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春纪和伊介(上)
伊介搀扶着春纪好不容易回到旅馆的楼下。
白天走时还觉得很近的距离忽然变得遥远许多,春纪总还不老实,更让她有种寸步难进的感觉,回去的路上伊介的骂声和春纪含糊不清的嘟囔便没停止过,以至于当伊介把这个浑身散发着酒气的臭家伙扔到旅馆房间的大床上的时候竟有种难以言喻的解放感…
伊介瘫坐在床边,看着一沾床就呼呼大睡的春纪、看着这个几次保护自己性命于危险之中的人,看到她左臂上缠绕着染血的斗篷,眼神晦涩。
休息了片刻,伊介忽然起身走到一旁倒在地上凌乱的行李包附近,蹲下身子翻找着什么…
昨晚春纪不在,伊介独自待在房间里闲着无事想找工具保养手枪的时候就把行李都翻乱了,她从来不是善于整理的人,与春纪相识之前便是这么过来的,有时候甚至会嫌大包小包的行李很麻烦、从每个地方出发时只带上最低限的必需品…
自从春纪加入她的生活,有些东西就不太一样了,比如露宿郊外时的夜宵再也不是难吃到只能填饱肚子的面包、换洗的衣服总是带着淡淡的清香闻起来就让人心情颇好,就连有时候意外受了点小伤春纪都能找出创可贴和绷带之类的东西,更难料的是在伊介不知不觉的时候,似乎已经习惯了春纪给她带来的那些她以前不曾在意过的舒心,不愿再像从前。
以前惠介妈妈总说习惯是件可怕的事情,伊介起初没有什么实感,现在好像稍微能够理解了。
伊介在包里找到消毒用的酒精还有一卷绷带,起身回到床边,把东西放在春纪受伤的手臂旁,开始慢慢地替她解开缠紧的斗篷…
还在酒馆里的时候伊介就用最烈的酒强硬地给春纪淋了一遍伤口,春纪并不配合,即便是让人禁不住头皮发麻的痛感也没让她放弃不醉不归的想法,酒馆里不时有人向她们投来诧异的目光,伊介第一次感觉到拿一个人没办法,只得半哄骗着春纪在她猛灌的时候一边替她重新绑好伤口。
手臂上的伤口因为太久没有处理流出来的血已经干涸凝固,用来充当止血布的斗篷上面沾染的血迹都有些变色发黑,原本干净的象牙色已经面目全非了,跟伤口表面新生的血痂粘在一起,硬是扯开的话又会出血,大概是因为动到伤口,春纪睡得很不安稳,紧皱着的眉心从始至终没有放松过,伊介只好耐着性子把粘住的部分用酒精打湿一遍又一遍…
虽然在停车场里对春纪说了那样的话,但是伊介此刻还是十分小心谨慎地替她处理着伤口,仿佛对待珍宝。
毫无疑问帮别人处理伤口什么的都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更别说对什么人任劳任怨地照顾了,然而伊介此时对昏睡的春纪却有着出奇的耐心。
春纪不知道的是伊介常常挂在嘴边的“妈妈”实际上不是女人,她偶尔也会提起沉默寡言的爸爸,春纪从未察觉什么,伊介也没有特意说明过,有这样的身世和经历,自然比别人更容易察觉到一些不寻常的感情,但是她从未想过春纪也会对自己产生这样的情愫——她们也有可能像妈妈和爸爸那样相爱么?
伊介的指尖颤了颤,险些把粘在伤口上的斗篷拽下来,不得不收回了心神。
“冬…香…”
伊介把解开的脏斗篷扔到一边,被春纪无意识地梦呓吸引了注意,伊介抬眼不经意地看到她眼角滑落的泪水,不知是疼出来的还是做了不好的梦…
看着春纪熟睡的侧脸,仿佛即使在睡梦中也能够感受到她的悲伤,伊介许久挪不开视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替她拂去了眼角的泪…
伊介无言地看着自己被泪水染湿的指尖,心头微动——喜不喜欢,只要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她垂眸盯着春纪微微张开的薄唇,粉色的发丝从肩头滑落、垂落至耳边,轻轻扫过春纪的颈间,惹得对方不自在地动了动脖颈,伊介舔了舔唇、不自觉地吞咽,莫名感到了些许紧张,支撑着身子的手也在不觉间揪紧了床单,她的臂弯微曲,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
睡着的春纪毫无防备,披散在床上的红发与伊介的发丝混在一起,徒增了几分暧昧,伊介在距离春纪还有十几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淡淡的酒味弥漫在空气中,忽然她看见春纪在嗫嚅着什么…
“伊介…大人…”
伊介闻言顿了顿,起身满是嫌弃地瞪了眼熟睡的人儿,低声骂道,“好臭啊你,就这样还想让伊介亲你么?!”
春纪并无反应、只是静静地睡着,伊介自觉没趣地“哼”了一声,动手将洁白的纱布一圈一圈缠绕在春纪受伤的手臂上。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伊介也在不经意间躺在旁边睡着了,再醒来时腹中空荡荡的感觉似是在向她强调着已经日晒三杆的事实,伊介和春纪的初次同床共枕就这样草率地结束了,虽然只有黎明到近午之间短短的几个小时,而且其中某个人还睡得不省人事…
起身的时候伊介手里还抓着给春纪擦脸的毛巾,还有倒在地上的空水瓶和散落床沿的湿透的上衣。
睡过去之前伊介还给春纪喂了不少水,这才终于让她口中的味道淡了点,然而没有自觉的春纪吐出来的比喝下去的多,衣服都沾湿了大片,伊介又不得不给她换了身上衣,折腾了半天,就算是伊介也着实累得不轻,她把枕头扯出来砸在春纪身上,相当不忿,“混蛋春纪,伊介绝对饶不了你!”
刚一下床伊介便嗅到自己也是满身酒气,居然就这么睡着了!虽然伊介没有很严重的洁癖,但是这种事情要是放在平常肯定是不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伊介自然而然地把这些全部怪罪到此刻还睡得正香的春纪头上!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丝毫没有解气的感觉。
待伊介洗好了澡再出来时已然是正午时分,腹中的饥饿早就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伊介的脸色都不好了,再也不管还没醒来的春纪、拿着钱包便出门去了。
出了住的地方伊介没有再去昨天的酒馆,而是找到一家便利店买了些能够填饱肚子的三明治和饮料,结账的时候伊介得知这附近还有专卖Tacos(墨西哥卷)的连锁店,伊介离开了便利店毫不犹豫地往店员所指的方向走了去…
她对便利店里的东西早就食之无味,对Tacos倒是不讨厌,伊介打算着将手中拎的这些留给春纪,自己久违的去尝尝那家Tacos。
刚走到门口她便闻到了空气中充满熟悉的味道,可是当看到菜单的时候伊介却意外地提不起什么兴致,分明已经很饿了,却不觉得对这些东西有什么食欲,伊介烦躁地“啧”了一声,指着菜单随意点了某种口味,吃了两口发现是她最不喜欢的牛肝和番茄…
伊介离开了店里,转身便无情地把它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心情愈发烦闷。
春纪在伊介出门后没多久便醒来了,下身有种焦急的感觉,一起身便趿着拖鞋跑去了卫生间…
这个时候正是该吃午饭的时间,窗外的阳光明耀,透过玻璃窗照射进屋子里,颇有种宁静惬意的氛围,春纪却没有因此感到轻松,反而是宿醉和一起床就急匆匆地跑卫生间带来的晕眩和不适,她扶着墙壁走出来,脚步有些不稳,看上去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伊介大人…”春纪有些累了,索性靠在墙边、腾出手扶了扶额头,整个人好似被灌了铅一样沉重,从刚才开始她就觉得房间里出奇的安静,好像除了她再也没有其他人…
“伊介?”春纪哑着嗓子又试着叫了一声,回应她的仍是一片寂静的房间,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春纪难免有些焦急,或许以往的她不会如此敏感,但是前一晚有了先例,因为她的疏忽大意让伊介涉险、差点就酿成了不可挽回的错误,那个神似冬香的女孩死时的惨状依然历历在目,昏沉沉的脑袋和身体的不适仿佛在反复提醒着她自己的无能,春纪无法控制地开始忧心起来…
伊介在附近转了一圈、潦草地填饱了肚子,这才拎着便利店买到的东西回到旅馆,然而一进门她便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有什么与出去之前不同了…
她首先看见的便是玄关处的鞋子,摆放的位置明显有了些变化,很快伊介又注意到地上堆放的行李似乎更加凌乱了,很难保证在她离开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不会有人趁虚而入,毕竟她们从事的不是什么正经行业,在外有一两个仇家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伊介把买给春纪的东西轻轻放下、谨慎地掏出了枪,背后贴着墙一步步接近原本春纪所在的房间…
突然之间房间里传来什么人倒下的声音!
“谁!?”
伊介顾不上其它,一个箭步冲到房间门口抬枪指着正中央,然而映入眼帘的画面跟预期有些不太一样,着实把她吓到了!伊介不由得叫道,“你在干什么?!”
只见房间里并没有什么闯入的人,而春纪整个人面朝下趴倒在地,肘部艰难地撑着身子、说不出的狼狈,伊介见状迅速把手中的枪收回枪套,大步流星地走进房间,脚下长靴的鞋跟“噔噔”作响,毫不掩饰的急切…
“伊介大人,你回来了…”春纪紧蹙着眉,似是在忍耐着什么,嗓音也有些不正常的低哑,“你去哪儿了?”
不等伊介回答便被春纪握住了手,伊介随即感受到她掌心温热的细汗,不由得反握住了她的手、扶着她起来,“你这个人为什么就不知道老实点??好好躺着等伊介回来会死吗!”
“对不起…我本来想去找你的…”春纪被扶起身,见到伊介安然无恙显然是放下了心,脸上的表情都缓和了不少,
“你找个屁!”伊介止不住骂骂咧咧,“你就这样还给伊介添乱!”
“抱歉。”春纪低低地笑了笑,眼睛却似是被粘在了伊介脸上,挪不开视线,
伊介不知为何被看得脸上有些发热,要知道她最不在意的就是他人的目光了,此刻在春纪的注视下却莫名地有些不自在。
“你给伊介躺好了,有什么事待会儿吃饱了再说,懂了?”伊介把春纪带回床上还不忘嘱咐道,语气是连自己也没察觉的轻柔,
“懂了。”春纪点点头乖巧地说道,“谢谢你,伊介大人。”
伊介满是不屑地“哼”了一声,顺手给她掖了下被子,“谢个屁,你最好赶紧整理好心情、休息好,别再给伊介找麻烦,不然就杀了你哦♥”
“我知道了。”春纪露出了笑容,看着伊介走出房间给她拿东西…
见到伊介放心之后春纪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仿佛在伊介身上有种让人心安的魔力,春纪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仗着对方此时看不见,目光满是藏不住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