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鸟的救赎 
第280章 北垣（3）
“一起下盘棋吧，我听闻你精通棋艺，现在很想领教一番。”
特蕾莎没想到宣钟竟会提出与她一同下棋的要求，她一时之间没能领悟宣钟的真意，便推辞起来：“只是一介小国公主的雕虫小技罢了，我怎敢在皇女殿下面前班门弄斧？”
“妄自菲薄的话就免了吧，明昭公主。”
说罢，宣钟把手一挥，让女官们把围棋棋盘和棋盒一并搬了上来，特蕾莎这下就算是再怎么不想下也不得不下了。
她还没通过短暂的会面摸清这位看似淡漠的帝国皇女的脾性，又是第一次与宣钟对棋，自然是无法参透对方的路数。
在对方以三连星开局后，特蕾莎按照自己的习惯，试探性地在左下星位布下二连星。
两边星位由此形成对峙，但这仅仅只是开始，二十目后，局势才开始渐渐明朗。
宣钟表面上看着冷静淡然，落子却不带犹豫，只叫特蕾莎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特蕾莎收敛了些笑容，手指取出棋子又放回去，心里打起一阵鼓。
寻常人下棋总要犹豫一番，可眼前这位皇女下棋却像是早已在内心推演、排布无数次一般，既像是在模仿自己早就构思好的棋局，又像是故意不让特蕾莎看穿自己的棋路——实在是让人不快。
在特蕾莎利用白子对宣钟的不断试探中，黑白两串棋子沿边缠斗，一路蜿蜒至中腹。
特蕾莎借着喝茶轻抿一口的机会，复又瞄了一眼宣钟的表情，见对方仍是不为所动，总觉得自己在和一台魔动设备下棋。
根据东凰外交院使臣提供的情报，宣钟是个以效率最大化闻名的皇女，所以特蕾莎可以判定这盘棋局绝非对方一时兴起。
那么，她精心布置这一棋局，究竟是为了向自己呈现什么？
中盘，黑棋在左、右两边各形成一片强大的势，宣钟按照套路，将白棋进一步往中间逼迫，压在黑棋形成的两条大龙之间。
然而，此刻绝不是可以用势压迫的最佳时机。
莫非，宣钟皇女正在自己眼前复现北垣贵族那漏洞百出的战术？
特蕾莎不相信宣钟只有这个水平，因而只能如此揣测。
她顺势一断，右边黑棋形成的势由此被分成两块——一块像孤军，另一块则似残堡。
此时，右面黑棋已经没有退路，即使奋力劫材，也不过是往里面不断投入弃子。
宣钟见特蕾莎终于发起猛攻，平淡如水的表情也有所波动，但特蕾莎的策略仍处于她预料之中，所以她表情变化的幅度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即使黑棋现在情势不利也不紧张恼怒，只继续强硬地利用右面孤棋进攻。
而特蕾莎见宣钟有坑还选择往里跳，进一步确信了自己方才猜想的正确性。她不再退让，选择一步步将白棋连成线，干净利落地斩断了右面黑棋最后一根连线。
棋盘上，黑棋左边大龙还有两口气，虽然棋局还能继续，但宣钟却在特蕾莎落子后把手中的黑棋往棋盒里一扔：“到此为止了。”
“您不继续了吗？”
“胜负已分，即使再多挣扎也是无用。”
特蕾莎一向秉承“即使明知是死局，也要奋力杀到最后一刻”的对局精神，故觉得这一局下得属实不畅快，虽倍感无语，但也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应和着。
“我看您下到中后盘时有些犹豫，这应该不是您惯用的套路吧？莫非您是在有意模仿特定的战局？”
宣钟略一挑眉，也不打算卖关子。
“这种路数的确不是我的惯用手法，我只是在模仿北垣王室和将领在应对奴隶反叛时采取的战略罢了。”
“为什么您要特地将北垣的情势通过棋局告知于我？”
“因为我觉得这有助于你尽快向北垣增派支援。”
待女官把棋盘撤下，换上北垣新的地图后，特蕾莎指了指地图上标定的新阿贝德城的位置，似笑非笑道：“皇女殿下，劳烦问一下，这是什么？”
因皇帝近年来畏惧各藩国交往过密发展成结党谋反，所以帝国一直限制东凰和北垣的外交关系，以至于现在东凰书库里存放的与北垣有关的记录大多都是距今十五年前的老古董，连北垣这些年建了新阿贝德城的情报都从未记录过。
结果真到了要拉上东凰当垫背的关键时刻，帝国才会愿意分享北垣的最新情报，真是讽刺——特蕾莎如此想着，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冷笑。
宣钟自知帝国在这方面确实做的不厚道，但帝国皇女的尊严不允许她道歉，便冷声解释：“由于北垣贵族一直贪污工事款项，城墙修缮偷工减料，十五年前，阿贝德城的城墙出现了被风沙侵蚀的现象。
北垣的藩王在贵族们的提议下划定了一个贵族及部分被选中的上等奴隶、商人、工匠才能进入的理想区域，就是你指的这块地方——新阿贝德城。”
特蕾莎故作夸张地辩驳道：“噢，原来如此。可是帝国先前发函三令五申，竟然从未提过北垣有一个‘新阿贝德城’。要一个连新阿贝德城都不知道在哪的国家向北垣提供有力的支援，您不觉得这太强人所难了吗？”
“就算东凰先前不知道新阿贝德城的存在，等东凰支援军抵达北垣后，帝国与北垣的联合军也会将这一情报共享的。”
宣钟冷冷地驳回了特蕾莎的“歪论”，又从棋盒里抽出几枚棋子放在地图上继续分析。
“新阿贝德城在帝国的帮助下建好后，北垣的藩王将旧阿贝德城分成了六个板块，分别交给六个领主来管理——因为贵族们日常练兵斗兽的练兵场、饲养的牲畜和土地资产都还留在旧阿贝德城，所以旧阿贝德城还有用处。
然而，从去年开始，旧阿贝德城北半边的三块领地分别出现了奴隶发动的不同程度的小范围骚乱。
虽然一开始对应领地的领主以迅猛的镇压态势将一场场骚动均平息了下来，但那些奴隶们制造的骚动不过是扰人视听的幌子，他们实则是为了布设陷阱。”
“那北垣的奴隶们倒是挺聪明的。我记得北垣是今年三月开始才开始通过帝国转函到东凰求援的吧？他们求援的时间是不是晚了点？”
“因为从今年二月开始，奴隶们发起了总攻，他们利用陷阱和马匹的弱点迅速将旧阿贝德城近一半领地占领下来作为据点使用，北垣贵族也是直到二月底丢了三块领地才发函向帝国求援，在此之前他们的答复都是‘可以自行解决’。”
“可说到底，奴隶只是奴隶，他们之中既没有术师，又缺乏精通魔动兵器使用维护的人，就算他们才智过人，只要帝国愿意动真格，镇压北垣奴隶应该是轻轻松松的。莫非，您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莉切丝听得出特蕾莎所言并非真心话，只是为了激一把宣钟才这么说。而宣钟虽然表情没变，但脸色到底还是因心事被特蕾莎说中而白了几分。
“好了，情报分析到这里就该结束了，现在该轮到你给出东凰的答复了，明昭公主。”
“我们计划仍按照先前回报的方案，在提供后援的基础上增派部分术师前往现场支援。当然，我本人也会去新阿贝德城与当今北垣王会晤，如北垣的情势真的比我想象中要糟糕，东凰会再额外增派灵使到场。”
宣钟听罢，也不再多追究——木已成舟，眼下她已经拿到了东凰的再次保证，先前也收了东凰的回函，那么此时再盘问过去的决策也无济于事。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北垣？”
“在离开皇宫回到东凰使馆以后，我会即刻带人一同前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