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涌
一个银色长发的女人把玩着手中小巧的铁锤手工制品,双腿惬意地交叠在办公桌上,懒散的样子像极了占据这间办公室的恶霸。
银发女人饶有兴致地看着漆黑的电脑屏幕,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其实是在播放无声的录像。
此时办公室里除了这个女人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自从进门后便站在办公桌前,不曾抬起头。不知道过了多久,银发女人迟迟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只得小心翼翼地说道,“希望您能制定一个准确的方案……”
他的话诚恳也中肯,倒是显得低声下气了,番场真夜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渐渐收起了笑容。
“我觉得现在这个方案不错。”
番场真夜抬手抚摸自己脸上覆盖左眼的伤疤,最开始的和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只是……”男人顿了顿,说道,“我只是认为我们不必这样拖沓。”
“这样不是比较有趣么?”番场真夜更多的注意还是在手中的工艺品,无视了男人的提议,“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是。”男人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番场真夜独自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电脑中播放的录像已经自动结束。
没过多久,她起身把电脑关了,习惯性地把手中的小玩意收进贴身的口袋,准备离开办公室……
不料走到门前,刚打开门却险些和人撞个满怀,番场真夜定了定神,发现站在办公室门口的这位姐姐并不陌生。
“是你啊,会计科的。”番场真夜看着眼前的人,问道,“怎么了?”
“那个……”被提问的人显然有些紧张,似是还未从刚才的尴尬中缓过神来,“关、关于上次商量的工作,这些资料……”
“啊,我还有事,改天再弄那些吧。”番场真夜随便找了个借口,装作看不见这位会计小姐脸上为难的表情,从她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英纯恋子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着番场真夜离去的背影,脸上羞怯的表情渐渐恢复,全然不同于刚才那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春纪和伊介在弗莉达的餐馆停留了整整三天,这天傍晚时分,罗佩斯给她们带来了好消息——吉普已经修好了。
罗佩斯甚至可以拍着胸脯说已经修复如初、保证不存在隐患。
要是让这个满心欢喜的大叔知道那辆敞篷吉普是她们“借”来的无所谓修不修得好会是什么表情?伊介坏心眼地想道。
当然伊介只是笑笑并没有说出来,顺便谢过罗佩斯——修得好固然好,省得她们卖了换钱,这也挺麻烦的。
罗佩斯把弗莉达递过来的水喝得精光,问道,“春纪呢?”
弗莉达说道,“跑腿去了,我昨天有些材料忘了买。”
伊介今天依然无所事事,餐馆里没有别的顾客,她便坐在自己的老位置。
“大婶,伊介要一杯红茶,要冰的。”伊介把玩着随身携带的蝴蝶刀,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日落,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记在春纪账上。”
“好的。”
与此同时他们提到的寒河江女士正在邻镇的超市里认真采购,似是有所感应,春纪突然打了个喷嚏。
春纪好不容易结完帐,踏着夕阳从超市出来,只见她抱着几个鼓鼓的纸袋、手里还拎着三四只袋子,春纪将这些东西放在车后座,没好气地把弗莉达交给她的购物清单一并塞进一个纸袋。
“真会使唤人!晚点一定要叫她加跑腿费。”
车子是弗莉达的旧皮卡,就是春纪之前替她洗过的那辆,越看越不顺眼,春纪抬脚不轻不重地踹了下车门。
这么个动作间,春纪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路边有几台公用电话机,其中有一台正在被人使用……
“是不是该把目的说明白了?这段时间只是让我一味地朝指定的方向前进……”
在使用电话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貌似比春纪还高一些,发色与春纪相近,都是鲜艳的红发,不过春纪的长发及腰,这个女人是清爽的短发。
春纪也忽然有心思想要借电话一用,转眼间她的注意就被红发女人身边的女孩吸引了——女孩的长发是如同天空般的浅蓝色,也许还要更纯净些,左右各扎起了小辫,整整齐齐的有点像是双马尾,更加凸显了这个年纪的女孩特有的率真可爱,亦或许是拜她手中的布偶熊所赐?
女孩在安静地等待红发女人通话结束,见到这个岁数的孩子春纪不由得多了几分亲切。
走近公用电话还能依稀听见女人的对话,但是与春纪无关,她也没有兴趣听别人讲电话。
春纪有意跟红发女人保持了距离,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放入投币口,左手拿起话筒、右手熟稔地拨了一串号码,过了几秒钟,不等对方接起迅速地把话筒放回原位,刚刚投入的硬币即刻掉落出来,紧接着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春纪把硬币收回兜里,接起了电话。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知道同样的伎俩被她使过多少次了。
“现在在哪里?”话筒里传来清冷的女音,
“在小镇上。”春纪开门见山地说道,“英,我有问题想问你。”
“犬饲伊介呢?”
“和我在一起。”春纪抓住机会问道,“她……什么来历?”
“在有指令之前你只要保护好她就够了。”女人说完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嘟——”
“嗯?喂??”回应春纪的已然冷漠的忙音,结果这通电话完全没有问到任何她想要的消息,
春纪把话筒放回去,转眼却正巧对上了刚才那个女孩的视线……
女孩一怔,很快反应过来,露出了干净的笑容,对春纪说道,“你好。”
春纪点点头应道,“你好。”
兴许是过去的回忆所致,春纪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温柔的。
春纪从身上摸出一盒还未开封的pocky(不要追究她是放在哪里的……),笑着递给女孩,“送给你。”
“谢谢。”女孩的眼里流露出喜悦,
这时,红发女人正好结束了通话,走到女孩身边低头注视着她……
“柩,你喜欢这个吗?”
女孩对她笑了笑,不置可否,女人主动牵起女孩娇嫩的手,随即对春纪道了谢。
“哦,没事……”春纪看着她们亲近自然的动作,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红发女人对春纪礼貌的道别,女孩也对春纪微笑。
“我们走吧。”
“嗯。”
女人温柔的话语是留给女孩的,跟刚才打电话时的语气截然不同。
两个人牵着对方就这么离开了,走在夕阳下的街道,天边有火红的云霞,落日把她们身后的影子映得斜长,女人迁就女孩的步伐慢慢走着,女孩不时抬头笑望红发女人,无言中透露着默契,让人觉得她们是一对相处多年的亲人。
“姐妹?”春纪眯着眼睛想了想,只觉得这个形容并不贴切……
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春纪索性放弃思考,转身也走了。
走着走着春纪便发现一位少女正站在自己停靠在马路边的车子旁,专注地盯着那辆老破车,似是出了神。
比起少女不知所以的举动,春纪更在意的是她与这车子的主人颇有几分相似的眼眉。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然停在餐馆不远处,车门被缓缓推开,坐在车里的男人为手枪填满了子弹,露出从容的笑容。
“多谢款待。”罗佩斯满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吃饱了。”
“嗯,要回去了吗?”弗莉达与罗佩斯隔桌相望,目光柔和,
“差不多了。”罗佩斯笑着回答,
难得弗莉达露出了温柔的一面,要是被春纪看见肯定免不了被嘲笑一番,可惜春纪此时还没回来,而伊介去了卫生间,餐馆里只剩下弗莉达和罗佩斯,在安静的环境彼此熟悉的男女相顾无言,气氛渐入佳境……
偏偏在这时有“老鼠”跑出来打断了他们。
原本正专注于与心上人对视的罗佩斯突然瞥见门外冒出的火光,瞬间引起了他的注意!罗佩斯当即起身离开位置,边走边说,“怎么回事?!”
弗莉达敏锐地嗅到空气中不寻常的气味,眼神变得警觉起来,“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两个人前后往门外走去,宁静的气氛徒变,莫名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餐馆突发的事故,还在返程路上的春纪无从得知。
春纪驾驶着弗莉达的车,迎着夕阳,日暮的好风景叫人不由得放松了神情,老皮卡平稳地行驶,车内的气氛却是让人窒息的沉静。
春纪开车之余悄无声息地观察副座的少女,对方与弗莉达如出一辙的发色,甚至都有些天然卷,性格倒是大相径庭——那个凶巴巴的大婶可不会像只待宰羔羊似的这么安静。
“你终于愿意去见她了。”春纪目视前方,缓缓地说道,
少女对她的话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地望着落日。
“一个女人靠自己维持店面,真的很不容易。”虽然嘴巴很毒、还很会使唤人。
春纪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她也目不斜视。
这句话到底是让少女有了反应,她转头看着春纪……
“已经和以前不同了……”春纪顿了顿,说道,“她在等你回去。”
“嗯。”少女应道,
很快她又摆正了脑袋,目光直直地望着天边烧红了的云彩,车厢里再度陷入了沉寂,让人怀疑刚才的对话是不是一个错觉,稍微有所不同的是少女嘴边不明显的笑容……
对于即将到来的重逢,弗莉达不得而知。
此时弗莉达和罗佩斯各自手持灭火器对着起火点一顿喷洒,可惜火势过于凶猛,一时间根本难以熄灭,两个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火焰逐渐吞噬罗佩斯的机车……
“弗莉达?”
伊介从卫生间走出来,发现餐馆里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汽油味和焦味,伊介很快便警觉起来……
警惕地观察了四周,在伊介的视线转向右侧的瞬间,突然感到左臂传来不明显的刺痛!伊介随即低头查看,白皙的手臂上赫然扎入了一根细细的银针!
伊介恼火极了!正想拔掉手臂上的银针,不料还没来得及碰到就被不可避免的乏力感迅速席卷全身,伊介的脚瞬间失去了力气,整个人直接栽倒在地上……
藏身在餐馆角落的男人这才缓缓出现,他的手上还拿着发射银针的竹筒,伊介失去意识前只得勉强看见那件长长的风衣下摆,无论如何也没能看清男人脸上计划得逞的笑容。
此时男人的计划已经顺利地完成了大半,最后只要把脚边这个不省人事的女人带去换成赏金就大功告成。
男人沉浸在自己想象的胜利中,丝毫没有察觉窗外有个紫色长发的女人、更没有察觉女人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紧盯着自己……
这个叫犬饲伊介的女人不知道惹了什么麻烦,被通缉的同时更被人悬赏,这样的情况他不是没见过——有可能是她被悬赏的金额过高,直接引起了警方的注意,继而通缉;亦或者是这个女人背后有着连警署都不好干涉的势力,通缉只是明面、悬赏也是警方暗地里的作为……
无论哪种情况都可以证明她身价不菲,单单是悬赏金就已经是笔让人垂涎的高价了。
“怎么会这样……”罗佩斯看着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爱车,欲哭无泪,
火势在两个灭火器的共同作用下逐渐弱了,没有发生爆炸已经是万幸。
“糟了!”弗莉达忽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来不及把火完全扑灭,丢下灭火器就往餐馆里跑去……
“哎!弗莉达?”罗佩斯看看弗莉达的背影、又看看自己正在燃烧的爱车,茫然又无措,
“大叔,怎么了?”
弗莉达前脚刚离开不久,春纪后脚就回来了,不凑巧地错过了弗莉达匆匆离开的身影,这时只剩罗佩斯在外面提着灭火器灭火。
春纪皱了皱眉,直觉事情不简单,“发生了什么?”
设计了伊介的男人把他失去意识的“摇钱树”带回开来的车里,粗鲁地把人塞进后座,自己跑去开车。
“妈的!”男人扭转车钥匙却不见引擎有任何反应,“怎么回事?!”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辆破车居然会在关键时候出问题!
藏身在墙壁后的武智乙哉颇有些嫌弃地拈着自己的剪刀,只见银白色的刀刃上沾满了黑乎乎的汽油,失去了原本的光泽,还带着难闻的味道……
男人不得不下车检查,弗莉达很快找到了餐馆后的空地,发现了这辆抛锚的黑色轿车。
“把那孩子还回来。”弗莉达双手举起了枪,枪口无情地对着阴险的男人,
纵使多年不曾握枪,此刻的弗莉达依旧势不可当,身为赏金猎人时的威风可见一斑!
许久不曾拿起这把过去的爱枪,脑海中不禁浮现了种种往事,大多是一些转瞬即逝的画面,唯独让她难以忘怀的还是亲生女儿留下的那句——杀人犯。
男人站在弗莉达面前,藏在后腰的手枪也在蠢蠢欲动,两个人之间不过短短的十几步的距离,他定定地看着那个目光凛冽的女人,蓄势待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红红的落日已经完全沉没山头几乎不见了踪影,剩下被染红了的云彩,再过不久,天色将会暗下来。
不论是男人还是弗莉达都轻举妄动,都希望能从对方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中捕捉到蛛丝马迹。
“伊介大人?”
“弗莉达?”
春纪听了罗佩斯的解释总有不好的预感,在餐馆里观察了一圈,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一个人影。
无人响应,餐馆里没有任何声音,仿佛掉落一根针都能听见。
突然间,餐馆后面的空地传来了枪声!气势如虹的枪声猛然撕裂了傍晚的宁静,连春纪都受到了小小的惊吓,很快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同时听到什么人倒地的声音。
春纪立刻整理好状态往餐馆后门跑去。
“弗莉达!”
春纪猛地冲出后门!映入眼帘的是倒在血泊中的身穿风衣的男人还有站在一旁握着手枪的弗莉达……
“他放火烧了罗佩斯的车……”弗莉达放下手,说道,“还想趁机掳走伊介。”
春纪四处看了看,果然发现了倒在黑色轿车后座上的伊介,连忙跑去把人扶起来,难掩地急切,“伊介大人!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伊介被春纪的动作弄醒,含糊不清地应了声,睡眼惺忪的模样给一旁的春纪看在眼里,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伊介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狠狠地瞪了眼身边的人和她抬到半空的手,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才回来?!”
伊介抬脚想给春纪一个教训却发现自己中了麻醉效力还没散去,手脚都软弱无力,脚上没劲,春纪没有躲开,踢到了也不痛不痒。
“遇到点事情……”春纪不由分说地抓着伊介的手臂想要检查一番,“伊介大人真的没有受伤吗?”
“没有,你很想伊介受伤吗?”伊介翻了个白眼,甩开对方不老实的手,态度倒是缓和许多,
春纪放心了,这才想起还有别的事情,于是转身朝弗莉达走去。
“春纪?你做什么?”弗莉达疑惑地看着春纪走过来把自己手上的枪拿走,煞有介事地对着天空开了几枪,只觉得莫名其妙……
“弗莉达。”
这时,罗佩斯的声音从几个人身后传来。
弗莉达闻声回头,转眼便看见了站在夕阳下的罗佩斯,而在他身旁走过来的那个少女不是她许多年朝思暮想的女儿玛丽亚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