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潘赫］Bluestone 
第27章 二十七
有那麼一瞬間，Hermione以為自己看到Mia眼中支離破碎的哀傷。
Hermione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多想了——黑暗總使人特別多愁善感，螢光點點之下格外幽深的黑暗，尤其容易影響人理智的判斷。
但是，即使現在看不到Mia的表情，她仍然無比確信，對方絕對還沒睡著⋯而且十有八九正凝望著Astoria。
這樣僵持不下的靜默令人難受極了，Hermione好幾次張口欲言，卻又在奇怪的緊繃氛圍之下，硬生生將懸在嘴邊的話給吞了回去。她有些後悔，剛才不該問這種問題的——可她那時又怎麼料想得到，Astoria會給她這樣的回答？
再一次地，Hermione痛恨起自己的遲鈍。如果剛才她看到的都是真的⋯如果Mia確實露出了那樣的表情⋯那麼，Hermione不敢想像，與Astoria共處的每分每秒，黑髮女孩究竟懷抱著怎樣疼痛的渴求與絕望。
出乎意料地，Mia主動打破了沉默。「⋯Hermione，妳剛才想說什麼⋯？」
「⋯嗯？什麼？」
從沉思中驚醒，Hermione瞪大眼望向Mia。螢光映照之下，女孩的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青白。但是她異常平靜，彷彿剛才Astoria什麼也沒說，一切都只是Hermione瘋狂的幻想。
Hermione遲疑著。她的腦袋現在是一片空白，根本找不回原本想說的話。
Mia提醒她：「⋯妳剛才問Astoria有沒有談過戀愛⋯我在想，妳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擾⋯？和戀愛有關的⋯」她頓了頓：「⋯其實，我感覺妳這幾天的確有些心不在焉⋯妳和Parkinson，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聽到Pansy的名字，Hermione愣了幾秒。Mia的話音裡有種小心翼翼的體貼，似乎深怕越界、不願觸碰Hermione的傷心事，卻又忍不住為Hermione感到擔憂。
這和Hermione現在對她的心情何其相似——這麼一想，Hermione忍不住心頭一暖，對這個寡言的女孩多了幾分好感。她想，或許她真的能信任Mia，或許她真的能試著和她聊聊⋯
她思索了幾秒，不確定地開口：「⋯我⋯我也不知道⋯我是說，我沒和別人聊過這個，所以不知道從何說起⋯我猜我為此困擾一段時間了，自從性別覺醒以來，我就⋯Oh，Merlin，我到底該說些什麼⋯？」
說著說著，Hermione挫敗地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的話完全亂無章法，毫無邏輯可言。提起Parkinson的事情，她總是不由自主感到心慌。談論這些讓她窘迫，彷彿寄居蟹脫掉自己的外殼，有種暴露在外的羞恥和不安全感。
「⋯別急，妳慢慢來⋯」Mia的聲音很輕，很柔。但那是和Pansy截然不同的一種溫柔。若說Pansy的溫柔是迷霧，使人深陷其中、迷失自我，Mia的溫柔就是清澈的溪流，潺潺流過聽者的心頭，卻不作絲毫停留。
在Mia耐心的寬慰下，Hermione舒了口氣。她定定心神，試圖整理雜亂無章的思緒：「⋯我⋯我其實沒有跟Parkinson在一起⋯ 我知道很多人都誤會了，可事實上，這只是一場交易⋯」
Hermione盡可能簡短地解釋她和Parkinson熟識的經過。
敘述的過程中，Hermione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一切。那些被她刻意遺忘、卻仍然固守在原處的過往。
她回想起那束花。那個吻。那些輕如落雪的碰觸。那點曖昧難言的笑容。
她想起那晚的月色。那一夜的星空。
令Hermione驚訝的是，自她覺醒以來，才過了一個月而已，她們之間的點點滴滴，也不過半分鐘就可以說完。但是時間那麼短，回憶卻又那麼漫長——「⋯我有時會錯以為我已經跟她認識很久了⋯可事實卻是，我根本完全不了解她⋯對於Parkinson，我什麼都不知道。」
「⋯妳可以問她的，如果妳想知道什麼。」
「⋯我怕。」
短短數字脫口而出，輕飄飄地落下。Hermione認為她應該感到難為情。但其實更多的是釋然——終於有那麼一刻，她說的是真話。Mia想必對此非常驚訝，但她仍然保持恰當的沉默，這讓Hermione由衷感激。
「⋯我怕那會顯得我很蠢⋯顯得我好像很關心她似的。要是我真的問了，她一定會得意洋洋，迫不及待地跟我上床，然後去找下一個目標⋯」Hermione艱難地閉上眼，復又睜開。「⋯我知道她就是這種人。她就是這樣。我知道我只是她眾多戰利品中的一個——比較難搞，所以征服時也能帶給她更多滿足感的一個。可是儘管如此，我還是⋯」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我還是沒辦法全然無動於衷。每次相處時，她都表現得那麼游刃有餘，讓我感覺自己特別笨拙，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我討厭居於弱勢⋯我討厭被別人看輕⋯可我不知該怎麼做才好⋯就算是對她生氣，也只會讓我像個無法控制情緒的蠢蛋⋯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她。還有其他那麼多事，發情期⋯臨時標記⋯感情⋯最重要的是，我的未來⋯這些事都那麼複雜⋯我⋯我討厭這樣⋯這一切⋯」
Hermione低聲呢喃著。積累已久的壓力隨話語崩裂開來，壓得她喘不過氣。她茫然地凝視著床頂，幾乎認不出自己略帶哽咽的聲音。或許在說出口以前，連她也不清楚自己真實的想法。
Mia一直沒有回話。Hermione想，她大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又或者她已經睡著了——這種猜測讓Hermione自在不少。比起在別人面前崩潰，她更樂意對著空氣喃喃自語。
可Mia突然開口了。
「⋯但是，妳不討厭她。」
Hermione眨著眼睛。她小心地斟酌自己的用詞：「⋯或許吧。大概⋯我很少討厭別人⋯」
「⋯妳知道我在問什麼。不只是不討厭而已——」
Hermione抿著唇。預料到Mia下一句話的內容，她全身繃得僵硬，完全不肯回答。似乎感受到Hermione的抗拒，Mia輕輕嘆了口氣。
「⋯妳總有一天得承認的。妳不可能永遠欺騙自己⋯」
「⋯為什麼不能？」
「妳撐不下去的。妳會崩潰。妳越是不承認，就越會一直去想。越去想，就越陷越深⋯這根本不是妳能控制的。面對感情，唯一的方法就是接受它。」
「即使⋯即使妳知道沒辦法有好的結果？即使妳知道自己會受傷⋯？」
「是的。」女孩的聲音柔和而堅定。「不只是接受自己的情感⋯只要妳接受一切⋯接受對方不屬於自己的現實，接受自己根本無能為力⋯只要這麼做，就再也沒有什麼能讓妳痛苦。接受它。」
Hermione瑟縮了一下。Mia的話音裡有種奇怪的老成，她才十四歲而已，卻顯得歷盡滄桑。Hermione看著她，她卻沒有回望——彷彿她剛才不是在回答Hermione，而是在對自己說話。
隔著兩人間飄蕩的泡泡，Hermione看到Mia低頭輕撫Astoria的鬈髮。泡泡的薄膜上，七彩螢光流動著，流動著，扭曲了Mia蒼白的臉，扭曲了她眼中淺淺的溫柔。
Hermione想開口。她想質問Mia：‘難道除了接受，妳什麼也不打算做嗎？’但是困惑將這句話哽在喉頭，她最終只能夠一言不發。
Mia抬起頭來，看向怔忡的Hermione。她似乎認為話題結束了，輕輕地道：「⋯晚安。」
Hermione聽不清她的聲音。它消融在夜色裡，轉瞬即逝。
隔著幽幽閃爍的泡泡，她唯一能看清的，是Mia的眼——很黑，很黑，如同一潭寂靜的死水，再沒有什麼能讓它激起浪花。
Mia伸出蒼白的指尖，輕觸泡泡。於是泡泡便在Hermione眼前爆裂開來。
一場星輝斑斕的細雨無聲無息地落下。
它們落在Astoria稚嫩的睡顏上，閃了閃，隨即凐沒於陡然降臨的黑暗中。
今晚沒有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