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下)
8
當繪里光腳從警車上下來,首先就是被出現在警局門口的小鳥給用力地抱住,而小鳥手上還拿著繪里本來應該放到了妮可車上的紙袋。
「繪里醬這個笨蛋!看看妳的腳!」
「我……」
低頭看了自己的雙腳,繪里這才開始感覺到物理上的疼痛以及飢餓,但她也只能對小鳥苦笑。
「嘛嘛嘛,進去再說啦,吶,繪里醬,給妳拖鞋。」
將警車停好以後穗乃果把一雙軟膠拖鞋放到了繪里的腳前,然後推著差點就要在警局門口前上演一齣友情戲碼的兩名好友的背,再一口氣把她們拉到了第三刑事組。
不出所料,辦公室裡坐著的是臭著臉的妮可以及海未,還有擺在桌上的豐盛大餐,不過那是屬於繪里的。
「海未醬,幫妳帶晚餐來啦!」
不顧旁人眼光也不顧海未是否還在工作,小鳥將便當盒放到桌上後便撲倒在海未的背上,就算想說什麼海未也不敢開口,畢竟是妻管嚴。
「咳咳、好了,我相信這位偵探就算邊吃飯也可以邊解釋,所以才要妳回來的,有警察會幫忙就不要自己貿然到處跑好嗎?」
看著對面的穗乃果在傻笑,其他的後輩都躲到了小隔間,只好由妮可來打破僵局,一邊將刀叉跟濕紙巾遞給了繪里,開始幫她切起了肉來。
「……嫌犯是一個窮鬼,可是卻租了一台車。」
將第一塊美味的牛排塞進嘴巴裡咀嚼吞下後,繪里便馬上開始進行推理,然後從自己的晚宴包裡抽出了出門前放入的兩個透明夾鏈袋。
「海未,幫我查查這上面的指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透過夾鏈袋看了一眼白紙上寫的兩行字,海未皺起了眉頭,眼神裡帶著幾分責備的意思。
「今天早上……我……我犯蠢了嘛!別這樣!快點查!信封上可能沒有,我猜嫌犯用意周到的話白紙上只會有兩個人的指紋,一個是便利商店店員,另一個是我的。」
解決了一盤菜餚,繪里選擇不碰酒瓶,而是接過了穗乃果遞來的熱茶,只是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疑惑。
「既然沒有那為什麼要查……?」
「賭他沒有用意周到。對方可是個窮鬼,我猜連準備手套都很吝嗇吧,不過若是他真的有戴手套或任何措施,那肯定不是新的東西。」
吞下一口茶以後,繪里講地好像理所當然一樣。
好險繪里今天沒有在餐廳裡吃飯,她飢餓的程度就跟進食的速度成正比,才說了幾句話,桌上已經多了三個空盤,在一旁的穗乃果雖然吃著自己的便當但還是流下了一些口水。
聽到對話的渡邊曜默默地從小隔間走出來然後收走海未手上的兩個夾鏈袋,又無聲地走出了辦公室。
「就因為他是個窮鬼,我賭他將真姬困在據點以後便會去還車,我需要你們調查哪間租車店在一兩個小時後會有租了十二小時並在車上抽若葉菸的消費者。」
「呃……東京所有的租車店嗎?」
吃下最後一口義大利麵,繪里用紙巾將嘴邊擦乾淨,然後面帶微笑地開口。
「當然是御茶之水附近的租車店,車子要能抽菸,還要有可以迅速地把人丟上去的大空間,我想應該很好鎖定了吧?」
用完餐後繪里收拾了自己的那部分放回塑膠袋裡,再把裝有自己衣服的紙袋拿走,一點也沒有迷惘自然而然地走進了更衣間,好像她跟這裡很熟似的。
「她怎麼都知道啊……」
還只用餐到一半的妮可不禁吐槽了一下自己的好友,不過她其實還有多分了一半給繪里,卻還是在速度上輸給了她。
「繪里醬是喜歡才當的偵探嘛!」
──我只是喜歡更準確的正義。
繪里站在更衣室裡的門前,手握在門把上,雖然剛剛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但一想到被綁走的是真姬,她心裡燒起了一把火。
9
隔天早上九點,一名穿著某貓宅急便制服的快遞人員抱著一個箱子出現在某個住宅區兩層鐵皮建築物的其中一間房前。
「宅急便──柏村先生在家嗎?」
戴著帽子,棕色長髮以及黑眼珠的女性按了一次門鈴後對著鐵門大喊。
不久後便聽到裡面傳來了動靜,對方雖然開了門,卻沒有把鐵條卸下,只讓門露出一個小縫隙。
「誰寄來的?」
他似乎帶著警戒心,聲音聽起來也很低沉。
「這是來自Amazon的禮物包裹唷,您可能要打開來才知道是哪位貴人了……」
送貨的女子面帶微笑,將寫有大大的Amazon標誌的那一面秀給門縫裡的男子看,最後男子才關上門解開鐵條又再次打開了門。
「跟您確認一下是柏村一城先生沒有錯對嗎?」
女子細心地在貨單上面指著收件人的姓名,見男子點點頭之後,將一支筆遞給了他,要他在箱子上的簽收欄位內簽名。
這包裹雖然有能遮住女子上半身的長度以及一隻手掌長的寬度,但應該是很輕,才能讓女子一隻手撐在箱子底下另一隻手幫男子抵著門。
在男子簽下了柏這個字之後,他突然向後一倒,整個動彈不得。
平躺在地上的男子從下往上仰視只見到被女子藏在箱子底下的手上還握著個電擊器。
「妳……這……」
全身麻痺無法動彈的柏村一城,最後只擠出了這兩個字,接著他家便闖入了數名身穿制服的刑警。
快遞的女子直接跑到了最裡面,打開了最髒的一扇門,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名手腳被綁在椅子上,嘴巴被塞了毛巾的紅髮女性──西木野真姬。
「真姬!」
見到來者,真姬雖然感到很詫異,但那確實是她最孰悉不過的聲音。
女子將她口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拿掉,然後幫她解開了手腳的束縛,再把自己的帽子拿了下來,棕色的長髮就隨著帽子離開了她的頭頂,取而代之的是從上落下的金髮。
遭受超過十二小時監禁的真姬想站起來卻一瞬間四肢癱軟,就這樣倒在了繪里的懷裡。
「還有其他受傷的地方嗎?」
先不管絢瀨繪里的瞳孔為什麼是黑色的,真姬撐起自己的頭,淚眼汪汪地盯著繪里,就要哭出來的真姬嘴唇顫抖著嘶聲地喊了一句。
「妳不要再離開我了!」
感到自己的心臟被人用力地捏了一下,繪里又再更大力地抱緊真姬,儘管她們分手了兩年,現在什麼也不是,她還是用嘴吸去了真姬的淚珠。
「不會、我不會了。」
──我最寶貝的NM。
然後真姬緊繃了十四小時的神經這才一口氣放鬆了下來,沉沉地昏睡在繪里懷中,最後還是得由繪里、園田海未以及渡邊曜三人合力將真姬運到了警車上。
而被拘捕的柏村一城,則是在前幾分鐘就坐上了穗乃果的警車被送到了拘留所。
現在就只剩下這兩位當事人醒過來分別說明案情了。
10
西木野真姬由於被捲入事件而得到上頭的假期總共七天。
絢瀨繪里本來就是自己老闆自己員工,要不要休假都是隨便她自己的,所以,她用著頭兩天搬回了真姬的住處──也曾是她們兩人的家,剩下的五天則是用來彌補消失的那兩年。
這五天兩人常常就只是坐在沙發上,什麼話也不說,其中一個人依偎在另一人懷裡,互相撥弄著對方的頭髮,相視而笑。
當了律師也有六年的繪里扎扎實實地賺了很多錢,才能讓她開始偵探生涯以後即便沒有生意也能好好過活,不過她也不是那麼愛揮霍,所以就養成了省錢的好習慣,雖然有點偏激。
「繪里、」
躺在繪里膝上的真姬雙手握著繪里的左手放在胸前,溫柔地喚了她一聲。
「嗯?」
繪里空閒的另一手撫摸著真姬的耳朵,用一樣的溫柔回應了她。
「我愛妳。」
即使說得上是老夫老妻,繪里沒辦法接受真姬這麼直球的告白,瞬間感到後頸發熱,眼神飄移,然而手卻是被真姬握得更緊。
「我、我也愛妳呀,真姬怎麼過了兩年……變得這麼直接?」
把真姬從自己的膝上扶了起來,在沙發上輕輕地抱住了她,不敢直視真姬的眼睛,繪里只好在她耳邊說。
「……不直接告訴妳,怕妳又離開我了。妳都不知道……我真的很……真的……不能沒有妳……」
說著又想起了曾經的痛,真姬緊緊抓著繪里的衣服,將雙眼埋進她的肩膀裡,就好像怕她下一秒又消失似的。
「不,都是我的錯,對不起,真姬,我不會再離開妳了……我太過自私……明明最該跟妳溝通而我卻避開所有幫助……真姬、」
得過憂鬱症的繪里並沒有因為痊癒了就失憶,她知道自己當時都做了些什麼,傷害了一個深愛自己的人卻還理直氣壯,所以才一直沒有臉見真姬。
「我回來了。」
「嗯。」
──今後我/妳只能待在妳/我身邊。
11
絢瀨繪里並沒有覺得西木野真姬的綁架案就到此結束了。
為什麼犯人要特地丟一封信到自己的信箱裡?
還有──真姬是看到走路的嫌犯並被用沾滿乙醚的手帕密閉性地摀住口鼻才導致昏迷──走路的嫌犯。
代表他並不是開著車,真姬才能認出他來,而他要怎麼把真姬架到車上不被其他人看到,最合理的懷疑就是,他有一個共犯。
經過三天的審問,詢問犯罪動機,柏村一城口口聲聲喊著他愛西木野真姬,想要得到她,然而他們兩人之間卻沒有任何關係,這幾年沒有社交生活的真姬更沒有一般途徑會讓對方認識自己。
如果他只是個瘋子般的跟蹤狂,那為什麼要特地告知絢瀨繪里?
總之,嫌犯口口聲聲喊著要出庭,警方便如他所願了。
根據法律,即便是做了壞事也能請一個律師替他辯護,所以他也申請了這個權利,卻怎麼樣都沒想到──
「我是你的辯護律師,絢瀨繪里,如果你想要得到任何減刑,請務必如實地告訴我一切經過,否則我將難以為你辯護。」
「……」
連手腳也受到拘禁沒有行動自由的柏村在玻璃內側瞪大了雙眼,隨後立即露出了厭惡的表情,但絢瀨繪里並不以為意。
「怎麼會是妳這婊子!」
「嗯……我又沒有丟掉律師徽章,如果你真的想減刑,記得要對法官說話恭敬一點,畢竟這次的法官可是堪稱禮儀最好的女性。」
臉色完全沒有變,繪里很輕鬆似的回答了他,雖然笑臉底下藏的是刀子。
「我要求換律師!」
「這你就省省吧,你可以換的律師都還是我的人,別作夢了。」
這時從拘留所外又走進了一名女性,什麼也沒說就坐到了繪里旁邊,然後從口袋抽出一張名片,貼在雙方中間的玻璃上,上面寫著東條希。
「由於警方判定你可能心理異常,我特地請了一名心理醫師來代替我對你的諮詢,你大可什麼都不說,也可以什麼都說,反正這罪是判定了。」
之後繪里離開了拘留所的會客室,只留下了希以及惱怒的柏村。
「那麼咱們來談談你開心的事好啦,你多愛真姬醬呀?」
不多說廢話,希直接切入了柏村可能會感興趣的主題,只見他慢慢地平靜下來,然後又再次激動了起來。
「我認識你們所有人!紅遍一時的校園偶像!我就最愛西木野真姬了!每天盼望著想要得到她,卻有人先得到了她!我當然要對她做出宣言!不是嗎!?」
希身為一個傾聽者,不論對方是誰,她都會表現出極有耐心的態度,她一邊聽著一邊點頭,並沒有在手邊做下任何紀錄,不過錄音是被允許的。
然而她怎麼樣都覺得這人說的話不對勁。
「哦──你知道西木野真姬在你綁架她的當天都還是單身嗎?」
「妳少騙我了!她就是被絢瀨那婊子給奪去了!所以我才要奪回來!妳們都是一夥!全部撒謊!我看妳們要怎麼辯護不是警察的絢瀨能夠對我做出人身攻擊這件事!」
只見柏村在玻璃對面更激動地大喊,相較之下希還是一如往常的冷靜。
「嗯……繪里親,是第三刑事組的約聘呀,沒什麼問題呢,那麼我的偵訊到此結束,謝謝合作。」
按下錄音結束鍵,希還刻意對著玻璃內的人揮手說再見,然後滿臉笑容地離開了拘留所。
最後就只剩下暴動到後面的警察多叫了幾名同伴才能抑制住的柏村。
12
「肅靜!」
代理法官,黑澤黛雅敲著木槌,表示法庭的開始。
檢察官小原鞠莉以及原告的辯護律師松浦果南也同黛雅一起就坐,絢瀨繪里則是站在此次兩場審判的兩名被告旁邊。
「今天要進行兩場公正且公平的審判,其一是柏村先生對於西木野女士的綁架案,其二是平川女士對黑木先生的謀殺案,無誤的話法庭即將開始。」
西木野真姬並沒有出席,刑事案件是非告訴乃論罪,會有官方人員為她爭取權益,除非她也想在民事上獲得想要的利益。
被告席上的繪里對原告席上的果南點點頭之後,果南率先站了出來質問被告柏村。
「柏村先生,你承認你在OO日的晚間將近七點,綁架了西木野女士並將她挾持回到自己家中嗎?」
「我並沒有綁架跟挾持,只是將她帶回了自己家,她本來就該在我家。」
柏村冷靜地說了一連串精神異常的敘述,法官卻沒有任何動作,就只是讓果南繼續審問。
「那麼柏村先生,你有辦法證明西木野小姐本來就在你家嗎?」
「當然,她身為一個偶像,我愛她,她也愛我(粉絲)。」
接著果南不再問了,她轉頭面向黛雅,聳了聳肩,不過這些也只是做出來的。
「原告方表示沒有必要繼續審問下去,被告的回答並不算回答,請問被告的律師有什麼有說的嗎?」
黛雅直視著繪里的眼睛,這人可是她憧憬已久的對象,她不趁這時候多看幾眼,以後又沒機會了──因為繪里早就沒在接律師的案子。
「是的,關於柏村一城先生,經過擁有執照的心理醫師診斷,他得了精神上的疾病,心智不正常,無法被歸類為正常人,法律上對於智能有障礙的人所犯下的罪刑我記得是給予保障的,對吧?」
繪里一點也沒有她在幫壞人、她所恨的人辯護的冷血感,而是就像個正常的律師不論身分為對方辯護。
「是的,請繼續。」
「因此,被告即便用法律判斷為有罪,也不該被關進監獄判刑,而是進入精神病院治療,並由判定他患有精神疾病的心理醫師繼續為他診斷,我要說的就是以上了。」
繪里從台上退了下來,在背後的媒體記者看不見的角度分別給果南和黛雅拋了一個媚眼,至今都還未說話的檢察官鞠莉倒是吃醋了起來,裝作喉嚨不舒服咳了兩三聲。
「原告方也沒有疑問了嗎?」
「沒有,庭上。」
隨後黛雅又敲了木槌,表示案子的暫時終結,判決將會在下一個案件結束後一起下達。
這間法庭宣張正義,但並不宣張壞人的正義。
刑警、律師、檢察官、甚至到法官,所有人都有勾結,要說這是黑色的,也並不然。
她們這麼做──全都只為了給予惡人最應得的懲罰。
真是好一個正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