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四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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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所有人都只是因為東條希竟然在醫院裡受了重傷而前來關心她,沒想到本人會開口說是她自己割的──當時在場的櫻內梨子也沒有否定這件事,讓除了希跟梨子以外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希本人並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就連看在眼裡的梨子也覺得這件事很奇異,讓自打著偵探名號的絢瀨繪里也一頭霧水。
生氣的園田海未差點就要以自殺罪逮捕了希,最後是南小鳥安撫了她。
渡邊曜只能靜靜地躲在梨子身邊看著準備鬧事的一群前輩,她偷偷握住梨子的手照希說的讓她感到一些慰藉。
確認每個人都至少吃完了一碗,最後屋主的矢澤妮可將所有人趕出門外,不准任何人繼續打擾,留給所有人一個沉重的夜晚。
不知道這件事的人,當然又另當別論了。
隔天,繪里的偵探事務所出現了難得的訪客。
「繪里前輩!」
也不顧現在出現在繪里的辦公室就等於自己正在上班偷懶,松浦果南一臉就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的表情,打開門後連招呼都還沒打就直接衝到了繪里的桌前。
誰知道繪里並沒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在旁邊沖泡熱茶,她側過身看著這名嚇到她讓她差點打翻水壺的後輩。
「欸?果南?怎麼了嗎?」
將熱水倒進馬克杯後趕緊放下水壺以及杯子,繪里故作平靜地轉過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面對果南。
「大事不妙了!」
「喔……哦?是昨天那件事嗎?傳得這麼快呀……」
「什麼!?已經傳開了嗎!?」
想到大事不妙,繪里腦中第一個浮現的是昨天希受傷的事,又想到梨子跟曜都知道,而曜會知道也是梨子傳的,第三刑事組裡也還有其他曜的同學跟後輩,也同時是果南的後輩,繪里自然就這麼認為。
聽見繪里說「昨天」跟「傳開來了」果南不禁漲紅了臉,還看到繪里那不知道是笑還是怎麼樣的表情,果南更是緊張了,她沒想到──小原鞠莉會去告訴別人自己被她親了。
「……嗯,我們說的好像不是同件事。」
既然自稱為偵探,繪里的洞察力至少比普通人都還要好一些,她從果南那誇張的反應理解到她要講的並不是希的事,因為她們交情也沒有好到會讓果南說大事不妙,更不會讓果南臉紅。
「鞠、鞠莉的事!」
「那就真的不是了,鞠莉怎麼了嗎?遇到困難的案件了?還是鞠莉也遇害了……!?不,她遇害妳不會臉紅的吧……怎麼了嗎?」
本來還很冷靜的繪里突然壓著桌子站了起來,後來又因為果南的表情而放鬆下來,便再次坐回椅子上,她想總不會有那麼糟的事。
「……欸?也遇害了?什麼意思?有人遇害了嗎!?昨天嗎!?」
雖然要找繪里討論事情,但其實心裡知道跟工作比起來很無所謂,跟身邊的人受傷了比起來更無所謂,所以果南直接將她的大事拋諸腦後,很緊張地反問繪里。
「也不算是遇害吧,嗯……自殘?說重要也重要,不重要也是不重要……冷靜點,坐下來說說妳的事吧?」
繪里再次站起身來,指了指她辦公桌前的沙發區,讓果南坐在一邊的沙發,而自己坐在她對面,並且多端了一杯熱茶給她。
昨天臨時的晚餐派對,沒說上什麼話就被妮可趕走了,所以繪里對於希割腕的事還是一知半解,總之她把這件事歸類於他殺與自殺之間的模糊地帶,除此之外就沒有任何進展了。
「真、真的不重要嗎?好吧……可是我的也不是很重要……」
「那妳衝著我的桌子說什麼大事不妙?」
喝了一口茶,繪里對果南挑眉,一副妳正大光明翹班來找我卻說這事也沒什麼是在耍我嗎的表情。
「啊、嗯……就是、繪里前輩……我被鞠莉親了,該怎麼辦才好……」
「唔噗!」
在果南說話的同時喝著茶的繪里差點就要打翻茶杯順便噴了一口茶出來,她趕緊抽起一張紙巾擦拭自己的嘴邊,然後假裝很冷靜地把茶杯放回桌面,並壓抑著自己想偷笑的表情嚴肅地看著果南。
今年31歲的繪里,想著果南應該也有28歲,不過就親親這種小事,繪里想一想就重新審視了坐在自己面前的後輩。
「……繪里前輩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對真姬前輩的心意的啊?」
「……哈……」
「前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南唷!」
最後還是忍不住大笑了出來,弄得果南更是紅了整張臉,只是坐在對面的是所有人的大前輩絢瀨繪里,她也不敢拿手邊的抱枕丟過去或是就這樣離開,只是任憑繪里笑她,沒辦法她只好用雙手遮住了自己的臉。
「怎麼啦?妳就找我討論這個?妳確定真的需要討論?難道被親了妳覺得不開心嗎?」
伸出食指擦掉自己眼角因為大笑而流的眼淚,繪里原本沉重的心情瞬間都開朗了起來,看著果南難為情的模樣她繼續在心裡偷笑著,也同情起這些年來的鞠莉,所以決定不接受果南的討論。
「不、不是……我不知道……」
果南慢慢將遮住自己臉的雙手放下,可以看出她的表情除了害羞還有困惑,只是繪里真的沒有打算幫助果南。
「要說的話,我站在鞠莉那邊喔?好了,諮詢時間結束,冷靜了就快點回去上班。」
站起身來走到果南旁邊拍了拍她的肩膀,繪里坐回了自己的辦公桌,看著整理了幾分鐘的情緒,然後無言地向自己點頭道謝就離開了的果南。
「真姬要是這麼遲鈍我都去跳海了吧……」
6
東條希因為受傷而得到了三天假期,但並不代表她的戀人矢澤妮可會跟著休假,畢竟是行程滿檔的大明星,但只要一有空閒時間便會跟希聯絡。
只是很怕希又無意識地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這三天白天她都待在南小鳥的服飾店裡或是星空凜以及小泉花陽的拉麵店發呆。
三天過後,確認沒有其他異常了,希回歸了工作崗位,首先要面對的就是因為她的假期而延後的部分心理治療,原本一天只有兩、三次的療程,在她回歸後的前幾天便成了一天五次,弄得她身心都相當疲累。
櫻內梨子則是時不時都會來關心一下希,因為她當時可是目睹了案發現場,希就是如此平靜又自然地拿起美工刀劃過自己的手腕,難保不會有第二次,雖然她的手腕上還是包著紗布。
「希前輩,雖然也過很久了,那天妳都在做什麼呀?」
梨子等人都暫時將希的舉動歸為了鬼迷心竅,醫院則是將原因歸類於壓力大而造成的自我傷害──即使現在的工作量更大了,不過這也是由於希矢口否認自己有壓力,才讓院方半安心地安排這些病人的療程,畢竟有很多病人非希不就診,因為他們一次只相信一個醫師。
自己的專長雖然不能幫上任何忙,但梨子多少想打聽一些消息,避免有第二次的發生。
「唔……咱啊,咱那天沒有會診,都在寫病歷查資料而已呀,梨子醬是唯一來找咱的人呢。」
希拿著原子筆敲敲自己的臉頰回想當天的事,說完後又繼續埋首填寫半小時前會診的病人資料,梨子則是坐在旁邊盯著她的左手。
「這樣啊……希前輩,妳該不會那天是寂寞到了吧?」
「怎麼可能!咱整天沒事的日子又不是只有那一天!就說咱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了……」
抬起頭伸出受傷的左手彈了梨子的額頭,表示這個理由也太爛,但還是讓希露出了一個微笑,接著她又繼續抄寫著資料。
梨子抬起兩隻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隨後一臉憂心的模樣放下雙手交握在腿上,玩著大拇指轉圈的遊戲。
「梨子醬──妳該不會是在想如果那個時間沒有來找咱,咱就不會做那種事吧?相反的要是咱在沒有人的時候發生了那種事,下場不是更嚴重嗎?」
雖然一直看著自己桌上的文件,但身兼一個心理醫師以及靠著天生擁有的能力,光是以氣氛就能略微感知到身邊人的心情,希這次連筆都好好地放下來,把椅子轉向面對梨子,然後伸出右手拍拍她的頭。
自己所想的事被希猜中一點也不稀奇,梨子只是繼續用著擔憂的表情凝視著希,這三年來的職場生涯是面前這個人將自己一手帶大的,既溫柔又可靠,她怎樣都不敢相信這樣的前輩會在自己面前割腕。
「希前輩,真的一點頭緒都沒有……?需不需要……幫妳做個治療?可能會想起什麼……」
「欸?」
希並不是因為梨子的話會讓人誤會自己生病,而是對於一直以來都很消極、不會主動提出意見的梨子竟然說要幫自己做治療,她內心感動的心情佔了大半。
望著梨子憂心又很認真的神情,希的嘴角微微上揚,她握住了梨子的雙手然後興奮地對她開口。
「好哇!」
一個心理醫師通常也需要一個專屬的心理醫師聽她心裡的垃圾,又更何況是兼任精神科醫師的普通人呢。
7
絢瀨繪里的事務所門外掛上了只寫著休假、沒有附上其他原因的告示牌,好險這間事務所並非每天都有人拜訪,不然就會被認為她是個不愛上班的閒人。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她最近每天都開著背後是財團的戀人的跑車在街上閒晃,偶爾在路上招惹來了一些搭訕她的花草,下一刻便被她完美地回絕掉。
繪里並不是真的沒事做,她在跟蹤一個人,跟蹤她熟到不行的人──矢澤妮可──弄得她有點像是狗仔,只差沒有拿相機。
雖然沒有確切證據,也沒有任何線索,先是真姬,再來是海未,不過不知道要不要把希算在內,繪里的直覺認為妮可可能會遭遇什麼,於是便決定暗中保護她。
然而這件事其實妮可早就知道了,聽到繪里提出來的當下她只是擺出一臉妳在開什麼玩笑的表情,即使如此地不屑,她還是丟下了一句「隨便妳」,並發了大略的行程給繪里。
只是她就算沒有繪里來尾隨保護,妮可的私人司機其實也就兼職保鑣,經紀人也是幾乎都在身邊,她一點都感受不到危險。
但是如果可以讓繪里有事做,又可以隨時在自己附近的話,妮可也就接受了她的提議,因為身邊和她對等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她也會感到寂寞。
『真姬──陪我聊天──』
在妮可進到了工作現場後只能守在大樓外面的繪里,坐在跑車的駕駛座上滑動著她的手機,明明知道對方現在也是上班時間,繪里還是不怕死地發了一則訊息。
誰知道對方竟然難得地在下一分鐘就立刻回覆了繪里,心情看起來還不錯。
『好啊,妳打過來』
看見回覆的繪里馬上按下通話鍵,差點就想發動引擎掉頭開到秋葉原警察署直接撲上她可愛的女朋友,但還是老實地趴在方向盤上面替自己的頭掛上了耳機。
扣掉分手的兩年,跟真姬交往了十一年有了的繪里即便是現在,有時候感覺還讓人以為處在熱戀期,同時也讓不少人同情了真姬要照顧一個31歲大人的辛苦。
電話一撥通便是繪里甜膩到身旁若有人在可能就會受到衝擊而暴斃的聲音,不過聽見這聲音的當事人真姬也不是說會因此開心。
『妳是太閒了嗎?』
「欸……我做著自己派給自己的工作呀,真姬才是在幹嘛呀?」
『休息時間,明明就沒在做事,說什麼工作……』
「我、我很用心地在妮可附近保護她好嗎!」
『拜託,人家是大明星,有那麼多保鑣的她根本不需要妳保護好嗎,跑車開著也很耗油,沒有任何異常的話明天就放棄了吧?』
「欸……」
將車鑰匙交到繪里手上的時候也是因為受不了繪里那要人命的撒嬌才把鑰匙丟出來打發她,真姬沒想到繪里就這樣在街上閒晃了三天,不僅打破了她以往的省錢習慣,還少了一件事──
「是不是想要我去警署陪妳而不是一直在妮可身邊呀?」
『什、什麼?才沒有這回事,妳就繼續跟著妮可吧!哼!』
說完就掛掉了電話,隨即附上了一句「我去工作了」的文字,繪里這才感嘆著自己的女朋友怎麼長這麼大了也還是傲嬌,雖然很可愛。
退出與真姬的聊天室窗,繪里才發現有別人發了訊息給她,來自妮可。
『繪里,進來吃飯,我在大廳等妳』
繪里不自覺地笑了出來,一個是不坦率,一個是直截了當,感慨她身邊的人怎麼一點都沒變。
8
「唉……」
玩著手中的水杯,櫻內梨子坐在家裡的沙發上嘆著氣。
從剛剛就一直是這種氣氛,在廚房不知道弄著什麼的渡邊曜遠遠地看著梨子,猶豫自己要走過去的時機。
就連應該沒有什麼煩心事的她最後也一起在廚房嘆了口氣,然後端了兩杯讓人心曠神怡的花草茶到了客廳桌上。
「梨子醬,妳差不多嘆了十次氣了……工作不順利嗎?」
咚地坐上沙發,然後把梨子手中的水杯放到桌上,轉而交給她自己泡的溫度已經可以入口的花草茶。
「曜醬……」
喝了一口曜為她泡的茶,梨子側過頭用一種十分哀怨的眼神看著曜,立刻又再次嘆了一口氣。
看到梨子這樣,曜只好雙手扶住梨子的臉頰,將她整個頭轉過來面向自己,然後用嘴堵住了她一直讓幸福溜掉的嘴。
「唔、」
「我就在妳旁邊嘛,別再嘆氣了,怎麼不跟我說說看?」
鬆開對方的唇,曜試圖將自己的開朗分一點給梨子,而且似乎有成功,梨子總算露出了不是勉強的笑。
梨子放下曜遞給她的茶杯,接著轉過身背對曜,整個人躺進了曜的懷裡。
「有關希前輩……」
擺弄著曜繞過她的身子而放在腹前的雙手,梨子的情緒又再次恢復低落,她緩緩地開口。
曜沒有應聲,就只是任憑梨子玩著自己的十根手指頭,偶爾抓回去而已。
「今天幫她做了治療,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希前輩的表情變得怪怪的,但又什麼都不告訴我……」
梨子回想起今天在醫院她專屬的治療室裡,讓東條希躺在舒適的按摩椅上,然後自己一邊唱歌一邊使用到第三種樂器時,原本跟著哼歌的希突然停下並睜開眼睛愣愣地盯著天花板的神情。
問她怎麼了嗎卻只得到「什麼也沒有,梨子醬,繼續吧」的回答,而且之後的療程希也完全沒有參與演奏,讓梨子整個受到打擊。
音樂治療這個項目,最需要的便是清醒的患者也一起參與音樂創作,而不是一味地聽著自己敲擊樂器或是獨唱,但看在對方是她最尊敬的前輩,梨子便忍著尷尬完成了整段治療。
就連最後陪她等到絢瀨繪里開著載有西木野真姬的跑車來接希的時候,希也沒有跟梨子提起關於療程或是事件關聯的話。
但是梨子怎麼樣也無法不去在意中間突然發生的變化,她心裡認為只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療程太無聊了,而另一種是希絕對想起了什麼但卻不告訴自己。
若是後者可能會讓梨子更是失望,因為她本來就不對自己的治療抱有太多自信,可是在當下希成為了她的治療對象,而治療對象卻不告訴主治醫師──甚至可愛的後輩──讓她接受治療後神情驟變的理由,還有什麼比這個受打擊?
「我是不是真的一點忙都幫不上啊,曜醬……」
想到希有可能在真姬的跑車上將異變告訴繪里跟真姬,梨子的心裡就有點不平衡,但對方可是認識的比自己還久,她又無可奈何。
「希前輩也有可能是想到了完全無關的內容啊?例如跟某個明星吵架了終於想到和好的辦法之類的……?」
「……什麼嘛。」
揉揉梨子的肚子,曜見到梨子因為自己的話笑了出來,她也跟著開心了起來。
「梨子醬如果真的很在意,要不要試著做別的事?」
「……例如?」
「就是啊──」
有如惡魔般的呢喃,實際身分是刑警的曜在梨子耳邊說了令她整個瞳孔睜大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