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暴雨

吉普驶出镇子后顺着道路行驶没多久便拐进了山路，绕过一个又一个弯道，却被耸立在道路上的巨石拦住了去路。

春纪站在比自己还高的巨大岩石前面，只感觉惆怅不已。

“春纪。”伊介在车上呼唤，等人回头看过来时，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把石头推下去。”

“伊介大人…”春纪听完眉头都拧作一团了，“别为难我好不好，力气再大也推不动啊。”

“真是没用呢♥”伊介笑道，

“真是的，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春纪回到车上，刚合上车门，忽然昏暗的天空骤亮！一瞬后光芒消逝，随即传来了震彻云霄的雷声…

真是应了春纪的话，从她们驶进山路后天色开始渐渐阴沉，厚重的云层中不时有几道闪电转瞬即逝，天雷在隐隐作响，没有人怀疑接下来会是一场怎样的暴雨。

在又一声雷鸣过后，天空中开始陆陆续续落下雨滴，春纪才把车子掉头到一半雨势已经不小了…

“我看我们还是找地方避雨吧…”春纪看了看天色，跳下车去后备箱拿东西，

“伊介早就说了换车！”伊介一边打开车门一边愤然道，

“那多麻烦啊。”春纪随便拿了其中一个装了衣物的背包，把身上的短斗篷解了暂时用来遮雨，还不忘给伊介顺毛，“别生气了，我把pocky都给你。”

“伊介才不要。”

“那可是我的家当耶。”

伊介“哼”了一声，任由春纪跑过来把斗篷罩在两个人头上。

暴雨来临，大颗大颗的雨滴淅淅沥沥地打在地面上，落在路边的浅水洼里溅起点点水花。

一个镇上的某个偏僻巷口聚集了许多居民，他们打着伞穿着雨衣，有看热闹的、有恐惧的，也有按耐不住自己好奇心不断推搡前面的人的，大雨也无法浇灭他们的热情，这些好事的人被一条绷紧得笔直的黄色警戒线隔开还在锲而不舍地伸长脖子踮着脚尖往案发现场望去…

“死者姓名‘乔什·克鲁莱奥’，性别男，今年四十五岁，好像曾经隶属于某个国际组织…”

一个警察蹲在尸体旁翻找死者身上携带的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不时向手中的对讲机汇报情况，在他脚下鲜血与雨水混合，满地的血水在坑洼的地面上四处漫延，相当惨不忍睹。

所幸警方赶来得及时并没有引发更大的骚乱，围观的人群之中有一个身穿风衣不起眼的男人默默退了出来，无人察觉。

男人独自走到一个电话亭，进去后拍了拍身上的雨水，然后拿起话筒拨了一串号码…

“已经结束了。”男人说道，

“幸苦了，戴肯。”番场真夜清冷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与此同时春纪和伊介正在泥泞的山间小道奔波，还是春纪撑着自己的短斗篷堪堪遮在两个人头顶才勉强不被大雨淋成落汤鸡，伊介也难得没有闹别扭，任由她护着，即便心里面在暗暗嫌弃这个便宜捡来的旅伴麻烦得像个管家婆…

这种雨又不是没淋过，又不会淋死人！伊介暗自腹诽，面上倒是不显。

她们跑着跑着便来到一条小河边，河并不宽，却也不是几步能跨过去的距离，更何况在这猛烈的暴风雨洗礼下河流的水愈发湍急，不擅游水的人下去指不定就被冲走了。

然而正当伊介眯着眼睛在磅礴的雨势中寻找可以歇脚的地方时，她身旁的春纪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伊介大人，在这里等等我！”

不等伊介反应过来原本在头顶上方的斗篷已经盖到她的脑袋上面，而春纪把肩上的背包往地上一扔、身子一转，竟然直接纵身跃进了河里！

“春纪？！”伊介一时间目瞪口呆…

湍急的河水气势汹涌，与浩大的雨势相比更加激烈，“哗哗”的水声不绝于耳，伊介紧紧地盯着翻涌不断的河面，不自觉将斗篷角攥在手心，半天不见春纪的身影，一时间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又等了一会儿，好像已经过去了几分钟、又好像才过去十几秒，反正伊介按耐不住了，她一把扯掉斗篷，几步走到河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伊介虽然很久没有下水了，但是从前富家子弟的生活让她没少跟着爸爸妈妈去海边避暑度假，甚至在小时候更是被家里视作精英日复一日进行各种高强度培训，其中游泳就是一门必修项目。

就像学会骑自行车之后便不会忘记一样，动作和感觉都成了身体的记忆。

伊介潜下去后很快找到了在水中胡乱扑腾的春纪，她的手上好像抱着什么，情急之下伊介也顾不得了，眼看春纪整个人就像无根的浮萍那样要被河水冲到下游去！

好在伊介的实力过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还是勉强把人给拽上了岸…

“你是猪吗？！”伊介双手撑着自己的膝头弓着身子喘着粗气，怒不可遏，

不断有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被打湿的长发凌乱地黏在脸上，湿透的衣物都紧紧贴着她的身体，整个人显得狼狈极了，伊介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还不忘数落趴在地上的春纪，“不会游泳还跳！还叫伊介等你！要表演跳河自尽吗？！”

“咳！我…呜…”春纪不知道喝了多少水，着实被呛的不轻，连说话都不连贯了，“我也没想到水这么急啊…”

她跪坐在地上给自己顺气，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蠢货！”伊介气结，

春纪缓过来，双手捧着一只足有枕头般大小的生物给伊介看，“我看这家伙像是稀有物种，要是见死不救的话说不定就灭绝了呢。”

只见那四足怪生物有着土褐色的皮肤、与巨蜥有七分相似，怎么看怎么像是两栖的，一双圆溜的眼睛愣愣地望着伊介，后面的春纪却是眼神飘忽，像极了做错事被责备的小屁孩，扁着嘴委屈不已。

“呵。”伊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说道，“你淹死了它都淹不死。”

说完她便自顾自地走了，头发跟衣服都被打湿了紧紧贴在身上让伊介极不舒服，只想快点找到一个可以生火休息的地方。

“哎！哎哎…伊介！等等我啊…”身后传来春纪着急的声音，跑了两步又停下，想来应该是去捡被遗忘在地的背包和斗篷了，

在春纪发疯跳河之前伊介依稀看见不远处有座桥，有桥必然有人家，只是雨幕严重影响了视线，能见度甚至不到百米，她也不确定是不是看走眼了，不过还是沿着河边往那个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果然发现了一座在风雨中摇晃挣扎的小木桥，河对岸还能隐约看到有房屋的影子，伊介顿时气消了大半。

“伊介！对面有木屋呢。”春纪喜出望外，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早就看见了，还讨好似的指给她看，要是身后有尾巴的话恐怕已经摇得飞快，

伊介此时看见春纪和她怀里那个怪生物就心烦，又听到这家伙居然三番几次直呼自己的名字，刚刚消散的怒火顿时回笼，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自己走上桥头也不回地走了。

暴雨完全没有停歇的迹象，只是风不再刮了，阴沉的天色依旧给人一种还能持续很久的感觉。

春纪跟着伊介来到木屋门前，这才得以看清房子的全貌——经久不修的檐下已经结了竖立的蛛网，还有几个荒废的鸟巢，落了锁的木门也是不堪一击的样子，显然已经很久不住人了。

伊介还是象征性地敲了下门，不想没等她再次敲响，木门便“吱呀”一声自己敞开了…

“锁都坏了啊，这是有多久没住人了？”春纪在伊介身后见状便忍不住说道，

伊介仍对春纪视若无睹，自己进了门径直走向厅房。

屋子里给人的感觉跟在屋外看到的一样，因为很久没有住人房间各处都落了灰，春纪和伊介浑身湿透了，发梢衣角都在不断滴着水，在积灰的地板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迹。

春纪走在伊介身后路过一个房间时停下了脚步，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昏暗，春纪把门推开往房间深处看了看…

不看还好，一看着实吓了一跳！春纪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房间不大，靠着墙边摆了一张床，除了桌椅外再没有别的家具了，春纪在昏暗中看见床边有一双男士皮鞋，被人摆放得整齐，再定眼一看，赫然发现床上还睡着一具身穿黑白西服的白骨！

一颗森森的头颅就这么躺在枕头上，空洞的眼眶正对着春纪的方向，让人毛骨悚然！

好在经历过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春纪心理素质过硬才没有直接叫出声来，不然不知道又要被伊介怎样笑话。

然而厅房里的伊介并没有如春纪以为的错过这边的动静，等春纪抱着那怪生物来到厅房时，伊介已经在壁炉里生起了炉火，正在脱靴子，察觉她过来便头也不抬地问道，“怎么了？”

“嗯…”春纪顿了顿，还是如实说道，“这家的主人在这里长眠了。”

伊介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把浸了水的长靴放到一边，揶揄道，“这就把你吓到了？”

“谁说我被吓到了…”春纪把怀中的“巨蜥亲戚”放在一旁，只觉得自己有苦说不出…

春纪从背包里找出一条毛巾，背包表层是防水材料做的，里面的东西都没怎么沾到雨水，春纪确认过毛巾很干净才转手递给伊介，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漂亮女人，不禁心有感慨，“伊介大人还真是什么都不怕呢。”

“嗯。”伊介接过毛巾随意擦了擦湿润的发梢，淡淡地说道，“不是还有你么。”

“唔，也是…”春纪闻言，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此时屋外下着凉雨，屋内壁炉里燃着火，暖意充满了房间更渗进了春纪的胸口，对方无意的话语让她舒心，春纪不自觉地咧嘴笑了，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对她来说当真是久违了。

之后春纪冒雨去河边打了几桶水，把水烧开，两个人分别洗了舒服的热水澡，心情自然是好极了。

春纪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便看见伊介整个人懒懒地斜坐在椅子上，粉色的长发未干，随意披散在身后，模样慵懒，眼神却格外认真，专注地看着手里那把随身携带的蝴蝶刀，正在用手帕细心擦拭，只是…

她居然还没有换衣服！身上只裹着一条白色浴巾，堪堪遮掩了重要部位，裸露的肌肤经热水沐浴过后白里透红，好不动人！

娇人如画，春纪实在不忍吐槽，却也没胆量直视，手脚都不知该何处安放了，只得别扭地挪步到旁边去把两个人换下的湿衣物晾起来…

只是，精明如伊介，怎么会不发现她的异样？

伊介停下手中的工作，饶有兴致地望着春纪略显无措的身影，眼里渐渐流露出笑意，“春纪，你紧张什么？”

只见那人的身子一顿，背对着她说道，“没有啊…”

春纪把伊介的上衣抻平晾好，又说道，“伊介大人怎么不换衣服？不是说包里有换洗的么？”

见她全程没有回过头，伊介莫名有些不爽了。

“懒得。”心里有不爽，态度都不由得冷了几分，伊介收回视线，继续擦拭宝贝蝴蝶刀，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是也没换么。”

“只有一套…”

“伊介不穿。”

“那…我去把壁炉的火烧旺些…”

“你想把那些干柴都烧完么？烧完了你再出去找？”伊介挑眉看着一直背对自己的春纪，自觉为数不多的耐心又要告罄了，她放下手中的蝴蝶刀，叫唤春纪的名字，说道，“过来。”

此时伊介两条长腿交叠搭在另一张椅子上，一只纤手撑在桌上扶着侧脸，短短的浴巾勉强遮到大腿根，修长的双腿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展露在春纪眼前！胸前最柔软的部位被浴巾勒出了浅浅痕迹，半圆裸露，呼之欲出的模样简直惹人遐想…

春纪听见伊介不容拒绝的语气，不得不走近她，心里莫名七上八下的，春纪哪里体会过这种感觉？何止是手脚无处安放，简直连视线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了！

“伊介大人，怎么了？”春纪直视伊介的眼睛，展颜笑了，

看似轻松的笑容背后谁又知道她在极力克制自己蠢蠢欲动的目光呢？

这回，饶是伊介也没有看出端倪，她皱了皱眉，说道，“伊介渴了。”

“我去泡热可可。”春纪飞快说完，转身逃也似地溜去厨房了…

屋外的雨一刻不停歇地下着，雨势丝毫没有衰弱的迹象，檐下传来“滴滴答答”的雨声，山间的泥路上积蓄了许多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水洼，不断有水流顺着坑洼的地面潺潺地往低处流…

一辆银色轿车驶入这条荒无人烟的山路，在绕过一个个弯道之后，出现了一块耸立在道路上的巨大岩石，驾驶者似是对这样的情况并不诧异，只是将车子缓缓停靠在路边，不远处还有一辆被人遗落在此地的敞篷吉普，轿车停稳后便熄了火，在雨幕中，一切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