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 各奔东西
寒假,铁三角团聚了。上午,蓝戾、郑微和张多文三个人并排坐在咖啡馆的沙发里,东倒西歪地刷着手机,一如从前的样子。郑微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今天干点啥?”她的眼睛没有离开手机,只是用脚踢了一下蓝戾的鞋。“不知道,你还能约着谁?凑五个人我们去开剧本。”蓝戾坐在郑微和张多文中间,她先搭了郑微的话,然后用跟郑微一样的动作踢了一脚张多文,“你说呢?”张多文拿起扣在桌上的小说盖在自己脸上,听起来很没有精神地说:“脑子跟不上了。”蓝戾把书拿下来,用书脊敲了下张多文的头顶,“叫你平时学习那么用功,到正事上净给我掉链子。”
这次回到S城,蓝戾感觉和上次暑假回来的时候不一样了——主要是郑微不一样了。大一的时候,三个人的小群里总能看到郑微说大学生活没意思、新同学没有蓝戾和张多文好玩、一辈子待在S城很无趣之类的话,当蓝戾和张多文假期回来了,也是三个人玩在一起的时候多,偶尔叫上一些中学的朋友。但这个寒假不同,郑微介绍了不少新朋友给蓝戾和张多文认识,他俩明显感觉到郑微比大一的时候开朗了很多。
“哎,你大一是怎么回事,成天丧着?”三个人没能决定接下来干什么,蓝戾干脆就找了个话茬聊天。“嗨,大一的时候感觉特别孤独,因为你跟张多文都走了,原来每天身边热热闹闹的,进了大学虽然身边的人多了,但感觉都是陌生的。”郑微把身子坐直了一点,一副少有的正经模样,“还想像中学那样和你们一起,却又做不到,只能发发消息打打电话,还基本上都是我在抱怨,苦不堪言......后来我想通了,其实是我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放不下咱仨以前在一起时候的那些开心啊热闹什么的,总觉得除了咱仨在一起,没有其他让我开心的办法了。但都过了一年多,没怎么在一起相处,那种执念的感情就淡了,真是让我体会到了时间能冲淡一切这个道理。大二的时候我开始觉得,并不非得是你们俩,我也可以和其他人玩,怎么玩不是玩么。然后渐渐地我认识了新朋友,也把你俩的位置摆正了。现在我对你俩就是,很长时间见不到也不会想念,很长时间没见后再见也像昨天刚见过一样不生疏。对你们不是想念,是放心里思念了。”蓝戾和张多文头一次听到郑微连续讲这么多话,听完两个人都有点感动。“我们郑微出息了,能发表演讲了。”蓝戾把感动转化成一句玩笑话讲出来,这是他们三个人的相处方式。
不光需要时间。想要冲淡一份浓烈的感情,时间和距离缺一不可——蓝戾想起了她小学时最喜欢的老师。
因为父母工作调动,蓝戾小学曾经转过一次学,从邻近铁路的一所普通学校转到了S城新规划下来、按照示范校打造的育英小学。育英小学建校才五六年,主教学楼是请国际知名设计师做的图,操场铺的是塑胶跑道,老师都是经过层层面试、高薪聘请过来的,因为学校的位置在S城北部的富人区,入学的学生条件都比较优秀,很多住在东北部的中产家庭也把孩子送进了这所年轻但有潜力的学校。蓝戾和郑微四年级时一起被父母转学到了育英小学,这个班级都是同年转学来的孩子,她们几乎没有任何不适应,很快融入进了新的集体。唯一让她们有点落寞的,是不能像在铁路小学时那样在铁道边上“搭车”玩了。
铁路小学后身有一条铁轨,每天会经过一趟或两趟货运火车。有些车厢是不封顶的,可以看到车厢里的货物露在外面,往往是煤、土之类的。蓝戾和朋友们的乐趣就是沿着窄窄的铁轨走“独木桥”,比谁走得远;捡铁轨上的石头互相砸;数经过的火车有多少节车厢;还有就是运气好的时候遇上慢车,慢到他们用力跑可以追上、借着车厢上的凹槽攀上火车,让火车带着自己兜一会风——他们管这个叫“搭车”。在火车上“飞驰”个两百米,再跳下车往回看:有的小伙伴正奋力追赶着自己,有的则在远处玩着自己的游戏。自己被火车带到一个不同的地方,风吹在脸颊上的感觉仿佛坐上了时空飞车,而其他人还停在原地、只有自己短暂脱离了熟悉的日常,在火车上的几秒钟就像一场梦,这就是“搭车”的精髓。
新班级的学生普通话说得比蓝戾之前的朋友们好,穿得比他们整洁、都是名牌,英语水平比他们高。蓝戾跟新朋友认识了之后,他们带她滑了人生中第一次冰、打了网球、在室内游泳馆游了泳、还吃了一顿鲍鱼捞饭。一切都是新的,老师也是。蓝戾最喜欢她的班主任、语文苏老师。蓝戾觉得之前的老师不是像老妈子就是像书呆子,只有苏老师,像个邻家的姐姐。苏雪清才工作了四年,师资很浅,但这个学校的招聘除了在意师资,更在意老师在应聘时的试讲和教案,苏雪清因为面试表现得好被聘用,成为了蓝戾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她个子不高,人很瘦,留着一头顺直的长发,常喜欢在头上戴一个浅色的毛巾发箍。蓝戾觉得苏雪清很像一个话剧女演员,身上有种知性清冷的气质。她喜欢听苏雪清讲课,苏雪清的声音比起她单薄的身板要厚实一些,语速不快,说话的时候听起来非常坚定。只有当苏雪清生气的时候,她的声音才会因为提高声调而尖锐起来,语速也会变快,在蓝戾听来总有种情绪临界的神经质感——她真的很像一个话剧演员。蓝戾喜欢写作文,所以经常有机会跟苏雪清在课下接触。面对面的时候,和在课堂上的威严不同,苏雪清恬淡而温柔,蓝戾觉得这才是更贴近真实的样子。蓝戾喜欢她看学生时的眼神,眉心总是微微向上抬起,让人觉得她充满了同理心、总能给予理解,蓝戾喜欢她对学生的笑,满是宠溺。
在蓝戾心里,苏雪清就像她一直想要的那个姐姐的化身,她独立而强大,对自己却温柔又耐心。除了不做让姐姐担心或生气的事情,蓝戾还想尽办法惹姐姐发笑、让姐姐宠爱自己,而蓝戾在这方面有着异常的天赋。蓝戾的作文、周记常常被当成范文在班里朗读,一有新的点子或感悟,蓝戾都会写下来交给苏雪清帮她点评。而苏雪清觉得蓝戾是个苗子,经常会把她叫到办公室给她一些书去读,蓝戾倒也不辜负老师的用心,拿到书就如饥似渴地读完,再写下读后感来找她交流。文字是非常微妙的东西,虽然不像牵手拥抱那样带来强烈的感官感受,对人的影响却不亚于那些感官上的刺激。苏雪清本来就很欣赏蓝戾的天分,加上蓝戾经常通过文字同她表露心迹,展现了个性和才华,渐渐地蓝戾成为了苏雪清最偏爱的学生。可就在蓝戾为了讨好苏雪清而文思泉涌、下笔如流的时候,一个消息像是横亘在路上的大石头,让正飞驰着的蓝戾猝不及防地翻了车。
周五午休,同学们都在班里打闹。外面刚下过大雪,校方出于安全考虑暂时封闭了操场,正在清扫积雪。蓝戾和郑微的座位守着门口,俩人正在玩“龟派气功”,这时候蓝戾听到苏雪清的声音,她在门口轻声地喊:“蓝礼*,过来一下。”蓝戾走过去,苏雪清退到门外,从教室里看不到她在门口。苏雪清给了蓝戾一个白色的信封,并嘱咐她放学之后再拆开。蓝戾把信封揣进口袋,回到教室的时候被班里另一个女生拉到一旁,女生问她:“苏老师是不是给了你一个信封?”蓝戾点点头,女生接着说:“是不是叫你放学再拆?”蓝戾又点点头,“你也收到了?”蓝戾反过来问女生,女生从口袋里也拿出了一个白色的信封,已经被打开过了,“我也收到了,我看了。”蓝戾把自己收到的信拿出来,“写的什么?”女生推推她的手,“你现在打开看吧,看写的是不是一样的。”蓝戾走出教室,坐到楼道角落的休息区,拆开了信封。里面是苏雪清手写的两页信,蓝戾熟悉这个字迹,曾出现在她的每一篇作文里。
———————————————————————————
* 蓝戾在父母离婚后自行改名之前,本名是蓝礼
“......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所学校......千万不要浪费你在文学上的天赋,坚持写下去......不管我们的距离是近是远,只要看到你的文字,我就在你身边。”
蓝戾读完紧皱着眉头,她看到刚才那个女同学正在教室门口看着她。蓝戾快步走过去,举着信,声音有点颤抖地问女生:“苏老师要走?”女生的表情快哭出来了,她点点头,“我的信里也是这么写的......”班里有的同学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一个男生冲出来问道:“什么,苏老师要走?怎么走,离开我们吗?”男生的嗓门很大,全班都听到了,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向蓝戾和女生,女生哭了出来,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
全班炸了锅。吵闹了一阵之后,大家纷纷哭了起来。班长哭得特别凶,她呜咽着跑到办公室,叫苏老师去班里看一看。苏雪清走进教室,看到全班同学都坐在座位上,哭声此起彼伏,学生抬起头看她的脸上都梨花带雨的。苏雪清坐到讲台的凳子上,双手交叉着放在讲台上,两个拇指来回摩擦着,她的眼睛低垂,不知道在看哪里。
蓝戾已经哭得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她拿着苏雪清给她的信,走到讲台前,用颤抖的手把信举到苏雪清面前,声音因为哭得太厉害而断断续续,夹杂着很多不均匀的抽气声:“你写的...是假的...对吗?”苏雪清的眉头抬得更高了,蓝戾从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睛里看到苏雪清非常心疼的表情。“别哭了,眼睛该肿了,啊。”苏雪清右手掌心贴在蓝戾的脸颊上,手指摩挲着她脸上的泪水,“先回到座位上去,我一会跟你们讲。”
苏雪清安静地坐在讲台上,等到学生们的哭声渐弱、情绪稳定一些了,她走下讲台,确认了自己辞职的消息。她走到每个学生的书桌前,一一安抚着大家的情绪。上课铃声响了,苏雪清正好走到了窗前。突然她的眉毛一挑,眼睛瞪得大大的,露出一个特别有灵气的表情,说:“咱们下楼打雪仗吧!”
那个下午,苏雪清和她的学生们在白雪皑皑的校园里追逐、打闹,把像一块巨大奶油蛋糕的蓬松雪地踩满了他们斑驳的脚印。蓝戾刚团了一个大雪球准备砸苏雪清,可是看到苏雪清的脸上已经因为低温有些泛红,转而把雪球砸向了身边的男同学。苏雪清的脸上有蓝戾见过最生动纯真的微笑,她躲避雪球的样子像只轻盈的鹿。“蓝礼!”耳边响起苏雪清的声音,紧接着蓝戾身上就挨了一个雪球。蓝戾一扭身去追苏雪清,拾起一手冰凉的雪,从苏雪清背后一个飞扑,把双手的雪往苏雪清的脖子里抹。那时候的蓝戾没有什么顾忌,她觉得打雪仗时候的苏雪清是最真切的、她幻想中姐姐的化身。
周一,语文课的代课老师来了。尽管苏雪清留了联系方式,但这下离别的实感还是把蓝戾击得非常疼。好在少年的世界里容不下烦恼,蓝戾依然很快适应了新的老师,适应了没有苏雪清的学校生活。思念的时候,她偶尔会给苏雪清写信,知道了她在很远的地方定居,也知道了她即将迎来一个家庭和一个新的生命。渐渐地,思念的频率降低了,蓝戾把对苏雪清的思念和记忆一起放在了心底,升入了初中。
-
在初中,蓝戾遇到了一个特立独行的老师——黄豆。黄豆是他的自称,也是他在电台做DJ时的名字。他留着修剪利落的络腮胡子,方正的国字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是他最突出的标签,他身材高大健硕,穿着入时,走路雄赳赳地。蓝戾不觉得他哪一点像个老师,甚至新奇得不像她身边的任何一个大人。黄豆第一天上课时,脚下生风地走进教室,用蓝戾没见过的字体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段绝句。然后他把粉笔一扔,用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提问:“谁能从这首绝句里看出我叫什么?”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整个人精气神非常足。蓝戾看他写到第三句诗的时候,已经从中提取到了一个人名。她举手,黄豆的眼睛一亮,冲蓝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位同学,你说。”蓝戾说对了,黄豆给了她一个赞许的表情,然后问道:“你的名字呢?”蓝戾刚想坐下却被追问,身子一晃没有站稳,她尴尬地笑了一下,说:“蓝礼。”黄豆自顾自重复了一遍蓝戾的名字,马上又抬起头,眼睛还像刚才那样亮得放光,“非常好,蓝礼,你的眼睛很毒。请坐!”
蓝戾的才华很快被黄豆发现。在黄豆的激励下蓝戾不断地迸发着想象力,她的周记本几乎每天都要写下一篇随笔,本子总是很快就用到了最后一页。和苏雪清相似地,黄豆也会借给蓝戾一些书,但和苏雪清的纯文学书籍不同,黄豆给蓝戾的往往是些人物传记。蓝戾读着传记中作家远渡重洋在异国旅居,一边写作一边接触着陌生的人和新鲜的事物,心中生出了对旅居海外的向往。除了指导作文,黄豆偶尔还会在点评后面跟蓝戾聊聊天。黄豆有太多新奇的东西带给蓝戾了:她通过黄豆接触到了iPod和苹果系列的产品,对国际一线奢侈品牌和设计师品牌如数家珍,开始对隶书产生兴趣,听到了真实可用的留声机发出的醇厚声响,亲眼目睹了电台DJ在午夜直播的全程......蓝戾像对苏雪清一样,也想尽办法地讨着黄豆的喜欢,但她对黄豆的喜欢远比对苏雪清来得复杂。
升入初中的蓝戾明显感觉到自己摆脱了小学时的懵懂,开始有了自己的主见和更鲜明的性格。而黄豆出现的时候,就像她从象牙塔出来的那一刻第一眼就撞上了穿着华美靓丽的异域贵族,震撼了她的世界观。黄豆的性格强悍又突出,对话时咄咄逼人,讲话时眉飞色舞,非常容易情绪化、喜欢和讨厌都不加修饰地展现在他的表情、语气和行为上。蓝戾从没认识像他这样独特的人,和他相处既是一场奇妙的探险,又是一次刺激的挑战。和黄豆相识几个月之后,蓝戾再没有把黄豆放在一个老师的位置上相处,而是作为一个令她崇拜的兄长和有共同话题的朋友,所以有时黄豆在点评她的文字时情不自禁写下的有关爱的表达,她都认为是知音见的互相欣赏,自然地接受了。但每当黄豆把其他人的作文拿来当范文,或当着全班表扬某个学生时,她心里的小人都会大声地喊着“不服”,小人的头上还写着“嫉妒”。她逐渐发现,她希望成为黄豆唯一喜欢的学生、他最喜爱的学生,她想要独占他的爱。刚刚对情爱懵懵懂懂的蓝戾被这种情感弄糊涂了,她不知道这是否算爱情,无法给这种情感下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定义,更令她慌张的是,他和她的身份是一种禁忌。
尽管蓝戾对情爱不是一无所知,但在她的世界里,刚刚萌生的情爱之芽还弱小得无法影响到她的精神。蓝戾并没有被自己对黄豆的感情所困扰,这反倒激发了她更充沛的灵感,她笔下的文字越来越天马行空,洋溢着文采和才华。几年时间,蓝戾的文字逐渐成熟,黄豆一边继续指导,一边帮蓝戾整理作品,把蓝戾的作品集投给一些文学编辑部和文学大赛。
在蓝戾和黄豆相处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他们俩有过一次亲密的肢体接触,那是蓝戾从小到大第一次被除了父亲以外的异性紧紧搂在胸膛里。
初二上学期,学校响应S城与国际接轨的号召,举办了英语周活动,连续进行了英文演讲、英语辩论、英文歌曲大赛等等展现学生英语水平的活动。而英语周的闭幕活动,是由初二年级各班自行排演的英文剧目演出。有的班级选择了莎士比亚戏剧名段,也有的班级挑战了百老汇歌舞,而蓝戾的班级自己编了一个音乐短剧,蓝戾自告奋勇做幕后编剧,但还是被英语老师拉上了台——剧目结局时的片尾曲交给蓝戾和一个男同学演唱。蓝戾把剧本编成了感人的家庭小品,最终父母背负着家庭的重担离开,留下孩子独自在家,这时背景响起曲调伤感的英文歌曲,把整个剧的情感推向高潮。演出时蓝戾的情绪非常饱满,整首歌唱下来她的眼眶里一直含着泪水,把歌曲的悲情演绎得很到位。当演出谢幕,蓝戾走下台的时候,坐在观众席第一排观看演出的黄豆站起来径直地走向她,张开双臂一把把她搂在怀里,紧得让蓝戾屏住了呼吸。“太棒了,你唱得太棒了!”黄豆的声音非常激动,因为贴得很近,蓝戾甚至能感觉到他讲话时会突然扩张的腹部。
蓝戾从黄豆的拥抱中,感受到了男性宽阔的胸膛、结实的手臂和强大的力量,她第一次强烈地意识到男性与女性在生理上的差别是多么巨大。她还感受到了黄豆激烈而澎湃的情感,有着能够让人大脑空白的魔力,与之前任何人带给她的感受都不同,而且更强大,让她在被席卷的瞬间心底甚至有一些害怕。
然而,演出结束后不到一个月,黄豆辞职了。蓝戾只是听说,他被学生家长投诉说班主任当得不称职,家长好像还提供了一些证据,校方要对黄豆下处分,他不认,辞职了。蓝戾手里拿着黄豆前几天刚刚送给她的一张签名CD,猜想他可能是在用这张CD与她告别。黄豆走了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没有人知道他的联系方式,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S城。
蓝戾又有了新的语文老师,她不喜欢这个老师开口闭口“应试教育”,新老师也不欣赏蓝戾的作文。蓝戾还在用她自己的风格创作着,她偶尔会收到某个编辑部寄来的样刊,里面刊登了她的文章,后来她还收到了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复赛邀请函。这些时候蓝戾都会想念黄豆,她在心里默默思念着,把这份感情化作一首首诗写在本子上。
这两位为蓝戾的文学启蒙领路的老师,在蓝戾的白纸上浓墨重彩地涂抹过。‘但再浓烈的情感,都可以被时间和距离冲淡。’蓝戾想着,微微出神。
寒假回来,B语班的同学都在为下学期的头等大事忙活着——大三的出国交换项目。因为B大是B语专业的国家重点高校,学生的出国交流机会比其他高校更多一些,学校给了B语系全员大三出国交换的资源。这天专业课上课之前,大家在教室里讨论各自想去的国家和学校。大部分人想去欧洲,除了教学水平相对高之外,更吸引他们的是拿申根签证在欧洲畅玩一年的超值体验。从B语系建系以来,欧洲国家一直是留学的热门目的地,B大已经往这些学校输送了不少学生,而近两年学校才和少数美洲和非洲国家的大学建立联系,开发了和这些学校的交换项目。蓝戾就相中了一个美洲的新项目,据她打听暂时还没有学长学姐参与过。蓝戾把自己的想法一说,果然班上没人跟她撞志愿,蓝戾心里窃喜:她本就不想和大部队一起出国,跟着大部队她大概率会因为懒而待在国人圈子里,浪费了与异国风情亲密接触的机会。
确定志愿之后,要做的就是象征性地写一篇自传、整理几份B语翻译作品或论文。说是“象征性”是因为B大得天独厚的学校优势,学生申请的交换项目极大概率都能通过。冯欣怡在寝室里翻论文找素材,突然翻到一篇署名是沈重的论文。“哎,你们知道童童她爸是干什么的吗?”大家纷纷摇头,“我看到一篇B语论文署名是‘沈重’,你们说会不会是童童她爸爸?”汪小宛凑到冯欣怡身边看了看她说的那篇论文,“也没准是她哥呢。”蓝戾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沈重”两个字,弹出的第一条结果就是这个人的百科,“国家研究院院士,曾任B语国别研究所所长...C城人,六十五岁......”蓝戾念出百科上有关沈重的信息,越看越觉得条件符合。“还真可能就是童童的爸爸......”崔洁仪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仿佛她下巴上有一绺银白色的“仙人胡”。“哇哦......”董菁菁一脸平淡地发出感叹:“原来童童深藏不露,家里有矿、上头有人。”
一个月之后,B语班的交换申请逐个批复下来了,再过三个多月,这群朝夕相处的人们就要各奔东西。蓝戾看了看机票,从C城出发,要经过两段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才能到达A国。这次她将独自踏上漫长的旅途,独自涉足未有“前人”开垦过的异国沃土,想到要和一起生活了两年的朋友们分别,蓝戾的心里倒没有什么波动——她已经习惯了被分开,深谙疗愈离别之伤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