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之幕 
第15章 微风（2）
秋到冬的过度时节，即使在家中也不免受到寒气的侵袭。
此时，最温暖的时刻只有淋浴之时。
打开花洒，任由细细的水流浇灌全身。
低档的电热“小太阳”，散发出的热浪，驱散了周围的寒冷。
从地上升起的水气飘散在浴室的小隔间内，凝结成的水珠附着在镜子上，镜中的景象模糊不清。
如同与世隔绝一般，外面的任何沧海桑田与我不再联系，唯独能听到的，只有水潺潺，唯独能看到的，只有雾蒙蒙。
洗澡本是一天之中最惬意的时光，也是这学习生活中的唯一闲暇之时。
然而，我的思绪却没有被水流冲洗。
“可恶，为什么，这种感觉就挥之不去呢？”
下午到晚上的时间，中午她用姐姐的姿态跟我对话的情景，我始终无法忘却。
明明我是抵触的，为什么每当想起这个的时候，都感觉到有股热流充斥着全身，让我坐立不安？
是因为抵触吗？不，那绝对不是痛苦难忍的感觉，却像是一股来源于本真的兴奋感。
“不行，她不是我姐姐，她不是我姐姐，她还需要我，我不能这样，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打起精神。”
我使劲地摇晃着头脑，反复地冲刷着自己的脸，试图让它褪去。
却有一种奇怪的冲动，蔓延至全身的快感，欲摆不能。
关上花洒，换上睡衣，擦去镜面上的雾气，自己的面庞清晰起来，呆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乱蓬蓬而松散的长发，周围还附着着水珠，疲惫的双眼没有一丝神采。
平平的后背和脊，略显贫瘠的锁骨下，样貌平凡。
不善言谈，身材不好，没有好的外貌…
除了那略微还算过得去的成绩，我根本就没有能让她喜欢的。
仰卧在床上，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漆黑的天花板。
无数的烦忧，涌入我的心头。
或许，我一开始所谓的喜欢，就是错误的？
不，明明就是那种对待偶像式崇拜，所产生的感情，一直维持到今天。
那为什么，我会对所谓的“姐姐身份”所动情？
也许，这样的感情早就在某一时刻改变了吧。
也许，我所享受的，并不是作老师或者学长去以一种优等生的人设去面对她。
相反，难道我更需要的是，她如同姐姐般的疼爱？
成熟而又温柔，却仅仅只对自己温柔，善解人意，在一天的繁忙后紧紧地依偎在她的怀中，或者是枕在她柔软的大腿上。
“我在想什么呢。”
再次将头埋入枕中深呼吸了一口，让有奇怪想法的自己缓和过来。
虽然雪儿确实有当姐姐的能力，但是，这样未免也有损我的形象。
“但是…”
想起动漫作品中的学姐，她已经足够优秀了，一边拒绝着学妹的关心，却无时无刻不渴望着她的照顾。
那么，作为有缺陷的我，为什么就不能承认呢？
都到这里了，我为什么不以相同的热忱去回应雪儿呢？我到底在回避着什么？
仅仅是因为我没有准备好的顾虑，认为自己不够优秀到让她喜欢吗？那真是太可笑了。
辗转反侧，不停地扭动着身子，企图让有这种想法的自己舒服一些，但也只是徒劳。
“请给我一个能全然接受她的心吧。”
晚自习结束之余，漫步在回家的路上，我放缓了脚步。
“唉，还是给她送点礼物吧。”
经过我的思考，毅然地决定还是给她送点礼物。
即使尚未到她的生日，作为最重要的人，我也需要给她送点东西表示感情。
交由我去买，她到底会喜欢什么呢？什么对她来说有用处呢？这我都得考虑在内。
四处张望着，很多店都打烊了，漆黑一片，只有封死的铁门。
唯独只有一家亮着灯的礼品店，吸引住了我。
我踏上店的一刻，门边的音响发出了清脆的“欢迎光临”，在宁静的夜晚尤为的刺耳。
礼品店里的物件神奇之处，就是无论什么年龄段进去，都会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毛绒布偶、陶瓷，甚至是标上对于学生来说是天价的香水。
懒散的售货员趴在桌子上，等待着下班的时间，几个偶然进来光顾的客人只是整体地游览了一遍，随后就离开了。
“买什么好呢？”
我的选择困难症开始发作，倒不如说还是因为没钱的原因，才会百般地举棋不定。
“送…这个可以吗。”
想到她翩翩起舞时，银白色的青丝，发簪扎起，散发出银白色的光芒。
那么，就给她送个好看一些的发卡吧。
顺着售货员的引导，来到了售卖发卡的柜台。
想到雪儿名字中的“雪”字，我打算送给她印有雪花的发卡。
晶莹剔透，纯洁无瑕，反射着光芒。
她舞姿轻盈，如同冬日之中飘落的雪花。
结完账回家的路上，我甚至没将它揣进口袋中，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其握在手心，生怕会将其压碎。
“到时候再暗示着让她送我类似的发卡，这样就能凑成定情信物了，嘻嘻。”
满怀着激动与喜悦回到家，用屡试不爽的借口拿到手机，第一时间登上社交媒体。
晚自习过后，我们在家总是会在网上说点话，有时候是因为当天没有空闲时间，她来问我题，有时候仅仅只是闲聊几句。
“雪儿，在吗？”
“在的哦。”
“明天中午有空吗？”
“当然有了，我们不是每天中午都能说话的嘛。”
“哦，也对哈哈。”
为了表达得隐晦，我居然用这么傻的方式来强行凑出话来。
“子芯我觉得你傻得可爱，所以说为什么一个化学天才还这么迟钝呀。”
“额，你这么说，总感觉你在骂我。”
“姐姐的话，你都看不出来吗？”
“谁认你为姐姐了啊！”
“当时姐姐两个字可是你亲口说的哦。”
几句轻松的闲聊，让欢快的氛围一下子被带动。
盯着屏幕嘴咧到夸张的程度，左右来回晃动着踩在椅子横梁上的腿。
借着这份喜悦，我打算继续将关系向前推进。
“要不，这周六，换我来你家吧？”
平时里无数次在脑海中想象着雪儿的闺房，充满芳香的床被，以及象征着少女心的毛绒玩具。
如同探索禁地一般，无比地期待，还没有等她的同意，内心早已荡漾起涟漪。
“这周六吗…去我家的话，到时候我再考虑吧。”
“那好吧，雪儿，你一定要同意啊！”
即使关上手机，也久久无法抑制住兴奋的内心，盼着周六的早日来到。
晚秋时节，经过几次秋雨的洗礼，气温早已下降了许多。
即使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寒风吹过暴露的脸，也会直打哆嗦。
雪儿她们的午餐时间是十一点半，而我们理论上比她们晚半个小时。
但是最近的中午半个小时，我们开始背诵英语单词、默写，动作快的同学可以提前交后去食堂。
“两百个单词最多只能背10分钟，谁能背下来啊，还有那么多专有名词，真是挡着我去和雪儿见面了。”
我感受到了如坐针毡一般的焦急。可是越是心急，就越无法背进去。
“算了，反正是一次小练习，差点也没关系吧。”
在两者的选择中，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牺牲正确率，早早地去考试教室将默写糊弄过去。
中午的骄阳当空，在秋日也会驱散寒冷，带来些许的温暖。
将要送给她的发卡用小泡沫纸包裹，放进衣服口袋中，向远处张望着，快步地走到食堂门口的那棵树下。
那是之前我和她约定好的汇合地点。
她早已在那里等候，靠在树边，微抬头，呆呆地看着天空。
“雪儿，你在这里等多久了？”
我喘着气，有些担忧地问着。
“五六分钟了吧，不过没事，我知道你们放得比我晚。”
虽然雪儿嘴上说着无关紧要，但是我的内心充满了不甘。
“看来我还是来迟了啊，下次要不直接过去写吧。”
“子芯，可不能为了我而对练习敷衍了事哦。”
她还是听见了我的小声嘀咕，笑着训斥着我。
食堂中，因为时间早，还没有多少人，久违的空旷感让我松了口气。
因此，吃饭的时间也比平常短了不少。
“接下来我们去哪呢，是你叫我中午留一下的哦。”
看了看她手表上的时间，方才十二点，距离下午上课的时间还有将近两个小时。
“我们去坐在操场的长椅那边吧。”
“好的。”
通往操场的路上，从不缺乏生机。全是来往和打闹的同学，他们有的甚至会借着中午的时间去操场。
果然普通班的自由支配时间确实比展望部多了不少。
“我们去那边长椅吧，先休息一会。”
走到篮球场门外的长椅边，看到没人占用，我和她坐了下来。
秋风吹拂，在暖阳的氛围下，柔和了不少。
看着陌生的面孔在草坪上踢着足球，不得不感叹他们精力过剩。
当然，期间还不乏那些一男一女并排走，紧紧地挨在一起。这对于那些单身的小伙伴来说，是巨大的打击。
“雪儿，不清楚你们那边的情况，你们老师会查所谓的早恋吗？”
想到我们班主任曾对这个事情的严查，不禁对她们的规定感到好奇。
“校长明确规定了肯定会查的，但是总不能看到男生和女生走在一起就会怀疑吧。”
不过，因为校园压抑住了大部分学生的异性交流，很多同学都很难不觉得并排走的异性有猫腻，因为在他们眼里算是稀奇的事情。
“子芯，你羡慕那些情侣吗？”
“当然不羡慕，我爸妈之前还说我从出生开始就被家里人认为没有看男人的眼光，早就看淡了。”
从我还在小学时对理科的痴迷来说，他们得出了这个结论，不过肯定只是打趣。
虽然我的家庭算是传统的家庭，但是父母不太有那种急切地想要子孙的心态。
“读大学后再考虑”，这是他们对我的答复，这相较于封建观念来说必然是进步的。
但是，在自己能够自力更生之前，我依然不敢直白地向他们坦露自己喜欢女生。
“这句话说的很对，子芯，我也觉得以你的思维，肯定找不到男朋友。”
她笑着调侃地嘲讽着我。
“为什么你就这么断定了？”
“每次聊天找我，第一个都是回复在吗，这不就能表现了嘛。”
这么一想，我确实每一次网上聊天，都可能会因为一些自己没有经过大脑的回复将天聊死。
果然现实不会聊天，网上的水平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早已浏览过无数教聊天的贴子，无非都是为了拯救那些“直男”思维的年轻人。
难道我这样算是“直女”的思维吗？
“那就找个女朋友吧。”
“哪有这么随便的哈哈，不过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我们相互看着对方，微微一笑。
“雪儿，你不觉得，我们这样紧紧地靠在一起，也很像情侣吗？”
“啊？但是在正常人看来，他们只会觉得这是两个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吧。”
毕竟是在国内嘛，女生之间的搂搂抱抱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久而久之，很难觉得能做出这样的动作的是一对真正的情侣。
也就我这样的人会稍微留意一点了吧，不过即使有她们是情侣的想法，直接走上前去询问也不免会造成困扰。
所以，真的很羡慕那些能在现实中遇到百合情侣并能和她们畅通无阻地聊天的网友们。
而我，却只能捧着手机，幻想着小情侣们的生活。
“嗯，也对，但是我说我们是情侣，我们就是。”
“哦，是吗？那你觉得情侣之间应该做些什么呢？”
她轻轻地冷哼一声，看来还是没有忘记那天晚上所发生的。
“牵手，紧挨在一起。还有雪儿，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到达那个地步，不要再试探我了哦。”
早有料到，我事先将她会拿来刁难我的话题打断。
“所以雪儿，我们先从紧挨在一起开始吧。”
“怎么紧挨呢？”
仔细回想着那些漫画中的场景，我想到了“膝枕”，即将头枕在对方的大腿上。
虽然早已被证实不会像想象中的那么舒适，但是只要亲密就够了。
让雪儿躺在我的腿上，敏感的腿间感受着她温暖而轻细的呼吸。
“膝枕，就是…你枕在我的大腿上吧。”
不确定她是否知道这些动漫术语，我特地地加了注释。
“这样…不太好吧。”
她边说边还在思考着什么。
“嗯？你对我那种事情都做的出来，为什么这个反而害羞了？”
“其实子芯…我想让你枕在我的腿上。”
她一开始不太愿意说，之后又好似在渴望一般。
“为什么呢？”
“我觉得子芯经过一天的学习后很累…我想让子芯休息一下。”
她用着委屈和关心我的腔调，撅起红润樱桃嘴。
真麻烦，即使我知道她多半是装的，也无法拒绝这样的柔情。
“况且，我是你的姐姐哦，你就应该接受我的关怀，来吧子芯妹妹。”
看着我内心的动摇，她再次用着所谓的“姐姐”身份来击垮我的执着，向我伸出了双手。
“唉，真没办法，那好吧。”
我勉为其难地降低身体重心，双腿蜷缩在椅子上，躺在了她的大腿上。
“子芯，别压着我的衣服了呀。”
后脑挨着她衣服的裙摆，粗布制作而成的廉价校服，质感果然十分粗糙。
“但是如果直接枕在你的大腿上的话，不会…”
“没事的啦，我又不是全身只穿了校服。”
撩起裙摆，可以看到她洁白如雪的内衣。
头枕在她的大腿上，软绵绵的，我不由地换了个方向。
腿间被陷进的皮肤，包围着我的脸颊，轻轻地嗅着洁白的肌肤，氤氲着体香。
不是特别浓烈，却如同蓓蕾初绽的花朵，清香馥郁。
一上午的疲惫感，融化在她带给我的温柔之中。
“没想到子芯也会像小孩子一样撒娇呀。”
我转过头来，她宠溺地看着我，左手轻轻地梳理着我的马尾，右手抚摸着我的脸。
只感受到柔软的触感，随着脸颊，流至全身。
此时仿佛时间冻结了一般，周围的聒噪逐渐停止。
那些喧闹的同学们，也消失在了我的眼中。
仿佛此刻只有我们在这空灵的世界，仅仅属于我们的世界。
“呵…”
轻轻地闭上双眼，只是用身体去体会这份触感。
抵触的情绪完全不再有，我贪婪地用脸蹭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看来，我是真的缺乏和同龄人的接触，这样的时光对我来说才会如此的奢侈。
也正因为此，我才会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依靠着我的同时，我也需要依靠着她。
有她的世界，让我原本空虚的内心变得充实。
她接受、陪伴着孤独的我。像能读懂人心的大姐姐一样，察觉着我每一刻的心里变化。
我依靠着她，我需要着她。只有如此，我才不会寂寞。
我不想再离开她，回归到那地狱般的现实。
“诶，子芯，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沉浸于此良久，雪儿一句话将我带回现实。
“嗯？什么事情？”
我慌张地再次坐正，看了看挂在体育器材室墙上的钟，距离下午上课仅剩半个小时。
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眼之间，稍纵即逝。
“你不是昨天晚上特地邀请的我吗？是要跟我说什么吗？”
她好奇地向我贴近，很是期待地看着我。
“哦，稍等。”
我偷偷地伸向口袋，一边想象着她收到礼物之后的神情。
“诶，不好！”
两个口袋都摸了一下，都没找到那个发卡，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难道是落在食堂里了，还是丢在半路上了？
无论是哪个，现在去找都很麻烦。
怎么办，这样的话会让雪儿白等了…
“稍等，稍等…”
这个时候出了差错，按照原计划，已经无法挽回了。
我手忙脚乱，东张西望，露出心虚的笑容，手在空中乱比划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嗯？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就算了吧。”
“这样，雪儿，请你闭上眼睛，伸出手。”
事到如今，只好这样了，不然很难化解。
“哦？是这样吗？”
她坐端正，合上眼睛，将右手放在我的跟前。
“就这样做吧。”
缓慢地用双手握住她的手心，像珍视宝藏一般将其捧起。
面对在我看来如同宝石般一触即破的玉手，竟有些无所适从，仿佛吹弹即破。
她依然乖巧地坐在那里，没有一丝的其他动作，只是脸上多了一片霞红。
“嗯…”
我弯下腰，低下头，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只是嘴唇蜻蜓点水般触及，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红润的印记。
想到那些影视剧中，外国的绅士遇见美丽的小姐也会这么做，优雅而唯美。
相比于直接而浓烈的亲吻，这样表示爱意，再合适不过。
那一瞬间，她只是身体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才睁开眼睛。
“子芯，你居然也懂浪漫了。”
她有些惊讶，又有点带着调侃。
“嗯，跟电视里学的啦。”
“虽然和我预期的有点出入，但是我接受。”
“你的预想的那个，我实在是做不到啊，更何况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直接接吻，即使是男女的情侣，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目中无人地秀恩爱。
更何况是我们两个做了那么多亲密动作女生，来来往往的人们一定会抛去异样的眼光。
“得了吧哈哈，你就是不敢，上次在你家的时候没有看到吧，你做了吗？”
“额，不要再提啦，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她是真的抓着我去戏弄不放了，当初第一次遇见她时还以为是个文静的淑女。
看来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不过，我对这样的聊天方式并不抵触。倒不如说我缺乏的正是这样非目的性、轻松愉快的闲谈。
能给予我这一切的，只有面前的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