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三十章 分裂(二)
沈童参与的项目中途延了一次期,她重新回到C大已经是一年半之后了。晚儿正到了对什么都好奇的年龄,沈童每天在学校教完课,回家继续教晚儿听音学说话,周末就带着晚儿去各种启蒙班体验,重新过回了孩子刚出生时那种除了工作就是带娃的生活。好不容易逮到吴迪出差的机会,沈童下了班回家给蓝戾拨了一个视频电话。
“嗨!”沈童抱着吴晚儿,拎着她圆润得像棵莲藕的小胳膊给蓝戾打招呼。
蓝戾把手机拿到眼前仔细地看了看吴晚儿,说:“她这个眼睛跟你一模一样啊。”
沈童苦笑着说:“我还希望遗传她爸的眼睛呢,结果鼻子嘴遗传了,眼睛随我。”
蓝戾咂咂嘴,说女孩子长她这样的眼睛长大了就是少男收割机,“晚儿,你妈妈这双眼睛可把阿姨的心都勾走了哟。”
沈童让蓝戾闭嘴,赶紧捂住吴晚儿的耳朵,“我们晚儿听不懂哦,听不懂听不懂。”接着沈童又把晚儿放下来,对她说:“晚儿,帮妈妈把车车拿过来。”
蓝戾看着镜头里的小人像个小动物似地四肢并用着跑过去,身体不协调地捧起汽车玩具,又跑又颠地回来,脸上乐开了花。
沈童的声音在画外说道:“举起来给蓝妈妈看看。”吴晚儿捧着汽车冲沈童傻呵呵地笑,学着沈童的动作把玩具举到头顶上,手就不放下来了。
“行了行了,我看到了,你快让孩子胳膊歇会儿吧。”蓝戾看着都觉得胳膊举得累。
沈童在屏幕那边“咯咯”地笑,又把吴晚儿抱到腿上,指着手机对她说:“晚儿,叫蓝妈妈。”吴晚儿眼睛睁得滴溜圆,顺着沈童的手指盯着屏幕,直勾勾地看着蓝戾。
“哎哟喂,不要男妈妈。”吴晚儿没有反应,蓝戾开了个玩笑缓解尴尬。
“晚儿会说,你看着。”沈童在晚儿耳边重复着“蓝妈妈,看,这是蓝妈妈,来,叫蓝妈妈”给她洗脑。
吴晚儿确实特别听得懂话,一边盯着沈童的嘴一边自己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就模模糊糊地说起了:“男...妈妈......”
这下把蓝戾给听崩溃了,边笑边说沈童:“你怎么把孩子培养成ln不分的啊?”
沈童也强忍住尴尬,又开始给吴晚儿洗脑,“蓝...了安蓝,蓝妈妈。”好不容易把发音纠正过来了,沈童把吴晚儿放到地上,她就开始满屋子乱跑,边跑还边念叨“蓝妈妈!蓝妈妈!”
蓝戾幸灾乐祸地对沈童说:“看你给孩子洗脑,还得洗回去吧,等她爸回来了喊一声这可坏了。”
沈童懊悔万分,扶额叹气道:“一时冲动,千古恨啊。”
这时候吴迪做了一件事,让沈童的懊悔和蓝戾的幸灾乐祸都像是笑话。沈童收到了法院的电话,通知她去取起诉状,沈童才知道,几天前吴迪向法院起诉离婚了。沈童冷静地拿走复印的起诉书,直到坐进自己的车里才暴露出自己当下最真实的状态——失神地抱着方向盘,起诉书被她紧紧抓着,皱成一团。
‘被发现了吗?是刘丽琴在作梗吧?这段时间一切明明都很好啊!’沈童在爆发的一瞬间把诉状揉得稀烂,在驾驶舱狭小的空间里对着她能碰到的一切拳打脚踢。从外面看起来,沈童就像在一个真空仓里,外面的世界喧闹照常,她尖锐的叫喊不会被任何人听到。
沈童气喘吁吁地趴在方向盘上,脸颊被方向盘硌得生疼,但她除了尽力呼吸,顾不上身体上不断渗透着的疼痛。安静了一会,沈童在副驾驶座位下面找到了褶皱不堪的起诉书,她一点点把纸摊开,手因为刚才用力过猛还在不自觉地颤抖。逐字逐句地读过这封公式化的诉状,原来吴迪的王牌不是自己和蓝戾同居或是任何一次密会,而是她过去一年半时间在异地做科研,没有每天陪在女儿身边。
吴迪当初大力支持沈童去做项目的态度沈童不是不惊讶,但她不能把吴迪善解人意的程度和他的伪装与阴谋联系起来。当时刘丽琴对沈童要去Z城这件事没有二话,吴迪甚至劝沈童少往回跑,现在回想起来,都像是吴迪谋划离婚的计谋。吴迪的每一个圈套都摆在沈童的落脚点上,沈童是心甘情愿、甚至是兴高采烈地往里面跳的。
沈童始终打不通吴迪的电话。随着通话未接通的次数越来越多,沈童灰心的感觉越来越重。她在想这个科研项目的时间点未免太过巧合,‘为了把我和女儿分开,他造出了一个项目吗?’沈童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不现实,但她已经开始畏惧这个要和他抢夺女儿的男人了。吴迪的心思远比沈童和蓝戾的深,但更可怕的是他早就放弃了信任,隐秘地走在了报复的路上。
除了在家里等着吴迪回来,沈童没有别的办法了。她不敢问刘丽琴,也不敢找吴迪的同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被起诉了离婚。晚上七点钟,沈童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手机屏幕突然地亮起,是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是吴迪打过来的电话,沈童迟疑了一下才按了接听,打开了免提。她不敢把手机放在耳边,仿佛吴迪就在手机里面,会趁她不备偷袭她。
电话接通之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沈童在等吴迪开口,而吴迪故意沉默了一会,才说:“起诉书收到了吧?”沈童没有出声,吴迪的声音听起来冷漠而危险,让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出来谈吧。孩子我妈看着,她一会差不多就到家了。”
找到吴迪说的饭店包间,沈童发现吴迪点了一桌子的菜,自己正坐在主座上。吴迪看见沈童走进来,木然地把头转向她。沈童撞上吴迪的目光,心狠狠揪了一下,顿时觉得胃口有些不舒服。
她扶着桌子坐在门口的位置,和吴迪隔着整个桌子。“你点这么多菜给谁吃?”沈童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的口气竟然能够这么刻薄。
吴迪侧着头,刻意地把目光放在光秃秃的墙上,不去看沈童,语气没有波澜地说:“再等一等,伯父伯母赶过来了。”
沈童拍桌而起,“你叫我爸妈过来了?”
吴迪低下头用手搓了一下头发,扬起下巴说:“是啊,得让伯父伯母知道吧。”
沈童感觉气血全部冲到了脑顶,这一刻她全然忘记了刚才还在惧怕着吴迪做出她难以招架的事情。“你有本事起诉我,还在这说什么让我爸妈知道?你怎么不到你公司喊一通,再来我学校搞得人人都知道?”
可是吴迪早就不会再被沈童激怒了,从他下决心要把孩子的抚养权拿到手的一刻起,沈童在吴迪心里就只是一个敌人,一个他可以戴上任何一副面具冷静地在她面前表演、不动任何感情的木偶人。“你别说气话,等伯父伯母来了,好好给他们解释一下我为什么要和你离婚。”
吴迪就像一个巨大的海绵,把沈童撞上来的愤怒都吸收了下来,沈童犹如一把哑火的手枪。
哪怕仔细地设想了很多次几年后要如何说服吴迪接受她和蓝戾的关系,沈童从来都没想好该怎么向自己的父母坦白。沈重的面子有多重,撒在沈童身上的火就有多大。和平公开的话至少可以对外以闺蜜相称,但现在要拿着这件事对簿公堂,沈童想象不出沈重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沈童站起身,拉开包间的门想要逃离即将到来的修罗场。“你要躲到蓝戾那去吗?”吴迪叫住了沈童,把手机往桌面上一扔,屏幕上赫然是蓝戾的手机号码,“不如叫她过来一起吧。”
沈童僵在门口,身体动弹不得的感觉和她在密室里被吓坏了的时候一模一样。“你走出这个门,我就给她打电话。”
沈童紧紧攥着拳头,胸口正中的位置像是麻痹了一样,压得她喘不上来气,只好闭上眼睛用力地呼吸。吴迪没有弱点,而她千疮百孔,沈童感觉绝望好像是从器官的缝隙里在向她渗透。
吴桐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门口的沈童,马上揽住她的肩膀安慰着——在婚姻不幸这件事上,女人之间有种亲密的感同身受。
待沈重和吴桐在沈童身边坐定,吴迪拿出起诉书放在玻璃转盘上,转到了沈重面前,“爸,妈,你们先看一下诉状。”
沈重没有理会面前起诉书,对吴迪说:“我们人都过来了,什么问题都在这直说,不用看这些。”
吴迪笑了一下缓解着自己的尴尬,也不依不饶,“您最好还是先看看,有了心理准备之后咱们再谈。”
沈童看不下去吴迪笑里藏刀的表情,扭过头发现吴桐正用眼神质问着她,而沈重还是一副持重的模样,处变不惊。沈重翻看起诉书的时候,沈童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神色的变化,而沈重的表情仅仅是在中间抽搐了两下嘴角,细微得难以察觉,但是沈童知道这已经意味着暴风雨在所难免了。
“当初Z大这个项目,你比我知道的还要早。”沈重先拿起手边的盖碗,吹了吹,抿了一口茶,才看向吴迪,“没记错的话,是你那次在家里客厅向我问起这个项目,对我说支持童童参加。”
面对沈重若有所指的话语,吴迪仿佛早有准备,气定神闲地对答道:“您没记错,我确实说过支持她去做项目,而且在项目期间,也一直在给予沈童支持,从来没有抱怨。”
吴迪看向沈童,想让沈童附和一下,但沈童满脑子都是不知沈重会如何责骂她的惶恐,根本不会去注意吴迪。“这和沈童在女儿哺乳期长期缺席的事实没有冲突,她作为一个母亲,确实失职了。而且工作之余宁可与情人幽会也不回家看望女儿也是事实,一年半的项目期里,有三十个周末沈童本无工作安排可以返回C城陪晚儿,但她选择了在Z城和蓝戾共处。”
沈童正要起身反驳,被沈重一个手势按回了椅子上。“这不是法庭,公式化的东西免了吧。我说一个不方便放在台面上讲的事,这些你是不是早有预谋?”沈重不怒自威的架势,哪怕吴迪觉得自己胸有成竹,还是被他呛得七荤八素。吴迪和沈重对峙着,迟迟没有回答。
如果吴迪这时候承认从科研项目开始就是他在一手谋划,沈童还可能对他的一意孤行有些钦佩,不过吴迪说:“不是,我只是现在觉得我和沈童不适合一起抚养晚儿了。”
吴迪说完这句话,沈重便不再看他,“夫妻当到这个地步,也没有挽回的必要了。”沈重起身走出了包间,吴桐给沈童使了个颜色,让她也一起离开。
沈童跟在沈重和吴桐的身后,三个人沉默地走到了饭店后身的停车场,沈重拉开车门,转身看向沈童的时候她畏缩了一下。
“抚养权争不争得到是自己的本事,沈家不会管。”沈重的目光错开了一点,落在沈童身边的地面上,继续说:“以后你的事和沈家也没有关系。”说完沈重就坐进了车里,沈童无助地看向吴桐,吴桐忧心忡忡地皱着眉,对她摇了摇头,坐进车里把车开走了。
沈童杵在停车场中央,天色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由亮转黑,给沈童单薄的身上罩了一个漆黑的影子。她面前的世界车水马龙,她周身也停满了车子,每一台都安静地注视着她,在心里嘲笑她无依无靠,也不被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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