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无标题

第五十二章 无望之村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呢？是人类吗？”

卡兰用箭矢戳着眼前的死物，用困惑的语气这样问着自己的同行人，半精灵吟游诗人爱尔希雅。而她的同行者则只是摇了摇头——即使是寿命悠长而见多识广的她，也没法确定眼前的存在的性质。这种情况下也没法继续前进，二人只能蹲下来，仔细研究这些“尸体”。

她们是在进入这个村庄的理论范围之后遭到的攻击。当时进行探险的实际并不止现在两人，除此之外还有两名协会的记录员，也正是他们对卡兰提出了委托，想让卡兰护送他们前往遗迹南部的村落群进行调查——然而那两个人已经死在第一波的攻击中了。那些袭击而来的实体实在是太过诡异，以至于就算是卡兰和爱尔希雅也没办法很好的进行阻拦，保护护卫对象。

毕竟，那种东西似乎“没有实体”。并不是单纯的没有肉体，如果仅仅是生物意义上的“没有肉体”的话，这两人还有很多的手段可以对付。若是没有肉体，而是灵魂、灵体，精神构造体，，能量体之类的东西，只要使用同质的能量就可以进行干涉，若是单纯的幽魂之类的，甚至只需要银质武器就可以轻松消灭……理论上是这样的，实际上还是要看强度如何，但归根到底没有什么偏差——这次却不一样。

无论什么手段都尝试了，无论什么手段都不起作用。

能量箭、精神冲击、破魔的箭矢、特殊材质的箭头……不管二人使出什么样的攻击，都无法对对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不管二人采取怎么样的防御，都无法抵挡对方的袭击。说到底，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突如其来的自灭，就算是强如卡兰和爱尔希雅，恐怕也要栽在这里。

她们开始观察起这些袭击者的尸体。

这些尸体，虽然死的莫名其妙，却又因此保存的尤其完整，和它们出场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从外观上来说，姑且可以称之为人类的外形，两只手，两只脚，躯体，还有头颅，人类该有的东西，这些存在看起来一样都不缺。话是这样说，实际上却存在着一个又一个不自然的地方，即使是见惯了超自然现象的资深冒险者的二人，对此也不住的皱眉。这种存在的身体比例完全称不上协调，正相反，它们是尽可能地在朝着“令人反感”的方向进发，手脚的长短没有统一的标准，腰部和胸部的长宽变化不定，头部有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形状……

明明这些存在已经不用再被称之为人类了，明明这些存在看起来已经和人类关系不大了，脑海中却能够清楚的认识到，这些东西就是人类。这样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某种超越人智的东西，正试图以这种方式发出警告，警告着侵入自己圣域的人类。

它们是有着人形，却不是人类——或许曾经是人类——的什么东西。它们不仅轮廓上有着让人费解的形状，仔细看上去的话，会更加的让人不安。卡兰和爱尔希雅的眼睛，没有办法确切的看清它们，在二人的眼中，这些有着人形的东西，它们看上去朦胧不清，它们的外观仿佛要比它们的实际粗糙、延伸一些……那种造型，看上去完全不是直视所能达成的，那种样子，仿佛是透过毛玻璃看着的什么东西。

它们不是在这个世界上确切存在着的什么。

它们不是这个世界上实际生活着的生物。

它们比起一种实际的生物，更像是……更像是一种“要素”的集合体。举个不恰当的例子，例如说，“月光凝聚成的块”，偶尔能听到这样的形容，虽然只是形容，但现在的情况确实有点那个意思。没有根据，无法分析，但爱尔希雅依然能判断出，眼前的这些“尸体”，是某种本不应该有着实体的要素组成的实体。

卡兰站起身。

“抱歉啊，爱尔希雅……之前一直没说话是为了保养嗓子吧？把你叫出来，结果就遇上了这种事情……”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歉意，还有一种莫名的温和，以及一种堪称扭捏的要素，如果让艾尔莎之类的其他熟人看到了，肯定会大吃一惊吧。爱尔希雅却像是很习惯了一样，微笑着摸了摸卡兰的头——卡兰已经可以说是有点高个子了，爱尔希雅却比她还要高上一些，精灵的血脉让她看起来既优雅又纤长。

“所以说没关系的。”

爱尔希雅看上去放松了下来，心里却始终掌握着周围一公里内的情况。

“我对自己的水平可是很有信心的哦，只是缺少一点准备而已，根本影响不了我的发挥的。况且，比起那种事情，我还是比较担心你的安危嘛。”

“我也不小了耶。那种程度的敌人，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能拖下来的。”

“是呢，但是对我来说，你还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哦。不管在别人面前看上去多靠谱，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稍微依赖一下我也没什么不好嘛——还是说，因为一段时间没见面，所以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呢？”

“怎么会有那种事……”

虽然嘴上还在逞强，但对于卡兰来说，事实的确就是如此。

如果不是事出突然，作为养母和养女的二人，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面。明明事前也没有沟通，却一同出现在了丹娜的酒馆，即使那是无言的会面，对两人来说却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惊喜——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不管怎么说，被族人流放的半精灵，以及被家人流放的人类，终于有了再次相见的机会。

正因为如此，即使不愿意说出来，两人还是不由自主的依赖起了对方。

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别会再次降临。

“不过就算再怎么依赖我，现在这种状况也是进退两难呢。”

爱尔希雅为难的摸了摸自己的尖耳朵，露出了忧虑的表情。

在她的眼中，整个世界都被苍白的雾气包裹着。这种雾和一般的雾不同，并没有那种轻盈的触感，这种浓雾显得缺乏生机，并且粘稠厚重，仿佛让空气也变成了液体。在这样一片白色的牢狱中，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都意味着一种巨大的冒险，既没有前进的道路，也没有后退的记号，这些突然冒出的浓雾让两人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本来也就没指望只有我们两人的突围呢……”

卡兰沉吟了一声，接着说道：“我像协会那边发出了求援信号，希望他们能收的到。唔，更希望他们不会也像我们一样遇上这种麻烦。”

“你是指那些东西呢，还是指这些雾气呢？”

“都有吧。”卡兰摇了摇头，“爱尔希雅，这些雾有没有让你想到些什么？”

爱尔希雅则是笑了笑，回答道：“就知道你会这么问。这种雾气的确给了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非要说的话，这个和时滞教团带来的银之雾很像呢。”

“和时滞教团的……？”

“没错，有那种感觉哦。卡兰有遇见过吗？”

“并没有。”卡兰摊了摊手，接着说道：“我每次牵扯到时滞教团的相关事件，赶到的时候都只能负责收拾残局，他们的行动迅速又无法预测，根本没有机会正面交锋。弗拉刚王国那次也是，他们出手的时机实在是太过微妙——正好在几乎所有势力都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结果就是，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国家步入毁灭。那种银色的雾气，我只听别人提起过，自己却没有切身的接触过……等等，爱尔希雅，你……”

“没事没事，不用担心。”爱尔希雅摆了摆手，“没有和他们正面交锋，况且我现在不是好得很嘛。你应该更多的信任我一点哦，我的小卡兰，就算是正面交锋，你也应该相信我可以全身而退的嘛。”

“唔……我们还是继续讲解关于雾的事情吧。”

“是呢，还是这个比较关键。”爱尔希雅笑了笑，环视了周围一圈，“这种雾气，和时滞教出没的地方存在的银色雾气，给我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换而言之，它们之间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奇特联系，但是它们不尽相同……它们可能是有着相同起源的什么东西，却因为时滞教本身的扭曲性质，构成了这种雾气的存在发生了相同的扭曲，从而由眼前这种白色的形态变成了那种脏兮兮的银色……唔，这只是我自己的推论啦，实际是怎么样还不好说。”

“不，如果是血族和精灵混血的爱尔希雅的话，在这方面说不定会更加敏锐一些？”

“真是的，这孩子。”爱尔希雅看上去颇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明我自己都没法保证和确定的事情，怎么能说得这么肯定呢。”

“因为事实是这样不会改变的嘛。”

卡兰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长弓，接着说道：“闻到了人类的气息……”

“大约是协会的冒险者们吧。不过这片区域已经被协会封锁起来了……那应该就是卡兰叫来的协会方面的援军？”

“没有腐烂的气息，不是之前在城里徘徊的那些东西。”卡兰点点头，“有一股新鲜的漆味……是波尔吗？人外的气息，甜味……这个应该是埃莉诺。”

“还有青春的少年少女的味道，应该是‘比翼连理’吧。”

爱尔希雅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惊奇。

“A级别的冒险者居然来了这么多，卡兰你真的只是求援而已吗？如果只是为了让我们两个能够安全返回的话，这样的人手会不会太夸张了点哎。”

“还简单的描述了下我们的遭遇。”

沉吟了一声，卡兰看起来想到了些什么。

“协会那方面，难道也意识到这片村庄会藏着怎样的东西了吗？还是说，他们原本就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正好借着我们的手来进行确认……难道是这样吗？这个村庄，作为村庄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几乎可以匹敌城市群的大小，再加上那个形状实在过于规整的湖泊，那些用于隐藏的结界……即使无人探测设备无法进入，人员探索也被协会方面搁置，这样的异常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们早早地就准备好了对这里动手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的误入也在他们的计算范围内咯？”

虽说卡兰的话语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爱尔希雅却准确地把握了她话中的含义，并且做出了回应：“能调度A级冒险者，发出命令的人不是‘黑鸢尾’便是‘魔偶之城’，而雷蒙德本人并不经常发号施令，他现在更忙于自己城堡的翻新改造……是卡特莉娜？”

“是她。”卡兰会心的笑了起来，“那么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相比起命运提供的潜意识的引导，她更喜欢结合自己的认知来判断事态，既然如此，那么就算被当成了‘饵’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毕竟，那可是比起我这个‘被命运抛弃的人’，‘RANK E’更讨厌命运的存在啊。”

“卡兰……”

爱尔希雅朝着她伸出了手。担心，不安，还有一丝朦胧的感觉——混合着的情感徘徊在指尖，正如她和卡兰第一次相遇时一般。有些不一样的是，她指尖的颤抖，被卡兰清爽的声音所打断了。

“不用担心，我也不是小孩子啦。”

卡兰抖了抖背后的箭袋。

“即使我被命运所抛弃，即使我看不见我本能看见的东西，听不见我本能听见的话语，超越人智的第六感永远也不会眷顾我的耳畔，我也不会再迷茫下去了。”

她看了看爱尔希雅，看了看那个帮助她走出了对命运的憎恨的人，微笑着。

“谢谢你——我永远会陪在你的身边。”

“哎？”爱尔希雅的脸，微微泛着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