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标题

第八章 把早餐作为一日的开始

我值得自豪的身体素质，一如既往的可靠。

完全用不着等到第二天天亮，我就已经完全把那份胸腔里燃烧着的，名为欲望的火焰扑灭的一干二净，就连烧剩下的碳灰都一起扫走，当做昨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普通的17岁少女艾尔莎今天依然是普通的17岁少女艾尔莎，只不过变成了养着一个14岁不明生物的普通17岁少女。

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除了一件事之外。

“早安，下仆。昨夜睡得可好？”

……完全不能理解，这个端坐在床边的她，是如何起得比我更早的。我凝视着她含笑的双瞳，在那对宛如红宝石般的赤色瞳仁中，我表情里的惊讶暴露的一览无余。她把头转了回去，重新看向卫生间的方向，把她的后脑勺对着我，于是我便无法再看见她的美丽面容，只能看见她披在床上的，几乎等身长的金色长发。

什么嘛，已经老老实实的穿好了连衣裙。

“快起床，穿衣，然后为我准备茶点把。”

昨夜她那话语中的点点挑逗，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剩下了。

我所能感觉到的，只有那发自骨髓的高傲而已。不敢怠慢，不能怠慢，也不想怠慢，感觉自己已经恢复了自由，于是只能用我最快的衣服，穿好我……不知道从哪里重新变出来的衣服，下床，开始用电茶壶烧水。

“那个，公主殿下。”

“什么事。”

……她脸上也是一副“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来她究竟是真的没当回事，还是完全的失忆了。除此之外也看不出她的心情如何，虽然大概能知道至少不是生气。

“我可以先洗漱吗。”

“快点。怠慢妾身的话，今晚也把你定住身体哦。”

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这么可怕的话。

……结果她根本没有忘记啊，昨晚那回事。虽然想吐槽但是根本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口，于是钻进卫生间，开始进行我每天的晨间洗漱。稍微利用这个时间整理下思路吧。

首先是她，莉亚·拉法尔，这个自己在洞穴里“捡到”的少女。除了名字之外什么也不知道，外表12岁但是年龄一定不是12岁，看起来像个人类但是骨子里一定不是人类，除了外表之外力量也是，不管怎么看都和人类差距太大。除此之外，莉亚的性格似乎一直在大小姐/幼稚/媚态三种之间波动着，虽然原因不明，但是我觉得可能是她“刚刚睡醒”的原因。

能够随意的拿……变出珍贵的宝藏，如同挥霍自如的大小姐，现在却只有我一个仆人。

是的，我是她唯一签下了血之契约的下仆。

真是不可思议。前天还被人追杀，前天以前还在垃圾堆里露宿的我，现在居然回到了这个城市，还能住在高级酒店的套房里，享受着我之前没享受着的生活。

如果是别人的话，说不定现在这样就能满足了吧？不行，这样对我来说不行，我想要的不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看着镜中那个自己，我抹去了发梢上的水珠。

在以保住自己性命为前提的现在，自己应该去在意一下之前没有在意过的事情了。用手边的事情来说的话，就是对于自己直觉中“应该加以重视”的那个山洞进行探索……如果能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的话是最好的，毕竟在这之后要做的事情一下子就会变多，我希望能给自己稍微放松一下。

啊啊，要做的事情很多。

比如说，找到那些人，那些烧毁了我的家，杀光了每一个人，只留下我的存在的，甚至连我的存在都想抹去的人。是想要复仇吗？是啊，当然想要复仇，先确认他们的规格，而后壮大自己的力量，最后……

……让他们也感受一下，我的感觉？

镜中的自己，正展露着暴虐的笑容。

我愕然了，我伸出手去，狠狠地捏住自己的脸，往边上一拉。

“痛痛痛……”

你在做什么啊艾尔莎，快点把这种想法丢出去，绝对不能忘记父亲的教诲啊艾尔莎。找到真正属于自身的意义，而不要被过去和仇恨绊住脚步……啊啊，差一点就得意忘形了。

感觉那股不受控制的，因为过多的压力而产生的暴虐正从脑海中褪去，我长出了一口气。

为休闲等待着的公主泡上一杯红茶，我从侍者那拿来了订购的早餐和点心。

根据我的了解，这家酒店每一天会提供的早餐都基本相同，这样倒也不错，让我不至于因为期待而收获失望。虽然款式简单，但是卖相上还是不错的。

培根煎蛋组成的拼盘，在摆盘上无可挑剔，主食是烤好的吐司，一旁放有装着黄油和果酱的小碟，我让侍者顺便准备了一杯牛奶和些许砂糖，打算尝试着给莉亚兑成一杯奶茶，除此之外还有包菜丝与甘蓝丝组成的色拉，总的来说是相当丰盛的一顿早餐。

将属于莉亚的拼盘递给她，再递给她抹好了黄油与果酱的吐司，我走到茶壶前，打算帮她准备奶茶。

她接过了拼盘后似乎就在发呆，没有动起刀叉的意思。我疑惑着转过头来，看着她，她也抬起脸来看着我。按理来说，她醒的那么早的话，现在应该早就已经感到饥饿了才对。

“公主殿下还不饿吗？”

虽然我手上没有停下工作，却依然保持着对她的注视。

“等你一起吃。”

我差点手一抖把热牛奶泼到脚上去。简直被吓了一跳，虽然她就算是在高傲的状态下，我也能从她的身上品味到对我的些许宠溺，真的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却还是会感到惊讶。

“快一点，不要浪费时间哦，早饭会冷的。”

“如果公主殿下饿了的话可以先……”

“不需要，快点将我们的饮料准备好。”

没办法，只能加快手上的动作。不知道公主殿下的口味，我只能将牛奶和红茶以一比一的比例混合，为了调节口味加入适量的砂糖，接着把成品再倒进瓷质的小茶壶中，放在托盘上，与茶杯一起端给莉亚。

为她倒上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我柔声的提醒她：“可以开始用餐了。”

她满意得点了点头，啜饮了一口我调配的奶茶。

虽然并非是完全由我手制的，红茶不过是酒店免费提供的产品而已，但我还是在意的问道：“口味，感觉怎么样呢？”

“这样就可以了，汝泡的很好哦。”

不像是在说恭维的话。她似乎，在食物的方面的确不怎么挑剔。就这方面来说，我居然比她更像一个大小姐，这样的话说出来感觉还真是惭愧。再饮下几口，她抬起脸来，看着我用餐刀切开蛋白的动作。

“作为奖励，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汝。”

“嗯？好消息？”

把火候恰到好处的蛋白送进口中，体会着那柔滑的口感，我望着她。

完全不知道她这个时候会想说些什么。

“妾身，其实不需要饮食和睡眠。”

她依然只是慢斯条理的品尝着奶茶，明明那奶茶的味道大概并没有那么好。

我却是陷入了惊讶中。

“……什么？”

我确定，自己的确没听错，她所谓的好消息就是，她不需要吃饭不需要喝水也不需要睡觉。

“就像汝所听到的一般，妾身不需要进行这样的活动。”

她自始至终也没有触碰刀叉。明明没有拿起餐刀，在我的眼中，她盘里的培根和煎蛋却开始自动的“被切割”，从完整的存在，被分成了一块一块的，每一块都刚好能塞入她精巧的小嘴中的大小。吐司也是，从餐盘中悬浮起来，而后就被不可见的力量拉成一条条的吐司条，以零散的姿态浮在那里。

“没有通过消化获取能量的必要，也没有通过睡眠获得休息的必要，所以自然不需要饮食和睡眠，就是如此简单的道理。”

她轻轻咬住了，从盘中浮起，飘到她嘴边的一片培根，送入口中，咀嚼，然后吞咽。她的吃相相当的优雅，和我这种抱着功利心来进食的俗人完全不一样……关键问题是，那片培根的样子，简直像是在说着“我是自愿被吃下的”、“能被莉亚大人品尝是我的荣幸”一般，脑中莫名其妙的好像出现了这种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可是，公主殿下之前不是说，自己的力量比以前衰弱了吗？既然如此的话，摄取能量来进行恢复，以此考虑的话至少吃饭是必须的吧。”

“汝似乎误解了什么。”

咽下嚼碎的吐司，她继续了她的说明。

“虽然妾身的确需要恢复力量，但是每日三餐的进食，这样的程度，究竟要多久才能恢复妾身力量的哪怕一成？”

“就算这么说……”

“妾身是完美的。不需要进食就能获得能量，不需要睡眠就能保证放松，不需要洗浴就能保持清洁。进食、饮水都不过是满足口欲的手段，如果不是因为汝的缘故，妾身基本上不会选择用餐。能比汝更早醒来也是如此，妾身从来没有真正入睡过。”

她在说些什么疯话……

不相信？不，我没有不相信的理由，就算对完美这样的用词可以不信任，但后面的描述却没有不信任的必要。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相信，因为她是莉亚·拉法尔，但是正因为我选择全部相信，所以我不能接受。

“小莉亚。”

“嗯？”

看着她解决掉盘中最后一条吐司的样子，我觉得，那不像是一个“不需要进食”的人应有的姿态……不，不对，应该是说，“一个不会进食的人”，我擅自的觉得，这不是她应该拥有的标签。

她有那么可爱的一张脸蛋，如果没法看她品尝美食的姿态，那一定是一种遗憾。

“可以和我做个约定吗？”

“汝又得意忘形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能听我说吗？”

我很确信，这个时候的我，态度无比的诚恳——虽然我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连营业性笑容都没有摆出来。

“……好吧。”

她妥协了。其实感觉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小莉亚，可以保证以后每天都吃三餐吗？”

“就是这样吗？”

她终于也惊讶了一次。我看着她的双目微微瞪大，疑惑从她的面容上浮起。

我不知道她的心理是如何想的，不知道她认为，我究竟会提出一个怎么样的要求，但是从他的反应来看，我想这个约定，应该是能够达成的吧。

“就是这样哦。”

我也给自己倒上一杯奶茶，饮下一口。

——骗人。

我的眉头没有皱起，表情也没有露出不自然，即使我把这一杯完全不好喝的奶茶喝光也一样，但我的心情确实下沉了一截。骗人，莉亚说的一点也不对，这杯奶茶根本不是“这样就可以”的级别，红茶味和奶味都过于清淡，比起速溶粉制品还要劣等一份的感觉，简直像是洗衣粉冲兑成的，我实在对酒店的红茶和牛奶太过自信了。

但是，对于这样难喝的东西，她居然还能保持着那副表情，说出“这样就可以”这种话来吗？就算真的如她所说，她是一个不需要饮食的存在，她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味蕾。

我把茶杯放下，快速的抽回指尖，就像再也不愿触碰那个茶杯一般。我静静地等候着她的回答。

“……为什么？妾身可以答应，但是为什么？”

她又一次说出了，为什么。

“没什么，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我一个人吃饭会寂寞吧。”

她听到了我的回答，脸上那疑惑的烟云便一消而散。她说着“这样啊，这样啊”，她的表情显得很得意，仿佛是“果然没有我你这下仆就完全不行呢”一般，就像是在说着这种话一样。难道是把我那句，一点也不像恭维的借口，当做了恭维的话语吗？

不是很清楚，但是，这样就好，其他的事情也无所谓了。

只能说，她真的不会读心呢。

那么我呢？我又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提出了那样的约定？

叹了口气。那种事情谁知道呢。

我趴在窗口，从12楼的高度，尽力的往城市的远处看去。希德利尔……这个城市一如既往的没有让我失望，也让我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一切全都在预料之中，没有任何可以期待的事情。这座城市中没有山，在很远的地方有横跨这个国家的两条大河之一，然而从这个高度根本看不见。楼房，楼房，楼房，马路，马路，马路，唯一有点意思的东西，是那个让人讨厌的冒险者协会大厦，除此之外就只有每日不同却毫无看点的行人和行车。从17岁普通少女的角度看来，这样就好，这样就没问题，这样就无所谓。

但是这个城市，果然很让人讨厌。

离开了家乡后，迎接自己的居然是这样一个无趣的城市，从那时起就完全没有好感，在这座城市中失去属于自己的一切后，那种感觉很干脆利落的转变成了厌恶，几近于憎恨。

更让我感觉糟糕的是，明明我有那样多的怨言，最后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无法说出口。

普通的17岁少女，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怨言呢？

抬头，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蓝天。

骗你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这个不仅依赖于魔法，更依赖于电力和蒸汽技术的国家，怎么可能看得见蓝天。让人每天都能感到期待的云，在这里一点也看不见，头顶上只有永久的乌云，从很久以前开始，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自己都只能看见头顶这片令人生厌的漆黑云雾。

“下仆，不是说今天要去冒险者酒吧的吗？”

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就像是在催促着我，“该赶紧动身了”。

莉亚·拉法尔，现在唯一能让我感到期待的人……吗？

“来了，来了。”

我的声音，不知为何，夹杂上了一丝温暖的情感。

简直就像是，只要在她的身边，我就不会抱怨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