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傷痕】
「站住你這小偷!竟然敢偷我店裡的東西!」
「放開我!我不是小偷!我沒有偷東西!」
「還狡辯!不給你好好教訓一下是不會認錯的!」
然後,用於撬開東西的鐵撬,就這麼毫不留情地往看似不到十歲的孩子身上猛力揮去。
鮮血,瞬間從後頸濺出,將因為忙於救助病患而早已泛黃的白色大衣染上更鮮豔的色彩。
「大門醫生!」來不及阻止外出巡診的醫生衝過去,身為醫生助手的年輕男子瞬間嚇得臉色刷白,趕緊到跌坐在地的醫生身邊打開醫藥箱幫忙止血,「大門醫生你沒事吧?」
「啊…果然很痛……」低嘶疼痛,以為左手能擋下攻擊、卻預料外地被彎起的地方給擊中左後頸,短暫暈眩,還沒進食午餐的胃也頓時有幾許想吐的翻騰,「還好不是要害…」
「您、您別亂動阿!」沒像大門醫生一樣冷靜,一旁緊急包紮傷勢的醫生助理一邊沒有威嚴的喝斥剛誕生的病患,一邊不知是過分緊張還是太陽太大頻頻冒汗又拭汗,「不好,傷口太大必須回去縫線。」
「啊,有這麼嚴重嗎?」不信邪地動了下,卻馬上被瞬間衝上神經的疼痛收緊眉梢,只是比起喊痛,大門倒忽然忍著痛瞪向拿著鐵撬打人的現行犯,「我說你,小偷小偷的喊,難道就有權力打死無辜的人了嗎?」
「才、才沒那回事!明明我看見是那個小孩偷走我的東西的!而、而且我沒有要打死他的意思,是他說謊所以我才…」
「所以說,難道這樣就有權力打死無辜的人了嗎?!」比起不知是氣到臉紅脖子粗,還是被大門洗臉而惱羞成怒的飾品店老闆,大門倒是不怕對方比他高大猛壯地用著非日文的語言吼了回去,「明明我就看見是那個人拿走你的東西,為什麼你卻是抓小孩子?是因為小孩好欺負嗎?!」此話一出,所有圍觀者的視線馬上落到同樣為圍觀者的某名男子身上。
「你、你別亂說!我只是剛好路過這裡,才沒有偷東西!」不滿被栽贓成小偷,男子不但趕緊否認、還刻意把自己的口袋翻出來給所有人看,「你看,我的口袋什麼都沒有,怎麼可能是小偷?」
「我沒說東西在你口袋啊。」不屑鼻哼一聲,大門也不管後頸傷口有沒有正常止血,再度大動作的搶過老闆還垂在手邊的凶器鐵橇,直接往那個人的腳邊用力丟去,「在你腳下不是嗎?」看見竊物瞬間從閃避攻擊而移動的左腳下露出,大門難得揚起一抹不屬於她嘴角會有的單邊笑。
「嘖!」事跡敗露,男子也沒放過到手的竊物,一個彎身拾起便馬上逃離現場,而得知真正的竊犯是別人,老闆倒也乾脆的馬上鞠躬道歉,然後拿著其他武器追著小偷逃跑。
「沒事吧?」忽略身後仍不停跟她說"醫生我們快回去吧"的助手,大門再次漾起常見的孩子氣笑容、親切問著還呆愣在懷中的男孩子,「有受傷嗎?大姊姊是醫生,可以幫你治療喔。」伸手想要摸摸孩子頭頂,卻在快要碰到的那刻,孩子嚇到似的拔腿轉身逃跑。
「哎,被討厭了嗎?」預料外的反應,懸空的右手也像反應內心失落的空抓幾次後放下,「所以說,我討厭小孩子嘛。」噘嘴低喃,似乎被小孩子討厭這件事有些傷了她的心,只是當她想站起來和助理說"我沒事,回去吧"時,倏地傳來的暈眩讓站起的動作瞬間傾了好幾度。
然後,才剛醫學院畢業沒多久就來當戰地醫生的大門未知子,就這麼因為替孩子承受重擊而失血略多的昏倒了。
「痛…」莫約三小時,也可能更久,等到大門未知子再次醒來已經是在戰地醫院旁的宿舍裡,窗外天色也不再是中午豔陽那般刺眼,而是不穿外套就會感覺寒冷的黑,雖說此刻比起左後頸的疼痛,大門依舊只覺得自己肚子很餓,「好餓喔…」
「還能喊餓,看來身體狀況還不錯。」沒有敲門,穿著厚外套的晶叔就忽然開門進來,原先還想說晶叔怎麼會沒禮貌時,才發現自己並不是睡在宿舍內的房間,而是睡在充當客廳的地方的簡易休息床上,那是用來給守夜醫生暫時小眠的地方,「這裡有些吃的,先果腹吧,晚點幫你煮麵。」
「はい~」聽見晶叔要為自己煮麵,早過孩子年紀的大門再次像得到糖的小孩般一邊傻笑,一邊在肚子要餓到翻過去前、看看每次都是空無一物的桌子上面有什麼可以解饞的東西,「…晶叔,你生病了嗎?」才看到袋子裡的東西,大門忽然神情凝肅地看著走進廚房的晶叔。
「除了擔心你會不會失血過多害我少一個得力助手外,我身體好得很。」雖說是戰地醫院旁的宿舍,但對於冰箱什麼的還是存在的,只是要從裡面拿出點像樣的食材、依舊讓有一個多禮拜沒收到補給物的冰箱些許困難,更不用說看冰箱的晶叔不自覺皺了下眉梢。
「那這袋的東西怎麼了?為什麼…」不敢把壞掉兩個字說出口,總覺得哪裡怪的大門不禁壓著左後頸紗布避免掉下來,緩步走到晶叔身邊看跳過午餐的晚餐有什麼,「難道是病患家屬給的?」
「不是,聽說是被你救的孩子給的。」想起幫昏倒的大門做完急救和縫合手術後,看見一個拿著袋子卻在醫院門外曬太陽的小孩,晶叔語氣似乎有些困惑,「不過好像不會說話,只聽見你沒事就把那袋東西交給我後跑了。」
「啊?被我救的孩子。」沒忘記左後頸上的傷怎麼來,大門也跟著困惑的啊了句,「他會說話啊,我還問他有沒有受傷,可是他什麼也沒說就跑掉了,好歹也留一句謝謝吧?」
「嘛…任誰看見一個後頸不停流血的人靠近都會被嚇跑吧……」沒忘記助手把大門揹回來時的景象,晶叔再次慶幸自己夠了解大門、跟派助手在她那邊,不然的話…「另外,未知子。」
「嗯?」
「別再亂來了。」明知這種話進不去大門的耳裡,卻不得不在他還能看顧她時多說幾句,因為晶叔知道,大門再怎麼像小孩,仍舊是個獨立自主的大人,不然也不會自己飛來戰地醫院找他,他只是擔心大門,如果再這樣橫衝直撞、不顧一切的話,總有天會遇到無法掌控的意外的,「比起肉身阻擋,你下次可以先打掉對方的武器。」
「對吼,我怎麼沒想到。」依舊是離開手術台後什麼都不懂得天真,晶叔也只能無奈嘆一聲後,將這個戰地醫院少有的雞蛋打入已經滾熟的湯麵裡,為他的徒弟補充一些營養,「那我是不是要學一下黑傑克那樣丟手術刀看看呢?」
「未知子。」
「怎麼了?」
「麵好了。」打斷大門的奇怪妄想,一碗熱騰騰的湯麵很快就收買飢腸轆轆的笨蛋徒弟,讓左後頸貼著紗布的她滿足地吃著久違的晚餐。
然而,以為這個事件會就此平息的晶叔,沒想到會在隔天的同一個地方看見那個孩子,甚至和昨天不一樣的說出為了報答大門醫生,所以自願來當戰地醫院助手的奇怪言論,使得晶叔格外困擾。
不是他們不缺助手,而是他們多不了一張口來分著吃固定補給醫院的食物,若不是大門看孩子發育不良、不忍戰地孩子繼續吃苦而主動說要減半自己的食物分量,好留下孩子的話,這孩子可能就不會再出現於大門面前。
也不會讓晶叔知道,這個看似只有十歲的聰明孩子其實已經是十五歲了,更不會知道故意偽裝男孩外貌的她其實是個女孩子,唯有和她相差不過十來歲的大門、依舊沒在不得不撤退那裡前認出對方的真實年紀和性別。
戰爭,最後為了各自口中的利益繼續開打,來不及再回首走過一回的地方、也在一個月後的戰火下燃燒殆盡。
孩子的音訊消失,面對現實的殘酷,知道人生無常的大門,也只能暗自偷哭好幾天以發洩情緒後,將這個難過放在心底、不為人知。
「所以說,我討厭小孩子嘛。」依舊嘴邊一句,卻在幾分鐘後和醫院裡的病童一起把這句話給拋到九霄雲外去。
傷痕,一種不一定能輕易言語、卻是那個人曾經有過的最好印記,更不用說在這個還睡不著的深夜裡,透過晶叔的口吻,成為城之內另一種參與那人生命的方式之一。
指尖再度越過距離地上拉對方身上的棉被,確定夜晚的風不會輕易讓病患變成感冒病患後,那雙疲憊的眼,依舊認真的在複製一份的資料裡分析病況,以及思考如何贏走這盤險棋最後的勝利。
為了某些事情而有的疲倦,在幾次無意識打盹的時間變長後陸續減少。
生命特徵依舊平穩沒有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