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品尝
山间的老木屋里此时一派祥和,滂沱大雨的气势丝毫影响不到屋内,甚至连潮湿的凉风都无法入侵,屋内壁炉里燃着旺盛的炉火,温暖的火光不时微微摇曳、壁炉里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木柴燃烧的声音…
春纪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香浓可可,将其中一杯递给眼前的人,说道,“我泡了不少,伊介大人不够的话厨房还有。”
“知道了,你上辈子是女仆吗?”伊介接过热可可,对这个便宜旅伴事无巨细的态度感到不耐烦,
“我前半辈子是。”春纪不以为意地说道,做了好几年的服务员跟女仆可以一比了吧?春纪如是想道…
她自顾自在伊介对面的位置坐下,与伊介两个人隔桌正对壁炉,她很是满意这个位置可以不用直视那个全身上下只裹着一条浴巾的漂亮女人…
嗯,眼不见为净。
“哦?”就在春纪为现状沾沾自喜舒服地享受热饮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伊介戏谑的话语,“你多大年纪了?”
“我可是年少有为的优秀赏金猎人。”春纪不禁有些得意,眼神飞快扫过伊介的脸蛋,煞有介事地说道,“还有啊,这个我早就想说了,未成年人最好不要饮酒,伊介大人每次叫我去酒馆坐坐的时候都想说呢。”
同行半月,这是伊介听过最可笑的话了。
“你在想什么?伊介早就成年了。”
碍于伊介的身份敏感,身份证对她来说基本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而春纪不同,旅途中为数不多的几次投宿用的都是她的证件,伊介曾经无意瞥见上面的信息,因此伊介也知晓春纪的年龄,对自己比她年长这个事实更是心知肚明,刚才想要逗逗春纪也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
“嗯?”春纪闻言,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不等眼前的人反应,伊介又开口道,“春纪,不可以对姐姐大人无礼哦♥”
“好、好吧。”春纪转而继续盯着壁炉里的火苗去了,她可不敢说自己这一路都把对方当成妹妹来着…
春纪这般逆来顺受的模样倒是合伊介的胃口,不禁想要逗弄一番,于是她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说道,“叫声‘姐姐大人’来听。”
春纪拧着眉,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别开玩笑了,伊介大人。”
伊介轻轻地笑了,白皙的肩头微颤,笑容宛若娇花般妩媚,春纪惊鸿一瞥,居然看愣了一瞬。
之后伊介起身去厨房添杯了,春纪才在傻愣中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感到面上发热。
“唉。”春纪不着痕迹的叹息,为自己总是管不住的视线、也为心中不知缘由的忧愁…
转眼间,她的目光落在壁炉边上不起眼的位置摆放的一个相框,上面是幸福的一家四口,温馨的氛围即便在照片中也是一目了然,让春纪不禁想起,这是与自己无缘的美好。
伊介在这个时候回来,入眼的便是春纪落寞的身影,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伊介也不由得愣了愣。
“你…”伊介动了动唇,想从这个沉重的气氛中逃离,
“伊介大人,这家的男主人最后与家人离散,独自死在家中…”春纪望着相框,缓缓说道,“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伊介有意想打听春纪的过去,即使不愿与她承受现在这份压抑,此刻心中的天秤还是微不可察地动摇了。
她对这家人的故事并不好奇,于是她保持了缄默,只是在春纪扭头望向她的时候回以认真的眼神。
屋内的家具摆设、厨房里的碗筷以及整齐放在方桌周边的四张椅子,这些不太起眼的地方无不在诉说着这个家四口人曾经的生活。
“都死了吧。”伊介看不得她这般黯然神伤的模样,忍不住松了口,叙述自己认为的事实,
“也许吧,伊介大人是这么想的吗?”
“伊介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哦♥”
“如果是那样或许比较幸福吧?也不会再有什么眷恋…”春纪收回了视线不再与伊介对视,转眼望着壁炉中左右摇曳的火苗,接着说道,“但是如果大家都活着却因为什么原因不得不分开的话…”
伊介顿了顿,想说点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如果怀着牵挂而死去,肯定很痛苦吧?”春纪不觉间捏紧了手中的杯柄,指尖都微微泛白,
“那你呢?”伊介举杯,细呡温热的可可,醇香在口中四溢,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又是哪一种?”
“嗯?”春纪嘴角上扬,无声地笑了,“我是比较幸福的那一种哦。”
伊介看在眼里,只觉得对方的笑容苦涩,她不禁蹙眉,自己也觉得不是滋味。
“伊介大人呢?”
“伊介不想说♥”
“哈哈。”春纪笑笑,不介意对方的搪塞,“那好吧。”
春纪放下手中已经空了的杯子,起身走到旁边去拾起先前救下的怪虫。
兴许是念在春纪的救命之恩,这软糯的四足动物乖巧得像是死了一般任由春纪把玩,被她双手举到面前左右端详,居然丝毫不予反抗,伊介看不起这样不争气的、更嫌弃能跟这种莫名其妙的生物娱乐的,满满的鄙视都写在了脸上。
“仔细看的话还挺可爱。”春纪半开玩笑地说道,“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真恶心♥”
“伊介大人不想尝尝吗?”春纪的笑容极具恶趣味,
似是听懂了她们的对话,“巨蜥亲戚”在春纪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身子。
伊介蓦地脸色一沉,“啪”地放下了手中的杯,二话不说拿起桌上的蝴蝶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春纪掷了过去!春纪闪避不及,腰间的浴巾就这么被划开一道口子,仅一眨眼的功夫,蝴蝶刀已经钉在了木地板上…
春纪的笑容早就僵在脸上,额头都冒出一层薄薄细汗…
“那、那个…我不说就是了,你别生气啊!伊介大人。”
伊介冷冷地“哼”了一声,起身走到春纪面前。
两个人都是光着脚,伊介比春纪矮了一截,只是伊介来势汹汹,反倒是春纪被压制得往后退了一步。
“比起那种恶心的东西…伊介更想尝尝别的…”
伊介眯着眼睛,步步紧逼春纪,即便是自下而上气势也完全不输,言语间,她的手掌已经隔着浴巾抚摸至春纪的腰际,一只纤长的手指不由分说地伸进了白色浴巾上开裂的缝隙,按在春纪的腰身摩挲…
“别的…是指什么?”春纪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后面已经抵上沙发无路可退了…
“春纪,为什么不敢看伊介?”伊介对手上的触感还算满意,不由得添了一根手指,
伊介问得何其笃定,她确信春纪不敢直视自己的身子,问只问她因为什么不敢看。
起初伊介还是犹豫的,先前试探的时候被春纪无懈可击的笑容迷惑了,只是经过刚才,春纪躲闪的视线还是出卖了她。
“伊介大人还真是…天生的骄傲呢…”面对伊介的反诘,春纪半抬起双手作投降状,毫不掩饰对对方的欣赏,
只是在伊介看来,春纪用阿谀奉承逃避了质问,更忤逆了她。
“不要让伊介再问。”
“我是很想看啦…但是一直盯着看对伊介大人不太礼貌不是么…”
分明对方的手指按在自己腰侧柔软的位置,想感觉不到都难,春纪却觉得此刻好像被她扼住了咽喉——这个气场是不是太强盛了一点?
有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看见春纪一直保持着笑容的脸伊介也就“哼”了一声便甩手走了。
看着伊介的背影,春纪这才放下双手松了一口气。
木屋外的风雨呼啸而过,拍打在窗户上不时发出声响,有丝丝凉风从缝隙钻进屋子里,春纪感觉微凉,又去厨房给自己和伊介添了一杯热可可。
在山路间的巨大岩石前,一辆敞篷吉普停在雨中,旁边不远处还有一辆银色轿车,里面坐着两个人,车前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在规律地左右摆动着…
“查理,你说她们藏到哪里去了?”
“谁知道呢。”
“准在这附近。”麦克坐在驾驶位上,对着车内后视镜用一把小梳子打理自己金黄的卷发,直至梳出了纹理,才满意地停手,欣赏镜中的自己…
“话说回来…”他放下了手中的梳子,扭头望着车窗外的雨,对正在擦拭手枪的同伴埋怨道,“这场雨下得真大啊…”
“是啊。”查理也抬头看着外面,说道,“真是让人郁闷呢。”
一路追赶春纪和伊介的人妖们坐在车里静待雨势变小,暗暗策划着偷袭,无论手段如何,只要得到目标的犬饲伊介就是他们的胜利…
武智乙哉独自站在雨里,淅淅沥沥的雨水淋在她身上,打湿了衣衫,雨水顺着她的发梢不断地滴下,她定定看着远处的两辆车子,无声地笑了。
山间的河道旁,一座木屋静静地立在雨幕中,虽然老旧却是十分坚固,任由狂风暴雨肆意吹拂依旧坚定,也不知在无人的岁月下熬过了多少这样恶劣的天气。如此老木屋这个时候因为有人进入而有了生气,壁炉里被燃起旺火,红砖砌成的烟囱徐徐地冒着黑烟…
春纪打开厨房的窗户,一股白雾涌了出来。
“伊介大人,你吃辣吗?”春纪从正在炖煮的浓汤舀了一勺尝过味道,总觉得差强人意,
“嗯,不要太辣。”伊介坐在餐桌旁,懒懒地用一只手扶着侧脸、另一只手把玩着没装弹夹的手枪,手指轻轻扣动扳机,发出“喀喀”的响声…
阴沉的天色让人难以辨别时间,但是伊介腹中的饥饿感在强烈提醒她现在已经超过晚上的饭点了。
“还没好?伊介已经饿扁了。”她催促道,
“快好了。”
在春纪随手带来的背包里除了浴巾和衣服居然在隔层还有少数食材和几只罐头,大概是伊介收拾的,春纪可不会这样分类。
不过也多亏了她这样乱来,让她们现在不至于饿肚子。
“伊介大人,帮忙开下罐头吧,可以早点开饭。”春纪左右手各拿着罐头走过来,瞥见伊介光洁的大腿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从脚尖至小腿再到大腿,几乎是一条完美的曲线,竟然真的会叫人油然而生出一种想要将其占为己有的欲望…
“伊介大人…把衣服换上吧?”春纪的语气中都带了几分恳求,“应该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伊介接过罐头又放在桌上,淡淡地“哦”了一声,起身去壁炉旁拿自己的衣服。
她并不避讳春纪,背对着春纪扯掉了裹在身上的浴巾,从底裤开始一件一件不紧不慢地穿起…
春纪转身往厨房走去,右手握成拳,轻轻锤在自己的胸口,一下、两下…
心脏简直要跳出来了!
真是不能再看了,万一心跳过猛而猝死也太难看了。
春纪不想自己在伊介眼里变得不堪。
大雨中,有三个人在同一个檐下避雨。
雨水沿着屋檐边的凹槽顺流,直至尽头倾泻而下…
千足把雨伞斜靠在墙边,柩抱着小熊布偶安静地立在她的左侧,而她的右侧还站着一位戴着半框眼镜的少女…
少女棕色的长发分成两股各自绑成麻花辫,清秀的外表下有种淡淡的书香气息。
“我以为你早就不做了。”少女开口道,
“嗯,人生无常。”千足微微仰起头望着檐边连成线的雨滴,缓缓说道,“不过…近来比之前好多了。”
棕色长发的少女闻言便沉默了,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千足身边的那个手抱小熊布偶的女孩,目光自然不可避免地落在她们相牵的手上…
不是十指相扣,只是女孩纤小的手被千足牢牢握在手里,除了收伞的时候便没有松开过…对她们而言,意味着什么呢?
少女不经意间皱起了眉,不料这时候女孩忽然转头面对她,一时间两个人的视线交汇,女孩露出了微笑,柔声说道,“你好。”
“你好…”少女没有想到会与对方直接对上,不由得习惯性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框,她不着痕迹的轻轻叹息,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样…这么做有多匪夷所思吧?”
后面的话显然是对千足说的,她却刻意不说得通透。
“就算你想做善事你的职业也不会允许的。”少女的意思很明白,无非就是谴责好友拖家带口的行为,
“剑持。”千足依然看着檐边,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听说你现在开始帮警察做事了?”
“偶尔吧。”对方的态度让少女不由得又叹,
“所谓的‘正义的伙伴’吗?”千足仰着头,嘴角微微扬起,
柩一直站在她的身侧静静地注视她的侧颜,自然也看见了那个冷冷的笑容。要是柩能够看见此时千足眸中的不屑,大概会对她温和的印象有所改变吧?
“然后呢?”千足转眼看着棕色长发少女,问道,
“你拜托我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少女顿了顿,缓缓说道,“大概正午的时候警署收到消息,说是逮捕某个被通缉的女人时出了差错,犯人跟一个女赏金猎人往北方跑了。还有,接近傍晚的时候又有消息说隔壁镇上一名男性要员被杀害,犯人尚不明确…但是这个不重要,对吧?”
“嗯,她们往北方跑了?”
“你的目标是那个被通缉的女人?”
“还不清楚。”
千足说完便拿起了伞,暂时松开柩的手去打伞,少女见状,急忙说道,“说句不好听的!这种莫名其妙的任务还是拒绝为好!”
面对少女的劝诫千足选择了沉默,她撑好了伞,对柩掌心向上伸出手,等对方把手递过来便牵住了。
“我们走吧,柩。”
即使撑着伞不方便也仍然牵着她。
两个人一起走了,矮小的女孩走在千足的左侧,千足便用右手打伞,雨伞稍稍倾斜向女孩,确保她不会被雨淋到分毫。
千足和那个浅蓝色长发的女孩走远了,檐下只剩下剑持诗绘娜独自一人,她看着她们同撑一把伞渐行渐远的身影,只感觉胸腔中某处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良久,她失落地垂下眼帘,抬手取下了眼镜,静静用手帕擦拭。
“肆意挥霍生命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千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