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番外 李安安
李安安特别不擅长应付别人的表白。大学时期被姜姜告白之后,两个人过了一年多才说上了第一句话,还是姜姜开的口。而付璇则是在一开学的时候就大大方方地和李安安打了招呼,仿佛表白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所以当蓝戾动情地对李安安告白时,李安安整个人是僵住的。
事情要从李安安突然回国说起。李安安在D国半工半读,通过做代购生意,认识了当地不少经商的华人。李安安有心下海,就给一个大佬鞍前马后地跑业务,跟他学着做生意。这次突然回国一方面是替大佬在国内办个事,另一方面李安安打算注册一个自己的公司,把国内和海外的架构连起来。李安安跟蓝戾说自己回国待一个多月,但是不在C城,蓝戾马上就让李安安给她空出一个周末,她计划一下去Z城出差。
于是回国的第二个星期五,李安安就和蓝戾坐在了一家生煎店里吃晚饭。蓝戾下了班走到地铁站的时候,李安安刚从床上爬起来,她每天既要和国外沟通,又要在国内办事,完全是拣着空睡觉。蓝戾从日常和李安安聊天的过程中隐约知道她在国外有一个关系稳定的男朋友,但在视频里李安安好像不太愿意提起,于是蓝戾边吃生煎边问起李安安的情感状况来。
“你和老杨怎么样?”李安安正在拆她从地铁站走过来时在水果店里买的菠萝蜜,心不在焉地答道:“他总想跟我结婚。”
蓝戾觉得李安安很多时候的注意力是飘忽的。以前在大学,她和李安安在走廊里聊天,李安安的注意力就总是被别的同学吸引过去,让蓝戾既生气又无处可发。而且李安安讲话做事都有点火急火燎的架势,动不动就嫌弃蓝戾慢吞吞,蓝戾觉得李安安是她遇到的人之中最接近多动症患儿的人了。
“那你呢?”李安安不耐烦地说:“他是很会照顾我,但我只是人在国外需要一个照顾我的人而已,你懂吧,我说不好以后我在哪里,也说不好需不需要他。”
蓝戾撇撇嘴,对李安安说:“原来这就是你对跟你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一任的看法,太渣了。”李安安跟蓝戾描述过海外华人圈子里的感情关系有多混乱,也对李安安在那边放飞自我的性态度有所耳闻,却不能苟同李安安对老杨的评价。
然而就像李安安从不妄图干涉蓝戾的决定一样,蓝戾也由着李安安按她的性子去做想做的事,这是从大学相识开始就形成的默契。
蓝戾时常想,自己没有像信任李安安这样再给予过任何人完全的信任。和前任在一起的时候,如果对方好几个小时没有回蓝戾的消息,不论对方如何解释,蓝戾都会怪罪她没有把自己当回事。但李安安在国外的时候,有一次蓝戾约她一起线上看电影,李安安一直没回复,直到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才告诉蓝戾说她没有手机卡,在外面没有办法接到消息,只能蹭无线网。按理说,一个在当地生活了一两年的人却没有手机卡这件事情就相当可疑,但尽管蓝戾知道,仍然对李安安的话没有半点怀疑。‘李安安不会骗我,不会无故放我鸽子,不会看到我的消息故意不回。’这就是蓝戾对李安安的信任的分量。
在蓝戾和刘亦舒因为信任危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蓝戾也会想到李安安,想着如果对方是李安安,她们就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争吵上,而是去做一些有趣的事情。所以当蓝戾因为受到爱情的折磨向李安安诉苦的时候,看到李安安那些令她感到宽慰的回复,蓝戾越发觉得李安安是和她最合适人。
蓝戾不知道,在她和李安安两个人晚上在十字路口等车回家、李安安因为困倦把下巴搭在蓝戾肩膀上的时候,有多么想把手伸进蓝戾的外套里,环住她的腰。蓝戾也不知道,好几次李安安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在她熟睡时,李安安的内心发生着如何的暴风骤雨,要多努力才克制住自己从背后抱住蓝戾的冲动。蓝戾更不会知道,她大三在国外留学时回国的那阵子,李安安曾经鼓足过勇气准备向蓝戾表白,就在她和安筱雨在酒店共枕的那一晚之前。
李安安的情感驱使着自己跨过友谊的界限,可理智总在阻拦。最能自我说服的理由,是李安安想象不出和蓝戾成为恋人后的样子,想象不出日常相处的模式,也想象不出未来。所以李安安把蓝戾放在心房的一个小格子里,她招呼各式各样的男男女女到房间里来,但蓝戾不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而蓝戾有自己的小房间,但李安安不会走进去。
自从和李安安相熟,蓝戾动过几次念头,想和李安安在一起。动心的原因是,她一再确认李安安就是她能遇到的最理解她、最适合她、最让她欣赏的个体。可让蓝戾固步不前的原因是,她不知道如何与李安安像情侣一样相处。两个人当下的相处方式虽然特殊得无法用一种关系来定义,却是让两个人都舒服安心的样子。蓝戾对李安安的情感浓得她自己觉得李安安就是亲人之下最令她在乎的人,又清得她除了拥抱,便不会再想对李安安做些什么。
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内里其实是二人的心照不宣。
第二天蓝戾和李安安相约去迪士尼乐园玩,蓝戾本来有几次机会和不同的人一起来迪士尼,她中学的前女友、她关系好的同事、她和张多文......但和李安安一起是蓝戾第一次进到迪士尼乐园里面,因为对游乐园没有兴趣的蓝戾觉得只有和李安安在一起,游乐园才不会让她觉得无聊和辛苦。
李安安在网上买了特价门票,入园之后蓝戾发现,这个卖李安安特价票的员工打算跟着她俩一起玩。三个人先直奔极速光轮跑去,一路上男孩和李安安有说有笑的,蓝戾感觉男孩的眼里好像只有李安安似的。
李安安的性格过分开朗了,长了一张娃娃脸又特别有亲和力,没有她热不起来的场子,所以蓝戾觉得,也难怪陌生人的注意力总会被她吸引过去。这么一想,本来因为男员工临门一脚而有些不悦的蓝戾就放宽了心。
被保险杠按在摩托车上的蓝戾感觉有些不舒服,还没等她说话,极速光轮就“噌”地一下冲了出去。离心力强得让蓝戾除了张嘴大喊之外大脑一片空白,一趟下来,李安安在出口展示照片的地方指着有蓝戾的照片捂着肚子笑个不停。照片里蓝戾脸上的肉都被速度冲得变了形,笑得力不从心,反倒是领她俩进园的男孩坐在后面一排,一脸的平静。
“你怎么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似的?”李安安问男孩,男孩说他几乎每次带人进园都要玩一遍极速光轮,已经适应了。蓝戾虚弱地摆了摆手,对男孩说:“你太棒了,我还是不适合坐过山车,我现在肚子还被摩托车硌得特别疼。”
坐完极速光轮,男孩就和两个人道别了。李安安和蓝戾顺时针一路走马观花,和各路卡通人物合影,玩了几个童话故事般的项目后,走到了抱抱龙冲天赛车面前。“我上次来好像没有这个。”李安安抬头看了看这个两端与地面垂直的“变种”海盗船设施,转过身问蓝戾:“坐吗?”
李安安看蓝戾坐极速光轮的样子,以为她不敢坐这个看起来更凶猛的抱抱龙,却没想到蓝戾莽得很,还有点兴奋地说:“坐啊!我喜欢玩海盗船。”
尽管无法体会过山车的乐趣,但海盗船和激流勇进是蓝戾到游乐场必玩的项目。蓝戾兴致勃勃地牵着李安安的手去排队,发现这个项目的队伍比其他项目的都要短。“不会是因为太吓人所以没人排吧?”眼看着下一趟就要到自己,李安安的退堂鼓越打越响,但她看蓝戾一点没有紧张的感觉,只好咬着牙强撑,不能让自己的面子掉下来。
“你怕啦?”蓝戾挑着眉嬉皮笑脸的样子让李安安恨不得一巴掌把她的头打得原地转圈,“刚才谁坐创的时候笑得比哭还难看呢?”蓝戾也不生气,噘着嘴佯装委屈地说:“我那不是被压得难受嘛。”
冲天赛车启动之后摆动了几个来回蓄力,李安安已经知道这个项目的失重感是她难以承受的刺激了,但人已经被绑在了贼船上,只能任其宰割。李安安和蓝戾坐在最后一排,每次冲到顶点的时候,她俩俯冲的距离都是最长的,失重的体验感也是最强烈的。蓝戾自己玩得特别尽兴,但她一直没听见李安安的声音,扭头一看发现李安安双手死死抓着安全杆,双目紧闭,把头埋在自己胸口一动不动。
李安安觉得自己在天上至少折腾了二十个来回才落地,从车上下来之后李安安马上就说:“我这辈子再不要坐这个玩意了!”等缓过来之后,李安安一边打量着蓝戾一边摇头,“我感觉你好像还行啊。”
蓝戾点点头,对李安安说:“我是还行,坐这种我ok。不过它来回了四五趟之后还不慢下来,还在往上冲的时候我就有点绝望了。”李安安大笑着,连连点头,“我听出来了,哈哈哈哈,后面几趟你的声音明显变了!”
把所有的项目体验完,天气冷了下来,天色已经渐暗。李安安和蓝戾边往地铁站走,边琢磨着晚上吃一顿热腾腾的火锅暖身子。“我听说这家的蟹黄捞饭是必吃,又贵又独家的那种必吃。”蓝戾把手机递到李安安面前,李安安不假思索地答应道:“吃!明天就吃。”
蓝戾不知道李安安到底看没看清楚,甚至可能连话都没听完整,就爽快地答应了,让她哭笑不得。蓝戾一方面觉得,李安安的注意力没放在她身上,不仔细听她说话,让她很生气,另一方面李安安答应得痛快,又给蓝戾一种被完全信任的感觉,好像她做什么李安安都放心交给她去决定一样。
总之,无论李安安怎么样,蓝戾都能替李安安找理由,觉得李安安特别好。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聊天无意中提起了大学的乐队,李安安感叹没有一个国家的KTV像中国的这么完备,于是临时起意订了一个KTV包间,准备吃完饭去唱歌。在包间里,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回忆杀”,唱了一串能够代表她们过往的歌曲:蓝戾高中的恋情是《心酸》,没有结果的暗恋是《这天》,李安安的恋爱态度是《洁癖》,心底的秘密是《那女孩对我说》,两个人的大学是《王妃》和《Last Dance》......“那沈童是什么?”李安安唱完《你睡醒再看》,拿着麦克风问蓝戾。蓝戾置顶了一首歌,拿起麦克风指了一下屏幕,示意李安安是这首《知足》。
“...那天你和我 那个山丘
那样地唱着 那一年的歌
那样的回忆 那么足够
足够我天天 都品尝着寂寞
当一阵风吹来
风筝飞上天空
为了你 而祈祷 而祝福 而感动
终于你身影消失在人海尽头
才发现笑着哭最痛
......”
后来,蓝戾觉得自己喝得有点多了,点了一首《带我走》。这是她听刘亦舒完整唱完的第一首歌,后来蓝戾越琢磨,越觉得歌词符合刘亦舒的性格,就直接把这首歌和刘亦舒划了等号。
“每次我总一个人走
交叉路口 自己生活
这次你却说带我走
某个角落 就你和我
像土壤抓紧花的迷惑
像天空缠绵雨的汹涌
在你的背后
计算的步伐 每个背影 每个场景
都有发过的梦
带我走 到遥远的以后
带走我 一个人自转的寂寞
带我走 就算我的爱 你的自由都将成为泡沫
我不怕 带我走......”
与刘亦舒在一起时的画面在蓝戾的脑海里翻腾着:刘亦舒笑起来会弯成月牙的眼睛和蓝戾觉得最可爱的八字眉,刘亦舒在怀里娇羞的模样,刘亦舒像个孩子般单纯地看着她的时候,两个人在家里争吵、蓝戾紧紧抱住刘亦舒不让离开的时候,蓝戾抓着睡着的刘亦舒的手安静流泪的时候,蓝戾在机场满心欢喜地接几天不见的刘亦舒时那种兴奋感,抱着刘亦舒时她身上令蓝戾安心的温柔味道......
蓝戾喜欢过很多人,但刘亦舒是至今为止和她羁绊最深的那一个,而且直到现在,蓝戾还没有走出和刘亦舒这段失败的感情给她带来的漩涡。
蓝戾唱到哽咽,扑到李安安的怀里抽泣了起来。李安安不明所以,揉着蓝戾的头发安慰着她,不知眼下这个脆弱的后背,她应不应该抱住。蓝戾等了一会,发现李安安还是硬邦邦的像块木头,就放声哭了起来,头埋在李安安肚子上,闷声说:“我谈了这么多恋爱,才发现最喜欢的就是你......”
李安安没听清楚,扶着蓝戾的肩膀,跟蓝戾对视着问:“什么?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蓝戾拿袖子蹭了蹭脸,说:“我最喜欢你了,李安安。”
李安安用手指擦着蓝戾脸上的泪水,笑着说:“那你哭什么啊,傻瓜。”李安安宠溺的口吻让蓝戾更加想哭,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吓得李安安赶紧把蓝戾的头搂在怀里,又捧起她的头用嘴唇接住扑簌扑簌的泪珠。
“谈那么多恋爱都不行,我以为是我的问题。其实是因为,比起他们,我更喜欢你啊......”蓝戾越想着每次恋情失败后对自我的质疑,就越觉得委屈,在李安安面前哭到累得倒在了她的腿上,才渐渐平息了哭声。
蓝戾哭到在包间里睡着,直到李安安把她叫醒,把半梦半醒的她扛进了出租车,被清晨的风一吹蓝戾才清醒了一点。蓝戾抓着李安安的手,对她说:“你跟我回酒店吧。”李安安反手握住了蓝戾,用和平时不一样的认真语气说:“明天吧,我今天先回家,睡醒觉咱俩不是还要吃饭吗,到时再说。”
现在的李安安没有精力也没有脑子去思考该如何应对蓝戾突如其来的告白,但她一定要自己做出决定,而不能任由时机促成结果。李安安觉得,一旦她现在同意了去蓝戾家,就算是默认接受了蓝戾的告白,可李安安清楚,这么多年来自己在蓝戾看不到的地方做的那些挣扎不只是为了等一句蓝戾的告白,但究竟是为了什么,她需要在脑子清醒的时候认真思考一下。
蓝戾和李安安回到各自的住处,都心神不宁地躺到了床上,终究敌不过困倦睡去了。
后来,李安安还是和蓝戾在一起了。变成情侣关系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变化,就是比起以往更频繁地视频通话,每天必须要聊天;比以往更频繁地为对方买礼物,每逢节日纪念日必须要送礼;比以往更频繁地互道想念。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李安安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她想象不出和蓝戾在一起之后的样子,因为她和蓝戾的相处太过安稳了,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就是她们之间最好的样子,不管她们的关系发生什么改变,也变不了相处的方式。
蓝戾觉得,尽管李安安答应了做她的女朋友,但李安安在她心里的位置没有变化,蓝戾感觉自己并没有多得到一个女朋友,李安安还是李安安,是她最在乎、最欣赏、最能够包容的李安安。
所以几个月后,当李安安告诉蓝戾,她高中暗恋的同学向她表白了,她想要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候,蓝戾衷心地希望李安安能在和高中同学的恋爱里体验到恋爱应有的甜蜜。
接下来的几个月,李安安一边和她的高中同学谈着恋爱,一边帮蓝戾为沈童的事情出谋划策。似乎两个人做情侣的那几个月只是生活中的小插曲,点缀了她们之间本就坚不可摧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