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咖啡馆

离我的住所两个街区的地方，开着一家咖啡馆。咖啡馆不和同一侧街道的其他店铺们并联，馆左右的两条路都通向两边的居住区。这种独特的位置正合适它作为这附近唯一一家咖啡馆的身份，别有一种不被打扰的意蕴。

听比一位我住得更久的邻居说，这里原来是一家租碟店，后来经过几次转让，现在就成了这家咖啡馆，也让人意外地觉得合适。

我并不是忙人，不用赶稿子的时候就会到外面走走，久而久之也成为了这家咖啡馆少有的常客。

经营着咖啡馆的是一位年轻的女性，不过比我大两岁，叫作纱绮。纱绮小姐是个温和的人，留着偏褐色长发，但我只见过她用简朴的头绳把头发盘着束起来的样子。没有其他的员工，只有她一个人经营着咖啡馆，所幸并不很忙碌。

我每次来这里的时候，店里都不会有太多的客人，甚至有时候只有我和纱绮小姐。这种时候，我就随意地点一杯咖啡，选靠窗的位子坐下。纱绮小姐的托盘上装着两杯咖啡，然后轻巧地摆到棕木的桌上，她很乐意坐在我对面陪我聊天。

伴随着咖啡散布的醇香，街角处的阳光总是会倾斜过来，我和纱绮小姐的时光也总是很愉快。

我一直点的是拿铁咖啡，说起来，这还是纱绮小姐的推荐。

我初次步入咖啡馆的时候，是温和笑着的纱绮小姐迎接的我。那时我并不懂咖啡，因为曾尝过美味的卡布奇诺蛋糕，于是就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咖啡。

第一口喝下去是厚厚的奶泡，第二口也是厚厚的奶泡。我意识到我点了一杯不太合适我口味的咖啡，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啊，这杯咖啡，奶泡相当的厚啊。』

纱绮小姐笑了一下说道，『不喜欢奶泡吗？那可不该点卡布奇诺呢。』

我向她承认我不懂咖啡之间的品种，纱绮小姐倒是很热诚地开始向我介绍了起来。

『确实有很多人会觉得奶泡很腻，他们更热衷加了牛奶的白咖啡。不过我觉得一杯咖啡还是应该有些奶泡。来，我推荐拿铁咖啡哦？』

纱绮小姐走到精美的咖啡壶旁，前台的灯发着亮光。热水流过滤纸上的咖啡豆，好闻的醇香气味在四周蔓延。只是几道工序，一杯新的咖啡被端到了我的面前。

顶部浮着的依然一层奶泡，但感觉浅了不少，没有刚刚冒出杯沿的感觉。

『尝尝吧，拿铁咖啡。』

因为是新咖啡的原因，第一口非常烫。虽然舌头刺痛着，但我忍耐了下来，那随后被咖啡的味道抚平。牛奶伴着底下的咖啡，穿过薄薄的奶泡层先流到了舌尖，非常的美味。

『嗯，非常好喝。』

『是吧？拿铁的奶泡比卡布奇诺少了很多，而且初入口的先是下层的牛奶和咖啡，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纱绮小姐端起之前的卡布奇诺，喝下了一口。

『这杯就交给我吧，我喜欢的咖啡种类很多呢。咖啡啊，要趁热的时候喝掉才好喝，就像机遇那样要及时把握，是吧？』

纱绮小姐就是这样笑着，饮着她的咖啡。

『是啊，非常感谢你，纱绮小姐。』

纱绮小姐也向我介绍了很多其他品种的咖啡，可惜我并不擅长记忆，最后也只记得拿铁咖啡的美味，一直点的是拿铁。

对于咖啡的知识，纱绮小姐掌握得非常丰富。

我是个猫舌头，很不擅长对付热食。曾经有一次在喝咖啡的时候，因为很烫就习惯地用嘴去吹。

纱绮小姐很快就制止了我。

『用嘴吹咖啡是很不雅观的行为哦，就算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我告诉你让咖啡快速降到合适温度的方法。』

纱绮小姐的手指拿着银色的小咖啡匙，缓缓地搅拌着咖啡。匙有时候会碰到杯子，不连续地发出清脆的声音。纱绮小姐耐心地搅拌，几个小小的气泡在深褐色的漩涡中挤到中央，我不觉地有点入迷。

『应该差不多了，来，小心地试试看。』

纱绮小姐把咖啡匙放到杯碟里，我端起来小小地茗了一口，的确已经不烫了。

『对吧？以后这样做的时候，要喝咖啡前一定要记住把咖啡匙放到杯碟里才行，这点要记住。』

『是的，我明白了。』

每当像这样教会我什么的时候，纱绮小姐总是会很开心地笑起来，这大概也是一种成就感吧。

后来，我和纱绮小姐一起聊天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有时候，店里有其他客人的时候，纱绮小姐在忙完那边的事情后，才会慢慢地端来两杯咖啡到我面前。我总是很耐心的等待着。

『纱绮小姐一定很喜欢咖啡吧，不过是因为什么才喜欢上咖啡，然后来开了自己的咖啡馆呢？』

『其实我非常想开面包店来的，因为总觉得，做面包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听到了非常意外的回答。

『那为什么后来变成咖啡馆了呢？』

『当然是因为……我自己试了几次之后，发现自己根本不擅长做面包啊。我也很喜欢咖啡，然后做着做着，居然就变得非常熟练了呢。是的，我想做咖啡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于是就喜欢上了。』

『啊……哈哈……是这样吗。』

时间总是过得很慢，我和纱绮小姐也有很多事情可以聊。从兴趣爱好，到工作，还有生活。这或许要感谢咖啡的魔力。

『黑塞还写过文章批评过年轻人花大把的时间泡在咖啡馆里呢，不过我觉得在咖啡馆里泡着没有什么不好的啊。』

『说的是啊』，纱绮小姐看着窗外的街，这附近总是很僻静，行人也很少，『不过其实，会常来咖啡馆的人很少啊。过去叫作浪费时间，不过现在，大家都不懂放松心情呢。』

或许就是这样。或者说，大家已经习惯去选择别的方式放松心情了吧。比如说电影院，或者是长途旅行。咖啡馆倒是变成了盛世中难得的安静的清闲处。

『其实年轻人才应该来咖啡馆啊，你看，难道要嗜酒的中年人或是喝清茶的老年人来照顾纱绮小姐的生意吗？』

我像这样开玩笑地说的时候，纱绮小姐也会跟着笑出来。

『是啊，真像是作家小姐的独特见解呢。』

咖啡馆的经营时间挺长的，差不多夕阳快落下的时候，我会向纱绮小姐道别。但因为事情而晚回的时候，就会看到纱绮小姐走出来，把大门上挂着的古香吊牌翻过来，「休息中」的字样写在上面。

『晚上好，纱绮小姐。要关门了吗？』

她转向我，也向我问了个好。

『是啊，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呢。还想要进来坐坐吗？』

我基本是让纱绮小姐快点回家休息的。但有一次，只有一次，我为了体验一下而答应了。

再次被点亮起来的灯把咖啡馆里照亮，灯光显得有点橙黄色，窗户外面则基本是一片黑暗。纱绮小姐依然很熟练地泡好了两杯咖啡，我们两个人又坐在一起。

夜晚的气氛总是非常松弛，灯光也照得人的情绪非常舒服。出乎意料地，纱绮小姐和我聊起了感情的问题。

『其实我，有过一段不太成功……不，不如说是失败的感情吧。』

我不作声地听着，充当纱绮小姐的倾诉对象。那些以前的事情，从纱绮小姐和对方认识，交往，然后到后来分开的事情。

『他说，他希望我以后能留在家里，由他来工作挣钱，而我负责家务。我并不想做一个全职太太，虽然那时候我还没有这家咖啡馆。

我们两个没有谈拢，就这样分手了。其实也没有处特别久的时间。后来我靠着借来的一些钱，买到了这里，别人不要转手给我的店面。刚开始的生意很不错，现在虽然不如以前，但是也维持地下去。』

纱绮小姐并没有露出悲伤的表情，可我不知道怎么回应她的微笑。

『我听说咖啡的味道是属于回忆的味道，有点苦涩，但在那之后，更多的是醇美。有这家咖啡馆，像这样不会太喧闹的地方，遇到和纱绮小姐相投的命中人一定只是时间问题。』

属于纱绮小姐的幸福，总有一天一定会慢慢地到来，我这样说道，也这样祝愿着。

『不，我的事情不值得多想啦。说起来，作家小姐也有喜欢的人了吗？看起来是物色对象的合适年龄呢。』

话题……突然转到了这一边来。好像有点难堪的样子……

『啊，我的话……还是单身啊。喜欢的人也还没有找到呢。』

『是吗？我以为像作家小姐这么有魅力的人一定有很多追求者啊。我就很喜欢你呢。』

突然下意识地咳嗽了一下，捂着嘴才没让咖啡从嘴里流出来。

『不好意思……我好像有点反应过敏，咳咳……』

纱绮小姐似乎很愉快地打量着我的样子。

『呵呵，不用担心啦。我对作家小姐只是那种……嗯……女生对女生的喜欢吧？』

『……唔……是……是哦。谢谢你。』

纱绮小姐先笑了起来，我也有点不好意思地，跟着她笑了起来。

稍微又坐了一会，然后我们才决定离开。纱绮小姐把我送出了咖啡馆，然后把大门锁上。

『明天再见，纱绮小姐，祝你晚安。』

『再见，作家小姐，也祝你早日找到合适的命中人哦？要是能在这家咖啡馆里找到就更好了呢。』

『哈……是，能这么幸运就好了呢。』

我再次向纱绮小姐点了下头告别，然后就向自己的住所走去。

那天晚上就像是一个小插曲一样。往后，我还是常到纱绮小姐的咖啡馆里，和她一起聊各种各样的事情。

『作家小姐，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有一天，纱绮小姐替我端来咖啡的时候，她这样说道。

『在新都那边，我的朋友替我找到了一家不错的正在销售中的店面，价钱也和这里差不多。』

『新都那里，是有商业街对吧，我听说也有相关的开发政策。原来如此……这样生意也会好很多吧。不过这里的店面怎么办呢，会开成连锁店吗？』

『不，似乎有别人想要这个店面，好像是家零售食品店。对方给出了很棒的价格，我可以转手给他。』

『那可真是好消息，所以，纱绮小姐要去那边了吧。』

纱绮小姐会告诉我这些，或许是想要和我道别。我也尽量平静地，接受纱绮小姐的选择。

『纱绮小姐，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吧，我也告诉你我的号码。或许以后还可以联系。』

纱绮小姐拿出了手机，然后，我们顺利地交换了手机号码。

纱绮小姐微笑地，继续饮着她的咖啡，我也打算平静地喝下去。

『不过，虽然很抱歉他们，我没有接受呢。』

『是吗……诶！？你没有接受吗！？』

『是啊，搬来搬去很麻烦啊，又不是邀请我去开面包店。

而且，我也相信作家小姐告诉我的。如果不是这家清静的咖啡馆，我的命中人更难遇到吧？呵呵，毕竟是作家小姐钦点的啊。』

我也没办法地笑了笑。

『还真是，纱绮小姐的独特见解呢。』

『因为，要是少了一位常常聊天的朋友，也是非常寂寞的啊。』

『嘛，我想……我也一样。』

纱绮小姐的咖啡馆，离我的住所不过两个街区的距离，它依然在那里，不和同侧的其他店铺并联。我也常常会去光顾，和纱绮小姐一起聊天。

那天我离开的时候，纱绮小姐的笑容依然像初遇时那样美丽。

『以后也还是会常来吧？』

我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是啊，因为我也喜欢纱绮小姐。』

——女生对女生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