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三

「⋯Mione！⋯Mione ？！」

模糊的呼喚聲由遠而近，穿透黏黏稠稠的夢境。Hermione感覺有人正扳弄她僵硬的手臂，然後是一陣針扎似的冰涼觸感。

「別在這裡大吼大叫，Potter先生，否則我會請你出去，不管你是Granger小姐多要好的朋友。」

「可是Mione她⋯她沒事嗎？老天⋯她看起來⋯」

Hermione費力撐開沈重的眼皮，雜亂的黑和扎眼的紅在她面前晃動。

「⋯Harry？Ron？」

她蠕動著唇瓣，乾涸的喉嚨只能發出幾不可聞的細小聲響。

「噢！Merlin！妳終於醒了！」

Harry和Ron驚喜地撲到病床前，爭先恐後檢視棕髮女孩的身體狀況。

「男孩們！我剛才是怎麼說的？病人需要絕對的安靜！」

Promfey夫人沒好氣地揮著手驅趕焦急的兩人，然後流暢地在Hermione身側揮舞魔杖。

纏繞成帶狀的醫療魔法散發銀白光輝，Promfey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妳的運氣很好，Granger小姐。對於性別覺醒，妳那種粗暴的處理方式通常會留下不小的後遺症，幸虧Parkinson小姐反應夠快，對此做了恰當的處理⋯妳實在該好好感謝她。」

「⋯什麼⋯？Parkinson⋯？⋯咳咳⋯」

Ron手忙腳亂塞了杯水給虛弱的Hermione，然後聳了聳肩。

「是啊，很奇怪，對吧？我和Harry今天早上發現妳沒來上課，所有人都不知道妳在哪，結果那頭獅子狗突然丟紙條告訴我們妳在醫療翼⋯」

紅髮男孩一臉嫌棄地從口袋拎出皺巴巴的羊皮紙。Hermione接過紙條，上頭華麗張揚的深藍字跡寫著：「愚蠢的Gryffindor，你們的萬事通小姐在醫療翼，停止翻找Snape的長袍！」

「⋯超詭異的吧！Mione，那頭獅子狗肯定沒安好心，她到底為什麼要幫妳啊？這肯定是Slytherin的詭計⋯啊！是那隻白鼬指使她這麼做的吧⋯？！」

Hermione完全無視了Ron的胡言亂語，她皺起眉：「⋯Snape的長袍？」

「呃、噢。」Ron不好意思地蹭了蹭腳。「因為妳昨天不是說要做魔藥學作業嗎⋯所以我以為⋯妳跑去找老蝙蝠，然後被⋯」他做了個「喀擦」的手勢。

Harry在旁邊翻了個白眼。

「我阻止過他了，Mione。可他堅持在魔藥課上質問那隻老蝙蝠妳人在哪，還害我們被扣了二十分⋯」

「二十分⋯？！」

「嘿！你答應我不說的！」

「Ron，這件事怎麼看都是你不對。」

雖然聲音虛弱，棕髮女孩的眼神卻異常凌厲，Ron在她的逼視下，霜打的茄子似地瞬間蔫了。

他不甘心地嘟囔：「⋯我這不是擔心你被油膩膩的老蝙蝠吃了嗎⋯」

「Ron！」Harry和Hermione異口同聲地驚叫起來。Harry忍不住露出噁心作嘔的表情，Hermione責怪地看向兩人。

正當她打算發表長篇大論的「關於尊敬教授何等重要」的演說時，Promfey夫人及時出聲，拯救了驚恐的男孩們。

「很抱歉我不得不打斷你們的敘舊，Weasly先生、Potter先生，我必須請你們離開了。」

兩人萬般感謝，確認Hermione真的沒事後，一溜煙跑出醫療翼。

Hermione從病床上撐起身子，抿著唇凝視同樣神情嚴肅的Promfey夫人。

「接下來，Granger小姐，我必須告知妳一些注意事項，引導妳安全度過覺醒後這段不愉快的時間。」

Promfey夫人輕輕拉上床帳，在上頭施了隔音咒。

Hermione忐忑地看著年長的女人。

她知道接下來的談話是自己不樂見的——昨晚的經歷很明顯不屬於一個Beta。

至於她到底是Alpha還是Omega，答案昭然若揭。

Promfey夫人凝視著不安的棕髮女孩，眼神流露出一絲憐憫。

「Granger小姐，我想妳已經知道了⋯妳是Omega，所有性別中最稀少、最有吸引力、也最⋯弱勢的一群。」

Hermione一聽到 “Omega”這個詞，臉色便陡然蒼白了起來，猶如被宣判死刑。

她緊握著棉被，低低答道：「⋯是的，我知道。」

「既然如此，我必須先確定我需不需要從頭對妳說明⋯Granger小姐，妳了解這個性別的生理特徵、法律權利等等，諸如此類的一切嗎？」

「⋯不，我不明白⋯我⋯一直以為自己一定會是Beta，或者是Alpha⋯總之再怎麼樣都不會是⋯」

「噓、噓，冷靜下來。可憐的姑娘⋯」

Promfey夫人倒了杯溫水給Hermione。

棕髮女孩將手緊緊貼附在杯壁上，咬著下唇，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

女人皺著眉頭，不贊成地看著Hermione強作鎮定的緊繃姿態。她嘆了口氣，溫熱的手掌覆上女孩纖瘦的脊背。

Hermione幾不可見地瑟縮了一下。

「⋯別擔心，我是Beta，不會對妳造成影響。」

在女人和緩的語調中，Hermione緊緊閉上雙眼，再次睜開時，棕色眼睛已恢復了以往慣常的清明。

「⋯很抱歉我剛才不該這麼激動⋯Promfey夫人，麻煩您從頭告訴我，Omega⋯到底是怎樣的⋯」

一小時後，Hermione急匆匆地由醫療翼返回葛來分多塔。她倉促鑽入畫像旁的洞口，經過交誼廳時，對朋友們擔憂的呼喚充耳不聞，最後衝進房間，緊緊拉上床帷，撲倒在柔軟的枕頭上。

手中的資料散落滿床，在金紅色的溫暖包裹下，Hermione強忍許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她低聲啜泣，以胎兒的姿態蜷縮著，一次又一次反覆回想Promfey方才那番話，越想越覺得不甘心。她的世界，她苦心經營的一切，就在這一刻轟然崩塌。

她透過模糊的淚眼望著紙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單一個字詞都看得懂，組合起來卻成了密碼似的異國語言。「發情期」「荷爾蒙」「失去控制」「隔離」。片段單字閃過眼前，又引發一陣淚意。

「Granger小姐，Omega由於內分泌的影響，會比Alpha更柔弱，體力也比較差。我想妳這段時間會慢慢感受到自己的改變——記得定期向我回報妳的狀況，讓我確定妳沒有任何異常。」

「另外，剛覺醒的Omega大多不穩定，容易受荷爾蒙影響，所以妳必須被隔離開來，和其他Omega一起上課⋯」

那時Promfey夫人異常溫柔地向她說明，深怕她受了刺激，隨時會崩潰。然而這位好心的女人反倒令Hermione更加難受。那飽含同情的眼神，針一般紮在她驕傲的心上，帶出新鮮的血。

她茫然地凝視女人：「可是，Harry他們⋯」

「我很抱歉，妳暫時不能和妳的朋友們待在一起了。如果我沒記錯，Potter先生是Alpha吧？」

「可他根本不像個Alpha⋯！」

「即使如此，他還是會對妳造成影響。相信我，Granger小姐，妳不會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失控的。」

「那Ron呢？他是Beta⋯」

「他不會影響妳，但妳會影響到他。」

女人輕嘆口氣，塞給Hermione一疊資料。「妳回去仔細閱讀吧，看完之後妳就會了解到，Omega是多讓人分心的存在⋯隔離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Hermione臉色慘白，抬起頭看著Promfey夫人。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從來都懂得舉一反三。「隔離⋯包括所有的一切嗎？」

「我很抱歉，是的。妳明天就必須搬出現在的宿舍，用餐也必須在Omega專屬的角落。另外還有一點，也是最重要的——千萬不要單獨行動，不要使自己暴露在危險中。如果遇到突襲的Alpha，妳是沒有能力抵抗的。」

Hermione想要反駁，想告訴女人她的黑魔法防禦術向來名列前茅，整個學校沒有多少人比得上她。但是想起昨晚的經歷，又回想起以前聽過的、那些聳動駭人的社會事件，她沈默了。良久，她才垂著頭低喃：「⋯這是永久的，還是暫時性的？」Promfey夫人猶豫著，沒有回話。

「告訴我。」女孩面無血色，棕色的眼睛亮得驚人。「這會是一輩子的嗎？這種‘隔離’？」

「⋯不，不會持續一輩子的。等妳找到伴侶後，一切都會好起來。」

Promfey夫人的聲調充滿了違心的勸慰。她們都知道這不是真的，但兩人都保持緘默，沒有拆穿。

回想以前聽過的流言蜚語，Hermione明白，一切已和過去完全不同了。

她沒有哭。非常鎮靜地，她感謝這位女人給她的指導和照顧，從容不迫地走出醫療翼後，才拔腿狂奔起來。直到現在，終於回到她私人的小空間，她才允許自己崩潰。

Hermione一直以來都很好強。她對待每件事的態度都十分認真，要求自己把每件事做到最好。曾經她對未來滿懷憧憬，相信自己出色的表現能使她在任何領域——無論職場還是慈善事業——獲得成功。但是如今，她卻必須仰仗某個Alpha庇護她不受本能支配；而她原本那些夢想，在社會普遍輕視Omega的氛圍下，想要達成更是困難重重。

她茫然凝視床頂，回想是否有哪個Omega在魔法部工作，或者在Hogwarts教書，最後沮喪地發現自己一無所獲。

那天晚上，她做了個惡夢。夢裡她正繫著圍裙，勤快打掃著陌生的住所。Hermione在一旁看著‘自己’為不知名的Alpha做她根本不喜歡做的事情。她想要阻止，想要尖叫，卻被透明的屏障阻撓，只能站在那兒看‘自己’臉上漾起一抹毫不真心的微笑。

醒來後，她發現自己臉頰一片濡濕，眼睛紅腫得像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