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上)
──我要單獨而絕對的擁有你。不光要單獨的愛,而且要單獨的被愛。愛真是一種偉大的自私。
1
絢瀨繪里在自己的事務所的信箱裡收到了一封沒有上膠的信封,裡面則是一張電腦列印幾個字的白紙。
「至 絢瀨繪里
我將奪走妳最寶貝的N」
換做是普通人,這可以當成恐嚇及威脅的信件,但絢瀨繪里是一名私家偵探,她只能把這個當成挑戰狀。
然而她並不是什麼有名的偵探,在現代這更不是什麼上得了檯面的職業。
兩年前還是知名律師的她放棄了工作,選擇成為一個可以更準確揪出犯人的壞人。
不過她對這封信毫無頭緒,照理來說跟她有仇的人現在都還在坐牢,如果是成為偵探後樹立的敵人,那應該少之又少,畢竟她從不親自出現在第一線。
「N?」
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繪里對白紙歪著頭,一點也沒有偵探的感覺。
──Name?
「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寶貝的東西……」
繪里今年31歲,隻身一人,不過親友兩人看她這樣做著莫名其妙的工作,又沒有人可以安慰,總是會約她出去吃飯,就是怕她又會想不開做傻事。
而今天也剛好是親友的其中一人,當紅偶像的矢澤妮可邀她去吃飯的日子,她非到不可,畢竟對方的休假很難得。
確認自己今天沒有委託,本來想放鬆一下卻收到這封古怪的信,繪里拖著臉頰在桌上發呆了片刻,最後她將白紙往自己的鼻子湊近一聞,似乎發現了什麼似地,把白紙從頭到尾然後翻面又再次從頭到尾嗅過了一遍。
結束以後她從抽屜抽出了一個透明夾鏈袋將白紙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
「有點餓了……」
才剛吃完早餐不久的繪里喃喃自語後拿起了另一個可疑的物品──信封,也是照剛剛的模式從角到角仔細地聞了一遍,然後一樣是又拿出一個夾鏈袋將信封保存了起來。
「缺錢嘛……」
還是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繪里結束了兩張紙類的偵查以後,拿出自己的手機便直接趴在了桌上,從網路上找了個英文辭典,開始翻閱著以N為首的單字。
2
「根據死者血液抽檢可以斷定他是海洛因中毒致死,從他的血液裡面還抽驗出了茶鹼以及0.05度的酒精,估計是為了醒酒而喝的茶,再根據消化的程度來看,可以確認毒藥的發作並不快,而且他在死亡之前上過一次廁所,體表沒有發現任何注射孔,所以判斷是口服而不是靜脈注射,又依據他的酒精濃度,目前還無法判別海洛因是混在酒裡還是茶裡,不過我想,不可能是酒裡。」
年紀僅29歲的法醫,西木野真姬,拿著解剖報告對她的同事──第三刑事組組長園田海未做了算是詳細的說明。
坐在海未旁邊的副組長高坂穗乃果只是津津有味地點了好幾次頭,但從她的眼神裡便能得知她什麼也沒聽懂。
「對公司進行了調查以後,死者昨晚正常地在晚上六點從公司下班,然後前往參加他的高中同學會,從死亡時間凌晨三點來看,他至少喝了含有80毫克的酒精,大約是五罐啤酒,昨晚他是一個人回家的,看來這程度還不至於讓他失去意識,至少不會無法抵抗任何侵入家裡的人。」
不管身邊的穗乃果,海未接著真姬的報告以及組裡的調查得出了理論上的結果,判定了死者死亡前後三小時,身邊應該沒有任何人。
「昨天聚會的高中同學裡有可疑人物嗎?」
雖然只是負責解剖屍體分析各種病理,真姬對著海未做了踰矩的詢問,但海未也並不以為意,畢竟對方是自己高中的學妹,還一起參加過社團,更是共事已久的同事。
「穗乃果覺得沒有呢──」
即便真姬和海未的說詞,穗乃果聽得一知半解,她也不是白白升上第三刑事組副組長的,她靠著過人的直覺偵破了許多案件才有今天這樣的地位,所以在終於有一句話她聽得懂的時候嘗試開口。
「為什麼?」
真姬不是不知道穗乃果的特別之處,也不是不相信她,只是身為一個科學人,她想要更明確的證據,另外也是身為一個朋友,想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唔……死者已經34歲,這次有參加聚會的高中同學不是都有對象就是都結婚了,死者也無負債或借錢給別人,這當中更沒有跟他有過關係的同學,所有人的感情融洽不是裝的,而且這似乎是半年一次的聚會……總之穗乃果覺得這裡面沒有可疑的人!」
有客觀以及主觀的分析,穗乃果還是繼續強調自己的直覺,卻沒發現自己說到一個重點。
「是說,這裡面只有死者一人沒結婚且單身。」
海未翻了翻桌上的文件,道出了死者與其他人的相異點,然後真姬跟穗乃果都像是想通什麼似地哦了一聲。
「去找他前女友吧。」
三人異口同聲地說。
於是死者家裡所有的茶包檢驗結果是除了垃圾桶裡的那一包含有殘留的海洛因以外,其餘全部正常。
3
將兩包透明夾鏈袋放進今天為了用餐而帶來的晚宴包裡,下午五點,繪里在自己是老闆也是員工的辦公室裡打卡下班了。
從她無趣的表情來看她並沒有從英文辭典發現什麼特別的單字,便想了也可能是別人在惡作劇的可能性。
作為一名剛起步兩年的偵探,雖然時間很寶貴,距離六點半的邀約還有一個半小時,繪里選擇不搭乘任何交通工具,而是靠自己的雙腳徒步走在路上,觀察各種她可以作為學習的事物,最近她在研究每輛車的輪胎。
不過其中一個原因也是她平常就省吃儉用。
路上經過的每一台公車,同一個車廠也有可能使用不同輪胎,或許是新舊不同?──繪里其實心不在焉。
「Napoli……」
抬頭瞥見對面街上的一家披薩店,繪里還在尋覓著N,頓時從店裡也傳來了令人空腹者著迷的香味。
「他們也有賣炸雞呢。」
繪里又再次喃喃自語,沒發現自己吞了一遍口水,她餓得很,為了不要辜負晚餐,她今天可是什麼正餐也沒吃。
──身邊還有什麼N是可以奪去的?
繪里望著橘色的天空,幾片飄逝而過的雲,她實在是不認為自己還擁有什麼寶貝的東西。
因為兩年前她早已捨棄了一切。
矢澤妮可與繪里約在都內一間高級西式料理店,她們若要吃飯只能約在這種地方,畢竟這裡即便名人出現也不會造成轟動,客人們也或許自己就是明星了。
而預約的名字既然是妮可,自然而然地也是妮可會買單,她可不想讓不是做什麼大事業的好友負擔這筆錢,況且就一頓飯,在妮可眼裡只是小意思。
不過在去餐廳前繪里還得先光顧一個地方。
她的高中學妹──南小鳥開的服飾店。
畢竟她身上穿得實在是太過輕便了。
「啊,繪里醬,今晚又要去吃飯啦?好好喔,小鳥有點羨慕……」
「嘿嘿,那我等一下會跟妮可說。」
瞧見走進店裡的是繪里,小鳥熱情地招呼她,然後將櫃台後面似乎早就準備好的一個紙袋塞到繪里手上,並直接將她推進了更衣室。
這衣服不是繪里選的,反正不用錢,乾脆就交給小鳥一手包辦,穿得讓店主長滿意的話那最好了。
脫下行動方便的T恤跟牛仔褲,繪里換上了小鳥為她準備的黑色晚禮服以及紅色高跟鞋,本來要直接套上大衣再走出更衣室,繪里還是決定讓對她這麼好的小鳥第一個看到她的模樣。
「唔……繪里醬,幫妳弄個頭髮吧!」
然而小鳥看起來似乎不是那麼滿意,繪里也只好笑笑地接受了她的建議。
她們並不是因為繪里只是自己的高中同學兼一起奮鬥過的夥伴才對繪里這般好。
繪里的另一名親友──成了心理醫師的東條希曾判定繪里得了憂鬱症,雖然在偵探生涯一年之後,狀況已逐漸好轉,但依舊從事著打擊犯人的工作,令所有人都很擔憂。
繪里也不是打算接受她們無償的好意,只是也不知道自己能回報什麼,只好讓自己看起來一天比一天健康,才能算是對她們的報恩。
「嗯!這樣好多了!我想就不用再加妝了,繪里醬天生麗質嘛!再化下去蓋過妮可醬怎麼辦呢。」
整理完繪里的頭髮以後,小鳥滿意地拿出自己的手機幫繪里拍了一張照。
「哈哈哈……沒有這回事啦,謝謝妳喔,小鳥,我明天就把衣服送回來。」
「嗯!吃得開心點喔!」
幫繪里套上大衣,小鳥最後站在店門口目送拿著高級的晚宴包以及紙袋的繪里消失在這條街上。
「那個……還在用呢。」
無奈地露出一個微笑,小鳥再次走回店裡,掛上打烊的牌子。
4
還算繁忙的第三刑事組裡擠進了整組成員,顯得辦公室更為狹小,而站在白板正前方的是組長,園田海未,她們正在進行最新消息的統籌會議。
「調閱了死者的社交網站帳號以及向同事打聽的結果,他總共與三名女性交往過,其中和最後一名分手的時間是一個月前,兩人應該同住在死者家中兩年之久,當初卻沒在死者家裡找到任何與人生活過的痕跡,更沒有發現任何管制毒品。」
銀色頭髮的年輕刑警,渡邊曜,拿著一個透明資料夾,從中抽出了一張紙之後氣也沒停地講了一長串。
「以及根據高中同學和同事的證言,心情絕佳且正要升上課長的他不可能選擇吸毒或自殺。」
站在她身邊的另一名更為嬌小的刑警──又或者說並不會被派外勤就只是個情報組的黑澤露比,對於曜的資料做了補充。
「所以可以初步判定這是他殺,最大嫌疑者目前就是他的前女友,或是沒有打聽到的粉紅關係第三者。」
曜繼續著自己的報告,只見坐在會議桌最角落的高坂穗乃果跟高海千歌只是一個勁地點著頭說著嗯嗯,沒有任何意見。
「穗乃果,妳怎麼看?」
但是組長的海未最終還是點了穗乃果的名。
「直接追蹤他的前女友!」
「我這就去!」
然後穗乃果身邊的人立刻做出了反應。
「慢著,千歌醬,組長還沒下命令。」
曜將手稍微伸長用軟趴趴的資料夾敲了對面位置上千歌的頭,雖然她心裡也明白海未馬上就會下達跟穗乃果一樣的指令。
「嗯,特別行動小組可以出發了。」
在辦公室裡組員的互動裡感到溫馨,海未也有溫度地笑了一下,然後對穗乃果以及千歌點頭,用一句話結束了此次會議。
特別行動小組──也只有體力及直覺過人的穗乃果與千歌兩人而已。
「那我們去去就回啦!」
「咦,等等,穗乃果前輩,這是要去哪裡!?」
剛剛明明是最先出聲作勢就要離開會議室不知道出發去哪的千歌這時攔下了穗乃果。
「……說的也是,露比醬,交給妳啦!」
啊了一聲,穗乃果的腳步便停在門口,然後一個向後轉又坐回了會議桌,瞬間像個很不可靠的前輩可憐兮兮地盯著露比。
「包在我身上!十分鐘後傳送資料!」
隨後露比拉著曜一起走進了辦公室裡的另一個小隔間,整座辦公室就只剩下了沉默。
海未坐在組長的位置上拼命地按著鍵盤,只過了三分鐘不到穗乃果和千歌就開始在桌前打盹。
這時第三刑事組辦公室的門突然從外面被打開,穿著白大褂的西木野真姬拿著一個看起來像是速食店外帶用的紙袋就這麼走了進來。
「呃……案件解決了?」
逕自坐到其中一個位置上,真姬從紙袋裡抽出了一杯咖啡以及一塊三明治,也不管這裡是刑事組辦公室,她開始小口小口咬起手上的食物。
「待機中,倒是真姬,休息時間?」
眼睛盯著螢幕的海未只是稍微移動了視線又再次放回電腦上,她替桌邊沒事做就沒動力導致快要進入夢鄉的兩名組員回答了真姬。
「嗯,現在不努力一下的話晚上就得加班啦,第一跟第二組也是事件很多呢。」
真姬並不隸屬於任何一組,她們法醫是獨立的,但又被支配於各個組底下,需要負責每一組的屍體解剖以及分析,好在真姬並不是法醫組的最高權力者,她只是其中一名頭腦以及技術特別好的醫師,即使工作忙碌也還是有正常的休息時間。
「喔,別累壞了。」
沒有聲音起伏的話語,雖然雙眼幾乎是快要貼在螢幕上,但海未眼裡寫滿了擔心。
西木野真姬,她的學妹兼同事,兩年前開始一天比一天消瘦,雖然最近情況開始好轉了起來,但她答應過一個人,會在真姬逼自己的時候阻止她,會在那個人管不到她的時候,從旁邊照顧她。
即便那個人再也不見西木野真姬。
「啊!真姬醬!妳什麼時候來的!?」
在真姬咬了第四口三明治,穗乃果這才抬頭見到面前的來人,很驚訝地跳了起來。
「哇!真姬前輩好!」
被穗乃果這麼一驚醒,千歌也是一整個人跳起來,還對著真姬比了敬禮的手勢。
「……剛剛,我來休息一下。」
法醫也不是沒有自己的辦公室或休息室,只是比起寂寞的那裡,充滿著熟人的刑事組辦公室更讓真姬感到放鬆,久了之後大家也習慣了。
「休息!好好休息!」
比起海未沒什麼聲調的語氣,穗乃果睜大了眼睛特意強調了那一個特別的單字,不管對她們誰來說,真姬都很重要。
在真姬咀嚼完口中的食物要開口說別那麼誇張的時候小隔間的門被用力地彈開,曜跟露比在進去後的第八分鐘半跑了出來。
「YOSORO──!找到他前女友啦!啊!真姬前輩好!」
「真姬前輩午安!」
真姬對這兩名小後輩點點頭,接著就看著穗乃果從她的眼前消失,害羞的露比又跑回小隔間,海未只是繼續敲著鍵盤,曜則是作為支援跟著千歌一起離開了警署。
好一個日常。
5
「繪里,妳差點就要遲到了!」
矢澤妮可靠在一台黑色賓士車上,戴著帽子以及墨鏡,看到快步走過來的繪里,她雖然沒有在意但還是念了一下繪里。
「我這就到了嘛……」
走到妮可身邊,妮可接過繪里手上的紙袋丟進了車內,隨後車輛便往停車場開走,妮可勾著繪里的手一起走進了有服務生幫忙開門的高檔餐廳內。
「請問預約的大名是?」
服務生怎麼可能不知道來者是誰,只是按照禮儀還是要問一下,況且,妮可預約也不是用真名。
「YN。」
繪里頭上冒出了一個問號,但妮可報上名之後她什麼也沒想,就一直跟在服務生的後面直到坐上了定位。
服務生先是幫她們在高腳杯裡各倒了六分滿的紅酒,然後說明今天的菜色,幫兩人綁好紙巾之後才從容不迫地離開了桌邊。
「YN是什麼呀?」
而身為一名偵探,絢瀨繪里卻問了最不該問的問題。
她也沒辦法,整天下來為了這一餐,繪里就只吃了點零食,更何況她還走了一個半小時的路,現在體內已經沒有熱量供腦細胞思考。
但妮可也不會少吐槽她。
「哈?我的名字啊,YAZAWA NICO,妳不是偵探嗎,居然還問我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還是妳忘記我姓矢澤了啊?嘛……妮可的妮可妮可妮還是印象最深刻對吧。」
至少妮可是在繪里發問之後才拿起了酒杯,沒有導致她在開始用餐之前就噴了一口。
看繪里被自己的傻給愣地不發一語,眼神呆滯,妮可小啜了兩三口,才試圖把繪里喚回來。
「我說妳,今天有吃飯嗎?」
妮可也不是不知道每次約繪里吃飯,她就會刻意空一整天的肚子來一頓值回票價的豐盛晚餐,只是她覺得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絢瀨繪里並不缺錢。
「這不重要,妮可,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
神情忽然變得很嚴肅,繪里甚至失禮地將雙手放上了餐桌,看起來就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
「這不重要還有什麼重要啊……妳說?」
不顧偶像形象,妮可對繪里翻了一個白眼,想說自己的關心怎麼都沒有進到好朋友耳裡,但最後還是敗給了繪里的氣勢。
「……真、真姬,最近還好嗎?」
「呃?」
妮可瞪大了雙眼,拿著酒杯的手就停在空中,彷彿繪里說的是什麼禁句。
──而事實上,正是如此。
西木野真姬這五個字在這兩年之間,一直都是對繪里的禁句。
反之亦然。
絢瀨繪里這四個字,在西木野真姬周遭,這兩年之間不曾被身邊的人提起過。
沒有什麼特別原因,她們兩年前分手了。
「妳知道對吧?告訴我,拜託,我要確定真姬現在是安全的……」
「呃……安不安全?真姬身邊不是有刑事組組長跟副組長那兩人在嗎?」
似乎是太過震驚,妮可自己也沒注意到,她一口氣就吞下了酒杯裡全部的紅酒,回過神來服務生又幫她倒了一杯。
「但她上下班是一個人!呃……是吧?」
繪里的言下之意是真姬就算交了新對象,她也不知道。
妮可這才放下酒杯,看樣子西木野真姬這五個字確實完完全全地被解禁了,但她並不知道理由,只好恢復跟往常一樣的態度回答繪里的問題。
「對啊,跟妳一樣像個傻子,走路回家。說起來……」
──笨蛋情侶就算分手了也都還是笨蛋,妮可是這麼想的。
「說起來……?」
「前陣子她說最近上下班,路上多了一個跟她同時段出門的人呢。」
繪里差點沒有把酒杯弄倒在地上,她壓住了自己的手腕,眉頭緊皺,壓低聲音再次問了妮可一次。
「妳認真的?」
「……繪里,妳要是擔心真姬醬,為什麼不打電話?趁前菜還沒出來,妮可允許妳去旁邊撥一通給她,如果妳願意。」
──如果妳願意,我們都很樂意讓妳們說上話。
繪里沒有多說什麼,她拎起自己的小包,從裡面拿出了手機,然後走到廁所附近。
妮可的視線就在那晚宴包上多留了三秒。
「這不是……根本沒忘記嗎?」
西木野真姬多年前送給絢瀨繪里除了戒指以外最昂貴的物品,就非它莫屬了。
沒有在意妮可的視線,繪里在螢幕上滑了又滑,移到通訊錄最下層,找到刻意不要隨時都被翻到而更改的名字,#。
她大概猶豫了半分鐘,最後還是選擇按下了通話鍵。
『嘟……嘟……嘟……喀擦』
「……」
『……』
因為自己沉默而對方也沉默,繪里將螢幕移到眼前,確認這是電話接通而不是被掛斷後,又再次放回了耳邊。
「真姬?」
『……繪里?』
從電話另一頭傳來的疑問讓人感覺並不是真姬把這名字從通訊錄刪掉而無法確認打過來的是誰,而是在問,妳怎麼會打過來。
「妳現在在哪?」
『怎麼問得這麼突然……在回家路上啊,我今天可沒加班。』
相隔兩年的聲音,兩人彷彿沒有距離,好似平常的對話,只是繪里不知道電話的另一方,開口說話的人,眼眶都快紅了起來。
「那個……路上有人嗎?例如,每天跟妳同時間上下班的人……」
吞了口水,知道自己的問題很奇怪,除了希望真姬不會介意也希望答案是沒有。
『妳這麼一說,就只有我……嗯……真是怪了,這人今天跟我一樣沒加班的樣──繪……』
『喀擦……嘟……嘟……嘟……』
「真姬?……真姬?不、不可能……」
頭也沒回,也不管妮可是不是又喝了第三杯酒然後看見自己就一副要噴出來的模樣,繪里脫下了高跟鞋,赤腳拔腿就往餐廳外跑,留下了妮可以及兩道前菜。
「打包,全部給我打包!然後交給我的司機!」
一口都還沒吃,妮可拿著帳單立刻走到了櫃檯,結完帳後走出餐廳已不見光腳的女子,她叫了一台計程車。
目的地是秋葉原警察署。
6
脫下手套以及手術裝扮,西木野真姬在手術室的外面將手臂洗了一遍又一遍,即便方才她是全副武裝上戰場的。
只要有人死亡,死得不明不白,她就得工作,為了那些哀怨的屍體再度剖開他們的身體,真姬覺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卻又無話可說。
她今天動了三具屍體,每一組各一具,她不懂人類為什麼這麼愛殺同類,明明動物的理由都很單純,為了求偶而互相廝殺,人類卻會因為一件小事情搞各種複雜的手段,她覺得很可笑。
瘋狂的洗手不是感到屍體噁心,就只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是做這一行的,即便不說就不會透露。
她曾經問了深愛自己的人一個問題──就算我每天碰屍體,妳也願意讓我用手碰妳的身體嗎?
對方頓了一下,然後大力地點點頭,再把真姬的手放到了自己唇邊,那一瞬間她甚至認為這世界上不會有更愛她的人了。
幾年後的現實也是這樣就是了。
已經沒了愛她的人。
「海未妳覺得這次的案件真的需要碰到屍體嗎?」
在五點半左右結束了工作以後,真姬依舊是先來到第三刑事組報到,看海未已經在寫結案書,真姬隨口問了一句。
「沒有的話不會一天就解決的,我想死者應該也想快點瞑目。」
被用以當毒藥的海洛因,其實很難看出受害者是服用了之後才中毒身亡的,所以必定得化驗血液。
但沒有任何外傷甚至沒有其他人入侵住家的話,初步會判定他是急性症狀發作或是誤食毒藥,沒有解剖的話則不能確認他不是生理疾病,刑警就得分為兩組往兩個方面調查。
而最快速的做法就是檢驗死者當天所有吃進肚子的食物殘渣,當然直接檢查最後一個溜進胃裡的食物又是更快了。
「不過他死的也真可憐,這幾乎是吃進了一包海洛因不是嗎?難不成整個茶包裡都是啊?」
真姬想想那些吸毒者,他們絕對抽的都比這名死者還要多了幾倍,卻也不容易見到他們死亡,她不禁提出了這個疑問。
「嗯……喝酒導致視力下降以及味覺失調,或許他完全沒有發現茶包的異樣,而且他使用的杯子是黑色的,對於一個把這些生活當日常的人來說,並不會去懷疑的吧。」
真姬哦了一聲,比起每一次發問都讓海未停下敲擊鍵盤的手,她乾脆直接走到辦公桌邊看海未的報告書。
「所以還順便抓到了一個毒梟?」
看著密密麻麻的文字,聰明伶俐的真姬自己抓了幾個關鍵字,發現這案子還多獲了一個功,開始覺得犯人也未免太粗心大意了。
不過為了讓死者不要發現到茶包的異狀,對方也算是滿用心的了。
一盒裡裝有二十四包的茶葉,犯人取了中間一包將裡面的東西更換還避免再一開始就讓白色粉末掉出來,用了米紙將粉末裹起來才放入茶包中,又再次封住缺口,至少到這裡已經夠細心了。
但也因此要鎖定犯人真的是非常容易。
「是好幾個。」
「欸?」
真姬只挑了重點的前女友名字迅速瀏覽過一遍,不屬於刑事組的她並不知道這案子一石了好幾鳥。
「這女的性關係複雜,死者曾幾度跟她提分手,而女方不願意離開任何一位對象,最後總算趕走她的時候就只有這種下場了……」
「又是得不到你的愛就只好殺死你的案件嗎?人類真是無趣……」
得出了這樣的結論,真姬最後決定真的要下班了,她跟海未道別,從警局往自己家裡開始了一個多小時的徒步路程。
以前她總是跟最愛自己的那個人到處散步,不知不覺就愛上了走路,發現一小時的路程也不是太遙遠之後她再也沒有使用交通工具通勤,很緊急的時候就是例外了。
就算所有人都不再對自己提那個人的名字,真姬只要每天走路就會想起她,曾經走在她身邊的絢瀨繪里。
她只是刻意讓所有人都覺得自己不在意了而卻用這種其他人不知道的小細節偷偷懷念她。
真姬還是很愛繪里,因為也不是真姬提的分手,不過現在這種生活她也習慣了,真姬只是盼望著哪一天還可以跟她說上話。
『……♪♪……』
就在這麼想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震了起來,下班後就解除靜音模式的手機毫不留情地播著好幾年前她自己寫的曲子。
抽出手機看了螢幕,真姬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她甚至覺得自己是在作夢,於是在腦袋還沒反應過來時有點錯愕地接起了電話。
卻在她因為繪里的問題而左右張望的瞬間從身邊走過了一個人,下一秒那個人又迅速地回頭,將手帕摀上了真姬的口鼻。
7
即便和西木野真姬分手了兩年,她們交往了至少有十年之久,絢瀨繪里曾經與她一起生活過,從頭到腳散發著有錢人氣息的真姬即便房子裡少了一人也沒有那麼容易搬家,至少這點繪里是知道的。
繪里靠著記憶中真姬上下班的路徑,跑到了剛剛她應該在的道路上,如果從警局走出來的她都能被綁走,那絕對是已經下班了一段時間,走到了中間或是幾乎快到家的地段,才會是人煙稀少的住宅區。
連一口飯也沒吃的繪里,燃燒著全身上下的熱量,在搜索著真姬的蹤跡。
途中她還打了好幾通電話給真姬,確認不是真姬對她無聊的惡作劇,而電話裡傳來的也不是手機關機中的機器人音,就只是無人回應,這更讓她確信她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真姬……!」
不過繪里也確認,這代表真姬的手機絕對沒有被帶走,否則歹徒還不把它關機或是接起來?
繞過每條路,持續撥著電話的繪里,最後總算找到了所謂的線索。
『……♪♪……』
那幾年來都沒變更過的鈴聲在繪里的腳下響起,繪里立刻撿起了手機,解開有密碼的螢幕鎖定,往通訊錄裡的一個人名點了下去。
『真姬?』
「……不,海未,我是繪里。」
一刻也不能遲緩的當下,繪里並不打算多做什麼說明,即便對方應該是感到很吃驚。
「真姬被綁架了,我需要妳們的幫忙。」
『我想我也需要妳幫忙一件事,妮可把妳的晚餐送到警局來了,大名鼎鼎的偵探可不可以先填飽肚子?我現在就叫外勤的穗乃果去接妳過來,妳在哪裡?』
結果海未的反應出乎了繪里的意料,各種方面上都是。
「晚餐怎麼樣都好吧!真姬被綁架了啊!哪有那麼多時間可以耗!?」
另一手提著自己的高跟鞋,繪里差點就要把小鳥免費借給她的鞋子給摔到地上,好險她忍了下來。
『妳們都很重要!我不相信一個餓整天的人可以解決這件事!』
「我……」
海未說的對,繪里就是因為今天沒有進食才連N都想不出來,明明她最寶貝的N就只有那麼一個,NISHIKINO。
繪里並不是不愛真姬才跟她分手的,她只是太愛她了,愛到無法自拔,愛到忘記了自己。
緊握著手機,最後繪里敗給了海未,告訴了她自己的所在地,按下了結束通話的紅鍵,也不管這手機是別人的,她看了那些未讀的通知。
『未接來電21通 來自 繪里』
──沒有把我刪掉……。
忽然間就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氣,繪里順著牆壁癱坐了下來,也不管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高級的晚禮服,她再也沒有多餘的體力去思考任何一件事了。
「……真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