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起去看流星雨

以前，沙耶加相当佩服古人的想象力。漫天繁星的夜空美则美矣，却也无再多感慨。因此沙耶加怎么都想象不出来，那些西方人是怎么把几个发光的点想象成具体的星座的。

现在，沙耶加倒不觉得奇怪了。

深邃的夜空中，无数或明或暗的星星闪烁着。沙耶加瞄住了其中最亮的一颗——这颗星之明亮，恰似某人的瞳之炽烈。视野所见渐渐模糊，沙耶加目光漫漫，在几颗星中连出一条硬朗又不失柔和的线，一条，两条……勾勒出某人不羁着上挑的眼角，犀利的眉锋和一头蓬乱散开如火的长发……天空逐渐变了颜色，墨一般的深蓝色梦幻般地晕开，火一般炽烈的赤红色填上了空白……月光与星光温柔地印入沙耶加海蓝的瞳，沙耶加却在满目星光中看出个人来。

“喂，沙耶加？”

“喂喂！你魔怔啦！？”

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沙耶加的想象。沙耶加扭头，印入眼帘的是一张因靠近而放大的脸，带着有些担心的表情。

“哇啊啊！杏子！突，突然间靠那么近干嘛！？”沙耶加猛地向后拉开距离，也不可避免地红了脸。

“什么嘛，原来没事啊，”杏子一副“没劲儿”的表情坐回了座位。“自己看着窗外突然发起了呆，我这可是在担心你来着。”

“嘛……这个嘛……嘿嘿……”意识到对方在关心自己，沙耶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所以说我明明是在欣赏夜空，怎么就发起呆想起杏子来啦！！！

一定是因为杏子太烦人了。没错，一定是这样。

沙耶加这么在心里为自己辩护着。这个爱乱来的家伙总是打乱她节奏。

片刻后，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沙耶加再一次被杏子打乱了节奏。

“杏子！什么叫‘原来没事啊’！你希望我出事吗！”

“不是，”杏子很机智地转移了话题。“我说啊沙耶加，突然盯着星空发呆，你就那么在意那什么流星雨吗？”

“诶，”于是沙耶加的思路顺利被诱拐。“那当然啦！和子老师说了诶，‘今晚的流星雨可是百年一遇，说不定能实现愿望哦。’听到了吗？佐仓同学？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流星雨啊？”

“……”杏子脑门上落下三条黑线，未作答复。沙耶加总是喜欢换个角色跟自己说话。

“那个女人还说过世界末日呢。话说你还信这种讲给小孩子的童话故事啊？”

“要尊重老师啊杏子！”沙耶加有点恼怒。“还有啊，魔法少女都存在，流星雨能实现愿望也不是没有可能啊！话说快点回答我啊！”

“是是是，”杏子感到一阵好笑，依旧避而不答。又天真又爱幻想，自家恋人逞强的样子实在过于可爱。“毕竟——奇迹和魔法都是存在的嘛！”说完就忍不住爆笑。

“喂！！！！！”如果不是因为最近魔种短缺，沙耶加发誓绝对要甩出一批西洋剑把眼前这个红色的家伙扎成马蜂窝。

不过不能用魔法，还可以直接上手嘛。

“喂喂！干嘛抡拳头？”

“！！！冷静啊沙耶加——！”

“咚！咚！！咚！！！”

……最终，杏子答应了和沙耶加一起去看流星雨，并且头上还多出了三个大包。

“怎样？知道沙耶加大人的厉害了吧？”沙耶加得意洋洋地大步走在前面。

“知道了……”某只垂头丧气头上还顶着三个大包的红毛犬乖乖跟在后面。

此刻她们正走在去见泷原电视塔（红毛出场时的那个铁塔）的路上，据杏子所说，那里有最好的视野。本来沙耶加是想找个小丘草地之类浪漫的地方，但是一想站在高高的电视塔上好像很酷，这个中二得不行的少女就立刻下了决定。

两个少女一边走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不时拌拌嘴。

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像只小狗一样的杏子，一股不真实感再次涌上沙耶加心头——初见时二人还是相互争斗，真心要致彼此于死地的关系。结果现在，杏子就乖乖地跟在自己身后，甚至还与自己同居，变成了那种关系。

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沙耶加自顾自地向前走着，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挑。

哦，那可真是段美好又痛苦的回忆呢。那些痛苦是如此真实，真实到显得虚幻了——无论是自己还是那家伙，作为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好像都不应该经历这些呢。

就像那家伙一样，明明就在自己身旁，明明就在同自己讲话，明明每天都在感受她的温暖，却总是在心安之余感到不安——虽然对于杏子不会丢下自己这一点深信不疑，但现在的生活比之先前的痛苦与黑暗似乎过于美好，以至于自己担心着悲剧会不会突然就再次降临。

此刻，夜已深。抬头望着夜空，沙耶加就又这么，自顾自地发起了呆。

或许是心有所感，或许是已成默契，杏子察觉到了沙耶加的不对劲。她加快一步走上前去，走到与沙耶加并肩的位置，拉住了沙耶加的手。

“喂，怎么了？”

感受到手传来的温暖，沙耶加转过了头。“不，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这一次倒是没有被突然靠近的杏子吓到。该说女人真是莫名其妙吗……嗯，女孩。

“唉，你啊……”杏子无奈，认命似的叹了口气，没有追问。

沙耶加浑然没有为把杏子弄得莫名其妙而道歉的自觉。虽然杏子就在身旁，这位蓝发少女却又开始了胡思乱想。有时候在夜里人的思绪就会变得奇奇怪怪。

“总之，不管你在想什么，我们的目的地到咯。”杏子扯住了仍发着呆向前走的沙耶加。

“啊？哦。哇啊！以前远远的看还不觉得，现在走这么近看这电视塔还真高啊。话说这该怎么上去啊？”沙耶加回过神来。

“哼（第四声）~哼（第一声）~哼（第三声）~”杏子得意地连哼三声，在沙耶加看来颇为欠打。“这下轮到我了！我一个人上去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你个笨手笨脚的笨蛋能不能上去了。”

“什！！别小看人啊混蛋！！”这家伙果然欠打！

“没办法，谁让我的恋人是个笨蛋呢？只好牺牲我自己咯。”杏子嘴角上扬笑得猖狂，手指上的戒指变回灵魂宝石，红光一闪化出一身红衣。

“我才不是笨蛋啊！等等，你要干嘛！？喂喂喂！杏子！快放我下来————！！！”

杏子将沙耶加横抱而起，任沙耶加在怀里挣扎。微微下蹲蓄力，旋即一跃而起，踩着铁塔骨架反复横跳，向塔顶奔去。

“你看，你这样一点力都不用出，不是很好吗？”

沙耶加没有回答，准确来讲是无法回答——甫一张口想要说话就被气流灌了满口。夜晚的冷空气在急速移动下如刀子一般，刮得她脸生疼。鬼晓得杏子那家伙是怎么在冷空气里高速移动还能说话的。嗯，一定是因为她用了魔力。

感觉的到，杏子的手臂不紧不松地圈着自己，大概是怕自己掉下去又怕弄痛自己吧。这种程度的力气，自已使点魔力就可以轻易挣脱，但是啊……嗯，还是算了。

这样想着，沙耶加满脸绯红。

大概，这就是口嫌体正直吧。

啊啊，心跳得好快，脸一定全红了。不知道杏子看见了没有，被看见了一定又要被嘲笑了。

沙耶加索性把脸埋进进杏子怀里。刀子般的冷风一下子就被隔绝开来。长期战斗使佐仓杏子肌肉紧实柔韧，所以被杏子抱在怀里总是使人感到温暖而心安。

算了，大不了回去罚她跪搓衣板。沙耶加这样娇羞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然后放心地摊在杏子怀里，任杏子抱着她奔跳。

诶？杏子的心跳也好快……是运动的原因吗？还是说……这家伙也会害羞啊？

因为耳朵贴在杏子心口，所以可以听到。

杏子现在的心跳一点都不比她怀中人的慢。绝对不是因为运动的缘故，这种程度的运动再来上几个小时都没问题。只是啊，明明是我撩沙耶加，为什么我也情不自禁害羞了啊！

而且……而且……唔……

与沙耶加接触的地方像是着了火一样，热量飞传。杏子感觉心里有只猫爪子在挠，邪火熊熊燃烧。自家蓝发恋人白晳而温软的皮肤、姣好的面容、娇羞的神色……啊啊，就是全部嘛！沙耶加的全部对杏子来说都是无比巨大的诱惑。

很苦恼，杏子现在很苦恼。她绝不是反感与沙耶加的肌肤之亲，相反，她很享受。只是啊……

再一次压下就地办事的糟糕念头，杏子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如沙耶加平日里所说是个色狼。

算了，大不了回去以后再做个爽。杏子红着脸这样想到，仿佛有动力了一般加速向上跃去。

到达塔顶用了多少时间呢？两位各自害羞着的少女都没注意。

塔顶上的视野确实不错，整个见泷原城市都在俯视之下。灯光煌煌，与天上的繁星相映成辉。

“真美啊……”沙耶加不禁感叹。

“……”杏子化去战斗服，就地坐了下来，双腿垂在空中。“所以流星雨是多久来啊？很困诶。”

“呃，”沙耶加尴尬地挠挠头，“很快就来了……吧？和子老师也没说在什么时候。”

“什么嘛！”杏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盒pocky，拿出一根叼在嘴里，“你做事之前都没计划的吗？”

“呃……”无力反驳。

“算了……就陪你等等好了。”有个笨蛋恋人真是麻烦。杏子将手中pocky递出：“吃吗？”

……

等了许久，仍未见流星雨来。铁塔上部的温度倒是因高空和夜晚而更加寒冷了。

“哈啊……和子老师真是不靠谱！话说这铁塔上还真冷啊，我的手都冻麻了。”沙耶加一面缩着脖子，手掌交替磨擦取暖，一面偷偷瞄向杏子。

她好像不冷的样子，会不会来帮我取暖呢？不坦率的少女这样想到，暗自害羞起来。

该说是不解风情吗？这番动作换来的却是红发少女的毫不留情的吐槽：“随便相信不靠谱消息的沙耶加你才不靠谱吧！还害得我在这里陪你熬夜吹冷风。还有啊，麻美那家伙没有教你如何用魔力避寒吗？堂堂魔法少女居然会冷，真是个菜鸟呢，沙耶加你。”语气嚣张得欠打。

“我是个菜鸟还真是抱歉了呢！”不知道是因为被嘲讽了还是因为对方没察觉自己的小心思，总之这位别扭的少女气鼓鼓地扭过头去。

“唉……沙耶加你啊……”杏子表示很无语。不就是逗一下嘛，就又生气了，跟个小媳妇似的。没办法，杏子伸手将沙耶加搂过，圈在自己怀里，同时将体内运转的魔力分流至沙耶加体内。

“诶！？”突兀而暧昧的举动一下子令沙耶加羞红了脸。

杏子的魔力和她的怀抱一样，温暖得令人迷醉，是迷幻性质的原因吗？明明自己应该要羞愤得跳脚了，却一点都不想动弹。身上一点都不冷了，甚至还……有点燥热。

“杏子……干什么啊……”声音渐小，质问的语气变得似撒娇一般。

“嘛，你不是想我给你取暖嘛？情绪都写在脸上了啊。”嘴上若无其事，杏子却也红了耳根。做出这个举动的家伙倒也害羞了。“短时间内没法教你怎么用魔力御寒，暂时先这样了。”

“可是这样不是很浪费魔力吗……只是有点冷而已，不用这样的……”却情不自禁往杏子怀里缩了缩，口是心非。沙耶加发誓这绝不是她主动的，一定是杏子的迷幻魔法作怪。

“这种程度的消耗算不了什么，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倒是你那种自残式的战斗方法，可不能再那样了。”魔力消耗大不说，光是看着浑身破破烂烂全是血洞的你就很让我心疼了——这句话当然没说出来。

“……”怀中的人意外地沉默了下来。

“呃，让你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吗？对不起。”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杏子在这种事上倒是道歉的毫不犹豫。

“不，没什么……”沙耶加自杏子怀中抬起头，努力地使声音维持着平日的活泼。

“喂……”红瞳中透着担忧。——又露出来了，倔强的少女那令人心疼的强颜欢笑。

这对闹腾的恋人极难得地都安静了下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

“呐，杏子。”注视了杏子好久，像是忍不住似的，沙耶加率先打破沉默。

“嗯……？”

“你……不会离开我的吧？不是，就是……就像突然消失那种的……”极难得的，一向别扭的沙耶加主动将手抚上杏子的脸。

“当，当然不会！为什么会这么想？”理所当然的，羞红从杏子耳根晕开，攀上她的脸。

啊啊，沙耶加的手好暖……已经暖起来了么？

“抱歉啊，我就是……突然想这么问。”就是……一直都担心悲剧会再次突然降临。

“哈？！为什么突然想问？说重点啊！”

抱着自己的人突然就着急了起来，在担心吧。

说不清为什么突然就想问，明明自己也清楚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只是不问会感觉心有不安。大概是因为现在这个特殊的环境特殊的氛围吧，换作平日是绝对不会这样问的。

有时候在夜里人的思绪就会变得奇奇怪怪。

“嘛……感觉像现在这样，能这么自然地被杏子抱着，被杏子关心着，很温柔呢……简直就不像是真实的，而是梦一样……”月光映入沙耶加泛起波澜的眸子，像是揉碎了一潭水。

杏子看得入神，猛地回神才发觉脸红得发烫。

啊啊，沙耶加的手在抚摸我的脸，肯定被她知道了吧？我的害羞。

“所以啊，我怕这是一场梦……不知道什么时候梦就会突然醒来，又要变成过去那样黑暗的生活……”

是错觉吗？沙耶加的声音带了点哭腔，明明这个倔强逞强的孩子是不爱哭的。

“你……又乱想了吧？”杏子的声音似乎低沉了一些。“一下子说这么多煽情的话……明明平时是不肯说的，你啊……”

腾出一只手来，杏子握住了沙耶加抚摸的手。

“那就让你安心一下好了。我啊，我佐仓杏子，就在这里，真真实实的在这里，就在你身边，不，是抱着你。绝对，绝对不会突然消失。”

“杏子……”

“如果有人要让你痛苦的话，我绝对不允许，绝对会第一个过去杀了他的。就算现在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那当你从梦中醒来时，我也一定会在你身边的。就算梦醒后的世界再怎么黑暗再怎么残忍，我也一定会以我的意志陪在你的身边。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杏子……”注视着杏子，看到的是一副很认真的表情。那对透着坚定的红瞳，正认真地看着自己，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啊，是流星！这对流星一般灿烂的红瞳，不，这个火一般炽烈的女孩，是她沙耶加的流星！

是她沙耶加在生命中最绝望的时间里出现的，划破黑暗的流星！

然后，这个炽烈者便如燃烧的恒星一般，驻在了她的世界里，给她带来温暖。

“真是的，一不小心连我也说了这么多骚情话……我都变得不像是我了。”杏子咧开起嘴，露出尖尖的虎牙，温柔地笑了。

像是打破了脑中的一根弦。

“杏子啊……”完全情不自禁地，沙耶加双手捧住杏子脑袋。

“嗯？”依旧温柔地答应道。

“一直以来都……”谢谢你了。但是这样的话却说不出口，于是只好改口。

“杏子不会离开我的对吧？永远。”像是在最后求证什么似的，仿佛含着泪的蓝瞳里满是期许。

人鱼公主向她的流星这么许愿道。

对此，还能说什么呢？

“当然了。”杏子俯下身温柔地吻住沙耶加。

已经离不开你了，我的小人鱼公主。

没看到流星，但是此行不亏。

两个少女都这么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