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曾经
生锈的铁门伴随难听刺耳的声音缓缓向内打开,室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沉重又压抑的空气瞬间充斥了门后的空间…
密闭的房间里一个粉色长发的女孩蜷缩着身子伏在肮脏不堪的地面上,稚嫩的手掌和赤裸着的双脚都沾染了污垢,因为突兀的响动而受到了些许惊吓,锁在脚踝处的铁铐连带着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
女孩的呼吸非常轻、还在微微颤抖着,似是在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狭窄的房间里除了角落堆积的一些发霉腐烂的垃圾之外再无其他东西,唯独她一个人被禁锢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地方,无论怎么想躲藏都是徒劳。
铁门完全敞开,身穿白色大褂的中年男子抬脚跨过门槛,踩在地面上未干的水渍里,鞋底带起了些许脏水,留下不清不楚的鞋印,缓缓的脚步伴随着踩水的细响声、仿佛踏在人的心头上,女孩的胸口微微起伏,手心和额头很快便布满了薄汗,被恐惧压得有些透不过气…
女孩抬了抬眼皮,却被铁门外闯进来的光弄得目眩,眼前一片昏花,什么都看不清楚。
男人已经站定在她身前几步的地方,黑影完全笼罩了女孩幼小的身躯,看不见男人脸上的表情,只知道对方在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父…父亲…”
女孩低声唤道,却因为长时间没有进水,嗓音沙哑得她自己都听得不太真切。
她扯了扯喉咙,生怕眼前的男人因此迁怒自己,想要再唤一声,却怎么也没办法发出声音,喉头干涩不已,话语到了嘴边全变成了细细的呜咽…
狭小昏暗的库房里一片沉寂,这样的安静维持得越久愈是叫人难耐,仿佛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死死扼住了脖颈,无尽的沉默背后是无法抵御的毁灭的力量,在巨大的恐惧面前连逃跑都做不到,女孩将充满绝望的眼眸藏在臂弯,粉色的发丝凌乱散落在地上也变得污秽不堪,仅仅是近在眼前那白色大褂的衣角也没有勇气抬头去看。
只听见头顶传来男人冷冷的嗤笑声,紧接着一颗煮得烂熟的土豆滚落到女孩的手边,拳头般大小的土豆外皮已经皱起掀起,在遍布尘污的地上滚了两圈后已经沾上了许多脏东西,男人眼看着女孩缓缓伸出小手想要去拿那面目全非的“食物”、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抬脚便把那玩意踢远了…
可怜那一颗熟透的土豆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色彩,满身布满了灰黑污垢,狠狠撞到一面墙壁后便震碎成两半,露出冒着热气的干净的部分,与肮脏的外皮形成鲜明的对比。
“吃饭前该说什么?”男人反诘道,“应该教过你不止一次了吧?”
男人冷淡的话音传来,女孩闻言,身子猛地颤了颤。
“谢谢父亲…”女孩微弱沙哑的声音传来,“我开动了…”
只见男人双手收在白褂的口袋中,又丢给女孩一盒包装的牛奶,与一旁的角落里变质了的垃圾有着几分相似,似乎一直都是以这样的方式给女孩补充水分,相当应付了事。
女孩的身子动了动,连带左脚脚踝上的铁铐和铁链一起发出了一些响声,惹得男人又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这里的环境极其肮脏不堪,即便是为了维持女孩最基本的食物需求他也只是一天来两次,很快中年男子便离开了这个地方,沉重的铁门再度虚掩上,因为女孩被铁铐牢牢锁住、而那连接着的链条又被深深地钉入地里,没有人担心她会趁机逃出去,更没有人发现这里囚禁着一个年幼的女孩儿会来搭救…
伊介忽然睁开了眼睛,望向窗外时深邃的眸中已经不见困意。
外面的天色还是灰暗的,估计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牧场之家的深夜有清凉的晚风,总是伴随着各种昆虫小动物的低鸣,似是天然的安眠曲,伊介的心情却被刚才的梦影响,仿佛有一团乌云笼罩在心头,让她睡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无力感,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手里的薄被…
这时,从卫生间传来了动静,接着伊介便听见春纪的声音,“嗯?伊介大人怎么醒了?”
“没什么。”
“做噩梦了吗?”
春纪不由分说地凑过来,借着淡薄的月光看见伊介额上丝丝汗水。
伊介别开了脸,伸出手来想把春纪的脑袋推开却发现手心还有些汗水、只得改用手背,这才与眼前这个家伙拉开距离,伊介有些不自在地说道,“跟你没关系,别多管闲事。”
春纪“哈哈”地笑了,大方地说道,“要一起睡吗?我家的妹妹们以前总缠着我要一起睡呢,会很安心哦。”
“你敢上伊介的床试试?”伊介眯起眼睛,冷冷地说道,“伊介跟你这种人又不一样,睡觉的时候不习惯有人在旁边。”
“好吧…”春纪打了个呵欠,走到自己的床边掀起了被子,“那晚安了,伊介大人。”
伊介却没有回应,只是自己静静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微弱的虫鸣声传遍了屋里,有着良好的催眠效果,不知过了多久,伊介忽然扭头对躺在隔壁床上的春纪说道,“你以前有很多姊妹吗?是个大家族?”
“嗯…?”春纪半梦半醒间回应着,“我家有九个孩子呢,我是最年长的…”
“伊介睡不着,可以听你讲讲。”
“唔,伊介大人想听故事吗?”
“嗯,讲吧。”伊介轻轻合上双眼、侧身枕着自己的手臂,认真聆听着…
“好啊…”春纪揉了揉眼睛,也没睁开,兴许是白天流了太多的血,此刻的春纪困倦极了,但是尽管瞌睡虫缠身也依然没有拒绝伊介的请求,“很久很久以前…寒河江家里有九个可爱的孩子,最小的弟弟和妹妹是母亲收养的,大姐温柔贤惠,每天用爱细心呵护孩子们…”
“等等,谁要听你说这个啊?”伊介即使闭着眼睛还是忍不住蹙眉,
“伊介大人…”春纪把脸埋进枕头、闷沉沉地抱怨道,“不要打断我啊…”
“既然你有那么多放不下的家人为什么还要干这行?”伊介此时没有困意,思维清晰得很,
“为什么…呢…因为…她们都不在了啊…”
春纪的语速极缓,几乎一字一顿,含糊的话语到最后几字已经听不清楚,似是实在扛不住困意就这么睡着了…
“你…”伊介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春纪安静的睡颜,不由得把到了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最后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与此同时在都市的大楼里,英纯恋子也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白天时戴在脸上的平光眼镜早被摘下,此刻被放在床头柜上面,隐约倒影出窗外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英纯恋子的目光清明,微微皱起的眉似是在诉说她内心的不平静,即便现在已经夜深,她的眼神却与正在工作时无异,眉宇间透露着一样的认真…
几个小时前,她顺利进入了公司高层人员用的仓库,经过一排又一排满载的货架、仿佛在一步又一步走近事情的真相,亲手拨开迷雾后的水落石出,让她的心情愈发不能平复。
“一对生物学家夫妇在家中被害,一名少女被悬赏通缉…”
“被杀害的两位生物学家均在其领域小有成就,由于妻子无法生育,两个人便领养了一名少女,曾经对少女进行长期的抚养…”
“生物学家夫妇被害后少女行踪不明,直至最近才被发现并确认存活,据调查,嫌疑人名为犬饲伊介。”
英纯恋子想起自己在仓库中找到的纸箱,沉甸甸的纸箱里装了许多生物学相关的书籍,最上面还放着一张磨损泛黄的照片和一捆浅粉色的发丝。照片上,年轻的男女满面笑容,两个人身上的白色大褂井井有条,男人怀中的女童正眯着眼睛小憩,一派天真可爱。
英纯恋子疲惫地合上了双眼,抬手轻轻地按捏鼻梁,分明知晓了真相却不如她想象中那样轻松——人当真是被犬饲伊介所杀么?她又为什么消失了这么多年?
虽然疑团众多,但是英纯恋子却也明白,这些问题的答案唯有当年那个少女知晓了,还有说不上重要但是让她很在意的地方,“犬饲”这个姓氏总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的感觉…
“唉…”英纯恋子不自觉地轻叹,在床上辗转反侧,
英纯恋子躺在床上任由思维发散,脑海中又不由自主浮现出在下发的报告中看到的最后一段话:根据各种调查发现,番场真夜在追查犬饲伊介的下落同时也在展开各种秘密活动…
次日傍晚,英纯恋子独自走进了一家看起来相当高档的酒店。
此时她的发型和衣着打扮与平常有些微妙的差别,柔软的发丝不再是整齐地盘在脑后的模样、而是松松地扎成一条辫子,身上长至脚腕的素色连衣裙,脸上淡淡的妆容和唇瓣上夺人眼球的一抹红,一改往常矜持不苟的形象。
英纯恋子独自坐在角落的一张餐桌前,身旁有服务生为她斟酒,等到人离开,英纯恋子才缓缓举起酒杯抿了一口,略有一些刺激的感觉入喉,她依然面无表情,内心却已然是一团乱麻…
她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大厅中央,越过许多无关紧要的人,看见那几道不算陌生的身影…
番场真夜令人捉摸不透的行动必然存在原因,动机大概出自她的个人考虑。英纯恋子如是想道。
“你来了,真夜。”
番场真夜来到餐桌旁,位置上已经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注意到她走来便有一人起身相迎。
“哈哈哈,居然让我们的上议院议员等着,你现在也是面子不小了啊。”起身的中年男人满面笑容的调侃了一句,转身对坐在位置上的男人介绍道,“她就是番场真夜,十分有本事哦。”
只见那个上议院的议员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中年男人又对番场真夜说道,“真夜,这位就是里德根议员。”
“初次见面。”番场真夜说道,
“你有着不错的眼神。”里德根打量着她,说道,“难怪被称为精英了。”
“不敢当。”
“嗯,坐下来说吧…”
英纯恋子坐在角落的位置远远观望着那三个人,不动声色地沉思着——番场真夜的诸多行动势必存在着漏洞与破绽,迟早有一天伪善的面纱会被揭开…
就在英纯恋子陷入思绪时,手提包里的移动电话却忽然响了,她没有急着接,短促的铃声停止了,她不紧不慢地叫来服务生结了帐。
直至离开酒店英纯恋子才从包里拿出移动电话,她低垂着眼帘,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上几个熟悉的字眼,迟迟没有按下回拨。
“我在犬饲伊介身边安插了了一个背负着某种过去的赏金猎人。”
“那个女人就像是草原的野马,不会老实地奉命行事,番场真夜的计划大概也会因此破裂吧?”
英纯恋子抬起头望向夜空中皎洁的明月,眸中闪烁着一丝势在必得的信念。
“迟早会让那个人露出本性的!届时就是机会,我一定要把她的阴谋彻底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