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之幕 
第18章 微风（4）
大家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即使周日没有如期而至的暴雨，周一的温度也开始大降。
我不得不再次将自己用厚实的棉衣和毛衣将身体裹紧。
“像北极熊一样笨重难看。”
临走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禁发出了感叹。
穿这么多的下场，都是在中午时，闷热而成的汗水不断地在皮肤上流动。
也只能怪平时自己没有好好挑选衣服了，现在开始注重打扮，为时已晚。
“得亏昨天是星期天啊。”
像我想的那样，上学路的街边，经过了秋风的洗礼，本还是一排排火红一片的枫树，一夜间只剩干枯的树枝，失去了生机。
经过环卫工人辛苦劳作，地面上本来乱作一团的枫叶已经被清扫殆尽，只有一些残存的碎片粘黏在土地上。
如果昨天是工作日，难以想象这些堆积的枫叶，会对来往的车辆造成多大的影响。
越靠近学校，我心中对于期中考试的感觉，越发地强烈。
雪儿那边的高二，在十一月份应该也会有期中考试吧，时间和高三错开，不知道她准备得怎么样。
不过，既然她是艺术生的话，文化科的成绩要求肯定远不如我们高。
“班主任进来的第一句话肯定又是喊着让我们准备期中考试。”
进入校门前，我无奈地苦笑着。
进了班不久，就看到他快步走进来，在教室里左右走动，监视着那些早读时精神状态一蹶不振的同学。
果然，在四处转悠之后，少不了他对我们状态的责备。
也不是第一次了，毕竟，经过了一周的繁忙，我们在周一时的状态，都和昏昏欲睡差不多。
虽然迫切的心我能明白，但是总是这样像叫嚣的样子，不免让人有些觉得厌烦。
午餐时间，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树下和她汇合，也没有去找她做的位置，而是孤身一人坐在角落。
雪儿离去和拒绝，莫名其妙，让我无心再和她见面聊天。
“这两次练习给我们的启发就是，会做的题我们要做对，不要好高骛远，尤其是那些自认为自己数学学得特别好的同学。”
孤身一人，又没有任何事情时，头脑里就会乱想。
数学老师的话，虽然仅仅是客观的陈述，带来的压迫感却让我只要一想到，就会喘不过气。
这两周的数学练习，尤其是上周日考完的，我的分数都不大理想。
虽说只是两次连考试都算不上的练习，但是它已经足以让我慌忙。
如果期中是这样的成绩，那么就连中上的水平都无法达到。
只是想想，都觉得胸口有些闷。
唯一能做的，也有拿所谓的“失误”来安慰自己，并在正式考试中以极高的注意力去面对。
一边走着，一边这么想到，但是却还是无法掩盖内心的焦急。
“子芯，我们好久不见了。”
后方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边，随后那道身影向我赶来。
气喘吁吁，原本微红的脸颊上多了几抹惨白，原本明亮的眼眸，也好似失了神一般，竟有一丝陌生感。
“雪儿，你还知道我啊，我还以为你要彻底失联了。”
我心中有些不满地责备着她，但是看着她明显有些劳累的神态，我于心不忍。
要么就是每天高强度地练舞，要么就是被逼迫着通宵熬夜写作业。无论是哪种，我都无法接受。
“雪儿，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很是关心地追问着她。
“哦，我最近手机被家长没收了，晚上可能会很少和你聊天了。”
话语在她的咽喉中卡了许久，才缓慢地说出来。
“只是这个吗？”
我承认我情商并不是很高，也不太能领会别人的话外音。
但是，雪儿她的踌躇和犹豫，再怎么也无法遮掩她复杂的心事。
她一定还有另外的烦心事埋藏在心底，我打算将其彻底问出。
“嗯。”
“雪儿，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她的低声和随意，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更加地急切了。
“是的。”
“那你有什么纠结、难受的地方，你就跟我说啊，我不会嫌弃你的。”
每一个字，我都加以着重，看着她的优柔寡断，我都差点要喊了出来。
“不不不，我真觉得这件事还是让我一个人去解决吧，你不懂，也不明白。”
“那你要我怎么做？我真的很担心你呀雪儿，真的，真的。”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故意地装作哭腔一般，以求得她的理解。
“你不是要期中考试了吗，这个对你来说很重要，我也知道，所以我真不想让你来考虑这个事情。”
“那你觉得，如果我对这件事浑然不知，看着你在那里一天一天地纠结，我们还没办法有效地沟通。我如果以这种状态去参加期中考试，你觉得我能考得好吗？”
我紧皱眉头，不知道自己是在恳求还是在责备。
能影响到效率的，永远不是背负的任务有多繁杂，而是，不清楚自己所做的付出，最终究竟是为了什么。
考试的准备，永远是个身体和心理素质的双重持久战。
“但是，子芯，你觉得，就算你知道了，你如果没有方法去及时帮我解决，那么，这又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却依然是那么细小。
“虽然我可能难以解决，但是我至少能帮你分担一点吧，这样我会心安理得地生活下去。”
“有那个时间，你还是去做点语文练习，背背范文之类的吧。”
我听到了熟悉的话语，那个一说出来，就让我心烦的话。
家长，老师，重复过无数遍，仿佛他们觉得无脑地去学习，去牺牲自己空闲的时间，就能获得好成绩。
却早已忽略了学生内心的情绪变化。心理问题，早已成为了如今广大学生普遍所承受的。
“雪儿，你别用家长的口吻。我的这些时间，我可以用来帮助你。”
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好似她自己觉得，她不值得我去腾出时间照顾她。
“唉。好吗，雪儿？”
依然泛着桃红色的嘴唇，有些干瘪。
眼角不知道是疲劳过度，还是因为我说得过分了，闪着泪花，不停地眨动着。
我又呼了口气，作为对自己刚才过激的忏悔。
待我冷静下来，捧起她的双手，却感觉凉了半截，像触摸到冰块一般。
原本温暖的小手，也失去了她应有的温度。
“雪儿，手这么凉啊，别感冒了哦，我帮你暖一暖吧。”
我心疼地再次捧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嘴边，轻轻地呼了一口，让朦胧的白气打在她的手心和手背上。
直到那些湿润的蒸汽附着于她本来有些快要干裂的手上时，我才不舍地停下。
再想想那舞台上的纤纤玉手，真是的，无情的寒风居然会摧残如此美丽的天然佳作。
“雪儿，现在感觉暖和一点了吗？”
我有些心疼地问着她。唉，看来自己还是对她狠不下心来啊。
“嗯，子芯，所以我也希望你，能不能不要只是想着我，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彼此留点空间，好吗？”
“但是…”
她试图以此，来说服我。那是我当时婉拒她时而说出的。
彼此留空间，是让我们用这些空间来发展自己，让自己变得优秀，而不是让对方过分地担心。
倘若如此，我还怎么能放得下心来呢？
“哦，不好意思了子芯，我马上就要去练舞了，先再见了。”
她打断了我的话，提了提自己肩上装舞蹈服的小包，加快了步伐，逐渐地走在了我前面。
看着她迫切的模样，也不像是为了逃避我的问题而找借口。
“雪儿，你先回答我，这段时间我们还能在网上聊天吗？”
事情还没有解决，我绝对不会让她带着这种心态去表演、去考试。
“看情况吧。”
她暂时放缓了脚步，快速地回头考了我一眼，随后又匆匆地去赶了路程。
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的身影沿着通往艺术楼的小路走着，逐渐地变模糊。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脑海中一直重复着这样的话语。
之后的这几天，我一直都没有和她有任何的联系，哪怕是中午的那段时间。
更别提她像之前那样，在活动时间来问我题目，或者是仅仅是闲谈。
化学老师还问我为什么这段时间不出去了，我仅仅是用“准备期中考试”来作为交代。
明明一周都还没过去，我却感受到了如此漫长的等待，甚至比高一时的时光更加难忍。
如同她突然从我的世界中消失了一般，那些寂寞、孤独，如同决了堤的洪水，再次朝我袭来。
明明她和我的距离是如此的近，仅仅是两个教学楼之隔，明明我们彼此认识了那么久，为什么我却对她的身影依旧感到陌生？
我努力地回想着她对我所呈现出来的形象，美丽的少女，优秀的艺术生，抑或是可靠的姐姐…
不，尽管我努力地搜索着、翻查着记忆深处，也无法想出来，头脑越发地混乱。
她的身影，逐渐地模糊了。
我迷茫地坐在教室中，端正地坐着，思绪却仿佛要飞出窗外。
仿佛被一股无端的力趋使着，我转过头，望向窗外，斜对面的那个教学楼。
也许，她就在其中的某一间教室中吧。
也许，她可能此时又逃离了枯燥无味的文化课，去排练她的舞蹈了吧。
即使我知道，我必然无法看清楚她在哪里，我也要尽力去寻找她的身影。
教室内，滔滔不绝地讲着课的老师，底下一些絮絮叨叨的同学，此刻，紧张的气氛都与我无关。
我现在需要的，只是能看到她，看到那个我喜欢过、憧憬过的女孩子。
“丁子芯，看黑板，听课啊，你向哪看呢。”
“啊？”
刺耳的责怪声，将我那所谓渴望自由的幻想戳破。
随后，就又是一堆好事的同学以诧异的眼神看着我，总会让我觉得尴尬。
“现在是期中复习了，下午的数学课就半个小时，不要因为你一个人耽误大家的时间好吧。”
眉头瞬间紧锁，声音都快沙哑了，老师的话语中明显带有少许的怨气。
看来她是对我这两次数学练习的成绩不满意。
“那我们继续讲这道题…”
随后，大家又当作无事发生一般，如同机器程序一般，继续着教学的任务与进度。
大家也不得不这么做。如此高压的环境下，但凡有一丝松懈，都有会被反超的可能。
再回头看看我，在大家眼里算是中上的学生，却为了这点感情，竟然连课都无心听进去，未免有些本末倒置。
雪儿她自己的事情，既然她说了可以自己解决，那么我也大概不需要去参和进去，以免帮倒忙。
而且，她不是才说了，等期中考试完了再进入正常的生活，那么，我首要的的任务，还是熬过这两周。
“加油，加油，加加油…”
我心里给自己暗示着，轻轻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耸了耸肩，抬起头，逼迫着自己忘掉这些芜杂。
“不行，忘不掉，真的忘不掉啊。”
晚自习放学回家，一旦空闲了下来，那些思绪便再次涌上心头。
无论再用如何完美的说辞来欺骗自己，我还是发现，失去了雪儿，一切的生活仿佛都变得艰难。
课间时同学的打闹，也格外的恼人。
无论是女生还是男生，他们的话题总是会引起激烈如同争吵般的音量。
上课未完成的题目，我本想借着下课的时间继续写，但是却被他们扰得心神不宁。
即便如此，在我没有作业可以休息的时候，我也融不进去他们的氛围。
父母早已察觉到我的思想，也对我进行多次开导。
但是他们的话终归只是那几句，“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不要在意他人的眼光”。
我若能完全做到这样，我又为何会有这样的纠结呢？
人类是群居动物，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在不和其他人交流沟通的情况下正常生活。
“你和张澄雪最近相处的怎么样了？只是觉得你交到了朋友，想问问你。”
正巧，就在我回家思考这个问题时，一旁经过我的母亲问着我和她的关系。
早在上次雪儿第一次造访我家后，家长就偶尔在我闲暇之余问关于她的情况。
看来家长也很重视这来之不易的“友情”。
“还行，就那样吧，和之前认识时差不多。”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母亲交代，只是这样简单地回答了她一下，便径直走回卧室，拿出手机。
母亲的这番话，直戳了我内心深处的痛楚，让我本就敏感的思念之情再次触发。
我再次打开那个早已被我设置成“消息免打扰”的学校学生群，搜索着和她一样是10班的同学。
反正不是一个班的，又是陌生人，不怕被笑话。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其他的，就是为了打听清楚，她到底最近在做什么，在纠结什么。
找到一个最近比较活跃而且名字看上去是女生的群员，开启群员临时会话。
“请问同学在吗？”
为了表现自己的礼貌，我都先问好，之后才展开话题。
“在，请问你是？”
难得的秒回，这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是你们班张澄雪的朋友，想问一下你认识她吗？”
“嗯，我是她的同学，你找她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我只想问一下，她好久没有和我交流了，我有点担心。”
她不断地反问着我，即使她仅仅是出于好奇，在我看来如同早就看透了我的图谋不轨。
我只好尽量地客套一点。
“哦，我知道你，老师说她之前一直在一个同学那里学化学。”
“嗯…不用管那么多，请问她最近在做什么呢？”
难道雪儿的事情已经被全班人知道了吗？
虽然这个事情，在常人看来，也只是一个不寻常的补习，但是这也间接地暴露了她建立的特殊关系。
我犹豫了一会，打算岔开话题，直接问她最主要的。
“我也不清楚…这个同学她不经常和我们交流，总是自己一个人，我只知道她最近都在练习舞蹈，一练就是一个下午，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不如你去问问她的舞伴？”
看到第一句话，让我的心如同遭受重击，不敢相信。
“她不经常和你们交流吗？”
“嗯，你不知道吗？我们包括老师都觉得她有些孤僻，独来独往，但是她的舞跳得确实很好，我们艺术生都很敬佩她。”
“不可能吧？我觉得她挺擅长言谈的吧？”
“她已经被老师好多次叫过去谈话了。”
这样的话，如同天方夜谭一般，让我无法接受。
一个敢于在舞台上翩翩起舞、如此优秀的少女，居然也会像我这样，不擅长和别人交流，甚至没有其他能一直很要好的朋友吗？
至少，她能在我面前，放开一切的顾忌和猜疑，就像她说的那样，如同开朗而受欢迎的大姐姐。
也有可能是我的交际能力过于地差劲，才会觉得她和我相比，还算是可以算得过去的？
不由地想到，我第一次看到她的那个下午，空旷的教室，微弱的阳光，还有那孑然一身的她，脱离了其他的舞伴，随着自己的心境独舞。
也许，在那一刻，已经注定了她的孤独？毕竟，当我在之前提及她的舞伴时，她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难道，我想象中的那个万众瞩目的明星，在舞台之下，也只是这样一个渴望着他人的理解，却又不得不承受着孤独的少女？
原来，一直陪伴着我的雪儿，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
而我心中的“她”，那个绽放于舞台上的雪花，仅仅是一个虚妄而又不真实的泡影。
“那我可以问谁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
“你们班不是艺术班吗？应该还有其他同学当她舞伴的吧？”
“我们只是艺术班，又不是专门的只有跳舞的，比如我就是绘画方面的。”
“那好吧，打扰了，谢谢了。”
看来无法再从她的口中获得更多的信息，用了几句模式化的道谢之后，就不再作声。
无论对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单纯的不想透露更多，我都不能再纠缠着别人了。
我本打算再去问问其他人，但是转念一想，大家都在准备期中，打扰到别人也不太好。
“她真的把跳舞看成比其他的事物都重要了吗？”
我一边漫无目的地翻着“99+”的群聊，思绪再次涌上心头。
将准备期中考试的时间挪用一些到排练上，情有可原，因为毕竟艺术专业科目在高考也占分数。
但是，仅仅是为了一次表演，而放弃了和我的交流，这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况且，除了化学补习之外，和我交流的时间，与她排练的时间基本没有任何的冲突。
而她，却要抛弃我这个愿意陪伴她的朋友。
“算了，既然都这样了，不如就先让它过去吧…”
再次回想起她的同学说过的话，那个让我唏嘘的残酷事实。
我承认，我也一直将她看做是可以依靠的姐姐，即使我在嘴上百般地推辞。
不被他人认可，自己无法融入集体，班上同学的喧嚣，让我对学校时光产生了极大的不安全感。
雪儿的到来，如同雾天中的那盏明灯，让迷惘的我看到了前进的方向。
即使她也无法完全给我指明通向光明的道路，但是起码她是我这风雨兼程般的路上，唯一的支持与动力。
我的努力，我的付出，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想要追上我的那个白月光，让我像她一样明亮吗？
但是，这一切，都覆灭了，在她的真实的一面展露出来时，被撕得支离破碎。
那么这样，我对她好感与憧憬，也许也会消失吧。
当轮照耀在我内心黑夜中的皓月，开始有残缺了，那么，我心目中的白月光，也不免黯然失色。
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继续让这样的状态持续下去吗？那只会增加我心理状态的内耗。
去安慰雪儿吗？那种自我感动地点击灰色的头像，去说一堆深情的话，只会更加显得我像是在打扰别人。
或许，就像雪儿说的那样，我应该先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吧。
我现在要做的，大概也只有先挺过这两次考试的煎熬了。
“不管她了，先这样吧，等到时候遇到她时再去问明白。”
早点睡吧，尽量先将雪儿的事情抛之脑后，免得影响到之后的考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