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七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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絢瀨繪里還有一場戰爭,然而那也是勝負已定的了。
不管是秋山辰士還是八倉崇一的案子,兩者皆是受刑人剛服刑沒多久就再次上訴的案子,被法院當作「有可能為冤罪」的案件特急受理,當然這也是需要法院裡面有繪里的關係人──法官黑澤帶雅以及檢察官小原鞠莉,並且還要再加上她們背後的家族勢力──才能夠迅速達成目的。
秋山辰士與名塚裕樹的案子在第一審就結束是繪里意料之外的事情,然而八倉崇一的案子卻是不管怎麼樣都得在第一審結束不可的案子,否則她將連累園田海未等人,甚至有可能造成集體重傷。
當然,名塚裕樹那樣有隱情而造成的冤案,不太會給當初審判的黛雅造成負面影響;但是並非雙方合作而造成隱情的八倉崇一的案子一旦被推翻,檢察官和法官便會被輿論。
這已經是無可避免的事,繪里只能盡量把傷害降到最低而已。
「現在開始進行受刑人八倉崇一對於處決再上訴一案,請原告的辯護律師上前進行說明。」
即使黛雅也知道基本的後果會是如何,她依然得保持她嚴肅的神情進行公平又公正的審判。
繪里走上辯論台之前瞥了眼觀眾席,確認在場的只有記者,並沒有任何一般民眾──這次的審判,繪里讓黛雅設定為不公開給一般民眾旁聽,所以也不會有任何黑社會份子坐在裡面,除了證人──不過兩方都太過相信繪里,所以並沒有任何人出場。
畢竟是刑事案件,都可以只由律師以及檢察官代為辯護。
「八倉先生指控八倉加怜及其家人偽造醫療診斷,傷勢並沒有到達終身未遂的程度,認為有期徒刑十五年超過了罰則,他要求八倉加怜再次進行診斷,證明她的神經以及骨頭並沒有嚴重損壞。」
如果有八倉的任何相關人士在場,繪里這話一說完,外面的情勢大概就會鬧得不可開交了。
因為繪里的說詞侷限在了──沒有「嚴重」損壞,任何輕易程度的損壞並沒有被她包含在內。
處理這個案件的時候,唯一讓繪里感到慶幸的只有那麼一點──負責的醫院並不是西木野綜合醫院。
「所以我們請了檢察官一方進行了此次的證據調查,結果如投影片上的X光片以及診斷報告書所示,首先看到的是當初案發最開始的診斷書。」
投影幕上顯示的是第一次審判時,八倉加怜最初的傷勢診斷書,一圖為手術過後縫合的照片,另一圖為脊椎處的X光照片,能夠明顯地看見骨頭的裂痕。
「當初八倉先生是從八倉小姐的背後試圖傷害其身為女人的重要器官──不過他大概只是單純弄錯了器官位置,所以從背後下手,正巧不巧在案發當時八倉小姐轉過身卻沒有逃過一劫,刀子從接近坐骨的部分橫切了進去,而八倉先生肯定是在真的刺進去的當下驚恐不已,想要把刀子抽出並甩掉,施力不當又多往尾椎多劃到了一痕。我們再來看到投影片,這是行兇的小刀,根據詳細測量,確實磨損了。」
繪里一邊解釋一邊都想伸手扶上自己的尾椎,畢竟她也不是無憑無據地解釋,這個畫面在她腦裡就不禁顯得更真實。
至於黛雅表面平靜,內心則是有點訝異繪里再次把案發的情況詳細說明,豈不是只說明了傷勢的嚴重,讓她很不明白。
「往最新的診斷看下去之前,先替八倉先生辯解一下,剛剛說了,八倉先生是試圖傷害八倉小姐身為女人的重要器官──並不是要殺害她。他並不是殺人未遂,而是使人重傷。法官以傷害自己妻子、並把動機斷定為殺人,再者認為八倉先生毫無悔意所以加重刑罰,處了超過重傷罪的最高刑罰十二年有期徒刑,為十五年有期徒刑。」
繪里說著這段的時候並沒有看著黛雅,她背對著觀眾席,所以記者們也不知道繪里的表情,只看見黛雅絲毫沒有變化的表情。
在這個當下繪里若不善言辭,會讓當初判刑的黛雅難堪,因此──她要把大部分的責任推卸到鞠莉身上了。
「此為當時的辯護律師沒有積極辯護,以及檢察官只有被害者一方的證據可以參考,根據規定確實是無法接觸被告,加上八倉一家為秋葉原的大型黑社會組織之一,八倉崇一原為更大型黑社會組織的繼承人之一,藥師寺崇一,因為聯姻而入贅,但是兩家並未交好。因此我認為小原檢察官極有可能在當時受到了威脅,所以把八倉家交給她的證據全部沒有經過查證就搬上了檯面。」
可以聽見繪里說完的時候,底下的記者開始交頭接耳地討論並紛紛抄寫著什麼東西,受到目光霸凌的便是能被看見臉的鞠莉,然而還沒有輪到鞠莉出場的時刻。
「再來,這是為了此次開庭,請檢察官一方讓被告再次做的醫療診斷。由圖可知,皮肉傷已癒合,八倉家透過整形外科也讓身體看不出任何痕跡,至於骨頭……所有人都能看得很清楚,切到下一個投影片就會看到我把前後對照放在一起。」
此時台下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很認真地盯著繪里特意曬出來的兩張X光片,像是怎麼樣都找不到有問題的地方,每個人都瞇起了眼睛左右不斷比照。
只是繪里並不是要讓他們找出不一樣的地方。
「這兩張是一模一樣的,只有製作時間不一樣,但這不重要。一開始就可以看見八倉小姐的骨頭裂開並且有點嚴重,過了一段時間後再去拍攝X光片,依然是同樣嚴重──照理來說,經過這麼長一段時間後,不是永遠保持同一姿勢的八倉小姐,骨頭不是裂得更開,就是人體自然癒合──再加上現代科技進步,就算有傷口,治療後也只會是『裂縫』的程度。」
繪里的解釋似乎還是讓記者們有些難懂,只有幾個人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剩下的多半都還是懵懂地看著繪里的背影,倒是被告席的鞠莉一個人流下了冷汗,她正準備在下一刻接受更恐怖的眼神攻擊。
「所以再下一張投影片──這才是上次診斷真正的X光片,以及這次的X光片。前面的,都是假的,包括凶器的磨損。」
繪里說完的當下台下立刻有了不小的轟動,但是記者們知道法庭的規矩,並沒有造成太大的音量。
從觀眾席上能看見的繪里一直是同一副背影、表情文風不動的黛雅,只有另外兩名法官以及檢察官席上的人有點失去血色。
一直都只有嘴巴和手在動的繪里,最後看向了鞠莉,對她露出了一個微笑,這反而讓鞠莉更是愣住──那只是因為繪里並沒有告訴她們全部的計畫。
繪里指導了八倉加怜,讓她拍攝了一段影片要讓鞠莉在法庭上證明她現在仍然無法走路,這是假的──為了博取信任。
接著再請鞠莉和八倉家的人去一趟醫院重新做一次診斷,確認他們買通醫院,本來只是要請鞠莉在法庭上承認此事──畢竟她反過來舉發自己的委託人以及事前向醫院詢問之前的資料以及索取真的X光片都會被懷疑。
所以這些資料都是津島善子駭來的。
「這是被威脅的小原鞠莉檢察官不顧性命逼迫被買通的醫院交出來的結果,即使沒有維護到被告的權益──她只是做了守護正義的檢察官該做的事。」
這一句話震驚了全場,知情的只有繪里和同樣做在原告辯護席的國木田花丸,就連黛雅也被瞞在了谷底。
以律師的身分得到來自檢察官的證據並推翻,但是卻為檢察官說話,繪里害到的是八倉一家以及醫院,但這並不代表她幫八倉崇一洗清了。
八倉崇一確實傷害了人。
藥師寺也沒有要求讓八倉崇一完全脫罪。
「基於上述證據,請法官再次替八倉崇一斟酌罪刑,八倉加怜並沒有達到半身不遂的重傷,還在公正的法庭上製造了偽證試圖加重八倉崇一的刑罰,這是非常不可取的。」
辯護完畢的繪里向黛雅敬禮以後她便走回了原告席,換來了台下的一致鼓掌,場上也沒有被冷眼相對的人。
回到位置上的繪里看著將雙手藏在桌面下的花丸,她們互看了幾秒,換來了花丸的點頭以及微笑,繪里也跟著笑了。
花丸的手中拿著法庭內禁止使用的手機──並且與黑澤露比保持著通話狀態。
「請問被告一方,要為被告八倉加怜進行辯護嗎?」
結果已經揭曉了,但是黛雅得把程序完全走完,所以她看向了鞠莉。
心中的大石頭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鞠莉站起來笑著面對黛雅,用清爽的聲音向她開口。
「沒有了,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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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庭之日,絢瀨繪里讓藥師寺可以準時迎接他的親弟弟,她讓他到監獄附近等著,輕易就聽信繪里的藥師寺理所當然帶著他的其他親信並且準備了不少禮品在繪里指定的地方停留。
同樣地,繪里告訴了八倉家,藥師寺以為可以得到喜訊而前往了某個地方等待,經過這次判決,他們即將正式分裂,所以繪里乾脆祝他們彼此一臂之力。
好讓園田海未可以一次擒拿下兩個大頭。
「B線的警車可以慢慢開過去了,C線在B線開始行動後五分鐘再移動。」
一邊竊聽著法庭的情況,確認了八倉與藥師寺的行動就如繪里所預期的,海未也在結果即將傳進他們耳中之前,開始展開了行動。
「A線跟著我開始包抄各個小路。」
園田海未、高坂穗乃果、高海千歌以及渡邊曜是各自一台車並載著其餘警力,只有黑澤露比是跟著海未隨時聯絡所有組員。
說是警車,每條線路均只有一台車是公務車,其他都是非常普通的民車外觀,所以不會讓人察覺大批警車往同一個地方聚集,他們只需要在開始行動的時候把警笛放到車頂即可。
「請淺草署以及東京署的同仁各就定位,同時進行大規模清掃。」
準備擒拿兩家首領的組成是秋葉原警察署,海未讓合作的淺草以及東京在今天進攻兩組第二大的據點,讓兩組同時殲滅。
「海未前輩,判決結束了──!八倉崇一的罪刑減為五年有期徒刑!目前監聽兩方電話,預計消息再過幾分鐘就會傳過去了──!」
坐在海未車上的露比及時報告結果,在他們接到結果以前,海未就要圍攻他們兩家,所以她奮力地踩下了油門。
「響警笛!紅綠燈全部切換!全員,上前──!」
對著無線電大聲下令,台東區的某一個地段頓時響起了大量警笛聲。
那一天,新聞頭條上被寫下了秋葉原的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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絢瀨繪里站在觀眾席的某一個角落,她跟著所有人一同鼓掌,台上是正被頒獎的園田海未。
整頓了秋葉原的治安、清掃了千代田以及台東兩區的黑社會勢力,是為近年來最為高調又有為的女警官。
掃黑行動查獲的所有毒品以及槍枝還有任何非法交易的黑金,全被收進了國庫,但多數用來賠償了其他無辜受到波及的民眾。
例如不曉得自家父親進行非法交易的家庭、子女尚未成年的黑社會家庭、以及任何因此無法自理生計的老弱婦孺,全是黑社會組織集結而造成的無法自由選擇身而為何者的不幸之人。
有些人可能會覺得他們活該,沒有試圖擺脫現況──但是裡面包含了完全不知情的婦女,人類為了生活、為了家庭,皆有可能背著他需要撫養的人們做出違反法律的事。
「恭喜妳,海未。」
繪里看著海未得到勳章,她在角落小聲地向她道賀,戴上帽子便離開了警署的禮堂。
園田海未從頭到尾都沒有做錯事,她或許是欺騙了壞人,但她沒有採取任何不正當之手法執行勤務。
反之絢瀨繪里,為了達到目帶頭欺騙眾人、計畫博取信任、藉由駭客獲取侵犯隱私之資料、利用檢察官以及法官,全部只為了她理想的正義。
她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看著天空,太陽不管什麼時候都會照耀所有人,走在陽光下的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街上的大螢幕播放著矢澤妮可即將發售的新專輯宣傳廣告,書店外擺著小泉花陽的最新作品,繪里假裝路過了南小鳥的服飾店,經過星空凜的拉麵店卻沒有進門,最後她走到了教堂。
絢瀨繪里信仰的是天主教。
神說,世人皆有罪。
但是把人類定罪的,只有人類。
「喂?」
坐在教堂的椅子裡只是看著前方在內心懺悔,繪里接起了震動的手機。
『……所以說妳到底跑去哪裡了?』
「我等一下就回去了嘛,真姬。」
知道今天西木野真姬放假卻還故意在大街上閒晃,繪里耳邊是透過電話傳來的真姬的聲音。
她的腦裡倒是響起了黑澤黛雅敲著木槌的聲響,而且還開口對她說──
「忘記女朋友在家,罪孽深重。」
『……絢瀨繪里妳吃錯藥了嗎?』
「沒、沒有啦!我自言自語……」
『所以妳忘記我在家了?』
「沒、沒有!我沒有忘記!我這就回去了──!」
那些沉重的心情頓時被吹得煙消雲散,繪里傻笑著掛掉了電話,她再次戴上她的帽子離開了教堂。
她不過就是個絢瀨繪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