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终焉

两下枪声无情响起，冬香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直被关在房车里的伊介却诧异地“咦”了一声，移开视线去寻找开枪的人影——刚才的枪声与之前有细微的不同，显然是不同型号的手枪，而且应该还是她非常熟悉的那一把…

“不好意思啊，这个家伙跟我还蛮有缘的，能不能就这样放过她？”春纪站在一辆中型货车的车顶上，手中的枪赫然指着中间的刀疤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停车场的几个人，

不等他反应过来，接连听到身边两个同伴手上的枪纷纷掉落的声音，刀疤男子惊愕地看向他们，发现两个人握枪的手或腕上都多了一个血淋淋的弹孔！鲜血顺着抬起的手臂流至肘部，还在不断地往地上滴落，叫人难以置信的精准度！这个女人精湛的枪法可见一斑！

“伊介大人——”春纪喊道，“你在吗——？！”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寂，不仅是刀疤男子一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就连冬香都抬起头讶异地看着她…

片刻，停车场深处突然响起了枪声，回荡了整个停车场，一辆房车的天窗被人打开，伊介利落地从里面翻了出来，细长的鞋跟踩在房车顶上发出了“哒哒哒”的清脆响声，伊介嗔怪道，“你也太久了，真没用♥伊介还以为你来不了了呢？”

“抱歉！是我太慢了。”春纪的枪仍然指着刀疤男子，盯着他防止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嘴边却忍不住偷偷露出了笑容，确认伊介安然无恙，春纪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冬香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春纪竟然单枪匹马赶来！她甚至不明白这次计划的漏洞出在什么地方，不论是春纪还是伊介，对她们来说她的这些算计或许根本就起不到致命的威胁，如果要说还存在超乎她意料的东西，那就只有这两个人在对方心里的重要程度了…

刀疤男怒目而视，左右两旁的同伴似乎也已经勉强适应了手腕的疼痛，无法止血的伤口看起来还是那样瘆人，他们同样在仰头盯着春纪，蠢蠢欲动地想要伺机捡回地上的手枪，不加掩饰的敌意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这位年轻的同行，我想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把这两个女人带去交易所，得到的钱对半分怎么样？我们三个只要一半，剩下的一半都是你的。”站在刀疤男左边瘦高的男人捂住血流不止的手腕，隐忍着疼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这样的条件不算坏吧？”

“就算是一半也足够你半辈子不用工作了，那个女人的赏金你也见到了吧！”膘肥的男人指着冬香对春纪说道，

“我拒绝。”春纪丝毫没有动摇，“这两个人都不想让给你们啊，能不能请你们就这样停手？”

听到春纪这样维护，即使明白对方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只是谎言，冬香还是松了一口气，就像情急之下的一根救命稻草，内心不自觉地想要相信春纪给她带来的安全感。

几个男人慌不择言，不自觉间提高了音量，这下他们的声音确切传入远处的伊介耳中，伊介气恼地笑了，“真讨厌呢♥可不可以别把人说得跟超市里面的商品一样？真是让人恼火啊！”说完便举起枪瞄准了其中一个男人的下盘，尽管昏暗的环境中看得不是很明晰，但是只要有一发能够命中就足够了…

连续的枪声响起，几乎是同时，冬香看见刚才还信口开河的瘦高男人猛地跪倒在地上，双手死死捂着右腿发出了惨烈的叫声…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春纪也被眼前的惨状吓了一跳，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默默在心里发誓绝对不要惹恼伊介！

“就是这样，你们要是执意不肯离开的话后果可是会很惨的。”春纪收回视线，故作同情地对刀疤男子说道，

“臭女人，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刀疤男子气急、咬牙切齿地说道，手中的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对准了春纪，和正对着自己的枪接连扣动了扳机…

以电光石火的碰撞为起始，此起彼伏的枪声持续了好一阵子。

伊介在远处的车顶上趁乱给倒地的瘦高男人补了几枪，不同的惨叫声被不间断响起的枪鸣声掩盖，春纪的左臂也在对枪的时候负了伤，象牙白的斗篷被子弹贯穿，左臂上多了一道不浅的擦伤痕迹，春纪看了眼倒在地面上再也没有生气的三个男人，收好了枪，呲牙咧嘴地查看手臂上的伤…

小镇的深夜又恢复了以往的沉寂，宛如一场风起云涌的暴雨最终归于平静，整个停车场内显得十分萧条。

“又受伤了？你的身子真不值钱呢♥”伊介走近春纪，略带嘲讽地说道，

“还不是伊介大人把他们逼急了，这都狗急跳墙了…”春纪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道，

“你的意思是怪伊介？”伊介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看着她，

“讨厌啊，我才没有那个意思。”春纪笑了笑、熟练地把斗篷解下来缠在受伤的手臂上，转头问道，“伊介大人没有哪里受伤吧？”

伊介“哼”了一声，顺其自然地替春纪包扎伤口，“当然没有，你以为伊介是你么？在那里傻站着给别人当靶子。”伊介包扎的手法不比春纪漂亮多少，只见她粗略地裹住流血的地方、随意打了个简单的蝴蝶结，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这个自大的家伙，要是伊介真的被你那个妹妹关在里面，你现在早就被他们打死了。”

春纪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略显严肃地说道，“伊介，以后一定要待在我看得见的地方，这次是我的疏忽，不会再有下次了，我果然还是不想看到你受伤…”春纪的话音越来越低，抬起头对上了伊介狐疑的目光，不等伊介开口，又迅速恢复了往常的不正经，“话说关于冬香的事情伊介大人能听我解释一下吗？她人呢？”

“嗯？”伊介闻言四处看了看，停车场里除了她们似乎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相觑一眼，各自环顾了一周，完全不像是还有人在的样子…

“不会吧…”春纪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刚才她的注意力完全投入战斗中，根本没注意到冬香躲在哪里，难道是被她趁乱逃出去了？

“春纪，那里。”伊介指着一个倾倒在地的垃圾桶，打断了春纪的回忆，“她好像快要不行了呢。”

春纪顺着伊介手指的方向望去，眼神淡淡的，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情绪看不出有什么起伏。

伊介站在一旁诧异不已地看着春纪，似乎在惊讶于此刻氛围的诡异，后者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走去扒下了其中一个死去的男人的上衣外套，一步步向着那个濒死的女孩儿走去…

春纪在冬香身前蹲下，看见对方腹部的衣物被鲜血染红了大片，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紧张，态度上的差异与初见时简直判若两人，伊介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喂，你不会是精神崩溃了吧？伊介劝你还是不要想不开，这伤势一看就没救了。”

“我没事，伊介大人。”春纪说道，

“你现在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吧？”伊介皱眉说道，

冬香坐在地上身子无力地倚靠在停车场的铁护栏，刚才的混战中不知是谁的子弹命中了她的腹部，内脏明显是受到不可挽回的损伤，血流了满地，春纪直直地看着冬香有些涣散的眼睛，伊介还准备再说点什么，转眼看到她奄奄一息好像还有话想说的模样，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你…早就知道了么…”她虚弱地说道，“我骗了你…”

春纪摇了摇头，说道，“看到悬赏才确定的，上面有你真正的名字。”

“嗯…我不是你妹妹…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很羡慕…”女孩最终没能把话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她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指尖浸在血泊中，春纪让其平躺在地面，用强抢来的衣服掩住了她的头脸…

春纪站起身，低头盯着地面上女孩的尸体不知想到了什么，伊介这么久以来极少见到她这样沉默寡言，几次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没事，你别担心了。”春纪抬头对着伊介勉强地笑了笑，伊介看在眼里，只觉得这笑得还不如不笑…

“太难看了，你不要笑了。”伊介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们回去吧，伊介大人。”春纪果然收敛了笑容，说完便越过她自顾自地往停车场的出口走去，

伊介落后她一步走在后面，看着春纪有些落寞的背影，尝试着找话题，“那不是你真正的妹妹吧？你刚才想解释的就是这个？”

春纪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伊介指尖一圈一圈地缠绕垂落在胸前的卷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春纪的情绪，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不就是个一般的陌生人了？没什么好难过的吧？伊介早就提醒过你了，居然还被人算计了，真没用♥真不知道你作为赏金猎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没在难过啦，只是觉得、有点难以接受吧…”春纪苦笑着说道，“冬香、还有其他弟弟妹妹，年纪最小的才只有三岁，他们是在怎样的痛苦中死去的？那样令人绝望的时候身为大姐的我却没在身边，我到最后也没能见到他们，只有我和母亲活了下来…”

伊介是第一次听到春纪说起自己的过去，虽然早就在心底埋下了疑惑的种子，但是伊介从来没有主动问起过，她也有说不出口的事情，没有立场要求春纪必须告诉她什么，而现在对方几乎是毫无保留地讲了出来，颇有种揭开结痂要在旧疤上增添血淋淋的新伤的架势，伊介说不惊讶是假的，许多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萦绕在心头，让她不禁有种想要保护眼前这个陷入了悲伤回忆的人儿的念头…

春纪无疑是强大的，不论是实力还是内心，现在却让伊介看到了她的脆弱。

“嗯，你是想说亲眼看到那个长得很像你妹妹的女孩死去让你走不出来了？真没出息呢♥”伊介“激励”道，

“伊介…”春纪把未受伤的手收进裤子的口袋，带着些许祈求的语气，“我们去喝酒吧…”

“噢，那就去吧。”伊介难得没有计较春纪直呼自己的名字，两个人一时间变得异常安静，伊介走上前去与春纪并肩，无言地陪在她身边…

此刻的伊介无从得知，身旁的人藏在口袋里的右手正紧攥着死去的妹妹亲手为她缝制的手帕，指尖都已泛起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