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任务

「所以，」达妮卡交叉双手抱着胸，语调毫无起伏。听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她还是那副清秀、带点漠不关心的脸容，「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帮你们收拾残局吗？」

「不要说得这样难听。」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安德森也不会找上达妮卡。两方在之前有过恩怨，现在还处于一种互相看不顺眼的状况，达妮卡肯坐火车回来大学听他说这一番话也已经是给足面子了，「那支团队有好几个资深的女教授在里面，现在生死不明的，我们只是想请你调查事情的真相而已……」

「这件事情搞得这么大，阿拉伯政府那一边应该也有出手吧？」达妮卡皮笑肉不笑的，她很肯定自己一定不在安德森最初的考虑范围之中，只是最后真的逼不得已了才把她找过来。光这样就已经很让她不爽了，她更没有任何兴趣帮别人擦屁股，尤其当对象是米斯卡塔尼克大学时。

「对于团队的事情，我深表遗憾，抱歉我并不能帮上任何的忙。」她站了起来转身离去，脸上毫无遗憾之意，甚至还带着有些明显的愉悦。能看见安德森这样焦头烂额，对她来说也是不错的收获。

「除了既定的薪水以外，我们还会另外准备5000元的报酬。装备会按照你的要求准备，你不需要额外花钱。」安德森也知道达妮卡没有这么轻易答应接手，连忙提出了额外的报酬，5000元在末日之后的地球上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几乎接近一个公务员半年的收入了，「阿拉伯政府也对此束手无策，他们派出的人到现在还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敢贸然再进入遗迹。」

「哦。」达妮卡敷衍的应了一声，她已经走到门口，并在转动校长室门上的门把手了。

安德森见状有点焦急，只好举手投降，道出了他的真实目的，「好吧好吧，我们现在尽全力把坏消息都压了下去，就是为了抢时间，在这件糟糕的失踪事件暴露之前把《死灵之书》找出来。只要你能把书、或是书的消息带回来就算是完成了任务，我们研究得出的资料也会给你发一份，里面会有你想要的东西的。」

安德森的目的很单纯，只要找到古书或其消息，就代表此次行动没有失败。那么即使牺牲了那么多的专才，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应付投资者。至于合众国政府，比起专才的失踪，对他们来说，能尽快找到末日的真相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连政府人员都束手无策，那就表示那里是禁忌之地了吧？」虽然嘴上说着这样的话，但达妮卡还是停下了脚步，「我可还不想死呢，呵呵。」

现在安德森这样说，明显就是在给予她研究《死灵之书》的机会。虽然如果达妮卡接手了任务，她也能在任务途中以各式各样的理由阅读古书，但这绝对比不上专业人士花时间研究回来的结果。只要书最后抵达学校，她就能享受到其他人对于《死灵之书》的研究成果，这对于达妮卡来说，是一个非常吸引的条件。

「一万，我知道你最近很缺钱，不然收到我们寄给你的电邮后，你应该是直接把它分类进垃圾邮件，而不是马上乘火车过来波士顿听我说明吧？」安德森的脸色已经开始难看，达妮卡那句「还不想死」在他听来非常刺耳，要不是这本书很重要，他也不用在这里听达妮卡时不时的质疑与冷嘲热讽。

他站了起来，双手撑着办公桌加上了一句，「不要忘记，即使你我都不想承认，当初你还是跟大学签了五年合约的，现在也只过了三年。」

达妮卡之前是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精英考古团队的一员，专门只做考察相关的考古工作，跟学校签了比较长期的合约，虽然每个月按时出薪水，但只有在学校有发现时才会派出他们前往考察。

「……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达妮卡的语调转眼间就冰冷得犹如暴风雪，自从那件事以来，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安德森这样威胁的口气。

「是我失言了，非常抱歉。」安德森显然也想起了那件令双方不快的事件，他自知失言，便很干脆的道歉，并打出了最后的手牌，「但这的确也是事实，而且合众国政府那边也联络了我，他们希望你能出手。」

达妮卡闻言皱起了眉头，她可以不理会安德森的话，但她没有办法无视合众国政府的要求，现在她能站在这里，也算是托了政府的福。

在2213年以后，一直以来被人们忽视的考古学家一跃翻身，成为了高薪职业。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政府把末日研究视为最重要的目标之一。在末日发生大地震以及海啸以后，很多以前没有发现过的古建筑、陵墓、遗迹等等显露了出来。不知何时开始，各地的政府都坚信它们与2089年的末日有关，并在2213年要求各地的大学设立考古学院，专门培养专才去研究这些神秘的古代建筑。既然要研究这些遗迹，自然有不少需要用到考古学与神秘学的地方，甚至还加开了一科全新的科目与职业——末日研究。

达妮卡也是考古学院出来的神秘学专才之一，就是因为政府执意要保她，那件事件以后，达妮卡也只是被学校冷冻，并没有其他处置，甚至碍于合约的关系，学校还是有每月按时给达妮卡出薪水的。

「看在政府的份上，」安德森看出了达妮卡的动摇，「这一次你就帮忙吧。」

还站在门边的达妮卡看了安德森一眼，沉默了下来。仔细一想，他其实也说的没错，合约她确实是签了。如果达妮卡不接手这个烂摊子，先不说一意保护她的政府会失望，以安德森的小心眼很有可能会借着这件事情，一不做二不休的把她告上法庭并强制解约。

虽然她是很高兴看到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因为这件事情声誉一落千丈，但付出的代价并不划算。更重要的是，《死灵之书》的确是很吸引，她本人也是很希望能重回这个考古圈子里的，毕竟在这里，她还有未找到的东西。

算了，收拾残局就收拾残局吧，反正她现在也真的很缺钱，开一个值得的高价格就是了。

「……两万。」达妮卡犹豫了一会儿后，再次走到椅子旁边坐下来。安德森听到数字后露出了肉痛的表情，但最后还是拍板了，「成交！」

「哼哼。」达妮卡抿嘴笑了笑，她其实有点惊讶安德森居然这样爽快，但很快就理解到对方是真的走投无路，只能接受她这个虚高的价格，「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豪气，早知道我就再说一个高一点的价格。」

「没办法。」安德森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虽然两万是真的贵，但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对得起这个数字，「有这么多专业人士的大团队都遭了殃，这次即使是天价，也一定要把你请出来，我们可经不起那么多的人才损失。」

在世界刚重上轨道的这个时候，任何人才的死亡都是重大的亏损。这次的大团队可是有几十个经验丰富的考研老手，既然有大半都栽在城市里面，那就足以证明废墟城市到底有多危险，并充分解释为什么安德森不吝啬钱财，也要这么急的请她来帮忙。

安德森知道她的身份，也只有她，才能比较安全的去寻找《死灵之书》。

出发的日子定在后日，安德森只留了很短的准备时间给她。要不是达妮卡表示她需要先调查一番，着急的安德森甚至想明天就把她打包送去阿拉伯沙漠干活。

「这事情压不了多久，时间很紧张，就麻烦你尽早过去了。一些我可以现在交代的事情就先说了吧。」安德森说罢就立即从刚刚的褐色文件夹里拿出了地图，一点也不废话，「这是沙漠的地图，上面标着的是之前大团队扎营的地方，而废墟城市就在那附近。离这里最近的城市是利雅得，从这里骑骆驼的话只需要1天就可以到……」

「我不骑骆驼。」不等安德森说完，达妮卡就率先表明立场，这事儿她记得安德森是知道的，「你不会忘了吧？」

「……我当然记得，所以我会叫人安排贵一点的吉普车，大概只需要花六个小时就能到达。」安德森当然不会不记得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要说骑骆驼，让达妮卡靠近骆驼一点就已经是灾难，他不会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

「你知道就好。」

「虽然很不专业……但因为不知道危险的底细，因此这部分就跳过不说了，目前我们只知道探索城市的人会失踪而已。」没有线索安德森也很无奈，剩下的后勤们当中只有寥寥两三个进入过废墟，而且时间还很短，导致了很多事情到现在都是一个谜，「原手稿的话，应该是一卷卷轴来的。不知道是用羊皮纸还是莎草纸写成的，如果是莎草纸的话研究工作应该会有点糟糕……不论是什么材质的卷轴，总之你把它带回来就是了。」

莎草纸不容易保存，只要空气稍微潮湿一点，它就会发霉破损。不过既然是存放在气候干燥的沙漠里，安德森有信心即使《死灵之书》的原手稿是用莎草纸写成，也不会那么容易损坏。

「团队有一些队伍探索时写下的简单探索纪录，正本都在利雅得那批存活者的手上，我手上也有他们传回来的副本。」安德森说着拿出了文件夹里的那几张手稿的复印本，「还有一些研究的文书纪录，不过都不多，而且基本上都只写到了一半。」

「那种东西我等等会自己看。」达妮卡沉思了一下，她果然还是比较在意情报来源的问题，「你先回答我，这些情报那两个研究生是从何处得来的？」

「……那两个学生给了我们两份文件。」安德森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似乎真的不是很想提起这个话题。

那两份文件都是公元7世纪左右的文档，其中一份是完整的古时沙漠地图，用普通的古旧羊皮纸写成，上面有一些很难组成句子，似诗但又不是诗一样的疯言疯语，就是在说沙漠上有个不可以靠近的废墟城市。

另一份是手写文件，外侧似是羊皮纸，但经过专门化验以后发现里面有人皮的成分，上面写着晦涩的深红色古阿拉伯文。字迹潦草，还有不少已经黑掉的血迹。经过破译，文件的内容大致上就是在说「在慌乱之中把《死灵之书》藏在这座城市里」，但可惜并未标出具体在废墟的哪一部分。

「等等。」达妮卡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些文件是在哪里出土的？」

「不是出土的，」安德森叹了一口气，道出了他不太愿意说的事实，「是那两个学生在一个专门伪造及贩卖古董的店里发现的。据那个老板所说，这东西是经过几手转卖过来的，他也不知道原本是在哪里出土。」

「是这样啊。」达妮卡总算知道安德森为什么不想回答了，这个来源的确是有点糟糕，而且也有很多疑点。若果出了事，想必是压不下来的，投资者们跟媒体就会从这里入手，质疑大学的情报能力，严重的话甚至可能以后不会再有投资者支持学校的考古活动。

达妮卡没有趁机嘲讽安德森，在工作状态的时候，她还是比较敬业的。而且她还有更在意的事情，那个几手转卖让她察觉到了一点阴谋的味道，这其中一定有一点猫腻。

「你要看看那两份文件吗？」安德森看她沉默不语，便主动提出了建议，「但即使是真品，文件上能得到的信息也非常少。」

「不用了。」达妮卡不懂古阿拉伯文，即使看了大概也没有什么作用，「不过给我一下那间店的地址。」

「可以。」安德森在空白的纸片上写好了地址，在交给达妮卡的同时也递出了一份清单，上面是各式各样的专业用品，还有不同的品牌，「我都不知道你需要什么装备，你今天把这个表格填好，明天早上再交给我吧。学校里该有的装备还是有的，我会帮你准备……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我应该不是一个人去的吧？」达妮卡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至少给我一些帮手。」

「……你一个人基本上就花光了预算，我最多只能再邀请一位语言学专家，不过我会通知还在利雅得的后勤们，他们也会尽能力协助你的。」安德森说这话的时候带有一些迷惑，在这之前，合众国政府来的商量人员事先跟他说了，这次要是达妮卡答应了接手，就一定要给她找一个语言学的助力。听说是知情的高层所要求的，安德森不知道当中到底有什么用意，但他也只能照做。

「只有一个吗？」达妮卡有点不满，虽然这是安德森对她能力的一种肯定，但只有一个队友，还是一个感觉没什么用的语言学家，实在是有点太寒酸了。达妮卡并不是不信任还在利雅得的人，只是他们是所谓的后勤，也就是说，在实地探测方面也许比不上其他有经验的专家。到头来，达妮卡能依靠的可能还是只有她自己。

安德森听着这不满的语气迟疑了一下，他原来是想先不说的，但既然达妮卡主动问了，他也不好继续隐瞒下去，「另外就是……为了保险起见，神秘学的卡特教授也会随行。」

「……」达妮卡并没有作声，而是自顾自的点燃了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再把口中的烟都吐出去以后，她才缓缓的开口，用异常冰冷的语气道，「我不想见到他。」

「卡特教授是自己主动要求跟随的，一旦你接下了任务，他就会跟着一起去，有他在我会比较放心。」知道内情的安德森觉得非常尴尬，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当这个中间人，「事情都已经过去一年了……」

「呵。」达妮卡笑了一声，太久没有听见这个姓氏，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不同于之前对安德森的嘲讽，那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深层感情，以愤怒占的成分最多，但没过多久，达妮卡就恢复了原来的冷静，「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行，你们别在任务途中争吵就行。」安德森不喜欢烟味，但也没有阻止达妮卡。他知道这是对方安抚情绪时的习惯，只是赶紧换了一个话题，「额外酬金会在你抵达目的地后，先提早汇一半到你的银行账户里，另一半会在任务完成后再付款。」

「知道了。」达妮卡又吸了一口烟，看向窗外。校长室的窗口正对着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学校花园，能看清楚花园里的情况。达妮卡看见了，里面正有一对小情侣在约会，一边拖着手一边在青色的草地上漫步，男生不知道在女生的耳边说了什么，女生似乎轻轻的打了男生一下。

「还有，先说在前头，我们现在除了这事儿以外，还有另一个正在对付的伪教组织。学校严重人手不足，若果真的有紧急状况，你或许应该先通知利雅得的政府人员。」虽然安德森觉得连达妮卡也处理不了的事情，当地的政府人员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办法，但他还是有义务让对方知道学校腾不出手，「目前那里有一个负责人在驻守。」

在2089年末日后，因为原有宗教失去支持的关系，各式各样的新式宗教冒起，甚至连现在的12个政府原先都与某个宗教派系有关系。尽管有一些新宗教无伤大雅，信仰伪神的危险教团还是存在的，而且通常都是由一些精神异常者建立。再加上末日的神秘感，这一类宗教只要扯上末日的真相，通常都特别容易招到心智不坚定的信徒，做一些奇怪的仪式。若果他们只会一些神棍的伎俩还比较简单，但如果他们搞到了奇怪的技法就会令人非常头疼，这就需要专业人士来帮忙处理。

「是纽约的那个『神言』教团吧？」达妮卡回想起在新闻上看过的消息，神言教虽然已经被合众国政府的工作人员与米斯卡塔尼克大学联手捣破，但教团的主祭司和另外两个邪法师仍然未找到，那些才是真正的危险人物。

「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了，」安德森扶了扶额，他们的专家跟政府的非牟利机构——末日研究机关的行动部人员花了很多时间才确定这个教团的巢穴，但最后最重要的那三个中心人物竟然不在纽约，他跟政府也正在头疼如何再一次把他们楸出来，「祝你一切顺利。」

「等等。」达妮卡看了看桌面上那两个失踪研究生的照片，「这张照片可以给我吗？」

「呃……可以是可以。」安德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把照片交给达妮卡，「这张照片上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吗？」

「有的。」达妮卡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两个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