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澄雪视角（3）

“你们得继续排练了，节目还是上次的那个，《美丽的神话》，到时候我们会再进行一些改进。”

舞蹈老师将我和我的舞伴请到她的办公室。

十几个女孩的人群将我排到了最后面，甚至连老师的脸都看不到。

消息来得很突然，甚至我没有做好任何准备。

又一个来自表演的压力，无情地摆在我的面前。

校园文化艺术节的闭幕式，十一月底十二月初的文艺表演，每年都会有市领导来观看，因此学校还算是比较重视的。

那么，我们这个队伍，尤其是我，作为学校艺术方面的代表，肯定无法避免这一次的上台。

“张澄雪，来我这边一下。”

老师突然叫到了我的名字，语气冷峻而严肃。

总之，我能想到的，不会是什么好的事情。

虽然早有准备，我也胆战心惊地拥挤着人群来到了她的办公桌前。

“张澄雪，我想问个问题，你觉得你跳舞跳得好吗？”

她紧皱着眉头，板着脸，明显不像是在问问题，莫名其妙，反而像是要责怪我。

“老…老师…”

头脑乱作一团，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只是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不用说了，你跳得很好。但是，在团队合作这块，你的表现是最差的。”

快速而敷衍地夸赞我一番，随后就是严冬般的数落。

毫不含蓄，一针见血，甚至还当着我的舞伴的面。

“嗯…”

被这突如其来的批评惊到，呆愣地站在那里。

“不是之前跟你讲过吗？要按照大家的节奏来，不要只顾自己跳，我们是一个集体，不是你一个人的舞蹈。”

“对不起，老师…”

又是她之前跟我讲的事情。

我在排练中，又是被这群人中的哪一个居心叵测的告了状。

据相关的人透露，这个老师是其中一个人的姑妈，她一定会偏袒向这个同学。

“要有集体荣誉感，你为什么就没有呢？况且你是整个舞蹈的c位，如果你的节奏乱了，大家也会跟着一起。”

又是所谓的集体荣誉感，这个万金油般用来作为道德绑架的利器。

我从来都没有感受到我融入了这个集体，又谈何荣誉感？

自从上次的事件过后，每次都排练都会由老师亲自来观看指导。

因此，我无法再去自己找其他地方，也代表着，她们无法再把孤立我的态度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在跳舞中，不小心将我磕碰在地，连声对不起都不说，弄倒了我的水杯，也不去将其摆正。

就连各种舞姿与节奏，我即使慢下来努力去迎合她们，也都故意和我作对。

然后，我就又会被那些世俗之人说“特立独行”。

为何只有合群的人，才能赢得大家的喜爱与侧目？甚至是为人师的她的做法，也不尽人意。

“不用再说了，如果今后，我们的团队中再有同学跟我反应你这样的话，我会考虑将你的c位替换给别人。”

如果前面的仅仅是对我内心的打击，那么她的这番话直接将我的心撕裂成碎片。

我们所跳的舞，c位一向是最重要的存在，尤其是多人的舞蹈表演，服装都会比其他的要绚丽。

大家关注的、在意的，聚光灯所照之处，也永远是舞台的中心。

相比于c位，其他的舞伴就显得有些黯淡。

倘若我失去了c位，那么我之前所拥有的一切鲜花与掌声，将化为虚无的散沙，不复存在。

“老师，我会努力的。”

眼中充满了闪动的泪花，视线有些模糊。

即使内心有千言万语，也无法将其哭诉出来。

也许，那个得到了老师荫庇的同学，此刻还在沾沾自喜吧。

我无法回击她们，也无法用雄辩让她们心服口服。我所能做的，只有忍耐并接受这一切。

夜晚，只是动了几下笔，便感受到强烈的疲惫。

拉开窗帘，月光透过深蓝色的云层照在书桌旁。

回想起和丁子芯这一个月多的点点滴滴，现在才明白，在她眼中，我早已成为仿佛是如同天才一般的少女。

她欣赏着我的舞姿，向往着我的自由与活泼，羡慕着我的成就。

可能只是因为我初中的那一次机遇，表演上了市晚报并且在电视台播出吧。

我相比于同龄舞蹈艺考生，我超出他们太多，也优秀太多。

我的中考成绩，根本无法进苏北乡中学这样的重点高中，相关的老师看中了我的才华破格录取。

这么一想来，我的确不用为这个担忧，因为那个舞台上的我，就是子芯眼中那个完美的舞者。

但是，正如同我所纠结的，舞台上，我所听到激烈而真心的喝彩，在我脱去舞服后便荡然无存。

我的孤独与悲伤，我在内心的纠结与撕扯，他们根本就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因为他们只会向那个舞者“张澄雪”发出喝彩。

孤立我的同学，咄咄逼人的老师，恨铁不成钢的父母，都是如此。

从登上舞台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在观众席中，寻觅着那个能够真正理解我的人。

我讨厌上学，讨厌那些让人厌烦的课程、那些无论怎么样都无法有思绪的难题，讨厌这个复杂如乱丝、混乱如深渊般的同学关系。

原以为，只需要才华和一腔对舞蹈的热忱，就能获得她们的欣赏与尊重。

但是我彻底错了，她们只愿意跟那些合群的人走在一起，即使自己比她们优秀，也会被排挤在外。

直到子芯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在黯淡舞台上的光芒。

她和那些仅仅关注舞台上的我不一样，她一直地关注着我，接受了我的全部。

星期二和星期四的体育课，还有那让人欣喜的周六晚上，都是我最期待的时刻。

她耐心地跟我讲着题目，甚至愿意将自己早就明白的知识，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她和我一起说笑，即使自己有时候并不是那么擅长言谈，也尽力地将自己的心事表达出来。

可能也只有她，才愿意将这些诉说于我，愿意听我将自己的话传达出来。

我感受到了她对我的执念与好感，为了我改名，给我起昵称“雪儿”，如同忠实的仆人一般，陪伴在我的左右。

仿佛，我一直在享受着这一切，享受着被她喜欢着的时光。但是，这并不是我所想要的恋爱。

恋爱，应该是平等的，应该是双方的肝胆相照、相濡以沫，一起分担着喜怒哀乐。

我需要着她，同时，也希望能够成为她的倚靠，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成为过别人的倚靠。

我在家中，算上表堂，一共有一位姐姐、两位哥哥，他们中，一个在读博士，另外两个早已成家立业。自己恰好是那个最年轻的。

“你的两个哥哥，一个数学满分考上了市区最好的中学，另外一个明年打算去留学。你的姐姐，她得到了保研的资格。”

年幼时，多次听着满是怨气的父母，向我抱怨着我没有学习头脑，成绩不尽如人意，让我向着哥哥姐姐们学习。

即使事实表明，我有着舞蹈方面的天赋，他们的责怪也没因此而停止。

“学舞蹈还是很难有出息的，你得先起码有好的大学上吧。”

他们根本不理解我在这个上面投入了多少，付出了多少，也不明白我有多不容易。

唯成绩是论，让我加深了对自己的怀疑。

我只需要一个人能够证明我的思想、我的付出、我所做的一切，不是表面功夫，不是徒劳无用，更不是浪费时间。

我明白了，即使丁子芯她表面看上去坚强而乐观，她承受着比我们这些艺考生更大的压力和挫折。

我只希望，自己体验一回做姐姐的感受，以这样的方式，给予她温暖。

这，便是所谓的依靠。

然而，我没想到她居然无情地拒绝了我的请求，明明她对我的喜爱，是如此的狂热…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来成为我的爱人吗？

何其的荒诞。

几次化学的练习，我的进步也让老师同学诧异。我早已将她定为了自己心中的白月光，并为她而努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和黯淡处，所谓的“郎才女貌”，也只如童话故事般虚妄。

我们每个人并不是完美的。

子芯，我一直这样陪伴着你，我所想到的，究竟是什么？

一句口头上的“喜欢”和那些可有可无、看似很亲密却只是在不断擦边的动作？

我所需要的若仅如此，那还不如一直保持着可望而不可及的距离。

所以，子芯你还在顾虑什么，你还在犹豫什么呢？为什么接受我对你的感情那么困难呢？

让你跪着仰视我，那是奴隶才会做的。我需要的，仅仅是你能够站起身子，牵着我的手，一起走向远方。

你早已照耀着我，我何时才能成为你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