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新篇：Four

F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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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级住宅街遍布的东京港区·白金台。

纤瘦身影背对着阳台趴在书桌上静静浅寐，长长的睫毛覆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面容正好。

温暖的阳光穿过白色纱帘，撒下一片金灿光影。时节入秋，正好是窗外枫叶开放的时期，轻风穿过窗台，带着染红的枫叶飘进屋内，落入散开的褐色发间。

“嗯……唔……”

从睡梦中醒过来，彩音揉着眼睛坐起身，恍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微灼的阳光落进屋内，照过那双略显溃散的眸子。

书桌的角落放着一只精致漂亮的八音盒，叮叮咚咚，仿佛指尖跳动舞蹈出的声音。

八音盒里，一对玩偶熊穿着新郎礼服、新娘婚纱搂在一起跳舞，在八音盒上一遍一遍转着圈。

阳光落于桌前纸张，映照出黑色漂亮汉字所写出的人名。

她刚才做梦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梦。

彩音缓缓抬起手，白皙手指摩挲婚纱熊的婚纱裙摆，听着八音盒静静流淌出的悦耳音乐。视线目光落在绷带已经拆封了的纤细右臂上。

梦里，也有一个人，像这样握住了自己的手。

只是还没有看清对方的样子，就醒了过来。

那到底……

“有——破——绽！”

清爽的嗓音从身后传过来，带着青春少女特有的元气。比视觉捕捉还要快的身影直接扑了上来，沉甸甸的重物压到自己身上。双手不知羞耻地从过自己胸前，刺起一阵战栗。

“你干什么呢！”

对友人过于闹腾的打扰破坏了原本的思绪，彩音不禁皱起眉头，而对此，身后的九原绫却毫不在意地嘿嘿一笑。

“吃午饭了啦，阿彩。”

“午饭……诶？已经这个时间了？”望向墙上的时钟，看着已过中午的时间点，彩音不禁惊讶道。

“当然了，你在干什么呢，不是说看书么，结果却又在发呆？”

“………我也不知道啊。”

将身上的绫推下去，彩音抿了抿唇，抬起眸时眼里一派不满。

“你倒是叫我一声啊！”

“嗯……该怎么说呢，我原本是想要叫醒你的，而且还不止一次。不过看到阿彩你的睡脸时，我就完全不打算那么做了。”

绫将身后的相机摆弄几下后洗出相片，扬在半空中。

“你看你看，很可爱对不对！”

“………对个鬼，给我拿过来！”

“呜哇！阿彩你冷静点冷静点，那什么委员长大人！救命啊！”

十五分钟后，当身着围裙的天神羽耶上楼查看时，便看到两具横七竖八扭在一起的不明物体。

“你们俩在干什么呢。”

“唔哈……委员长你可算来了，听我说啊，阿彩她欺负我！”

率先将头从胳膊下抽出来的绫大喊道，而同时推开架在自己脖子下大腿的彩音也反驳出声：“欺负个鬼，明明是你先带球撞人的！”

“啊？阿彩你睡糊涂了？房间里哪儿来的球？篮球足球排球橄榄球不说了，连个棒球都没有啊。”

“不是那个球……咕唔，绫完全不懂，羽耶你给她解释！”

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副贤妻模样的友人，而后者则是微红着脸小声提醒：“今天是土豆炖肉……设定时间快到了我先下去看看……”

“喂？羽耶你能理解我的吧？喂！能理解的吧！喂！？”

＊＊＊

“给神宫前辈的？”

午餐时间过后的上学路，一个包装精致的便当盒被交到彩音手中。

“嗯，学生会的工作虽然不多，但细节比较琐碎，前辈又是个喜欢较真的人所以在处理事情上比一般人要细心，当然花费的时间也多出不少。大概现在也还没吃午餐吧，虽然一般是由我拿过去的，但一会儿我还有社团的工作要处理。所以小音你帮我拿过去吧。”

“倒是没什么所谓，但是羽耶……我刚才好像没在餐桌上看见这些东西啊。”

彩音摇晃着便当盒，奇怪地看着透明玻璃纸下装着的炸鸡块、煎蛋卷、兔子模样的小香肠……

这种‘便当’得卖多少钱一份啊？

“用脑过度是需要补充营养的，小音你别多想，之后我给你和小绫做其他的。”

彩音奇怪地看了羽耶一眼，答应了下来。

其实吧，怕自己和绫记仇而露出的表情她是可以理解。但那努力解释的纠结模样和脸上的红晕是怎么回事，还有咬着嘴唇干嘛啊？

抵达武侦高和去往社团的羽耶分开后，彩音提着便当盒走到教学楼三层走廊左手边的房间前。

檀色的门和上次来时一样虚掩着没关，感叹着那位知性前辈的粗心，彩音推门而入。

埋在成堆文件夹中的身影与上次一样，只是不知为何比起上次初见时要纤细了一些，脑袋埋在办公桌前，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诶，是累到了啊，那也怪不得羽耶做了这么多的菜。

看着手中便当盒里让人眼红的菜品，彩音走到办公桌前，伸手越过文件堆的缝隙，轻轻摇晃优的肩膀。

“优前辈……优前辈……醒醒，是没吃午饭饿着了么，我带便当过来了。醒醒……”

唰——

身前之人伸出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正当彩音以为优终于醒过来时，落在手腕上的目光，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神宫前辈她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在印象中属于比较成熟的女生，身材比较性感，手脚都很宽大，应该不会像现在这只抓住自己的这只手一样过于白皙和纤细的才对啊。

怎么回事？

察觉到违和感的彩音探头看去——

“………”

晃神间，连自己碰倒了身旁的一摞文件都没有注意到。彩音愣愣地看着抬起头来的人儿模样，思维随之停滞。

“嗯唔……”

随着呼吸而微微张开的小口中，发出了这样可爱的声音。那张在浅寐中没有其他多余表情的精致面容，黑眸带着一抹惺忪，额前刘海有些凌乱地散开，摇曳着令人心颤的美丽。

少女缓缓坐起身，抬眸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樱色的双唇缓缓开口。

“又是你么，神户……彩音。”

带着些许睡意的泠泉声音，虽然冰冷，但却依旧十分悦耳。

“间宫衣音……前辈。”

彩音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停滞的思绪化为虚无。

视线交错而过，对她的反应，衣音没有理会，只是在看到桌上放着的便当盒时，俏丽的眉宇微微一皱——

咔——

便当盒的盖子被打开，彩音怔怔地看着衣音将手边的书移开，斯条慢理地拿起漆筷，夹起一个兔子模样的小香肠送到嘴边。

在吃……

在吃诶……

等等，不对……！

“别——”

回过神来的彩音神经不由得一跳，下意识地喊出声。

衣音皱了皱眉，抬眸瞥了眼一惊一乍的她。

“你喜欢在吃饭时大呼小叫？”

“……没有。”

“那就安静。”

“………”

少女这么一说，她便真噤了声，既然心底清楚自己搞砸了羽耶让送给神宫前辈的便当这件事。

彩音嘟着嘴，注视少女细嚼慢咽地吃着便当，没再说什么——她好像真的挺饿的，吃了那么多煎蛋卷。

但是神宫前辈……算了算了一会儿去重新买份便当再道歉吧。

“有些意外，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做菜的样子。”

“啊？嗯哦……”

因为确实不是她做的，她顶多是个仰仗友人手艺的白食客。

衣音抬起那张精致、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视线淡淡地扫过她。

“那么，你是有什么事么。”

窗边的風穿堂而过，扬起白色的帘子，和少女黑色的发。

无言凝视的两人之间，时间仿佛在此定格。

但随即被打破……

“嗯？小彩音？你来了呀。”

别样的昵称从身侧的房间传来，神宫优从中走出，手搭在她的肩上——是了，这种长度和宽度才是神宫前辈。

但现在记住已经来不及了。

“小彩音，天神同学说托你给我带了便当，在哪儿呢。难道是小彩音给藏起来了？诶，我现在可是已经很饿了呢。要玩恶作剧的话等我吃饱了再玩好~么~”

令人身体发麻的灼热吐息喷薄在耳边，彩音没敢挣扎，视线也是无处安放地在眼前的少女、桌上的便当、还有身后的前辈之间来回切换。

“咔——”

一道不轻不重的声响，打断了彩音与优的交谈。

“优，你的便当，在这里。”

被少女的声音所引导，优朝被推向自己的便当盒看去——

“哦呀，这还真是……”

原本装满着丰富料理的盒子已经空空如也，对此，少女拿过一旁的纸巾擦了擦嘴角的调料。

“……我去再给你买一份。”

如此说道。

“嘛啊，怎么能这么说呢。间宫同学你也没吃午饭吧。一份便当而已，吃就吃了呗，无所谓的。”

对样子平静的少女，优笑语嫣然地说道。

“……我去再给你买一份。”

话落，少女站起身，绕过优和彩音，向外走去。

“……那就，麻烦了。还真是粗心呢。”

优在办公椅上坐下，语气轻松写意地道。前半句是对已经离开的少女，而后半句……无疑是对还在原地发愣的彩音。

“唔，间宫前辈请等……！”

“等等，忘记的东西。”

“诶？”

一本黑色的书被递到了手边，看着优玩味的笑容，彩音接过书后忙不迭地朝已经离开的少女追去——

＊＊＊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不知道是两人离开的时间差距过大还是怎么，等彩音追上时，少女已经在餐点橱窗买好了便当。

“间……间宫前辈。”

见少女准备从一旁绕道走，彩音只好挡在了她跟前。

“干什么。”

泠泉凝成了寒霜，对少女略带不善的语气，彩音硬着头皮将书递了过去——

“书……你忘了拿。”

不知道为什么，她和少女之间怎么总是和书挂上钩。

“………”

少女扫了眼递过来的书，又看了眼脑袋微垂的彩音。

“看来你并没有准备两份便当的习惯。”

“诶？”

彩音没敢抬头，只好发出疑惑的单字。

她好像……有些生气。

知道送错便当这件事是自己问题，彩音抓了抓脑袋旁的侧马尾，想要解释——

“我刚开始以为你是神宫前辈、所以……”

“所以便当本来就是给优的。”

对被抢走的后续，彩音弱弱点了点头。

“……看来你并不在乎什么先来后到。”

少女嘴角勾起一抹笑，精致的五官上没有表情，双眸也没有温度，泠泉般的话语音色冰冷，听得有些瘆人。

彩音显得格外无措，抓着自己侧边马尾的手无处安放，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于是直接破罐子破摔：“一份便当而已！干嘛这么生气啊？大不了我请你吃顿晚餐嘛！”

“可以。”

少女打断了她的话。

“啊？”

彩音愣在原地，看着少女转过身的背影。

“放学后，校门口。”

没有其他，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少女提着袋子离开了餐厅。留下彩音一人在原地发呆。

＊＊＊

“阿彩。”

不对……

“阿彩？”

没可能……

“阿彩！”

被似曾相似的重物压到身上，彩音回过神看着身旁友人。

“抱歉，在说什么话题来着？”

“又在发呆啊？委员长，这种不专心的学生该怎么办来着？”

“小彩怎么了，有什么在意的事么？”

羽耶看着彩音，神情有些担忧。

“没什么，只是稍微在想一些事情。羽耶呢，社团的工作很忙吧？”

“还应付得过来。”羽耶微微苦笑，能从那份表情中理解到一些麻烦的东西，对此彩音便不再追问。

“毕竟是负责任的委员长大人嘛，我的话肯定是不行了。昨天的徒手搏击训练又输给了三原前辈。”

一旁的绫叹了口气。“要是再长高点就好了，这样就能给他来个完美的过肩摔！”

“不去强袭科不就好了么，昨天还看见你手臂上有几块淤血呢。”

“是么？哈哈哈，被我放倒的那几个男生应该更疼吧。瞧不起女生可不好！”

要是自己和间宫前辈，是这样的关系就好了。

看着绫和羽耶的争论，彩音不禁闭上双眸，想象那样的场景。

能多看看她的笑容也好……

＊＊＊

东京市区中心，某间日式风格浓厚的居酒屋包厢内，米白色的纸质灯笼摇曳着微微发亮的浅黄色光芒。紫檀木质的拉窗外，清澈的小溪水流缓缓涌动，氛围显得安静而又典雅。

“原来、间宫前辈你没回去啊。”

在暖软榻榻米上坐立不安的彩音望着方桌对面的少女问道。

依旧是那身秋季的武侦制服，系得端正的领巾。长长的黑发，精致的脸上没有表情——

“你说请我吃晚餐的，不是么。”

少女抚了扶耳边的发，转眸瞥了她一眼。

谁知道你来真的……

彩音瞥过头，没敢继续看少女的视线。

老实说，很奇怪，在进入东京武侦高前彩音有过一段所谓的‘不良少女’时期，经常打架，下手狠戾，但在少女面前，她就好像莫名矮了一截——虽说身高确实是自己比较矮，但气势差得却不止一星半点。

真是见鬼。

无声的寂静，繁多的菜品被端上了桌。

“这里的生鱼片不错，间宫前辈要尝尝看么？”

看着放到桌上的菜品，彩音按捺着午后什么都没吃的饿意看向少女。

“能多拿两瓶醋来么。”

少女没有理会她，而是对穿着和服的服务员说道。

“可以的，请稍等。”

服务员礼貌微笑后踩着木屐出了房间，半分钟后将类似窄口小酒瓶的两瓶醋端了过来。

“能帮我选一些么，我没来过这家店，不太了解。”

一个空盘子被推到了跟前，彩音下意识抬头看向正从服务员手中接过餐盘的少女。

“我、我来么？”

“不愿意么。”

少女注视着她，双眸澄澈深邃，宛如夜空中的星星。

“没、没！愿意的……”

彩音拿过空盘，将印象中评价不错的料理塞得半高，抵了回去。

“请、请用……”

“谢谢。”

少女接过盘子放到，将手伸向一旁餐盘上的醋瓶。

“不要加醋比较好，味道会变的。”

看见少女的举动，彩音连忙提醒。但却没有得到回应，少女径直拿起醋瓶，拧开后均匀地……将其淋在了桌上的每一道料理盘中。除了她自己的那一份。

彩音呆呆地看着少女将餐盘里的整整五瓶醋一滴不剩地全部淋在桌上料理盘中后，又若无其事地拿起自己面前那份完好的盘子吃了起来。

“间宫前辈……”

“怎么了。”

“我、我错了……”

看着桌上散发着漆黑颜色与刺鼻酸味的料理餐盘，彩音弱弱出声。

少女瞥眸看了她一眼，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盘中的料理。

“你做过什么错事么。”

“我、间宫前辈我真的错了……”

“不喜欢吃醋么。”

放下手中漆筷，少女问道。

彩音把头摇得剧烈——喜欢也不能这么搞吧，五瓶的量哪儿是人吃的。

“我以为你喜欢呢，抱歉。”

“为什么会这么想啊？”

“猜的。”

“………”

彩音瞪着少女继续拿筷吃料理的模样，安静、优雅、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不禁更饿了。

“对了，这里还有服务员拿醋过来时的饭团，是说赠送的。”

“诶？”

彩音看着少女手边餐盘旁的饭团，期期艾艾地抬起眸看向少女漂亮的双眼——好饿，真的好饿……

“想要么？”

少女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

“………想要。”

彩音吞着口水点了点头，想伸手去拿。

但她的手刚伸出去，就看见少女拿起桌边原本的醋瓶——

“间宫前辈不要！”

“……哦对了，你不喜欢吃醋来着。”倒完了整瓶醋，少女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望向几乎绝望的彩音，浅浅一笑。

“抱歉呐。”

那份轻柔美丽，却又宛如堕天使般的笑颜，更新了神户彩音对间宫衣音的认知。

她想——神在创造天使与恶魔时的评判标准，想必是出错了。

不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