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要留下遗憾

你没法把视线从那对俯视着你的赤色眸子上移开。

空气都似乎变得黏稠缱绻了起来。

你还清晰地记得你们第一次见面，这对眸子里蕴藏着怎样的杀意红光。你讨厌那样的血红色，也厌恶对方嚣张邪恶的言论。那是眼里寄宿着凶光的赤色敌人。

而现在注视着你的赤色眸子虔诚又专注，昔日的肃杀暴戾早已荡然无存。

这副神态使你联想起了粉色的神明大人带你游览各时间线时，你看到幼小的杏子，坐在餐桌旁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以一个孩子最虔诚的姿态轻声念颂祷告词。

“沙耶加……”

杏子的声音有一种隐隐的沙哑感，带着温热的气息在你耳边低声呼唤，弄得你心底痒痒的。

莫名的情绪涌积在胸口，弥漫开来。你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

传来了温暖的触感，你感到她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

直到进入了这个世界，你也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究竟该怀着怎样的心情。

你不知道你该怎样面对杏子。

再次见到杏子出现在面前，再次见到那个为你牺牲的人重新活生生的出现在你面前，与你分享食物，时不时顽童一般地捉弄你，甚至与你同居，亲密无间。

你很开心，你终于有了与她相处的时间。或许你可以向她传达你原本无法传达的心意了，或许你可以做些什么来补偿那个没能做成的美梦了。

手指轻轻描绘着那道充满英气的长长眉毛，抚过眉角后缓缓向下。杏子驯服一般地微微垂下眼睑。手指轻轻按在眼帘上，你感受得到其后闪动的赤色眼睛。

她注视着你的目光，深情温柔得不像话。

但是当你真的面对着她时，你发现你无法开口。

你已经死了，只是借着这个虚幻的梦短暂地存在罢了。梦醒之后，留给杏子的又会是一个空荡荡的、没有你的世界。

你在圆环之理中看到你走后的那个晚上，杏子一拳狠狠锤在了一旁的铁柱上，在你消失的那个车站无声暗泣。

她总是经历着失去与别离。

若是将你们之间的感情继续放纵下去，你无法想象再离别时杏子会有多么心痛。你不想让她再遭受一次这样的痛苦。

手指微微向下，捧住杏子的侧脸。你的心微微一颤，你没法不把眼前景象与记忆里残酷的那一幕重合。

这个位置曾经有一道伤痕。

是你弄的。

你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耳边是哀鸣的乐曲，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你无视她的呼唤，无情地用巨大的车轮将她的希望一遍遍辗碾。最终她面带笑容注视着你，神情虔诚温和，身上伤口血红刺眼，她带着堕落的你消失在满天火光中。

是的，你不敢向她传递心意，还有一个原因。

那个会为你牺牲的杏子已经死了。

尽管眼前的杏子依旧如此温柔，但她没有见过你灵魂的肮脏姿态。你的谢意，你的愧意，你的悔意，你不确定这些能否被她理解。

你不想错过这次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不想让这些不吐不快的情感成为你一生的遗憾，甚至你把这个问题也撒气似的抛给了黑色的叛逆者。但同时你又是如此的徘徊不定，你纤细敏感的内心总是让你倍受折磨——

尽管你在无数个轮回里早已饱尝其代价。

害怕着接近的你，却忍不住去触碰那红色的身影，似乎想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将她的容貌深深烙印在记忆里似的。

像是推拒又像是迎合，你的手轻轻放在了她颈上的喉部。赤色的眸子燃起异样的神彩，你感觉到她难以忍耐地吞咽口水的动作。

害怕杏子再次受伤而不敢传递心意，害怕对方无法理解而不敢传递心意，可你又是那么渴求着对方的温暖与怀抱。两种情感在你心里天人交战。

以死亡为代价，你早就从无数次的死亡里明白了固执的、过分正确的无私是多么可怕，也明白了一些自私的情感本就是人性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可你到底是个十四岁的女孩，你原本就是。即使成为了英姿飒爽的神使，在这种情况下又陷入了痛苦的自我纠结。

像是积累到顶峰后终于爆发，杏子的吻在你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便落了下来。她吻得很笨拙又很温柔，因为总是在吃甜食而弥漫着甘甜的气息。从你海蓝色的发，到额头，到眉，眼睑，你蓝色的睫毛，到你浸红的脸颊……

像是察觉到你的痛苦与不安，尽管还什么都不明白的她，用着笨拙的吻，像你刚才抚摸她的脸一样，轻柔而竭尽全力地向你传达着她的安慰。

泪从你漂亮的蓝色眼睛里抑制不住地涌出。

她还是那个杏子。叫着“菜鸟”“笨蛋”要自顾地把你拉去教堂，自顾自地自揭伤疤，自顾自地救下了你，不善言辞也想要来引导你，拼命想要在黑暗泥泞的深渊里把固执天真的你推出去，用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欺骗自己最后与你同归于尽。她依旧是那个即使用笨拙的方式也想要竭尽全力来关心你的佐仓杏子。

既然如此，不管是真实还是虚幻，此时此刻你都能放下一切，就这么任性地依偎在杏子的怀里一会儿，对吧？

你依旧不认为自私的爱是对的，但你也想通了无私的单向奉献是错的。你是被想要接受你一切的杏子抱在怀里，你无可否认地享受着如此坚实可靠的温暖。

见你哭了，杏子有些手足无措。似乎是觉得自己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好话来，最终她只是静静地抱着你，让你的眼泪流进她的怀里。

扑火的飞蛾，追寻着自己的希望，烧断了自己的翅膀。

窗外的天空变化了几层颜色。你明白你们能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或许后天，或许明天，或许就在今夜，当叛逆者发现了真相，你们就要分别了。

你跟叛逆者说过，不要留下遗憾。

什么都不要去想，就只有一会儿也好，尽情地依靠着杏子的温柔吧。

你勾住她的脖子，拉近彼此的距离，主动吻上她的唇。你听到她胸腔里那颗赤诚炽热的心加快了跳动，闭上眼睛，给予她更进一步的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