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无标题
第五十一章 秘密会谈
“走了呢。”
酒保小姐将餐桌收拾好,看了看入口的方向。午餐的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得过去了,这个店里没剩下几个客人——冒险者们还要忙着去遗迹获得他们生计的来源,留在这里的只有几个相对闲适的A级而已,当然今天不适用于这条定律,因为A级们也已经全部前往遗迹了。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不像刚才那样展开隔音的领域,也可以谈论一些不太适合公开讨论的话题。当然,做一些不太适合当众的事情也无妨。
丹娜从背后勾住了酒保小姐的脖子,轻轻将柔软的嘴唇贴在她的后颈上,她的声音就像滑腻的小蛇一样钻进酒保小姐的耳中:“是啊,店里一下就空了——刚刚那么抗拒,是因为在大家面前不好意思吗?勇者大人原来也会害羞的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的。”酒保小姐不动声色的将丹娜拉进怀里,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况且你这么久没出来过,我都快不知道和你一起见人的时候该怎么做了。动手动脚的,还说些奇怪的话……勇者大人这个称呼,除了‘最后决战’的时候用来取笑我,就是假装我同伴的时候会这么说吧?这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呀。”
“这辈子也改不了了。”丹娜笑嘻嘻的倚在酒保小姐怀中,吻着她锁骨以上的脖颈,“和你在一起就会变懒。明明是魔王,却能娶到这么贤惠的妻子,还是前勇者,真是不可思议。”
“好啦,别闹啦,原·魔王大人。晚上的时间长的很。”
酒保小姐的语气颇显无奈,她接着说道:“话题都被你打断了——聊聊正事嘛。”
丹娜倒是一下子就老实下来:“还能有什么正事呢。明明让艾尔莎和莉亚多休息一会比较好,让她们去逛逛街,买几件衣服,开心的玩一玩,那样对身体和心灵还有情感都有好处,但云雨还是急切的带着她们去遗迹——明明是要说一声,她们就能接收多休息一会的提案,云雨却根本不愿意这么做。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急切,那或许就是源于直觉的判断吧,并不是指命运,而是一种切实的危机感带来的选择。”
“切实的危机感。”
“你明白的,亲爱的。宰相和缪拉姆,这两个词加起来本身就有一种危险感,如果再加上艾尔莎,这种感觉会变得更加明显一些。云雨的境界尚且不可能认识到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我想,她一定能有一点简单的体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艾尔莎和宰相会面,这件事情就算不说出来,也能在所有人中达成共识,如果一定要说让艾尔莎不能好好休息的是谁,那自然是宰相了。他来的也太快了。”
“是啊,太快了。”酒保小姐的指尖轻抚过丹娜的脸旁,“明明不久前才得到的消息,没想到已经快要到这里了。”
“不是快要到了哦。”
丹娜挪着身子,将双唇贴到了酒保小姐的耳廓上,轻声说着:“宰相的车队已经在城外了哦。今天就先停业休息如何?”
“休业?我不反对,但剩下的时间该怎么办呢?”
“夜晚还长着呢——从现在开始都是夜晚哦?”
无论对宰相没有好感的人究竟有多少,无论这些人在这座城市中占据了何等比例,占有了何等地位,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温尔顿王国的宰相,金发的萨里兰,那位不择手段的提高王室的影响力,常常在公开场合抨击冒险者这一行业的人,如今正驱车驶入这冒险者之城。这完全的符合他一贯的作风——出其不意,却始终正中他想要的目标。而这个目标,如今便是名为缪拉姆帝国的一切。
至少在已知的层面上是如此的。
原本在店铺中的,在小巷中的,在民宅中的人们,不约而同的涌上街头,用夹杂着厌恶和恐惧的神情包裹着好奇,他们一层又一层的站在街道的两旁,看着眼前缓缓驶过的车队。那是何等气派的车队,艾因社的高级轿车,不仅是作为温尔顿王国蒸汽机车中最奢侈的品牌,更是全世界最昂贵的蒸汽机车品牌,一辆最普通的五座车,都需要百万重金,更何况是作为宰相车队成员的高档车型。毫无顾忌的使用着王室的纹章,用白色的枝叶与龙鳞的纹路作为点缀,深蓝色的魔力结晶熠熠生辉——他的确是王室血脉,但这更多的反映的是他的心境,一个自诩为国家正统的人的心思。
这是为了向人们炫耀财力,炫耀温尔顿王国千年国库的殷实吗?否,这的确是炫耀,却更是示威。在这个与他关系最为恶劣的城市,驾着这些移动的金属、蒸汽和枪炮构成的要塞,肆无忌惮的行驶在都市的主干道,这种行为本身便是对自己的敌人,在他眼中威胁着国家主权和安宁的冒险者们的威慑。
当然,萨里兰本人并不一定有这样的想法,对于他本人来说,这种行为更多的是出于一种本能。一是出于对冒险者发自骨髓的厌恶,一是出于对这个“无序而疯狂的世界”的憎恨,一是出于对温尔顿王国发自骨髓的狂热。他坚定不移的思想互相纠缠,在那种纠缠反反复复的体现在他的演说和他的报告之后,最终便体现在了他的行为当中。
正因为无意识,萨里兰做出这些事情的时候便不需要思考,也没有压力——更何况,他从来也没有思考过自己的行为会招致冒险者们怎样的反响,根据他自己的说法,他也从不关心“国家蛀虫们的想法和诉求”。
所以他显得分外的轻松。
即使眼前的这盘棋子一点也不显乐观,即使眼前的局势看上去离奇又让人无计可施,他还是不打算执棋。似乎是思考,但更多的则像是发呆,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了。金发的萨里兰,这个全国的话题人物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人们大多数时候是通过广播节目了解他的想法和思考——据说那些节目也是在他办公的时候录制的——因此能直观的认识到他样貌的人并不多。
他看上去比大众想象的更为年轻,却也更为疲倦。实际年龄二十七,外貌年龄二十出头,明明有着大众情人一级的英俊容貌,但又有着些煞风景的要素,例如说即使上妆也掩饰不了的黑眼圈,亦或是那柔亮金发中夹杂着的根根银丝。疲倦,劳累,这些清晰地反映在他脸上的要素,无法从他的眼中读出来,那对碧瞳中映射出的,只有坚毅的光彩,有着他一直强调的,温尔顿人民所具有的“决不放弃的品质”。
话里有话。
正是因为不愿结束,所以决不放弃。正是因为不希望迎接结局,所以决不放弃。正因为不愿意放弃,所以期望着再来一次的机会。这样的事情谁都明白,谁都不愿意说出来。
偶尔也会试图逃避那种公开的秘密,萨里兰偶尔也识图思考,自己所做的事情其中所蕴含的意义。发掘缪拉姆帝国的遗物,这对于自己的目标究竟是否有帮助,这究竟是否符合自己希冀的未来,这样的念头偶尔也会徘徊在他的大脑中。即使已经下定了决心,即使已经在这条道路上走出了如此长的距离,也免不了会有这样的迷茫期。
每到这种时候,总有人把他拉回现实当中。
“已经一百九十七分钟过去了,还不考虑执棋吗?这一百九十七分钟,对于你我来说,和甘美的停滞没有什么分别。”
“没有必要。我更需要休息。”
萨里兰的语气听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平淡的阐述现实,没有其他杂质混杂在内。
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
“我不是高级下棋程序,用那种方法和我对局究竟有什么意义——下一步就是将军了。”
“是嘛,那下下一步呢?”
“下下一步则会轮到你将军我,这盘棋一时结束不了。既然如此,也没必要继续执棋了。”
“因为盒中的棋子数量有限,所以你才会这么说的吧。那么如果不限制棋子的数量,告诉我,宰相,你会怎么处理这个棋盘?”
“把空挡用白子填满——把黑子也换成白子。”
他执的是白子。
萨里兰的对坐,那位有着银色碎发的年轻男子只是笑了笑,没有做出其他的表示。他没有表示,却不代表萨里兰不明白他表情里的意思,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萨里兰也能大概的从他那混沌化的思维中摸到一点规律。
这个表情是单纯的挑衅。那抹肮脏的银色并不认为他有这样的能力。
这也是萨里兰这段时间习惯的事情之一,或者说,他原本就对挑衅这种行为很有抗性。没有动怒,没有不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因为目标始终明确,方向没有变更,在这个基础上,其他人无论说些什么都没有太大的影响。当然,这是针对普通民众甚至于冒险者来说的,对于眼前的这个人,萨里兰需要更大的耐性来克制自己。
毕竟,那种有着诡异甜味的银雾,实在是很让人头疼。
“我已经和你说过多次了,不要小觑人类的可能性。”
“有什么办法。”
银发的男子微笑着,声音温和,内容却并不那么让人愉快:“这只不过是恰巧为了接近你们而拥有的皮囊,我的本质可不是什么人类——我可不是什么你能随随便便想象出来的生物。哦,失言,我不是生物,自然很难理解像你这样的人类,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可能性’。”
他着重的强调了可能性这个词,接着说道:“就算你想让我正视一下所谓人类的可能性,但是根据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观察,还有行动结果判断,人类并没有什么可能性不是吗?弗拉刚王国王国,你们这么称呼的那片地区,曾经被称为人才的泉源,美好的可能性之地,但结果还真是让人失望不是吗。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轻轻松松就能摧毁,有着‘无限的可能性’的人类就像是蚂蚁一样被成群的碾杀,真是愚蠢。爱也好希望也好友情也好,说到底不过是看上去美丽,却永远无法存在于‘注定要到来的结局’的东西——结局之后只有虚无,对于人类那短暂渺小的生命也是如此。死亡之后,如果将灵魂碾碎,将轮回斩断,那么就会迎来只有空洞和虚无的结局……你应该能明白这一点,对吧?聪明的萨里兰。”
“我并不希望和你过多的进行这种交谈。”
“是是,我明白,就当我是在自言自语好了。对,没错,命运也是,即使一个又一个的人类想着斩断或者逃离命运,却依然作为命运这个存在的既得利益者愉快的活着。但他们的命运和爱也好希望也好友情也好一样的脆弱,小指一勾就能切碎。命运之人,同样也是在结局之后便只有空虚的存在,毕竟命运没法延伸到‘注定要到来的结局’之中。这么一看,或许我撕碎他们的命运的这种行为,或许是在行善?真有意思……”
“在你的想法中是这样。毕竟对你来说,结局就是一切,停滞就是永恒,你永远也无法理解人类的美好,无法理解人类可能创造出的未来。”
“我们谁也说服不了彼此,聪明的萨里兰。”
银发的男子,眼中有着难以捉摸的光彩,浑浊的银色。
“我可没有指望过说服你,马瑟斯。我们只是合作的关系,即使我一点也不想和你这样的悲观主义者,以及反人类的怪物合作。”
“因为我们彼此彼此。”
真教主马瑟斯愉快地笑着:“我是停滞的爱好者,而你是轮回的崇拜者——我是我信仰的主人,而你则是你希望的奴隶,你比我更为低贱。”
“不只是轮回。”
萨里兰否定了马瑟斯的话语:“而是为了更加美好的未来,温尔顿王国将引导人类走向更高的巅峰,而不是如今这般在恩底弥翁的领导下停滞不前的现状。”
“所以你可以如此轻松的牺牲掉其他的美好,例如说,其他人的爱?”
“当然可以,就算要牺牲的是我自己也一样。”
萨里兰执起了白棋。
“个体的幸福在我等的国家,我等的种族面前没有意义,一个人获得的幸福没有讨论的必要性,个体的存在不是能够作为超越‘结局’的方法。这并不代表我对个体的幸福没有尊重,而是个体的优先级永远在人类的群体之下。为了跨越像你这样反复无常的怪物,有的时候牺牲个体是有必要而值得的行为。原初之龙的幸福没有意义,尤其是当她不是人类的情况下——我没必要考虑她,也没必要考虑那个纠缠不清的少女。冒险者这种存在也是,他们只不过是个体的集合而不是集体,他们的存在对于国家来说只是负担。和你这样的东西永远也说不清楚,我想我的意思你在时间的尽头也不可能接受。”
“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马瑟斯执起了黑棋。
“我们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好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