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伊始（3）

“请十一国庆节放假时去南京参加有机化学竞赛培训的同学跟我到办公室一下。”

“怎么又喊我们过去，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本想趁着课间时间继续将今晚的化学作业写完，多事的化学老师又示意着我们去她那里。

我缓慢地挪起身子，快速地在卷子上又添了几行字，不情愿地放下了笔。

“觉得化学竞赛难不难啊。”

老师坐在办公椅上，微微抬起头斜视我们拥挤在她周围。

“难，难死了。”

那个不怕被老师责骂的男生又率先义正言辞地说着。

“老师，我觉得真的难，那些反应机理之类的从来都没见过。”

另外一个同学顺着他的气势，也向老师抱怨着。

我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诉苦，根本不敢说一句话。

“难的话还不认真学吗？明年的八月份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连国初都进不了，到时候丢人的是你们。”

她又以去年的事情来“威胁”着我们。

“老师，我们会努力的，经过一年的学习我们的知识体系应该完备了，我一定会进国初的。”

“好，这是你说的，到时候我就看你考得怎么样啊。”

她立刻盯了那个一直在念念有词的男生一眼，随后就是大家幸灾乐祸的笑声。

果然是枪打出头鸟啊，不过那个男生的成绩还算优秀，也才敢如此恃才傲物。

“你们也一样，认真学，别再像今年这样半吊子了，好吧？”

“明白了。”

即使老师没有任何凌人气势的语气，我们也感受到了强大的压迫力，只能低声地回应着。

“就这样吧，你们都回去吧。”

大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纷纷从办公桌旁散开来。

“丁子芯，你再跟我来一趟。”

“啊？”

在听到她喊我名字的那一刻，仿佛身体像被冻住了一般，内心凉了一大截。

其他同学只是有些惊诧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之后也都各自散去。

按照之前的经历来看，被老师单独叫过去时基本都不会是好事情发生。

在原地僵直地看着老师弯腰收拾好自己的教案，随后快速地站起来，挥手示意着我跟她走。

我没有做过什么违背校规的事情，在化学的学习上也没有什么问题，硬要说，就是喜欢上课写作业。

“难道是上课写题被她发现了？”

我心里暗自地想着，却只能忐忑地迈着步子。

一路从四楼下到二楼，来到了二楼与三楼交接的楼梯口停下。

“觉得化学这门学科学得怎么样？”

她转过身来，双手倚靠在楼梯口的扶手间，嘴角上扬。

“额…不是大家都说了吗，化学竞赛很难。”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笑容，我却觉得有说不出的恐惧感，刻意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和她的眼神对视。

“我问的不是化学竞赛，是高考化学。”

“还…可以吧，反正…高考得A是没问题的。”

本来以我的水平，大概是可以直接不犹豫地回答“完全没问题”。

但是我深知着凡事都要谦虚一点这个道理，只是用了中肯的回答。

“怎么只说a没问题，以你的成绩，你是a+都没问题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夸奖，却让我更加地不安。

“不…不…我…我觉得还达不到。”

“去年a+是100分左右，你现在每次都能考100分向上，不是吗？”

“嗯…”

面对着她有些认真的反驳，我也只好顺从了。

“所以，今天我把你叫过来，是要给你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帮助一个普通班的女生复习化学。”

“啊，什么？为什么是我？她们老师不带她们复习的吗？”

这回，我的身体终于强烈地抖动了一下，甚至比自己能想到的所有事情所带来的震撼程度还要深刻。

要知道，能放任学生去教学生，是个极其危险的决定。

倘若处理不当，可能会招致双方的困扰。

“停，我还没说完。那个女生的化学很差，只能考二三十分。”

“她是考小高考的吗？”

“对，小高考的内容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吧。她就是相当于高中的化学都没学会。”

二三十分对我来说，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分数。

我不得不感慨着，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的有可能是隔了一条银河之远。

“老师带着复习不就行了吗？”

“不，她是根本听不懂，这是她自己跟老师说的。”

“那，意思是让我去教她？”

“差不多吧，不过不用很细地教，只需要帮她记住那些考点就可以了。”

“但是老师…”

心中一万个想提出来的意见，却全被她打断了。

“你说的我都考虑到了，首先是时间问题。”

她停顿了一下，略作思考。

“现在化学课上都是做试卷讲试卷没有新的知识了，所以我允许你化学课不上，去给她讲题目，每天化学作业也可以不用全写。”

看来，她对我的化学成绩充满信心，这反而让我增添了负担。

“但是我们是不同的班啊…”

“我看了一下她的课表，化学课基本和我们的一样，还有就是体育课，当然还有各种休假时间，比如周六晚上和周日白天。”

“什么时候开始？”

“这个看你的想法了，想来的话今天就可以，当然你也要和人家商量。”

我的疑惑，和各种阻碍的因素，在她那里仿佛都是小问题。

周六和周日我的时间还是很紧迫的，如果她的家再住得远点，也有可能赶不上。

就连学习时间的占用，也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虽然我在空闲时间并不是都在学习，但那样也足以给我的学习带来额外的压力。

“那么，老师我能问一下那个同学是谁吗？”

既然是老师托付给我的，那么她也是做好了各种准备，我还是准备先试一下。

“这个，就是上次开学典礼上跳舞的那个，好像叫，张…”

“啊！？”

这一刻，我终于愣住了，双眼呆滞，差点就要惊恐地张开嘴。

“好像就是她，是个艺考生。”

老师的补充，让我更加确切了，即将面对的就是她，我曾日思夜想的少女。

“能接受吗？她的化学成绩能否提高掌握在了你的手中。”

“额…”

连续受到几次巨大的冲击，神志尚未缓过来。

“实在是不能接受的话，我就安排其他人了。”

刚才仍旧在纠结，但是这时已经无法再给我犹豫的时间了。

从中学开始，我便希望自己的努力和能力能够让身边的人知晓。

无论是自己自学的成果，抑或是自己头脑里如同火花碰撞般的想法，都妄想去展示给他们看。

然而悲惨的现实是，他们往往只会关注于那些表面的光鲜亮丽，而我只会被冷落于墙角。

我再怎么随波逐流，去模仿他们所说的完美人才，去迎合他们眼中的好学生、好朋友，最终也只沦得身心疲惫。

被需要的感觉，我多想有这样的感受，哪怕只有一次。

这何曾不是一次让我向她证明自己的机会？

我绝对不会把它让给其他人。

“嗯，我尽量做到吧。”

在老师正在思考与权衡的时候，我不加思索而斩钉截铁地答应了。

可能我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我永远不会后悔我做出的决定。

“那好，她的老师也会跟她说明，我待会也和那边聊聊，如果有消息我再通知你，去上课吧。”

就在老师说完的一瞬间，楼上的铃声打响了。

“哎呀，要迟到了…”

我冲刺一般地上了楼，有些气喘吁吁。

还好是语文课，如果是物理课，估计又要被班主任狠狠地嘲讽一番了。

“那么就请迟来的丁子芯来向我们解释一下“澄雪”的含义吧。”

当我走到后门刚想坐下，还没挨着椅子，就被语文老师用洪亮的嗓音喊起来了。

还是忘了他会喊那些上课做小动作的同学起来回答问题了。

“解释一下“罪谴澄雪”中“澄雪”的意思。”

“一个很美丽的女孩。”

自己说出来的一瞬间，都觉得很尴尬。

不知道自己的哪根筋断掉了，还在想着化学的事情，头脑里全是张澄雪，全是她的身影。

“什么很美丽的女孩，你是网络小说看多了犯花痴了吧，坐下。”

澄雪这样的名字确实有浓浓的网文意味。

“哈哈哈…”

随后就是一部分同学不知廉耻的大笑。

“哎呀我的嘴怎么了，怎么了…”

我用手轻轻地扇着两边的脸颊，算是对自己出言不逊的问责。

“这个普通班的班级分布真诡异。”

午餐后，本是所有班级休息的时间，我要在这个时间和她商讨。

一边问着路一边在教学楼中摸索着她的班级位置。

也不能全怪罪我，因为自入学以来，我来这个教学楼待着的次数不超过十次。

经过在迷宫一般的教学楼走廊后，我站在高二（10）班的教室后门口。

千篇一律的校服，聚成一团聊天的同学遮挡住了我的视线。

嘈杂的话语七嘴八舌，让我内心不由地有些厌烦。

“张澄雪，张澄雪…”

我微微将头探进去，呼唤着她的名字，又不敢太大声，以防成为同学聚焦的焦点。

但是，已经有好几个陌生的面孔，停下他们正在忙的事情将目光扫向不速之客。

“哎呀，为什么他们只在看热闹，不去帮我叫一下她呀。”

我有些着急，想快点离开这个让我难受的地方。

“同学，能让你们班的张澄雪出来一下吗？谢谢。”

“好的。”

实在是没办法，我只能请求一个离门近一点的女生去找她。

她终于小跑着从自己的座位上出来，面带着灿烂到夸张的笑容，手前后晃动着，好像很欣喜。

“有什么事情吗？”

她的笑靥一直都没有停下来。悄悄抬起头，缓缓地靠近我。

一股熟悉的天然熏香，来自于少女玉体的香气向我袭来。

方才吹过风的身体，莫名地感到一股胀热。

如此的氛围下，我想要去拉她的手。但是理智告诉我，这会招致她的厌恶。

“先跟我到人少的地方来吧。”

“嗯，好。”

走到连接教学楼和老师办公楼的天桥后，确认了没有老师和学生经过时，我才开口。

“那个事情老师应该也跟你说了吧。”

“是你要给我补化学的事情吗？”

看上去她也知道，没有一丝的疑惑。

“嗯，我已经和老师答应了。”

“谢谢了，不过这不会影响你的学习吗？”

“不会的，我是展望部的学生哦，劳逸结合我还是能做到的。”

我挺起胸膛，拍了几下自己的腹部。这是我头一回向外人表现出自己的自信。

“时间都知道了吧，所有化学课，我的体育课，也就是周二周四时你们的活动课，周六晚上，周日白天。”

化学老师跟我说好的时间我也不大能记得，只是把自己能想到尽可能多的闲暇时光列给她。

“周六周日怎么办？”

“我自己坐出租到你家。”

虽然我是晕车，但是如果是小型轿车的话，时间不长还是能忍受一下的。

“能接受吗，张澄雪？如果觉得时间太长的话，可以缩短一点。”

明明希望她能够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自己，我却偏要出于所谓的关心去问她。

“可以的哦。”

那甜美的笑容，一直没有褪去。

没有任何的踌躇，没有任何的勉强，甚至连话语中都不含任何的怨言。

我内心浓烈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究竟是真心想要帮她提升成绩，还是只是想为了在她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又或者是，只是为了能够看到她，为满足自己的贪欲？

面对她的纯真与期待，我也无法说清楚自己的意图。

“那，好吧。今天刚好是星期二，我们有体育课，可以来吗？”

“嗯。”

“好吧，下午四点半，在你之前练习舞蹈的空教室等我，老师不拖堂的话我会在十分钟内来，到五点二十。”

我将一切有可能发生的因素全部考虑在内，根据自己平常的经验决定了时间。

“那么，丁老师，我需要带什么资料呢？”

她轻轻地侧过身子，水灵灵的眼睛好似充满了求知欲。

“你们最近考过的化学试卷就可以了。还有，不要叫我丁老师啦，听上去挺别扭的。”

“辛苦了，丁雪心。来，给你几块糖。”

她摸索着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三颗小小糖果，正午的阳光透过彩色糖纸，熠熠的光芒闪耀着。

“不用了，谢谢。”

我不大好意思接受别人送我的事物，如果自己没有带任何物品作为馈赠，就更无法将其心安理得地纳入手中。

“吃嘛，很甜的。”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其中一个的糖纸，将桃红色的糖果捧在手中。

“不用，真不用。”

我再三地推辞，不断地往后退着，直到身体即将进入办公楼，才无奈地停下。

再也无法等待的她，逐渐地和我再次接近，拿起那一小颗糖果往我嘴边送。

纤细而修长的手指，自然地顶撞着我的嘴唇将其撬开，连带着糖果和指尖都伸进了我的嘴中。

舌尖上的味蕾部分，在触碰到糖果之前，先触碰到了她的手指。

近距离接触淡淡的体香，好似转为了甜美的味觉，在嘴中弥漫开来，即使柔软而光滑的指尖没有任何的糖分。

之后，方才是浓烈的果糖，覆盖住了特别的甜味。

从中学以来，和同龄人手拉手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这样有些亲密而暖昧的接触，我更是无法想象。

只觉得越发得燥热，跳动的心都快融化，一股舒适感流遍全身。

“真甜呀。”

我将糖果在口含着搅动，感受着它不断变小，糖衣逐渐与唾液相融，最后口中全都是齁甜的滋味。

“丁雪心，我们总是用三个字叫对方有些麻烦，不如我们就直接叫名字吧。”

她强硬地将剩下两颗糖果塞进我的衣服口袋中，顺势地拉住我的左手，将其捧在胸前。

第一次触碰到她的手，居然是她先主动的，如同棉花般柔软。

“好的，不过澄雪，我能叫你雪儿吗？”

那份初恋一般的感觉，依然没有散去。

看过那么多的影视作品，至今我都觉得“雪儿”是最完美的昵称。

可爱的称呼，在平素说出来，不会很拗口，在特殊时刻，又会显得亲昵而让人安心。

更何况，她的名字之中刚好出现了“雪”。

“雪…雪儿吗？为什么呀，感觉好奇怪。”

她微微地侧过头思索着。

“我叫雪心，你就叫雪儿呀，不过你为什么会觉得奇怪呢？”

“感觉这样叫…让人觉得很亲切、很有好感，所以你这么叫我…也不是不可以啦。”

“嗯，雪儿，那么今后也一起加油哦。”

我激动地脱口而出，丝毫没有在意她的接受速度。

“哎呀，还是好羞耻呀。”

她突然甩开我的手，视线立刻离开了我，脸蛋上泛起红晕。

原本不谙世事、飘飘然若仙女一般的舞者，此刻却是受宠若惊而害羞的小姑娘。

真可爱。

我心里想着，即使不知道用这个去形容她是否合理。

“话说，雪心，你是不是喜欢我呢？”

她缓过来之后，露出不同于平常的诡异微笑，问出了直击我命脉的问题。

我回想起之前看的漫画。

才相识了短暂的几天，学姐便直接向学妹表达自己的爱意，并且在夕阳的铁道边，强行夺走了她的初吻。

倘若此时我仿照着向她吻过去，恐怕会被当流氓一般驱逐并厌恶。

如此唯美而理想的场景，也只有在虚幻的作品中，才会存在。

况且，我并没有漫画里学姐那样完美的才华与长相。

也许她早已知道我对她的特殊感情，但是我也只能用否定的回答，才能保住我的声誉。

“怎么可能呀，我只觉得你是我在这个学校唯一的朋友，更在意一些而已。”

即使内心有千言万语，我也只能用所谓的“朋友”含糊着。

我对她的情感，怎能仅用“朋友”二字了得？

“这样吗？能成为雪心最重要的朋友我很高兴哦，但是不要在公共场合这样叫我哦，不然我会觉得很害羞了。”

望着她的笑容，多想去轻抚她仿佛吹弹即破的脸颊，或者是将她拥入怀中。

但是，理性依然在无情地打击着我，让我无法与自己的幻想相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