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三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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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原鞠莉知道面前的這個人是她的摯友──黑澤黛雅從以前開始就很崇拜的對象,更是自己喜歡的人──松浦果南的前輩,絢瀨繪里,只是她現在不得不跟她作對。
一切都是工作,不過這份工作要在自己摯友的灼熱視線下完成也算是鞠莉有史以來覺得最累的一次開庭了。
世間輿論、來自上頭的壓力對鞠莉來說都不算什麼,如果做一件正確的事會遭到世人的譴責,那她寧願完完全全站在繪里那一邊,畢竟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場上的黛雅、觀眾席上的果南以及國木田花丸。
──或許今天報紙又將再次刊登法庭上對峙的兩人又是混血金髮美女了吧。
「詢問被告,請問你是否在O月O日上午,登門拜訪寺島一家的住處,並且與他們有過交談?」
鞠莉站在被告的面前,用著檢察官該有的嚴肅神情凝視著此刑事案件唯一的嫌疑犯淺間大吾。
「是。」
而淺間也相當爽快地承認了。
「那你是否承認自己在當天手持利器,殺害了他們其中一人、甚至全部?」
先看了被告後面的繪里一眼,鞠莉再次將目光放回被告身上,在她開口之後稍微寧靜的三秒左右是來自後方觀眾席各個記者們在紙上抄抄寫寫的聲音。
「我沒有。」
雖然所有人都可以預料到的答案──不然也就不會有這場官司了,但還是觀眾席傳來了悉悉簌簌的討論聲,使得坐在大法官位置左側的黛雅黑了一臉,卻也不見主持的法官整頓秩序。
「那你是否承認當天拜訪後與寺島一家發生了爭執?」
見法官沒有要場內安靜,鞠莉只好繼續了下一個問題讓他們閉嘴聆聽,此時在被告後面的繪里一點表情也沒有。
「我沒有,當天我是去道歉並且請求原諒的。」
「難道不是因為道歉與求和不成而導致的結果嗎?」
「異議!問題太過主觀。」
說實話不是很想接這個案子的鞠莉才剛上場沒多久就已經開始浮躁了,她話一出,站在後面的繪里立刻開口反駁。
「異議有效,小原檢察官,請勿主觀性地誘導回答。」
坐在黛雅旁邊的大法官敲了一下木槌,贊成繪里的異議,卻換來了鞠莉的皺眉,她本來不是打算要這樣問的。
好不容易在開場前保持好的平靜心情就這樣被打亂,鞠莉害怕該不會自己才是那個逼好人供罪的壞人,她有點焦慮地往觀眾席果南的位置迅速地望去,發現對方也正看著自己而不是繪里,還發現眼神裡滿是欣慰,她才鬆了一口氣。
「根據你的不在場證明以及調查,並無法證明你在寺島一家的推定死亡時間內已經離開了該住宅,你要怎麼解釋?」
輕撫胸口,鞠莉吸了一口氣,接著再次回到嚴肅的神情,她直直地盯著被告的眼睛進行了審問。
「那是你們沒有證人就不相信、沒有證物就不相信!我只拜訪了不到一個小時便被趕出來了!」
「被告請注意情緒。」
對鞠莉的審問也開始有點不耐煩的被告語氣有點失去了冷靜,再也無法保持原本的面無表情。
「根據寺島大宅的管家見崎先生所說,他當天被寺島一家要求比平常晚兩個小時再過去,原因是因為當天早上要與你會面,是什麼樣的會面需要支開管家,是否可以合理的懷疑你當天並不是單純為了道歉而拜訪的?」
「異議!問題的方向偏了!」
「異議無效,小原檢察官,請繼續。」
雖然被告對於這個問題可以選擇沉默或是繼續保持己見也沒有關係,繪里只是照程序來,並且在幫助他不要碰到任何會讓大眾有新疑點的問題,然而卻被法官擋了下來。
「我說了是為了道歉以及請求原諒,所以妳真的要分類的話,的確是兩個目的。」
不過被告若真不是犯人,對自己被歸類於唯一的嫌疑人這事還可以到現在都保持冷靜,被告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他特意挑了鞠莉的語病來做不會有任何新進度的回答。
「意思就是,你去道歉完成了其中一個目的,而被原諒的目的並沒有實現,對吧?」
「不,他們說要考慮,但這種情況,就連我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了。」
「……」
鞠莉無言以對,雖然她這是工作才需要質問被告,不過她並沒有仇視繪里,更沒有對她有什麼偏見,即使她們只要踏進法庭,從來沒有不敵對的一天,但就此次事件來說,她也是想幫助繪里的。
所以鞠莉沒有繼續問下去了。
「小原檢察官,妳還有其他問題嗎?」
「沒有,我的質問到此結束。」
轉過身,鞠莉走回檢察官的位置上,第一場審判就這樣宣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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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院的長廊上,絢瀨繪里帶著前來觀戰的松浦果南以及國木田花丸準備離開,卻總是會上演一齣不是很必要的戲碼,她們總是會在這裡碰到小原鞠莉以及黑澤黛雅,然而在充滿外人的這裡,她們沒辦法親切地打招呼。
「辛苦了,妳做得很好。」
相較於繪里後方只對鞠莉跟黛雅點頭但有目光交接的兩人,繪里只是在與鞠莉擦身而過時慰問了她一句。
繪里也並不會因為她們在職場上是敵人便連私下都仇視她,至少在從果南口中得知鞠莉算是自己人的那一天,她差點沒有笑出來。
「三個感情很要好的人竟然在工作的地方成了敵人,妳們是怎麼當朋友的啊」──繪里的第一反應便是這樣。
雖然收到了繪里像是誇獎一樣的話語,鞠莉只覺得有點難受,她怎麼樣都不想要這次的對手是繪里,又是這種案件,她也對繪里點點頭,便跟著黛雅一起往法院深處走去。
果南伸出食指搔了搔自己的臉,每次出庭都要來一次這種沉默的相遇,她也是有點無奈,或許就跟繪里說的一樣,她們當初的決定真是莫名其妙。
離開了法庭以後,繪里沒有回到律師事務所,而是再次來到了秋葉原警察署第三刑事組辦公室,除了接自己的女朋友西木野真姬下班以外,她也是來確認調查進度的。
「啊!繪里前輩,下午好!」
打開辦公室的大門後只見到第三刑事組的機動隊員渡邊曜一個人在裡面而已,繪里雖然不知道其他人去了哪裡,但心裡也知道這些警察可不是每天吃飽沒事做待在辦公室。
「曜,下午好啊,發生什麼事了嗎?」
關上門走到了會議桌前逕自拉開了一張椅子坐下,繪里將自己買來的慰問品放在了桌上,用手指了指塑膠袋,示意曜可以隨便拿。
「唔,那我就不客氣了……今天早上又有一椿殺人案,真姬前輩正在加班分析呢,海未前輩她們在現場勘查,露比則是忙著在調閱各地的監視器,至於我嘛……被勒令待機。」
「……我想也是呢」
──不然辦公室就沒人迎接我了,繪里沒有把剩下的那句話說出來。
雖然主要目的跟次要目的比起來,在正常人眼裡或許會覺得次要目的比較重要,而在主要目的,接女朋友下班這件事還無法達成時,繪里也只好趕緊辦她來這裡的另一件事。
「有更詳細的檢查結果了嗎?」
看著曜從自己拿來的便利商店提袋裡挑出一罐飲料插上吸管放入嘴裡,繪里在她喝了第二口之後才詢問她。
「唔、說是更詳細……其實本來就該發現的,只是上頭不想弄得這麼麻煩。」
迅速地吞下口中的飲料,曜差點就要噎到,但也只是差點而已,她趕緊恢復常態回答繪里的問題,並將手中的飲料罐放好在桌上,自己站了起來走到旁邊一張小辦公桌前,拿起放在上面的資料夾後又再次走了回來。
她將資料夾攤開翻到其中一頁,並推過去給繪里。
詳細閱讀曜幫她翻開的那頁,繪里又再往前往後各看了一次,然後嘆了一口氣。
「這樣子──越來越朝自殺發展了不是嗎?」
雖然先前繪里就提出了疑問,但是再次確認過後這些資訊確實也可以彌補這些疑點,然後往穗乃果的推測前進,然而若是將案件歸類於五人集體自殺,謎團跟壞的發展又是繼續增加而已。
「……雖然對嫌疑人是好的呢。」
如果將曜比喻做一隻小狗,現在的她雖然享用著前輩給她帶來的慰問品,但此刻她肯定是垂著耳朵跟尾巴,對著這件悲慘的案情感到絕望。
根據死者的肌肉沒有任何緊縮,身上也沒有其他傷口來判斷,五人在臨走之前都沒有掙扎過,若是被一個對自己有仇恨的人殺害,在最後一刻肯定是會感到恐懼以及憤怒,然而卻無法在這五具屍體上看見這些要素。
但若是成立了他們自殺的推論──凶器的行蹤更是可疑,若不是有這五個人以外的人拿走,那還會是誰?
這樣只會繼續讓嫌疑鎖定在淺間大吾身上,雖然罪名會從殺人致死罪變成加工自殺罪,還有他矢口否定的與這份案件沒關係的一句話也會讓他多了一項偽證罪。
而且若是被宣判這五人是自殺而死的,被留下來的家屬怎麼可能會接受?大眾又更不可能接受了,世間輿論到時候會變得更糟糕,進退都不是。
唯一的解決辦法,果然還是只有找到另外一個嫌疑犯,而且必須得是真正的犯人。
「為什麼管家一點都不可疑啊?」
9
津島善子、國木田花丸以及黑澤露比,現在正在小原鞠莉、松浦果南和黑澤黛雅三人同居的3LDK的公寓裡打擾。
這間公寓是鞠莉租下來的,她想著既然三人都在東京,乾脆就住在一起──即便她當初是想跟果南同居而已,但就是因為三人都在東京,丟下妹妹跟人跑了的黛雅也不好,況且邀了黛雅之後果難答應的機率肯定會上升,於是就變成了她們三人同居的狀況。
自從她們都考上了自己想要的工作以後,這三人就再也沒有一起回家過,畢竟是敵對的關係,若是發現感情交好,那在法庭裡也少不了別人說她們有勾結的閒話。
這間房子還有個讓果南和黛雅不太能輕易離開的一點,那就是鞠莉會在兩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先付掉了整年份的房租,弄得她們哭笑不得。
而為什麼相差兩歲的曾經的一年級組會來這間房子作客,也不是什麼太特別的原因,其一就是露比是黛雅的妹妹,花丸是果南及黛雅寵翻天的後輩,善子是跟這兩人關係交好同時又是與鞠莉關係好的後輩,自然而然地六人就會聚在這裡一起舉辦火鍋或是烤肉大會。
「善子桑,趁妳還年輕,何不轉職成一個比較正常的職業?」
每當黛雅與善子見面,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黛雅怎麼樣都看不慣在九人之中唯一做了可說是違法職業的善子,在她眼裡善子的收入也都是不正當的──她哪會知道善子有接來自國家機關派發下來的駭客任務?況且善子只是喜歡一個較特別的稱呼,即便也有些貶義,駭客可是專門用來稱呼高等電腦工程師的代名詞。
「是夜羽!黛雅到什麼時候對我的第一句招呼才會換!鞠莉……」
畢業了以後善子對所有人都去掉了敬稱,對黛雅凶狠的視線,善子不禁往鞠莉的背後一躲,只露出臉的一小截。
而坐在鞠莉對面、黛雅旁邊的果南看見善子如此親暱的呼喊鞠莉還摸著她的肩膀躲到她背後,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挑了個眉,突然覺得心口一陣悶。
「都怪善子醬從來不好好解釋自己的工作滋拉,黛雅學姊也是從來不願意了解善子醬的工作內容就是了。」
瞥了一眼果南,再往鞠莉的方向看去,然後看到背後的善子,最後將視線落在黛雅臉上的花丸如此不留情地一次攻擊兩個人,然而黛雅並沒有因次要認錯的意思。
「是夜羽!」
「總之善子桑自稱是駭客的每一天,我都不會承認的!」
「啊哈哈……」
最後這場鬧劇由從廚房端來火鍋湯底以及食材的露比的插入而結束了。
雖然這裡不是露比的家,但習慣性替自己的姊姊勞心勞力的她在一進到這間房子後便逕自往廚房走去,卻誰也沒有發現。
「露比,Thank you!」
今天受到精神上衝擊的鞠莉對於露比的舉動首先是爽朗地對她展露了笑容,然後接過露比遞給她的碗筷,開始嚐起了桌上的點心。
「唉……每次可以在法庭上目睹繪里前輩的英姿,真是值了這幾年苦讀法律的辛酸……但為什麼偏偏是這種案件,繪里奇卡真是讓人摸不透呢。」
把注意力從善子身上移開,黛雅開始講起了最近幾天讓人很心神不寧的事件,雖然她離大法官還很遙遠,但光是坐在大法官旁邊望著繪里就讓她開心半天,不過這次的事件卻也讓她難過了半天。
發現黛雅不再說自己,善子在鞠莉背後嘟起嘴,最後也只能默默地移回自己的位置,而在場的其他人也只是苦笑著。
「嘛嘛嘛,難得開心的火鍋大餐,就不要提工作的事了吧!那可是繪里前輩呢!肯定會給案件來個一百八十度大翻轉的!」
看著火鍋沸騰,果南開始涮起了肉片,然而在煮熟的瞬間看見鞠莉將她自己的碗抬起,果南沒多說什麼就把肉片放了進去,即便鞠莉只是想開個小玩笑。
「不過那時候又得辛苦鞠莉了呢……」
有點無奈地笑著,果南又繼續涮起了第二批肉片。
檢察官也是講究功績的,對上繪里,每戰必敗的檢察官可是有點糟。
當然,這樣的檢察官絕對不只鞠莉一個人──但依然必須承受打擊。
10
「把嫌疑推給管家,好像有點太牽強了,繪里。」
因為別的事情忙的焦頭爛額的園田海未在解決了雜事之後再次與絢瀨繪里、高坂穗乃果等人聚集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昨日透過渡邊曜被繪里提出調查管家的要求後,海未今日直接拒絕了繪里。
「雖然也不是不能懷疑,但是為了一個無辜的人,把嫌疑再推給另一個無辜的人,是不是不太好?況且……或許這件事就如同穗乃果所說的,可能不只是單純的他殺了,若要懷疑,管家跟淺間大吾都是一樣的。」
海未拿著今天得到的文件在辦公室裡走動著,她一邊處理別的案件,一邊低著頭對繪里說話,讓繪里感到有點不好意思。
「嗯……」
無奈自己在對方這麼忙的時候來打擾,繪里只能苦笑以對。
海未說的一點也沒錯,為了幫一個嫌疑犯脫罪而故意栽贓給另一個以理性角度來看是無辜的人,非常牽強。
管家之所以沒有被懷疑,是因為當天早上他如同與寺島一家約定的一樣,晚兩個時間到大宅,並且有遇到隔壁鄰居,鄰居還主動對他打了招呼,就成立了管家的不在場證明。
只是光是口頭並無法完全相信管家和鄰居所說的時間,就是事發之後的時間點。
寺島大宅在門口裝有監視攝影機,很詭異的,當天並沒有開啟,是等到事後警方發現這件事才重新啟動的。
所以監視攝影機既沒有拍到淺間大吾拜訪的時間、離開的時間,也沒有拍到管家來的時間,淺間的不在場證明也才因此很難成立。
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淺間沒有人幫他證明到場即離場的時間,管家卻有,只是那個人說的不一定正確。
但現在變成了如果要懷疑,就得同時懷疑兩個人都與這場案件有關係──他殺或是協助自殺。
這樣繪里必定會敗訴,並且把事情鬧得更糟。
「繪里醬,別氣餒!我覺得一個兇殘的他殺事件,開始轉為悲傷的自殺事件,已經算是一件好事了……我們要去抓那個殺害了五人的兇手,其實也是會害怕的!」
發現繪里表情的黯淡,坐在她對面的穗乃果雖然也有點感到疲憊,但她還是決定把她認為的事實告訴繪里。
畢竟從一開始,穗乃果就只是覺得這件事很奇怪而已,並沒有像繪里一樣相信嫌疑犯是無辜的。
況且她認為,繪里也只是個普通人,並不是站在世界頂點的天才,她一直都是努力獲取結果的人,所以──偶爾也會犯錯。
「我……」
『喀鏘』
繪里正要說什麼的時候,背後的門突然被打開,穿著白大褂的西木野真姬就這樣悠哉地走了進來。
看見繪里趴在桌上,真姬走到她旁邊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伸手戳了戳繪里的臉頰,畢竟繪里完全沒有轉頭看她。
「……怎麼了?」
繪里只是微微側過頭看了真姬一眼,然後又閉上了自己的眼睛,真姬轉而抬頭往對面的穗乃果看去,有點納悶地問。
「哈哈哈……」
穗乃果卻也沒有回答真姬,她只是苦笑三聲。
直覺向來很強烈的穗乃果選擇不多說話,當下就只是覺得真姬應該不會這麼問的,除非──繪里昨天什麼也沒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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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審判,是被告方的律師向被告詢問為他進行辯護。
絢瀨繪里現在站在被告淺間大吾所佔的講台面前,被告後方的觀眾席上依舊坐著她的兩個後輩,松浦果南以及國木田花丸,她的上司從來就沒有來過,雖然她一點都不希罕。
「詢問被告,淺間大吾,你對寺島一家六口,並沒有任何仇恨,而且是為了澄清這一點,才去向他們道歉的,對吧?」
繪里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彷彿她所說出來的一切都是正確的,無庸置疑,當下甚至沒有人敢說她壞話。
「是的,我並沒有對任何一個人抱有不滿。」
淺間沒有什麼猶豫,在繪里發問後立刻回答了出來,然而要繼續問下一個問題的繪里卻猶豫了一下,她幾乎是往地板看了幾秒,然後才抬起頭。
「你在審判以前見過寺島大宅的管家嗎?」
繪里事先並沒有跟被告排演過這個問題,即便看起來很冷靜,在眾目睽睽又是這種審判自己是否有罪的場合下,人多少心裡都會有些緊張,這時候所回答出來的話,若是謊言便會看起來更緊張。
「……有。」
淺間對繪里的問題錯愕了一下,然後什麼也沒想地便回答了。
繪里吞了一口口水,或許沒人發現她的瞳孔睜大,她故作平靜再次問了一個不太相關的問題
「你當天的隨身行李只有一個用手提紙袋裝的禮盒,是準備當作賠罪禮,然而他們卻沒有收,所以你又帶回去了,對吧?」
「是的。」
繪里呼了一口氣,就像那天站在法庭中堅的鞠莉一樣,她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告訴自己要冷靜。
「這邊是證物A,是當天被告淺間先生所帶去鐵製禮盒以及前一天購買所拿到的購物證明,如果將禮物交給人是以右手提著提把而左手放在最底下支撐呈上,那對方會伸出兩隻手,抓住紙袋的兩側並收過來,指紋採驗以後上面確實有寺島社長的指紋,鐵盒上全部總共有四個指紋,經確認後一個是購買的淺間先生,另一個是寺島社長,剩下的兩個皆是禮品店店員,並且鐵盒未開封。」
透過幫手,繪里請人將紙袋拿到證物區,並且交給了審判官指紋驗證的資料,並無虛構。
「當天只攜帶這一件物品的淺間先生,若是要在犯案後回收凶器,必定是得利用什麼無法被人看見的收納物,並且根據血液檢測,每個被害者之間並沒有沾染到彼此的血液,估計利刃型的凶器必定得有五把,從這個情況來判斷,淺間先生並無法辦到這件事。」
不只觀眾席上,就連法官席上以及其他檢察官都開始在座位上竊竊私語了起來,但並沒有人阻止繪里繼續說下去。
她的辯護還沒有結束,還差那麼幾步。
「由此可以合理的懷疑,除了淺間先生以外的嫌疑犯,是個可以藏匿凶器並且自由出入也不會被起疑的人。請問被告,你是否在袒護寺島大宅的管家,見崎老先生?」
淺間瞪大了雙眼,但他並不是因為事實被戳破而受的驚嚇,他不明白繪里怎麼會問這種問題,事先明明沒有商討過,但若要幫自己脫罪,他覺得在這裡回答是或許才是正確的,可是他還有一點良心。
所以被台下噓聲的將是繪里。
「沒有,我跟此事件沒有關係。」
淺間矢口否認自己跟這個兇殺案的關係,如果他在剛剛栽贓給管家,就會變成了自己是共犯,等於否定了這些日子來一直堅持的「沒有關係」。
繪里知道對於這個問題,回答就只可能有兩個,是或不是,所有的是非題答案都是二分之一的機率,所以她並不是沒有想到。
她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問了最後一個關鍵的問題,這個問題也將決定她的去留。
「你一直以來說的沒有關係,是你根本不知道當天發生了慘絕人寰的事件,一直到警方找到了你。後來,你經由某個途徑知道了事發經過,寺島一家人是自殺,我沒說錯吧?而你也知道藏起凶器的人,只是你不得不包庇這個人,但要說起來自己確實是完全沒關係的,是這樣沒錯吧?」
「……」
從事發到現在,淺間總算面露了難色,一副事實被繪里拆穿的模樣,他震驚到啞口無言,就連場內也沒有人繼續說話。
「我要放棄淺間大吾的辯護人這個身分,我不再為他繼續辯護下去。」
說著,繪里便擅自離場了,她連淺間的最後一句話也沒有聽見,她覺得已經不用聽了。
畢竟這之後世間所有難聽的輿論皆會蜂湧進她的耳裡。
「人是我殺的!可以了吧!」
12
絢瀨繪里已經窩在家超過三天了,她第一次放棄自己的委託人,雖然事實終究沒有被公開,她知道人不是淺間殺的,不可能是淺間殺的,但她已經無法為他辯護了。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說謊了,他跟這個事件有關係,而他包庇的人也並不是兇手,只是替自殺的五人藏起凶器的人罷了。
淺間由於繪里半途而廢的努力,被判有期徒刑兩年,罪名是加工自殺罪、湮滅證據罪、藏匿人犯罪以及偽證罪,他不再是殺人嫌疑犯,但也被歸到了道德淪喪的一類。
警方表示會繼續追查這個案件直到找到真正藏起凶器的犯人,並非殺人犯,因為所有的調查都指出寺島一家五人不可能是他殺,要說為什麼便是最後一個證據──警方承認了當時發現屍體的時候五個人的面容皆是安詳和平的。
然而沒有發現任何一張遺書,倖存的家屬在醫院進行精神療養,而見崎管家也因為精神上受到打擊,離開了東京回到他的故鄉過著養老生活。
繪里並沒有什麼錯。
「繪里……拜託妳吃個飯、不然喝個熱湯,好嗎?」
真姬端了一碗冒著白煙的熱湯走到了沙發坐下,往縮在最角落的繪里靠近,試圖要將湯匙靠近繪里的嘴巴,然而對方卻無動於衷。
已經第四天了,真姬不知道自己去上班的時候繪里有沒有好好吃東西,但既然還活著那應該是稍微有進食,但不管怎麼說,臉看上去都像是消瘦了。
繪里不願意,真姬也不會逼她,她只好將碗放到桌上,然後用盡全部的愛,緊緊地抱住繪里。
「妳這樣,我很難過……」
將頭靠在繪里的肩上,真姬微弱地說著,雖然繪里沒在看,也看不到,真姬的眼角逐漸泛紅,感覺就要哭出來。
只是繪里依舊沒有反應,倒是呼吸的頻率變了。
「吶……繪里,我們不是戀人嗎?我願意分擔妳的痛苦……」
抬起頭離開繪里的肩膀,真姬輕輕在繪里的臉頰上留下一個吻,這時總算見到繪里有了一點反應,她將頭轉了過來,用相當沒有生氣的眼神盯著真姬。
「不,我不配做妳的愛人。」
「……妳在說什麼?」
繪里動身擺脫真姬的懷抱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離開客廳往房間走去,丟下有點愣住的真姬一個人坐在沙發上。
當繪里再次從房間走出來的時候真姬也站了起來,她看到換好衣服背著包包的繪里,起身就要走過去,而繪里卻沒有看她半眼。
「……繪里?」
「真姬、我不夠格,不要這樣。」
說完,穿上了鞋子,趁著真姬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開門離開了她們的家。
真姬看繪里至少打扮得好好的,又有帶錢包手機,看起來還很正常,以為她只是要出門去哪裡,便沒有追上去──真的以為她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誰知道當晚繪里並沒有回來,給她打了好幾通電話也沒有人接,雖然很緊張,她知道繪里都長這麼大了,不可能做傻事,但她還是忐忑地過了一整晚。
隔天早上,她不得不出門去上班,反正這裡是她們的家,她認為繪里今天就會回來的,於是她也出門了。
卻怎麼樣也沒料到,晚上回到家後,原本該是兩人的東西,都只剩下了一人份──
『我們分手吧』
餐桌上的紙條,如此無情地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