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神的话语

第32章 银钥匙

「维特先生,您能再次解释一下这幅画的来源,以及它所代表的意思吗?」


雪柔在维特先生的眼前微微欠身,像个真正的贵族小姐一样。而维特先生的眼神失去了光彩,现在的他就只是一个被人偶师操纵着的活人偶。


「谨遵您的指示。」维特先生说完没过多久,又开始重复那幅画的资料,像个正在背诵课本内容的学生,「《魔鬼的晚餐》这幅画是约翰·菲斯利先生《噩梦》的仿画,画师不明,主要想表达的是……」


「这幅画我们不是看过了?难道里面还有什么值得研究的线索吗?」卡特看上去很不自然,他很不喜欢这幅画,只是待在画旁边,就能感受到画里面那恐怖的冲击力,几乎超越了艺术的范畴,令他感到非常不安。


雪柔并没有回答,只是专心看着那幅《魔鬼的晚餐》。


现在三人正身处在一幅巨大的画作前,画作上一个半裸、皮肤苍白的女子正躺在餐桌上。从她那发青的肤色,以及安详的脸容来看,这女子并不像是活人,更多的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她的胸膛被割了开来,露出的骨头以及脏器都被认真的绘画了一番,细致得令人感到不适。


女子身上,两个脸容长得像狗,而身体被画得像腐化橡皮一样质感的怪物,正在津津有味的啃着她的肢体或是内脏。更可怕的是,那两只怪物的视线并没有注视他们手中的「食物」,而是在看着画外,正在观察这幅画的人们。那视线的描绘跟达文西的《蒙罗丽莎》有得一拼,看画的人们走到哪,他们那被放大的瞳孔就跟到哪。如果撇除恐怖的题材,这幅画的艺术水准显然非常的高,不是超一流的画家绝对画不出来。


看见雪柔并无回答的意思,卡特只好自己帮自己分散一下注意力,减轻画像所带来的压力,「好吧好吧,我不会阻止你。」


「你当然不能阻止我。」雪柔轻笑了一声,「因为我是下指令的那个,而你只是一个小小的辅助而已。」


「……」卡特不明白为什么雪柔总是要这样有意无意的展示自己的权力,不过在这件事情过后他也不会再跟雪柔见面,就忍一忍好了,「你的催眠真的没有问题的吗?」


「没有,」雪柔马上就回答了,「除非患者不是自己自然解除催眠状态。」


「什么?」卡特闻言瞄了瞄仍然在解说的维特先生,后者还是一幅呆滞无神的表情,「所以还是有一定风险的啊?」


「如果没有意外就没有危险,」雪柔看似满不在乎的说,但她的眼神微微有点不自然,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起来,「但这毕竟关乎到法术,所以其实还是说不准,不过最坏的情况也不会死,只是变成白痴而已……哦,你很在意吗?如果是你这种身份的话,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对吧?」


她轻轻的摇了一下手上的羽毛扇,白色的柔软羽毛刚刚好把她咧开的嘴巴盖住了。那是清醒的维特先生在说得兴起时送给她的礼物,之后在参观藏品的时候她就一直这样拿在手上掩着嘴巴了,卡特只能看见她那双带着不明笑意的黑色眼睛,「卡特教授,银钥匙接近弥赛亚的目的是什么?」


从在废墟之城看见卡特制造「门」以后,雪柔就已经开始怀疑了。她一开始以为是达妮卡教给他的,但回合众国托行动部内的同事查了一下后,发现并不是,还扒出了卡特一年内从助理教授升上正教授的真相——他的所有论文材料都是从银钥匙的收藏书籍里得来的,所以论点新奇,还被誉为是「天才」。


他是伪教「银钥匙」的一员。


卡特闻言皱起了眉头,他也是回到波士顿以后才知道原来雪柔跟银钥匙有过一段不能化解的恩怨。既然他曾经在雪柔面前开「门」,那么这摊牌的一天迟早都会到来。只是没想到居然是在这豪华的宅邸里,穿着浮夸得有点滑稽的衣服时被雪柔突然唐突的点明。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他不会跟雪柔打起来,知道他是银钥匙中的一员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雪柔也不会随随便便的杀死他,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但他猜不透雪柔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神言教对她来只是一个意外得来的玩具,她也不是在合众国土生土长的人,绝对不会是对这个政府有什么可笑的归属感,那么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积极接近达妮卡呢?


「那么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卡特反问。


「你知道的,她是弥赛亚,而我在合众国政府手下工作。」雪柔笑了一声,柔柔的笑声被羽毛过滤以后变得更加轻飘飘了。她的回答非常官方,一听就知道是在回避问题,「上头让我来监视她,顺便试试能不能激发她的潜能,让她在一年后的遣返仪式上更有价值。」


「合众国的政策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失望。」卡特咬了咬牙,雪柔明显就不会跟着上头的指示做事,这个理由烂得连三岁小朋友也不会相信。


他快速思考了一下,虽然很不喜欢这个烦躁的女人,但如果能把雪柔拉拢过来,实现计划内容也必定会事半功倍。达妮卡虽然在他道歉后对他的态度变好了,但戒心还是太高,单凭他是绝对不可能在2250年前修复关系并完成目标,他需要一个达妮卡不会排斥的人作为帮手,而雪柔刚刚好就是那个比较合适的人选,「仅凭达妮卡一个人的献祭根本不能避免星辰走到正确的位置,他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哦?」雪柔在听到卡特用亲昵的名字称呼达妮卡时,眯起了眼睛,但语气还是柔柔的,「为什么不能?她是恶魔之子,拥有属于那一边的力量。要遣返不属于这里的存在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难。」


「在星辰正确之时,遣返仪式唯一的功用就是给予我们假的希望,并在关键时刻失灵。」卡特托了托脸上的眼镜,「2089年的末日已经给了我们非常惨痛的教训,现在可没有75亿人可以给我们挥霍。」


「那你觉得怎么样才能阻止这场在预言中难以避免的灾难?」雪柔没有质疑卡特的话,因为那就是事实,她本来也没打算跟着合众国政府的指示,控制达妮卡自我献祭成就遣返仪式。


她半开玩笑的说:「召唤你们所谓的时空之神?让世界重回两个世纪以前一切重新来过?」


「很遗憾,这在目前的状况来说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卡特认真的语气与雪柔那带点嘲笑意味的话语形成了巨大对比,让这个荒谬的玩笑成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优希格』在旧有的记载上已经被证明了是一个能沟通,而且尚算友好的存在。只要能拼凑出正确的召唤仪式,就可以利用时间的狭缝来避免末日,到时候只要牺牲少数人,全人类都能受惠。」


「那么这又跟达妮卡有什么关系?」雪柔说出来的话不轻不重,「召唤仪式上不一定需要她吧?不然在旧时代没有所谓的『恶魔之子』,怎么可能成功召唤出『优希格』,还知道他是一个友好的存在?」


「不,召唤仪式不需要她,只需要足够的恐慌就可以。而达妮卡是在召唤后,令沟通及避难成功的关键。」卡特这样回答,带着某种明显的哀伤,「她是通往『时间裂缝』的钥匙,我们需要她,而且不是现在的她,是成为完全体后的她。」


「所以这就是『银钥匙』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吧?」雪柔的眼神晦暗了一下,但很快就变回了原先意味不明的笑意。


「也不是,组织中的人真的在用银色的钥匙来做信物,」卡特苦笑了一声。


「你们倒是想得很美好,」雪柔又摇了摇羽毛扇,笑容更深了,说话的语气也显得更柔,「但谁又能肯定『优希格』一定会出手相助?不要忘记,预言的内容就是『优希格』降临后会带来末日,而不是带来美好与和平。」


「别忘了戈德温家,」卡特反驳道,「戈德温家就是成功了,达妮卡现在才能站在我们面前。」


「你也别忘了老戈德温凑巧召唤出来的,只是一个分身,而且对方还不叫『优希格』。」雪柔笑了一下,突然停下了手上摇扇的动作,「你们的这个计划有点漏洞百出啊。所以,说了这么多,你是在游说我加盟吗?」


卡特那一瞬间感到了无尽的恶意。雪柔这句话就像是毒蛇一样缓缓的爬上了他的脊椎,令他感到了一阵不属于冬天的恶寒。雪柔现在正背对着监视器,移开羽毛扇,对他露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微笑,并散发出了自己身上气势。


一时之间,卡特感到了极大的违和感,空气中的气温在逐渐升高,沸腾的热浪使得空间变得扭曲。眨眼间,他仿佛看到了穿着红衣的雪柔背后长出了蝙蝠一样的翅膀,脸容也在数秒后被热浪扭曲成了一个有着尖牙,长舌头,眼睛正在燃烧的怪物。


他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几步,巨大的压迫感让他清醒了过来。卡特虽然身体有点迟钝,但脑子转得还是挺快的。他马上就察觉到雪柔都是在用柔柔的声音说话。至于自己为什么在那一个瞬间突然脑抽想拉拢雪柔,肯定是因为她用了跟利雅得那个时候一样的伎俩,也就是,他被催眠了。


他有点后悔对雪柔透露了银钥匙的目标,幸好的是他没有说详细的计划内容,只是粗略的说了一个大概,不过之后一定要更加小心的提防她就是了。其他成员也曾经对他叮嘱,眼前这个可怕的女人是一个能把他们的高层催眠成狂信徒的疯子,一个能以黑魔法改变别人思想的邪法师,一个完全不可信的恶魔。他不该因为一时冲动,就企图说服她为曾经有过恩怨的银钥匙出谋献策。


「哼哼,」雪柔收回了气势,重新把羽毛扇遮回嘴边,眼神带着令人不舒服的笑意,「真危险呢卡特教授,你差一点就跟我建立了更加深层的互信关系了哦,除了广告电话跟街边的推销员,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热切的想要说服我,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对付麻烦推销员的吗?」


卡特没有回答,惊魂未定的他还是那种自我保护,微微弯起膝盖的防护架势,雪柔看着笑出了声音,「不过我倒是明白你为什么会自己要求跟着去废墟之城了,急着想跟达妮卡修复关系是一个原因,另一个是为了彼得·詹姆斯手上完整的召唤仪式吧?真可惜,詹姆斯手上的莎草纸被我扔进腐尸血池里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服达妮卡,而是脑抽想要说服我,不过这大概就跟合众国政府一样,因为我能激发她的潜能吧?」


她再次轻轻的摇起了手中的羽毛扇,并发出了尖细的笑声,「卡特教授,其实你直接告诉小达妮卡你们要召唤她爸爸就行了,说不定她还会马上自动献身扑过去当你们的圣女,不要我这个亲切的老阿姨了。」


「你在说……」卡特不太明白雪柔话中的意思,但很快他的话就被一阵破天的尖叫声给打断了。


「……!」正在解释画作的维特先生打了一个激灵,马上就被吓得清醒过来,脱离了催眠状态,「我这是在哪里……恩格尔小姐?卡特教授?我在做什么?」


「怎么了吗?你在带我们看这幅《魔鬼的晚餐》呢。」雪柔立马用扇子遮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异常,并在说话的尾音上带上了些许困惑,「不过刚刚好像有人尖叫了,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卡特的脑袋转过来了,但身体还没反应过来,不过他的防卫姿势在这种情况中倒是不显突兀,「对,好像是从右边传来的,但具体是从哪里传来的还是不清楚。」


「什么……」不等维特先生提出质疑,同一个方向又传来了救命的呼喊声。这下三人也不能不管了,只好快速跑向叫声的源头。


那尖叫声是从一楼的洗手间传来的。卡特跑得最快,他拉开了洗手间门前还惊慌失措哭着的女佣,把原本虚掩的洗手间的门完全打开,同一时间,血腥味也从里面飘了出来。


浴缸里、白色的瓷砖上都沾有大量血红色的血,而浴缸里的水龙头是打开着的,里面正不断的流出清水,稀释那些红色的浓稠液体,血迹与清水交错在一起,顺着瓷砖与瓷砖之间的空隙,缓慢的流到地上的排水孔去。浴缸里还有一个高挑的黑色身影,正在缩成一团一动不动,那些红色的血似乎就是从她身上洗出来的。


那是达妮卡。


维特先生也很快就上气不接下气的到达了浴室,但那隐隐约约的血腥味令他才在门前逗留了一秒就马上跑开了,连细看浴室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只留下了一句,「我、我去找保安!啧!这么响的呼喊声那群废物听不见吗!」


「达妮卡?」比起卡特的惊愕,踏着高跟鞋最后抵达浴室的雪柔就显得冷静多了,她第一时间扔掉手上的扇子不顾地上肮脏的血迹跑了进去,奋力把浴缸里浑身是血的达妮卡从冰冷的水中拉了出来,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先坐在马桶上。雪柔留意到,达妮卡身上黑色礼服的肩膀部分破损了一些,露出了底下的皮肤。


那是一种未知的漆黑物质,难以形容到底是什么东西,甚至不能说是地球上会有的物质。这种异常太过明显,雪柔想把被撕烂的布料往上拉好遮一遮,但却意外的触碰到了那些物质——她的手指穿过了达妮卡的皮肤。


雪柔感到自己的手指正在达妮卡的皮肤内迅速膨胀,几乎就要破裂开来。她连忙把手指抽回来。肿胀的手指在离开达妮卡以后慢慢的恢复了正常,但那膨胀的恐怖感却是久久不散。


雪柔也不敢再碰,只能呼唤一下在门前安慰女佣阿姨的卡特,「卡特教授,把你的外套借我一下。」


「怎么了吗?」因为雪柔已经冲了进去,回过神来的卡特也不好再栽进去把环境弄得更乱,只能帮忙安慰在门旁满手鲜血正在哭泣的女佣。他听见雪柔的话后,虽然疑惑,但还是快速的把身上昂贵的古典西装外套递了出去,「拿去吧。」


「谢了。」接过外套以后,雪柔连忙帮达妮卡披上,最后才打量她的脸色。达妮卡的脸孔有点发黑,表情非常惊恐,还带点脆弱,似乎是刚情绪失控了,大概也有爆发本能,现在在相对安全的浴室里头才以龟速的速度慢慢冷静下来。她没有颤抖,只是不断的在用力深呼吸,用力到甚至有一种非常刻意的感觉。


「达妮卡,冷静。」雪柔的声音开始变柔,她先是摸了摸达妮卡的头,然后才两手扶着她的脸颊,抬起她那柔软的脸,认真的看着她那漆黑的眼眸,并看进她那藏着无限星空的瞳孔里。她的声音就像是泡在水里一样,柔柔的显得很梦幻,「别呼吸得那么用力,乖,看着我,我在这里。」


她张大了异常的嘴巴,伸出了那长长的舌头,连带散发了身上些许的违和感,并轻柔的放开达妮卡的脸颊,改为圈着她的脖子。在这种熟悉的亲切感与违和感底下,达妮卡这才真正平静下来,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与意识,「……雪柔?」


「小达妮卡,」雪柔收起舌头,露出了那令人不舒服的微笑,「没事了吗?」


「没事了。」达妮卡这样回答,她有些不受控制的盯着雪柔的嘴巴看。令她失望的是,雪柔在确认她没事了以后,很快就把违和感收了起来,没有再外露任何异常。但令她惊讶并稍微有一点兴奋的是,雪柔收起异常后,就借圈着脖子的的姿势顺势抱住了她,并把嘴巴放到了她的耳朵旁。


「有人来了。」雪柔的声音轻得像是气音,「等等无论他说什么,你都推说不知道,咬定自己只是上洗手间途中失去意识。」


「这里有人被杀了吗?!」走廊上终于来了姗姗来迟的大量保安,其中一个人推开还站在门前的卡特,探出头来,在看见浑身湿透的达妮卡以后,他随即变了脸色,并夸张的大叫,「你不是刚刚那个爬墙的黑衣人吗!?」


一时间,洗手间里的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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