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献祭（3）

在被梦境惊醒后，罗希亚再也没能入眠。

她本想给特蕾莎回一封信，却迟迟没能动笔，最终只能在备忘录里草草写下自己近几天的迷思。

第二天清晨，三人在旅店门口集合，安达见罗希亚眼下的乌青变得更深了些，不禁皱眉。

“罗希亚，莫非你昨晚没有点上香炉后再睡觉？”

罗希亚猛然发觉，自她们之间开始免除使用敬称开始，安达对她和波莉娜的态度慢慢变得没有先前那么拘谨了。

她在心里感叹这是一个好开头，而后为自己近期总是沉湎于肉体伤痛、思考北垣奴隶的生活现状，反而疏于对同伴们的关怀而懊悔。

于是，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应道：“抱歉，本来应该是稍年长些的我照顾你们的，不成想却让你担心我的身体状况了。”

安达双手叉腰，观察了一会儿对方糟糕的面色，哼哼道：“我早就想说了，你可比莉切丝更能糟蹋自己的身体，在这一点上你还是个需要照顾的小孩子呢。”

“所以我现在才会是被魔剑重度侵蚀的状态，我承认这都是我自作自受……不过，我有一点要纠正，我昨晚还是有在睡前点上香炉的，只是北垣亡灵的声音冲破了香炉制造的幻境，我才会在半夜醒来。”

安达有些吃惊地瞪大双眼：“亡灵冲破了阿玛拉大人的法器制造的幻境？怎么会有这种事？”

“其实以前在扎斯提亚斯的人民发起反抗时，就已经有过类似的情况——毕竟在王朝覆灭之前，苦的还是平头百姓。

改朝换代之际，因为不可抗力死亡的人有不少，这些亡灵产生的怨念想来也是巨量的吧……先不说这个了，波莉娜，你近来睡得好吗？”

从三人集合开始，波莉娜就一直表情复杂地望着远处的乌斯季卡寺庙，直到罗希亚出声唤她的名字，才终于回过神。

“啊？啊……挺好的？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呀？”

安达见波莉娜心不在焉，也顺着波莉娜的目光，瞄了一眼乌斯季卡寺庙。

但她没看出什么门道，转而直接向对方寻求答案：“波莉娜，你在想什么？”

“我刚刚突然想起，昨天下午我去乌斯季卡的寺庙里打听情报，听僧侣们提起今年计划献给库尔曼汗的圣子好像就在乌斯季卡，所以新阿贝德城的巫师和僧侣会在今天降临乌斯季卡，为圣子举办洗礼仪式。”

罗希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两天乌斯季卡寺庙里的僧侣看起来格外精神。既然如此，要不今天就先观摩一下洗礼仪式再去塔尔巴吧？”

安达摊手道：“这段时间乌斯季卡好像还算太平，而且洗礼仪式好像每年才有一次，还刚好被我们撞见了，不如就去看看吧。”

她们随着彷徨的人流走到乌斯季卡寺庙，目光空洞的新圣子刚好在奴隶们的欢呼与簇拥之下乘着轿辇送到僧侣住持面前。

新圣子是一个年仅五六岁的、未明事理的小孩，人类的本能让他对即将到来的“至福”感到恐惧，所以在轿辇停稳、住持颤巍巍地伸出双手试图接住圣子时，圣子发出了巨大的啼哭声。

信奉“随喜自在”的大人们不能理解圣子为何哭泣，只觉得他不懂规矩。因此，早已麻木的僧侣用麻布捂住了圣子的口鼻，将他交给了笑得有些诡异的住持。

“明明是被巫师和僧侣们精选出来的圣子，却只因为‘表现出反抗的态度’而被僧侣们随意对待。”

波莉娜一脸不自在地藏在人群里偷偷发出一声同情的感慨，罗希亚则偷偷攥紧了拳头，目睹那位圣子在奴隶们的注目下被送进寺庙。

“我想，圣子是谁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象征的意义，所以圣子的个人意愿或许……并不重要。”

此时，住持用洁白的布绑住了圣子的口鼻和眼睛，将圣子强行塞进由布条构成、边缘摆满玛尔油灯的牢笼里——就像对待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明明是如此非人道的场景，周围的奴隶却交口称赞其神异。

他们冷冷地看着装着圣子的牢笼被僧侣们抬起，跟着僧侣们唱着祝祷的歌，瞧着僧侣们一步一鞠躬地将圣子抬入寺庙。

“燃烧玛尔送圣子，鸡狗纷纷登上天；钢针分出天与地，取那蜕衣制新符；肉化土后骨归尘，只余天衣塑神像；库尔曼汗赋神力，可保北垣千万年……”

不论是祝祷的词，还是祷告的曲调，在异乡人的耳中都格外诡异，她们心中不祥的预感也不断放大——那孩子若就这么送进乌斯季卡寺庙的话一定会有生命危险。

恍惚间，波莉娜的手摸向了水之魔剑的剑柄，意欲拔剑冲向牢笼，救下那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圣子。

然而，在即将出手之前，她忽而察觉手被某位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抓住。

“在这里拔剑可不是明智之举。”

“您是……？”

其她二人听闻波莉娜的惊呼，几乎是同时看向了波莉娜和她身边的人，注意到了对方如纯金般闪耀的眼睛。

那人对波莉娜等人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们一起偷偷离开人群。

几人一直走到乌斯季卡角落一处无人光顾的小巷，那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才把头巾解下，露出自己后天生出的一头金发和布满细纹的小麦色粗糙肌肤，她右脸脸颊上触目惊心的疤痕也就此暴露在空气之中。

由于东大陆人基本都是黑发或棕发，像罗希亚和波莉娜这样的外貌，在东大陆的任何一个地方都非常吸睛。

然而，波莉娜一看就是源自西大陆的异国人，罗希亚的外表异化现象又严重到让人看不出她具体是哪里人——她们两人虽然惹人注意，但众人似乎都默认她们是前来游历的异国人，所以也只是多看一眼而已。

可眼前人双颊有着常年在高海拔地区生活特有的自然红晕，身上穿着北垣的麻布马褂和氆氇袍。除了独特的金发金瞳以外，她有着北垣本地人应有的一切特征。

因此，罗希亚的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揣测——这位中年女性的金发金瞳是因魔剑侵蚀而导致的外表异化现象，换言之，她正是众人此行的目标：金之魔剑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