」繪里點點頭，跟著附和にこ的說法。

感覺越描越黑，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根據希的觀察，她們應該滿常一起打遊戲的，這間充滿高科技機房的資訊室裡面還在一個小角落裝設了一眼就看出來的高級電競設備，似乎是FF14什麼的周邊。

真不會說謊──路人皆知的規劃。據說資訊長上班時，一向獨來獨往除了辦公室外鮮少出入其他地方，或許找にこ打遊戲是情有可原──太孤單了吧？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她很可憐。希抹了抹眼角濕潤，那溢出了同情的淚水。

「……但是你們談論的內容好像講到綁架ことりちゃん，內容一點都不輕鬆。」

那股同情心也維持一陣子而已，希也不拐彎抹角直入主題。

「不不、不是……你聽錯了啦にこ☆」

那就是真的了。希的鄙視讓にこ知道這蹩腳藉口瞞不了多久，她轉頭跟繪里對上視線。

繪里點頭似乎打算告知真相，「這個會講很久……抱歉可能會嚇到你，但我並沒有別的意思。」按下手把下的按鈕，密室的門立刻關上。

「咱明白。」希點點頭，有預感接下來有十分沉重的秘密。

「果然就跟にこ說的一樣足夠聰明，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東條先坐下吧。」

與此同時，にこ聽從命令搬了張椅子、準備飲料給希。繪里翹起二郎腿，雙手疊在膝蓋上示意。

「正如你所知，ことり是下任社長……但你知道作為南空財閥繼承人，有多少人覬覦ことり的性命嗎？」

「謝謝……ことりちゃん的性命嗎？大概很多吧。」

希捧著端來的咖啡、歪了歪頭，她很難想像但大致理解。

「很多也不足以形容那群惡意，甚至可能就是ことり身旁的你我……」

「ことり身旁的大家嗎？這麼說起來……資訊長您對於海未ちゃん的敵意也是來自於此嗎？」

「對，任何人都一樣，很多犯罪都是發生在最親近的人之間。ことり小時候曾被綁架過，那群人就是過去公司內部的人。」

面色沉了沉，繪里點頭，「所有人皆有其不為人知的一面……這是我的信條。園田對於ことり的過度親近，跟她本身的謎團實在令我感到疑惑。」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繪里至今無法忘記，至今經過明媚午後的公園她有時都能聽到迴盪在空氣中女孩驚嚇的慘叫。她猛地摀住耳朵，碰地敲擊桌面似乎要驅趕那個聲音。

「不論是誰都不能輕易相信，這也是我一直以來奉行的準則。」

「咱認為海未ちゃん不過是認真到有點太傻了，嘛……還是親眼所見比較實際。」希喃喃，也稍微能理解至今所不能理解的繪里，她究竟在想些什麼──或許意外單純。

──你大概覺得我的作為非常不道德，但對我來說這樣的措施只是遵守自己的原則與諾言。

「所以之前才那樣說……ことりちゃん在那場綁架怎麼樣了呢？」

「會長交了一大筆贖金ことり就回來了，似乎驚嚇過度了，她一直不認為那是綁架，記憶有些錯亂。不過我不會輕易饒過那些人──」

繪里雙手交握抵著下巴，前傾身子。

「我學了一些情報收集的技術，之後就在會長授權之下負責監視ことり。」

「其實不是監視，你是在保護吶。」

「隨你怎麼說，反正我在外人看來從沒安什麼好心過。」

會長所賦予的監視者任務最核心的內容，一直以來都相當單純──就是保護ことり──作為下一任南空財閥社長、南家大小姐，或者說是妹妹一般的她，繪里可以不擇一切手段，就算招惹人厭惡也在所不惜，對她而言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合法。

但那這樣就不合理了，希想，這樣的她口中所謂的綁架ことり計畫，應該是與她身分矛盾之事。

「那說要綁架ことりちゃん……啊難道說，是指有人要綁架ことりちゃん？」

「是。」繪里說，「綁匪企圖在員工旅遊第二天執行綁架ことり的計畫。」

「這樣……咱也要加入。」

希捏著下巴思忖一陣子終於吐露打破沉默的話語，螢幕的藍光照得她的臉有些陰鬱。

「你這笨蛋！」按捺不住衝動，にこ搶話，「這是有生命危險的任務啊！」

「正如にこ所說，這可不是兒戲。」繪里說，「但如果你真的要加入當然很歡迎。」

「繪里你……不要牽扯希這傢伙。」にこ湊到繪里耳邊，「這種事讓我來就好。」

「她已經知道秘密了，比起擔心她來搞破壞放在身邊監視比較放心。」

「這──」

無法反駁，にこ知道怎麼說都沒辦法當作這件事從未發生過。

「放心啦，にこっち你不覺得情報收集所推演的未來跟占卜預見未來很像嗎？」希連忙打圓場握住にこ的手，笑了笑接著吐舌，「開玩笑的……にこっち這陣子在煩惱這件事吧，咱不會問原因，但相信咱，咱跟にこっち一國的，不會讓你一個人上戰場的……にこっち兵長。」

儘管看起來總是隨和的樣子，實際上希固執得很。

「說實在這只是我的贖罪……」にこ知道怎麼說都說服不了好友，只能接受了，「希隊長……可惡，耍什麼帥嘛。」肘擊希的胸部。

「哎呀にこっち變態～討厭。」

「半斤八兩啦，你這性 騷擾魔王還敢說人家變態？」

「還好啦別太稱讚咱，咱會害羞。」希捧著臉，升起一絲紅暈。

「誰稱讚你啦！……不過你真的要加入嗎？」

「嗯咱是にこっち的幫手，同時也是資訊長的監視員……咱看得出來資訊長大大有別的念頭。」

兩人同時轉向一旁的繪里，繪里嘴角勾起一絲笑容，沒有因為被識破而慌亂手腳，雙手一攤。

「反監視我嘛……不過你看得出來嗎？果然我的觀察沒錯，東條之後考慮來我的手下工作吧。只要是能利用之人，不管是敵人還是朋友，我都會利用──比起追源頭，不如等人自投羅網在抓比較快……我要利用綁匪的計畫，反過來制住園田。」

解決那些綁匪不過是小兒科，對繪里而言這是一場測試，更是對園田海未的挑戰書。

「趁機挖角嘛。雖然資訊長您很聰明，不過咱認為聰明反而會被聰明誤……」希湊到繪里耳邊，對她進行惡魔……更正，是魔王的耳語，就連繪里也終於忍不住暴露內心的陰謀。

「……您說要制住海未ちゃん，但是真實的想法呢？」

「我會讓她看到無法保護重要之人的無力，她會因為保護不了ことり……太過自責，兔子太過自責可是會死的，最好就這樣辭職吧哈哈哈吼吼吼～真不愧是聰明又可愛エリーチカ……咳咳！」

這就是所謂的樂極生悲嘛。

「老闆大大，兔子是太寂寞會死掉吧……你這樣比起聰明又可愛──」

雖然不知道繪里在想像什麼啦，不過長期相處下來，繪里比起外表那種冷酷精明的菁英公司高層形象，にこ已經習慣她常常露出幼齡化型態的一面，挺蠢咳咳……小笨笨的。

「這樣你還要加入嗎？希……」

「咱像是會出爾反爾的人嗎？」

「像。」

「喔咱太傷心了。」希昏厥般跌入椅背，摀著臉開始啜泣。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你的朋友，我以為我們很好……原來只是咱一廂情願，嗚嗚嗚……」

秒答。似乎在說著影后不用那麼多，にこ的鄙視太過直接了。

「好啦好啦，別裝了，我才不相信那個『咱想吃咖哩或豬排飯。』二選一最後竟然點咖哩豬排飯的人。」

希放下虛掩的面容，果然一點淚痕都沒有。

「欸嘿☆被發現了。雖然跟資訊長利用計畫的目的不同，不過手段可以相同。咱覺得海未ちゃん一定可以保護好ことりちゃん，況且咱認為進度太慢了，需要一點刺激。」

那何止是刺激，根本是衝擊。にこ想。

希嘴角上揚，露出一抹狡猾的笑，「而且……咱得阻止資訊長那幼稚的私心，所以咱同時要當公正的監視人員。」

從咳嗽中緩過氣來的繪里大喊：「誰、誰幼稚啊！」

就你啊。にこ回神，海風吹得她臉濕濕黏黏的。

她盯著開始拉著希衣角撒嬌想拿回遊戲機的繪里──這兩人的互動讓她想到那啥……喔對，媽媽把我的遊戲藏起來。

希跟繪里她們似乎對對方有很多誤會，這次合作──にこ有種感覺，兩人說不定挺合得來的。

「你們感情真好。」

「誰跟她好了啊！」「誰跟她好了吶！」

大概就像這樣。

盯著手錶，にこ發覺快到開船時間了。

「說起來……希你這傢伙這麼在這，這艘可是資訊部的船。」她揮揮手作勢驅趕，「你們營業部在隔壁啦。」

「喔你忘記了嗎？現在咱們是同一個任務的隊友要常常交換情報，知道了嘛にこっち兵長、繪里親二等兵。」

「給我等一下喵☆！」

碰地門被撞開了，小學生星空凜參上，所有人都嚇了全身激靈，特別是にこ擔心她們的商量被人聽見，現在有一個希已經很煩惱了，太多人知道的話計畫會功虧一簣。

「你們在玩什麼，凜也要玩。」

「沒、沒事啦。」にこ陪笑，在背後打暗號。

「可是凜我聽到了！」凜叉腰牛逼壞了。

聽到什麼？糟糕了，該不會真的被聽到了吧。にこ大危機，害怕擔心的即將上演。

「二等兵可是凜的位置呢，希隊長。」

「對啊，為什麼我要當二等兵啦～好歹我也是作戰參謀，至少當個曹長，希隊長～」繪里跟著說。

跌倒。吐槽點在這裡嗎？「又不是征服藍星的青蛙外星人。」にこ扶額，總之似乎沒被發現，之後得小心點。

「凜怎麼會在這，花陽呢？」她問。

「凜的爸爸媽媽忙著工作，かよちん帶凜來參加員工旅行……說起來凜找不到かよちん，喔該不會她又迷路了喵。」凜雙手別在腦後，「真是的，怎麼每次都迷路呢～」

不不不，肯定是你迷路好吧。

「にこ我有看到花陽……唔算了，我帶你去找她吧。」にこ牽著凜的手正打算出門，轉頭又對希說，「總之我沒空管你，你快回原本的船。」

「にこっち你在趕咱走嗎？咱真是太傷心了，嗚嗚嗚……」

希再度掩面，毫無眼淚再度引起にこ的鄙視。

「好啦好啦別假哭了，我的意思是船上人員的配置都有分配好了，你這樣會讓人員數量跟名單對不上。」

「喔沒關係吶～」希比出忍者忍忍手勢，「咱用忍術替換之術，跟花陽ちゃん交換座標了。」

「你說什麼？」

這時船駛動了，「誰來救救我～」熟悉的小動物叫聲響亮地迴盪港口，隨著海風傳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