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准大学生
七月流火,夏天给了少年们燃烧青春理所当然的借口。正午的热力煮沸了空气,路面上波纹晃动,街上的少年或三五成群或出双入对,在巨大的太阳下都像晒蔫了的青菜一样无精打采,个个往空调房里钻。
十字路口处的咖啡馆里,一拨学生样子的男女鱼贯而入,咖啡馆里凉爽安宁的悠闲被瞬间打破。空调的冷气是露水,唤醒了蔫萎的青葱。他们边抹汗边吵嚷着点餐,门口一片喧闹。
郑微和蓝戾坐在最角落的双人桌,桌上摊着一台笔记本、一本报考指南和满是凌乱涂鸦的横条纸。“啊,一帮熊孩子。”郑微右手支着头,左手手指灵活地敲击着木桌,看起来百无聊赖,听起来老气横秋。“嘛,熊孩子跟您老一边大。”蓝戾扭头看了一眼,认出其中一个男生是张多文。郑微仔细打量了那帮男生女生一番,也认出来几个张多文班上的人。“啊呸,蓝礼你这二次元的口气是什么鬼,成天妈来妈去的,我便宜都占烦了。”
听到自己的原名,蓝戾的眉头条件反射地皱起来,一脸不耐烦,“说了多少次别叫那名字了。”郑微倒像是习以为常,根本没把蓝戾的警告当回事,飞给她一个斜眼当回答,“多少年习惯改不掉了。你学校想好没有?”她们都是高三生,高考刚结束,考生们正如火如荼地报着志愿。“还没看……”蓝戾把眼前的电脑屏幕翻转给郑微,是明晃晃的动漫op画面,“我一直在补番。”说完她佯装义愤填膺地抓起报考指南,“考都考完了报个志愿还这么费劲,咱们大好的青春该荒废在这种事上吗?你都研究一天了,是不是都填好了,除了B大,其他的志愿我报跟你近的就行了。”郑微一副看智障的表情,“说得好像你看番就是在珍惜青春了一样。”她双手抱胸窝进沙发,对蓝戾说:“你别跟这偷懒了,我这分也就家门口了,你不一心要去C城吗,你估的分数在C城也能挑挑拣拣了。”说着郑微就凑到桌前“唰唰”翻起报考指南来,“你看啊C大名声最大,外语专业是国内顶尖,但你的分数可能被调剂,看你接不接受了。C师大呢文学专业特别好……”
一心想去C城。
蓝戾想在C城念大学,不是因为有多钟爱那座城市,而是想逃离这座她在其中生长了十八年的S城。从家这个“牢笼”里脱出,去广阔的天地自由自在,大概是很多高考生的动力所在。只不过,蓝戾早不渴望什么自由了——她已经“自由”小半年了——蓝戾的双亲在她18岁成人时离婚,蓝戾作为一个完全的成年人,双亲都没有继续抚养她的义务,也并没有继续抚养她的打算,两人在离婚后立即再娶再嫁,组成了新的家庭。蓝戾的两张银行卡上定期会汇入两笔可观的生活费,这并不在法院判决书的条款内,父母打这笔钱的深浅用意她也不去想,蓝戾觉得现在他们的第一身份是别的孩子的父母而不是她的,那么她也没有必要把他们的事情太放在心上。
从蓝戾懂事起,父母就经常争吵,任何琐事都能成为争吵的导火索。母亲在争吵中总是弱势,她一边骂着丈夫是“最差劲的人”,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家务,直到收拾妥当才躺到床上流眼泪。在蓝戾看来父亲总是有错在先理亏的一方,可他的气势却压母亲一头,母亲的每一句咒骂他都能以更响亮的声音回击,哪怕这些话蓝戾已经听了无数遍,觉得他是在胡搅蛮缠。等到蓝戾长大了一些,她便看清父母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这一事实,两个人有着水火不容的价值观和人生观,所以每一次争吵都是激烈的两败俱伤,不可调和的矛盾让二人身心俱疲。慢慢地蓝戾不再参与到两人的争吵之中,不再劝架、不再帮忙和解、越来越多地外宿,一家三口有时整个月都没有一起吃过一顿饭。
蓝戾的母亲是凭着勤奋刻苦从小地方考出来的大学生,野心很大,能力也不差。蓝戾的父亲是本地的纨绔子弟,不爱念书,却在社会上混得人精一样。两人在同一个单位工作,父亲热烈的追求让婚姻很快到来,蓝戾也紧跟着来到了这个世界上。这样两个性格迥异的人怎么能凑在一起,蓝戾觉得大概是他们不同遭遇却同样不幸的童年让两人极度渴望脱离过去,开始属于自己的家庭生活,相偎取暖吧。然而他们的愿望最终还是破灭了,满心期待的美满幸福并没能持久,结局依然是破碎的家庭,和在其中颠沛得破碎了的孩子。他们互相折磨得太累了,想撂挑子不干,一如当初结婚时逃离自己不幸的家庭的心态:既然离婚了,就把这段令人生厌的婚姻一把火烧干净,干脆把不会亲人不可爱的孩子也扔掉。
在蓝戾和母亲为数不多的正经对谈之中,母亲多次提及,羁绊会让情感更加牢固。似乎在母亲的认识里,比起一见钟情或是有情饮水饱,互相牵绊才是让两个人更紧密的手段。“你知道为什么离婚之后,都是妈妈带孩子的多吗?因为你,是我在肚子里怀了十个月,从我身体里出来的,这个过程就会让母亲对孩子的情感比父亲的更重更深。而且,为什么我坚持自己带孩子,你小的时候,一直让你在我身边,每个周末带着你出去玩?因为这样我们之间才会产生羁绊,感情才会更深。”蓝戾不否认羁绊可以加深感情,但她讨厌母亲言之凿凿的模样,也讨厌她隐藏得很好的自以为是和优越感。蓝戾几乎是条件反射式地抬起了杠:“你觉得从小打到大的孩子对父母的感情会比乖乖长起来的深吗?”她的母亲瞪着眼睛,点了点头,说:“会。因为打孩子也是种羁绊,当然不是虐待孩子,是在他做错的时候教训他。”蓝戾不置可否,她已经找到利用对方的观点反伤的方法了。“我不否认是羁绊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加紧密,但我认为,关系和喜爱是两件事,我只是喜欢你却不和你产生羁绊,我和你的关系始终是疏远的,但我不喜欢你并不影响你和我产生羁绊,哪怕羁绊很深,我不喜欢你依然还是不喜欢。”
蓝戾觉得她在说的时候不断被自己的顾虑篡改着措辞,最后说出来的句子远没有她想要的力度。她想要把她对父母的感觉表达出来,她不喜欢他们两个任何一个作为个体存在的样子,但她因为他们是她的父母而依赖他们,因为十多年来的羁绊而感觉到他们的不可或缺。蓝戾既想宣告自己对母亲性格和处事方式的不满,又想告诉母亲自己不能没有她,可最后好像只是含沙射影地说了些不中听的话。蓝戾和母亲的交流往往因为蓝戾爱抬杠而以母亲不悦的咒骂作结。
在蓝戾青春期前,她觉得父母是很爱她的,她也毫无保留地喜欢和父母待在一起。可青春期开始之后,她的秘密越来越多,和父母之间的“羁绊”越来越少,直到离婚的时候,她和父母的关系疏离到父亲和母亲都不愿意带她走。蓝戾知道是她把父母拒之门外,她不愿意让父母替她做决定、也不希望父母干涉她的决定,于是干脆想方设法地不让父母知道她要做的决定。关于这种性格成型的原因,蓝戾有一个想法:当她在青春期发现自己喜欢同性时,她知道她不可能把自己的女朋友带到父母面前,接受父母的打量和指指点点,获得父母的祝福或是因为他们不应允而分手。因为她认为她的父母不会理解和接受她,只会批判和唾弃她,让她头疼和心痛,让她流泪,让她狂躁,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带给她。而蓝戾认为这个领悟或多或少塑造了她拒绝被外界干涉的个性,甚至可能是源头。既然一个决定是这样,那么其他的决定她也不需要被他人认可或是支持,她只要自己去做就行了。
‘总之,他们头也不回就走了,我就要往反方向跑,离他们越远越好。’蓝戾这么想着,骑车去公安局把名字给改了。她很喜欢蓝礼这个名字,但她讨厌给她这个名字然后抛弃她的人,所以她要改,改得越叛逆越好。于是她的户口本姓名栏变成了蓝戾,蓝礼紧贴着新名字,待在曾用名的框里。
蓝戾回到空荡荡的家,自己一个人住六个房间的大平层。每天一放学,蓝戾先在厨房吃饭,再到卫生间冲澡,在书房写题,站在阳台背书,躺在主卧室煲电话粥,回到自己的卧室写日记,在客厅继续做卷子,直到困得睡倒。她在每一个房间都醒来过。
时间就这么流到了现在。
在郑微的指导下,蓝戾填好了自己的志愿表。她在头顶展开这张A3大小的表格,仰着头舒了口气,“这东西真是复杂,开始新生活这么麻烦呢。不过值了,以后都不用再听人喊我蓝礼了。”郑微撇了蓝戾一眼,拿起桌上见底的冰咖啡使劲嘬了一口,说:“嘁,换汤不换药。”她朝蓝戾晃晃手中空空的咖啡杯,“我再买一杯去,你要不要换个口味?”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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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一杯冰拿铁一杯double shot的美式。”郑微正打开手机付账,隐约感觉身后一股热气袭来,耳边响起了一个厚实的男声。“郑微?好巧啊,在这碰到你,和朋友一起来的?”郑微面对着刷卡机,五官狠狠地纠结在一起,心想:‘我去,这帮人还没走,老子昨晚就没睡饱今天不想刷夜了啊……’不过下一秒她立刻换上偶遇时必备的惊讶脸,配合一个爽快的转头,柔滑的长发扫过背后男生的T恤衫,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圆润的半弧。“哎哟,这不是张男神嘛,这么有缘!”张多文一脸兴奋,看上去意气风发的,冲郑微点了下头,上前一步站到她右边抢着把账付了。“哎哎你这是干什么哟喂…...”郑微赶紧伸出右胳膊挡在张多文身前,然而张多文的手毫无阻碍地触垒得分,“嘀——”刷卡机已经开始打印凭条。“给你们买杯咖啡,两个人吗?”被张多文硬朗阳光的脸上那双带笑的眼睛看着,听他用好听的嗓音,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傲气说出这样的话,郑微感谢自己的荷尔蒙多年来如入殓木乃伊般沉寂,让她持久面对张多文而理智屹立不倒。张多文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他挠了挠后脑勺,问:“蓝礼跟你一起的吧?”郑微扭头拿下巴一指,“在里面。”
“我们晚上打算去唱歌打台球,你们一起来吧。”张多文一碰上蓝戾,语气都变软了。“你直接去问她咯,她去我就去。”郑微边说边拿起刚做好的咖啡往里走,张多文跟在她后面,目光找到了尽头角落里背对着他坐着正玩手机的蓝戾。
张多文和蓝戾郑微是初中同学,中考之后张多文成绩好去了一中,郑微和蓝戾则是直升一零五中高中部。初中男孩惹人烦,张多文是典型。蓝戾作为他的同桌自是受了不少他的气,而一代女杰郑微作为蓝戾的邻居兼发小兼最好的朋友也让张多文受了不少她的虐,蓝戾今天骂谁恶作剧做得过火、后天批谁玩笑开得过分基本看心情,仨人的铁三角莫名愈发牢靠了起来。不知是高中分开让张多文孤单了,还是他终于开悟了,他从高二开始追起了蓝戾,像一块不粘人的狗皮膏药,坚持不懈又不讨人厌。蓝戾的态度始终是暗暗拒绝,不想坏了几年的情谊,也不接受张多文的追求,郑微自不去干涉。但自打蓝戾的父母离婚,留蓝戾独自生活后,郑微觉得有个张多文这样可靠的男生照顾关心也没什么不好,便也偶尔给张多文透露点蓝戾的近况,助助攻。
“哎,我报咱们科技大,蓝礼志愿报了一堆C城的。”郑微佯装不经意一说,她知道张多文想知道什么。“那咱们又没能凑在一起,这次落下你了。”张多文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很遗憾的样子,但惊喜的表情和话语里隐隐的雀跃郑微都捕捉到了。张多文接着说:“我报了C大。”郑微拿肩膀撞了下张多文的胸口,“可以啊小子,考得这么好,前途无量啊。”张多文笑得开心,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尖,“不敢不敢,我就是运气好。不过还好蓝戾也选了C城,我跟她能有个照应挺好的。”郑微咂咂嘴,说:“像你这么坦诚的小白脸不多。我怎么突然觉得周身一股酸臭味啊......”郑微走到桌前,把咖啡放下,冲着蓝戾一扬头,说:“蓝礼,张多文来找你了。”蓝戾懒洋洋地抬起头,双手还举着手机没有动作,朝张多文轻哼一声算是打了招呼。“你搬椅子坐吧。”郑微说着自顾自又窝到沙发里去了。张多文自己从邻座搬了把木椅子坐下,整了整发型,看两人完全没有想聊天的意思,一时间不好开口。郑微看他尴尬的样子好笑,清了清嗓子给他使眼色,张多文赶紧也咳嗽了一声,把身子整个转向蓝戾,问:“蓝戾,那个,你志愿报的怎么样了?”蓝戾对张多文的攀谈无动于衷,继续刷着手机,答道:“报了一堆C城的大学,哪个有缘录哪个。”跟蓝戾认识多年的张多文知道,蓝戾这样子就是心情还可以,于是接着说,“我也报了C城的大学,没准能一起呢还。”蓝戾不走心地点点头,“没准。”
“毕业了还没一块聚过,今天晚上我朋友开送别趴,蓝戾、郑微,你们有空一起来吧,给咱们中学的友谊留个念,也为以后更长久的友谊喝它几杯。”郑微听着张多文啰里啰嗦的肉麻借口,给了他一个一点黑眼珠都看不见的白眼,然后又帮张多文圆场道:“行吧,给你个面子。哎蓝礼,咱班上次聚你不说狼人杀没玩够吗,张废话他们人多能玩。”蓝戾听到郑微管张多文叫张废话,大笑了起来,整个人终于从手机上回了魂。“哈哈哈哈张废话这名儿好,可以可以……”她把手机往桌上一撂,右手拍上张多文的肩膀,认真地说:“张废话,我希望你玩狼人杀的时候少说点废话。哈哈哈哈……”然后自己又不受控制地笑起来了。张多文的脸一会是懵一会是乐,郑微看着蓝戾,又是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转头对张多文说:“得,那咱晚上见。”
“你俩八点家门口等我就行,我开车接你们。”张多文亮了亮裤兜里的车钥匙,刚才在前台意气风发的神情又回到了脸上。“嚯,你拿本了没有?”郑微略略惊讶。张多文爽朗一笑,微微颔首故作谦卑地说:“车上载着你们二位贵宾,小的可不敢无照驾驶。”张多文见蓝戾还沉浸在自己的笑点里,不错眼珠地看了她很久,郑微旁观着,一脸看破红尘的表情。
‘多文......就是废话多的意思嘛,跟张多文绝配,郑微起这名字超神了,哈哈哈哈哈哈......’等张多文走了,蓝戾还抓着这个梗自己笑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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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约好了在蓝戾家见面,晚上七点半,郑微敲响了蓝戾的家门。“打扮这么仔细给谁看啊,咱仨都一块睡几回了,其他人又不熟。”蓝戾给郑微开门,眼前的郑微妆容精致可人,一身水蓝缀白纱的连衣长裙,仙气十足。郑微看着蓝戾身上的裤衩背心和随意的半丸子头,紧紧皱着眉,赶紧把她推进衣帽间。“不是打扮给谁看,我还想今晚上咱仨多拍点照片,你俩都走了我好在家捧着相框凭吊。”郑微说着从斜跨小包里掏出微单,对准蓝戾先拍了两张,“我可是认真的,你穿衣服走点心,跟我搭配好了。”蓝戾手一挥捂住郑微的镜头,揪了揪后脑勺的小丸子,开始在衣柜里挑拣起来。待她穿脱不下十次、郑微终于满意点头之后,又被郑微按到梳妆镜前搽脂描眉,足足折腾到差五分八点郑微才拍手收工。“得了,小丫头清秀得很,快来跟姐姐拍张照片。”
郑微举起相机就是一通按,因为知道蓝戾是绝对不会摆好姿势给她拍的,抓拍才是合照的唯一方式。“姐姐不要爱上我的美,我还是未开的花骨朵。”蓝戾掐着嗓子娇滴滴地说,在镜头前摆出侧身娇羞状。“咔嚓”,镜头里是扭捏的蓝戾,和比她矮半头,一副鱼梗在喉模样的郑微。
两人检查了一遍造型和钱包钥匙,下楼看到张多文已经在一辆蓝色奥迪前等了。郑微吹了个口哨,绕车一周以示敬意,对张多文说:“你怎么给你妈灌迷魂汤的,车可以啊。”张多文脸上略有得意之色,“没有,我妈自己买来开的,借我开一暑假而已。倒是郑小仙女修仙等级又提升了,仙儿得我都不敢多看,怕被说亵渎神明。”郑微粲然一笑,一头秀发右手随意一拨,引得路人不禁多看上几眼。“嗨哟哟就你废话多,对我们家蓝礼你就省省吧啊。”张多文的眼睛其实自打蓝戾和郑微两个人走出来就几乎没离开过蓝戾。蓝戾的衣着依然是简单利落的风格,只是明显精心打理了脸庞和发型,整个人光泽了许多。“对蓝戾我怎么会说废话。”他满眼欣赏地看着蓝戾,一张口声音轻柔得自己都不认识了,“蓝戾,你今天格外好看。”蓝戾被张多文这含情脉脉的样子搞得不好意思,低头往后座里钻,有点窘迫地催促道:“你俩别跟这演相声了,赶紧走要迟到了。”张多文看到蓝戾微红的脸颊就傻笑起来,“那咱们出发!”他赶紧帮蓝戾关上车门,接着两步小跑进了驾驶座,车子一下轻声轰鸣驶入了夜色。
毕业生的送别趴体千篇一律,几首时下流行的快歌炒热气氛后开始玩游戏喝酒,突然切出一首伤感情歌就会有人祝酒,再大合唱几首毕业歌曲,抱头痛哭互诉衷肠,然后烂醉如泥。蓝戾和郑微跟张多文的同学不熟,基本只是玩游戏喝了两口酒,郑微把拍合照的想法告诉张多文后,他也开始往酒里兑起雪碧橙汁来。还没到半夜,包厢里就剩下一滩各式各样的“醉男醉女”,一个被张多文挡下不少酒的爱好摄影的同学,和他们仨。“哟西,我们去拍毕业照了!”蓝戾酒量不行,两杯黄汤下肚就上头,现在正是她兴奋的时候。
从KTV出来,三个人一路摆pose,摄影师跟拍不迭。下课之后常去自习的图书馆、考完试聚餐的披萨店、跟父母吵架后压过的大马路、一起买黄牛票进去看童年偶像演唱会的体育馆、春天放风筝野餐的公园、夏夜乘凉抱着一半西瓜吃的大树下、校园里秋日拼命摇晃看叶落的银杏、冬季日日长跑的操场、一零五中门前的巨大石碑和容易翻越的侧门......
“嗨呀,张多文你把我俩举上去,我们要在学校这块大石头上露腿!”蓝戾尝试爬上石碑数次未果,看不下去的郑微向张多文求救。张多文牟着劲把两人托举上去,自己也一个扭身跳上石碑,把篮球短裤往上一撩,学着两个女生摆着大家闺秀的姿势。“张多文你快够哈哈哈...我的眼睛哈哈......”蓝戾在张多文旁边笑得前仰后合,拳头砸向张多文的肩膀,张多文感觉心头软绵绵的。他把手绕到蓝戾身后托着她的后背怕她仰过去,蓝戾瘦削的后背和热腾腾的温度清晰地贴在他的手掌心。摄影师的快门咔咔作响,他们肆意的快乐被完全收录。
两天之后,张多文把洗好的照片拿来了。三个人当晚的快活透过相纸被原原本本地展现出来,极具感染力。“蓝礼你看你那猴屁股似的脸,丢不丢人哈哈......”“哇好腿好腿,郑微你以后该常露露腿造福社会,就算给下辈子积德了。”“蓝戾你这张笑得好开心。”蓝戾手上捧着一摞照片,浮头的一张是他们三个坐在校门口大石碑上被抓拍的瞬间:蓝戾的拳头还没完全收回去,笑得满面通红,张多文侧着脸神情有些局促,右手托在蓝戾的身后,郑微大咧咧地掀起裙摆,嘴咧到了耳朵根。‘毕业了,再见吧S城。’蓝戾看着照片,手指渐渐用力。
你好大学,你好C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