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新篇：Five

F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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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音耷拉着脑袋，发呆得望着击打在窗户玻璃上的雨珠。

自那天开始，断断续续的绵雨便没有彻底停过。天空总是令人心情沉郁的朦胧灰色，细织般的雨丝蒙湿了衣领，充满水汽的風干不了衣服。活泼好动的友人也没有因此安静下来——

“阿彩，给！”

努力收敛此刻混乱的思绪，彩音抬起头，与友人眼中自己疲惫的倒影对上了视线。把玩着她脸庞短发的绫凑到身旁，将手中的棉花糖递了过来。

“咕……不用……唔。”

软绵绵的白糖制品被抵到了嘴边，彩音紧密双唇不愿张口。

“委员长大人你看，没有用吧。”

绫望着眼前不为所动的彩音，小巧嘴角不满地一撇，转而将棉花糖放入口中，砂糖的甜味让皱着的眉头舒展开。同时一旁的羽耶开口问道：“小彩……”

“我没事。”

那没有停顿的截断回答，让羽耶的神情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是和之前的女孩儿发生什么了么。”

对试图敷衍了事的彩音，羽耶追问道。

之前的女孩儿……么。

对这句话，彩音一下子顿住，随后努力装作轻松地笑了笑。

“啊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羽耶无言地望着那张略显慵懒的干净脸庞，彩音也回头望去，感觉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但还是低声回答：

“只是，稍微觉得有些不甘心。”

那是不能触碰的事，本能与内心不断地对自己强调着。明知道那是不好的事，但同时心中却依旧对其怀抱着难以言说的憧憬，在那份矛盾的感情中渡过的时间像是上了发条般减缓成一帧一帧的画面，等回过神来，才不过流失了十数分钟而已。

友人不解的疑惑目光中，彩音摇晃着自己的棕色侧边马尾移开视线，难以言喻的失落淹没在眸底深处。

自身的感情，光靠独自摸索的话，总是那么难懂。

她会明白么……

疑惑的思绪中衍生出了这样的想法——突然，她想要见到少女。

对在那之后的下一次见面，彩音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像打开魔盒前的潘多拉那样期待。也没有料到，所谓的下一次，会来得那样毫无征兆。

＊＊＊

“不舒服么。”

将处理好的文件摞到手边，优抬眼看向一旁沙发上安静坐着的少女。

“没事。”

虽然不是事实，但正因为是这样的回答，才让优有了接下来的打算。伸出的手，轻而易举地拿走了少女身前早已没在翻页的书，让友人的视线看了过来。

“还我。”

“还你也看不下去。”

优扫视着少女与往常不同的晕红脸庞，原本在人前总是锐利警惕的那双眸子现在也是迷离溃散。

“我没事。”

少女压低嗓音还想做争辩，但优压在她肩膀上的双手，却是直接把她按倒在了沙发上。

“逞强的孩子我可不喜欢，你再这样倔下去的话，我就给阿姨打电话。当然，不会是你期待中的那位。”

“这算威胁？”

少女抬眸，直视压在自己身上的友人。声音低沉且有些喑哑，没了以往那泠泉般的干净。

那道明显比往日要虚弱的口吻，依然渗透着冷漠，让优觉得无奈的同时，又有着些许心疼。

“好了，躺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没事。”

少女揉着眉间，想让昏沉晕眩的大脑清醒过来。

“只是有些头晕……”

“头晕？”

优将装满水的杯子放到一旁，抬手探了探少女的额前，随即皱起眉：“这不发烧了么。”

“不是什么大事。”

听到少女意在让她放心的话，优翻了个白眼，当着少女面摸出手机——

“………”

望着对方手里的王牌，知道自己没有争辩立场的少女叹了口气，揉着越发沉重的眉心躺了下去——

“……别这样，优。”

“这话原封不动还给你。”

“我以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将那像是赌气般的话语忽视过去，优在躺着的少女身旁坐了下来。

“别说得我好像背叛了一样。”

“……我不要紧的。”

“好现在是提问时间：请问间宫衣音在对神宫优说‘没事’‘不要紧’时候的可信度是？”

“这并不好笑，优。”

少女敛了敛双眸，卷翘着的睫毛轻轻颤动。

“会追不上的。”

“嗯，大概吧。但这里我可没办法给你让步哦。”

将手边的书推到少女所够不到的桌角边缘，优注视那缓缓磕上的双眸，俯身抵住少女光洁的额——

“我知道的。”抚平那被汗水打湿的刘海，优轻轻握住少女指尖微白的手。“……从和衣音你相遇那时开始就知道了。你所追逐的那道身影是怎样的存在。追逐着那样身影的你又让自己背负了多少……但作为朋友，我一直都想这样说——”

充满感性与柔善的话语，是优此刻最想传达给少女的心情。

“呐……知道么，衣音。我从不在乎你能飞得多高、会飞多高、能飞多高。只要那是你所选择的道路，就尽情展翅去飞吧。只是……感到疲惫的时候，也请停下来休息吧，我……一直都会在的”

在逐渐变得虚幻的视线中，友人展露的笑容显得那样平静与可靠，让人感到安心。

“……优。”

“这里不好睡的，去里面房间吧。”

少女静静地看着她，之后，轻轻点头了。

虽然只是一时，但这里就如她所愿，稍微休息下好了。

………确实，也有些累了。

左腕绕过脖颈，架起那柔软的肩膀，右臂触及白皙纤细的大腿，优将渐渐熟睡的少女轻轻抱起，移到学生会室的内侧房间。

“有时候……真希望你能多依靠依靠我呐。”

望着在双人沙发微微蜷缩起身子熟睡的少女，露出无奈笑意的同时，脑海里不免浮现出了一些画面——

最初，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注意到那道身影。

中学一年级的时候，那个人是自己的同桌。某次放学后的社团活动结束、自己经过班级走廊时，眼角余光透过窗户，望见了独自留在教室里的某道身影。

漆黑如墨般的长发随风轻扬，低垂的双眸安静翻看着手中书本。茜色的夕阳光辉漫过窗台，长长的睫毛覆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微风吹过页篇，缓缓翻过。少女轻皱眉头，将翻页的篇章压下，翻了回去。

那张并无其他多余表情的精致面容，就那样在她心中占去了位置，让胸口翻滚起名为‘悸动’的强烈心情。

———她想听听少女的声音。

此后，每次课间或是午间，优就总是不断找寻着那道身影，少女也从没有改变过，只是待在座位上安静读着手中书本，想着无人知道的事。

后来的某次课上，当她因为忘带课本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而手足无措时。

唰——

“七行第二段。”

当堂课的课本被移到了中间，泠泉般的声音引导她找到问题答案

终于听到那个人的声音，甚至得到了她的帮助。

内心因此而雀跃不已。

比想象更加干脆清澈的音色，虽然还残存着些许年龄的幼稚，却让优实实在在地记住了那份声音。

“谢、谢谢……我叫优，神宫优。”

“间宫衣音。”

随后，少女的名字，也就这样得到了。

＊＊＊

确认少女睡着后，优回到外面的学生会室泡了杯热咖啡稳定心神、望着虚掩的门扉思索接下来需要做的事后，拿起手机拨出一串号码。

“抱歉，美香，能帮我个忙么。”

“……说吧。”电话那头传来被吵醒的模糊应声。“虽然接了电话也不代表我会答案。”

“抱歉。”听着对方发出的哈欠声，优再次道歉，随后说道：“我想知道检事厅公安0课所属成员的联系方式。我的权限范围限隶属东京武侦局的武侦。干预不了更上层。但这对检事厅直属的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这是因为你那时拒绝和我一起来检事厅。”

“现在没必要谈这个吧……”

优微微苦笑，不想在这时讨论过去自己做出与友人意愿相悖选择的事。

“总之拜托了。”

“是没有关系，但至少你要给我个理由。”

“我有担心的人。”

“昂……让我猜猜，是那个甘愿让你放弃武装律师职位走上武侦道路的爱慕对象对么？好像叫间宫衣音来着……而且我记得笨蛋爹地率领的0课小队里也有人姓这个……”数秒的沉默后，幽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所以你是准备跳过规定流程直接见家长了？”

“……你能听我说完么。”听着对方直接给自己直接宣判定论的话语，优忍着抽搐的嘴角叹了口气。

“……好歹反驳我一下吧，真没劲。算了你继续说，我听着。”电话中自她记事起便有着长年相处时间的青梅竹马，总是对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有着难以言喻的热衷。这不免让她感到有些无奈。

优深吸了口气，不想再被打断，毫无停顿地讲述了自己对少女的担心。

而在听完后，电话那头的友人反问道：“这么听起来，她不像是希望那位知道她情况的样子。你也是在知道这件事的前提下来拜托我的，没关系么。”

“……我会注意的。”

“已经以暴露作为先决条件了么，老实说我想不太明白你为什么甘愿冒这样的风险。所做选择会招来与之相对的必然处境——选了怎样的道路就该贯彻到底，再怎么难看也好、再怎么不美丽也好，只有仅凭自己双手抵达的终点，才会有想要看到的光景。”

“但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希望她变成那样。飞得再高、飞得再远又有什么用呢。不是为自己而展开的羽翼，到最后一定会折……”优的嗓音逐渐低柔，记忆中的那道身影无论何时都是那样清晰难忘。”

“她真的……很让我心疼。”

——那是直视前方遥远道路、未曾停下脚步的少女让她明白的事情。——为了让心中的那份憧憬得以实现，为了触及那只能远远窥视着的色彩。一直注视着、守望着、追逐着。那是不明显的，在如碎片般积攒起的时间中，名为间宫衣音的少女身上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执念。

“啊啊……又是这番话么。我都快忘了你是自我主义至上的人呐。”友人深有感触的口吻，让优缅怀地浅浅一笑。“是的，很自私吧。明明只是作为旁观者而已，却想要对别人所选择的道路与决定指手画脚。

“我还以为你没有那样的自觉呢……那么先把你那扭曲的感情放一边，你真的认为做这种事能有用么。在我看来你的那位爱慕对象可不像是会因为谁的一言两语就对自己妥协的人。”

“这点我有把握，你就不用担心了。”

“……唉。”优听到友人长长叹息。“先把你那扭曲的自我认知放到一旁，这边我会想办法帮你调查。不过我也不想看到好心办坏事的情况发生，你能给我保证么。”

“会的。”优浅浅微笑：“谢呐，美香。”

“真不知道该说你在玩火还是在走钢丝。总之这个人情我记着了，下次我要你陪我去海边玩，哦还有我要看比基尼……我是说我给你挑选好看合适的泳装时，请不要拒绝。”

语毕，电话那头的人迅速切掉通讯，逃过优已到嘴边的批评。

真是的……

优无言地瞪着屏幕黯淡下去的手机，闭目浅寐数分钟后躺上椅背，凝视身旁墙壁，猜想在房间的另一头，少女是不是已经醒来。

即使这样……也无所谓么。

她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能促使不过十六岁的少女，抛开一切只注视存在于眼中的那道身影，那份执着、那份心情、那近乎扭曲的执拗，都渗透着一种‘得赶上’……不，是‘不赶上不行’的执念。

那从不知何时开始就日夜侵蚀着少女内心的强烈偏执，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不论自身会变得怎样、对那份单纯也是唯一的心愿，少女一定甘愿为其付出自己的一切。

她认为那是正确的么，还是说……只能认为那是正确的呢。

不懂呐……

优一手盖住双眼，苦涩地笑了笑。

＊＊＊

“——优前辈？”午间一点，一如既往的时间点，学生会室虚掩的门扉被推开。她的后辈从门口探出头来，确认自己有没有像上次那样藏在门边袭击她。

“午安，小彩音。”

优微挑起眉，对自家后辈四处张望的滑稽模样以浅笑带过。

“额……午安！抱、抱歉，我只是想着优前辈是不是又要捉弄我。”察觉到自己的无礼，彩音难为情地抓了抓自己的侧边马尾。

“一般来讲是会的，但今天正好有些事，所以没做那样的准备。”优晃动视线，朝一脸警觉的后辈招了招手。“进来吧，最近开始降温了，外面应该挺冷的。”

“唔……谢谢。”

几度踏入这里，彩音依旧有些紧张，这时，优停下动作，望着她款款微笑。

“找她的？”

“诶？我有说……是来找间宫前辈的么。”

刚刚走进房间的彩音微微一愣。

“嗯……先把刚才的发言放到一旁。如果小彩音你藏在身后的便当盒能稍微小一点的话。也许就还不会这么明显吧~”优偏头注视她，漂亮的眸带着笑，像是观察被踩到尾巴的小猫般。“我的便当天神同学早晨的时候已经给我了，小彩音也不像是特意跑来这里和我吃饭的样子，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吧~”

“优前辈不是强袭科的么。”

“这只是基本的推理，小彩音。”

“唔……确实是给间宫前辈的。”

对优审视般的视线感到不自在的彩音只好将藏在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视线落在彩音从身后拿出的东西上——外表绘有泥金画的宽大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弄得很松软的煎蛋卷、码放整齐的炸虾天妇罗、秋刀鱼、培根以及塞满半个盒子的米饭。

“小彩音亲手做的？”

“……嗯。”

简单的询问，换来眼前后辈认真的点头。简单纯粹的笑意，让嘴角泛起浅笑。

“好嫉妒啊~为什么小彩音不给我做~”

“诶？优前辈的便当不是羽耶一直在做么。”

“所以小彩音就不给我做么，还是说不愿给我做。”

“优前辈要的话是可以啦……”

看着那张美丽面容似笑非笑的注视，对这始终习惯不了的相处模式，彩音烦恼地抓了抓头发。

望着眼前一脸苦闷的后辈，优无言地笑了笑，海蓝宝石般的眸底光芒满溢——

“开玩笑的，再怎么说吃两份便当的话，卡路里也会超标的呢。所以不用了。”优收回视线，抬手指了指身旁虚掩着的门扉。

“她在里面休息。”

“休息？是不舒服么。”

“稍微有一些感冒头晕，所以要睡会儿。”优偏头微笑，没了彩音到来前的阴郁情绪。

“说起来，小彩音之前说过，来武侦高是为了一个人。”

视线，停滞在原地。

“那个人，难道说的就是衣音么。”

被提到少女的名字，彩音思绪不禁空白了一片，白皙干净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扭头将视线望向别处的动作显得十分僵硬。

“看来是猜对了呢。”

对那略显滑稽的动作轻笑一声，优低声呼回后辈的视线。

“呐，小彩音。”

转过头来，美丽端庄的成熟面容映入眼帘，低低的轻笑声萦绕在那被艳丽口红涂抹过的双唇上，轻轻开合。

“不行的哦，对她抱有那种感情的话。”

“诶？”

优将脸缓缓朝她靠近，带着觉得很有趣似的笑容，语气轻佻而又认真。

“因为她……间宫衣音是不会对任何人，抱有那种感情的。”

耳旁前辈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渗透着让人不禁还想再听的诱惑，正当彩音对这份话语有些发晕时，优的笑声零落下来，像是告诫般低语补充：

“无论是谁……呐。”

随着那份话语，眼前前辈深邃漂亮的湛蓝眼瞳深处，幽深的瘆人寒光一闪而逝——

等彩音回过神来，眼前的前辈已经又是笑意满载的温和模样了。

“好了，我这边要稍微离开下，如果她醒了的话就麻烦小彩音稍微照顾一下吧~”

唇边扬起浅笑，优语气轻松地拍了拍彩音的肩。

“唔诶？等等、优前辈？”

“是小彩音的话我想我可以放心嘛，不过被吵醒的衣音会很可怕所以小彩音进去的时候动作记得轻点哦。”

“唔……哦。”

轻声应答着，彩音转身走到左边的房门前，握住门把手。望着后辈转过身去的背影，优也轻轻起身走出学生会室，背靠门扉合上双眼，成熟的面容上流露出期盼——从相遇的时候开始，你就是那么的纯粹。那份水晶般的光辉，对我而言，是希望她也能看到的美丽之物。

如果……你也在追逐着谁的身影，那样的话，与她身在同样处境下的你，也许能目睹到我所不曾看见的光景。

所以啊……在那天到来之前，我会继续守候。

“加油呐，小彩音。”

午后的长长走廊上，给予后辈期待的鼓励话语消融風中，听闻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