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潜行者（上）

从玄关一路走来，达妮卡也大致摸清楚了这栋宅邸的警备系统。

维特家宅邸建在离城市不远的郊外，占地面积还是挺大的，四下除了这宅邸以外便无其他建筑，都是茂密的树林，而且出入都必须驾驶，被偷了东西或是出了事情的时候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在收藏品的安保问题上，除了监视器以外，保安想必也是不可缺少，但这一部分的内容属于私人机密，要在不违法的情况下找到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身为维特小姐的好朋友，在行动开始前杰克森也只是给出了「当家的维特女士很不喜欢看见外人出现在自己家里」这个消息。不过这也够了，即是表示在维特女士的反对下，宅邸内不可能出现过多的保安。

来到宅邸以后，达妮卡也是只在外面的花园跟大门看到过比较多的安保人员，在屋里走动时，所看见的保安，甚至是佣人都极少。这证实了杰克森的说法，更是大大的降低了干「实事」的难度。只要她不随便出阳台、或是用动作声音吸引花园保安的注意力，就不会出大问题。

看过图则的达妮卡很快就找到上楼的楼梯，但因为图则上的资料都是旧的，她其实并不知道维特小姐的房间实质在哪里。不过幸好能改动的只有建筑的内部装修，建筑结构不能动，最多也是只能打通，所以还是能从旧图则上大致猜出哪些房间有可能会被用作睡房，这样就可以用排除法把维特小姐的房间找出来。

她提着裙子走上楼梯，这种装扮对达妮卡来说真是麻烦到了极点。一般走路的时候其实也还好，只是心理作用一直在担心裙子飘起来而已。但上楼梯就大大不同了，由于下摆太长，达妮卡迈步子上楼梯的时候经常会不小心踩到裙摆。加上上楼梯时会大幅晃动身体，就导致她脑袋上微微倾斜的黑色小礼帽一颠一颠的，有一种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感觉。

达妮卡很想把头上的这东西扯下来，但先不说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一想到这是她跟雪柔合力花了20分钟、用了十多个发夹才固定好的小礼帽，她又不怎么想把小礼帽取下了。只得认命的以右手提高裙摆，左手压着礼帽的奇怪姿势轻手轻脚上了二楼。

二楼的格局相对与大部分房间都被打通了的一楼来说，看上去空间比较狭小，令人有一种一楼的空间比较大的错觉——如果雪柔所说的「有密室」论调正确的话，那么这里变得狭小的空间无疑就可疑了起来，如果有时间的话想必需要查看一下墙壁有无异样。

走廊上没有人，达妮卡也就畅通无阻。她越过二楼楼梯正对着的开放式饭厅，根据记忆中的图则，走到了其中一扇门前，并靠在门上凝神屏息，偷听了一下。

即使走廊上没有人，也不代表房间内没有人。虽然很花时间，但这步骤对于谨慎的达妮卡来说还是必须要做的。

确认听不见任何动静后，她才慢慢的打开了一条小缝，看了一下里面的状况。

不是这里。

通过窗外的午后阳光，达妮卡能很清楚的看到里面的环境，这里应该是被当成书房一类的房间，只有书架和海量的书籍，跟睡房完全沾不上边。虽然书房也是当初讨论时觉得很可疑的房间之一，但现在还是维特小姐的睡房最为重要，达妮卡只得取舍，暂时放弃这个书房。

她轻轻的关上门，紧接着又快速回到楼梯前。如果那间房间是被用作书房的话，那么三楼就必定是睡房所在的楼层了。二楼的其他地方都比较适合被用作起居，厨房、饭厅等占位大的空间都是设置在这里，弄得二楼的其他房间相比之下都比较狭小，並不太适合用作主人家的睡房，而四楼更是只有一个阁楼，目前看来就只有三楼比较适合。

达妮卡又提着裙子上了三楼。三楼这边的设计跟下面的楼层都不同。走廊上那种洛可可式的华丽格调减淡了，反而一切布置都变得简单温馨起来。这边被铺了一层下面楼层没有的深红色地毯，带有白色的暗纹，墙壁也只是普通的白色，跟普通人家的房子差别不大。从气氛的变化来看，这边很有可能就是维特一家真正意义上的的私人地方。

达妮卡走到其中一扇门旁，在惯例的偷听一小会以后，慢慢的打开了一条缝，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海洋的味道，达妮卡认得那似乎是某种昂贵香水品牌的限量品。

房间里是簡樸的蓝色装修风格，一眼看过去，正中央靠着墙壁的地方有一张被整理好的单人床，床边还有一个颇大的化妆台，看来似乎是女性的睡房。达妮卡看不见有人在里面，也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维特小姐的睡房，只得先轻手轻脚的进入并关上门。在这种快速调查中，最明显能反映房间主人的地方，除了房间内的家具及格局以外，就是衣柜了。

她一把打开角落里的衣柜，就看出来了这并不是维特小姐的房间。里面的衣服都是成熟风格的，而且大多都给人大气的感觉，同时也较朴素大方。衣柜里也没有维特小姐衣柜里应该出现的东西——衣柜里并没有圣玛利亚学院的校服。

根据这成熟而充满职业女性的感觉，达妮卡推测这里应该是在做珠宝生意的维特女士的房间。知道这房间并不是她最主要的焦点以后，她便马上关上衣柜，回到走廊上并轻轻关上房门，往下一个房间进发。

下一间房间一打开便是刺眼的金光闪闪，几乎要照瞎达妮卡的双眼。这华丽的洛可可式风格基本上可以肯定是维特先生的房间了，就跟下面一、二楼的华丽格调一模一样。为求保险，达妮卡还是打开了就在门旁的衣柜确认了一下，里面果然都是一些复古的大码男士西装、衬衣和马甲。

所以维特夫妇现在是在分房睡？达妮卡看着衣柜正对着的单人床，不禁深思了起来。分房睡不一定是因为夫妻感情不合，也可能是其他原因。但如果从两人房间的装修出发去分析，这两个人明显个性喜好都完全不同，维特先生喜欢浮夸的东西而且非常好客，而维特女士则是低调朴素的同时并不喜欢外人。

性格的不合、加上单独的房间与房间里的单人床，很容易就会让人想到感情不和上去。

即使有疑惑，达妮卡还是没有在这边久留。在确认走廊上没有人以后，她便来到了下一个房间前，正想重施故技先偷听后开门，这一回她却碰钉子了——这扇门被上了锁。

达妮卡瞪大了眼睛，这种情况她还真是没想过，不过同时也凸显出了这房间的可疑。没有人会特意在自己家里给一间房间上锁，除非这房间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或是里面藏有连家人、佣人都不能知道的秘密。

她怀疑这就是维特小姐的房间，高中女生的小秘密总是比较多，会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为自己的房间上锁也不算是奇怪的事情。达妮卡不懂开锁，在这边跟上了锁的门把手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办法，她便决定先去走廊尽头最后一扇门那边探一究竟。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居然面前这最后一扇门才像是维特小姐的睡房，房内的装修是有点粉的天蓝色，在女孩子中比较受欢迎，用来当女孩子睡房的颜色也是很合适。达妮卡二话不说马上关上门，打开衣柜确认。

衣柜内有简便的女式运动装、圣玛利亚学院的校服，还有一些普通的衣服，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必定是维特小姐的睡房了，那么旁边那间上了锁的房间到底是什么用途？

即使很疑惑，但达妮卡也没有磨蹭。既然都打开了衣柜，她便率先在衣柜里翻了翻，确认衣服口袋里面，还有衣柜底下的背包、斜肩袋跟手提包里有没有什么线索——很可惜的，这边并没有什么很可疑的东西。

简单搜索后，她尽量把衣服归位并关上柜门，开始仔细环视这个房间。这房间的格局很简单，达妮卡现在站在衣柜前，而衣柜正对着床；右手边则是一张很大的书桌，有四个抽屉，桌面上还放着一部挺新的电脑，而旁边就是洗手间的门，正虚掩着；左手边靠近门的位置则是一个大书柜，旁边还放着一些网球拍一类的运动用品。

达妮卡揭起裙摆，从里面裤子外侧的口袋掏出了智能手机，决定先从最有机会有问题，而且比较容易搜查的书桌开始。第一个抽屉内好几本笔记本里都是一些学习上的笔记，有些字体有点斜斜歪歪，一看就知道是因为上课打瞌睡造成的歪曲字。

达妮卡随意的拍了数张照片，记下了维特小姐的不同状态下的笔迹，然后才粗略的翻了一下维特小姐的笔记。

大部分都是学习的内容，其中有一些小涂鸦。达妮卡看了看，找不到什么特别可疑的地方，最后只是用手机拍了几张下来以防万一。

第二个抽屉内有不少纸张，看起来就像是学校的通知信还有老师派的笔记，没有仔细分门别类，所有科目都乱叠在一起。因为纸张散乱，达妮卡有点怕会弄乱抽屉暴露行踪，不敢把资料全拿出来逐一细看，只好当作下面的纸张都是一样的笔记和通告，不再深究。

第三个抽屉上头是一张张未完成的素描，似乎是从画册上撕下来的，纸张的边缘还有一些被破坏的圈圈。这些明显是最近才有的素描散发着浓浓的可疑味道，达妮卡便拿出了其中几张，仔细的观察起来。

上面在画的正是黑画册最后一页里的短发女子，只是这些都只是半成品，只画了轮廓，没有上光影，也没有像画册里的肖像画一样被进一步细化。达妮卡连忙看了看抽屉内的其他素描，似乎都是一样的女子画像，只是角度、动作稍有不同而已。其中好几幅还被写了文字，是浅浅的笔迹，分别是「我可爱的雪柔」、「我的恋人」、「我的爱」等等。

达妮卡感到了一种诡异的不适，如果不看画像，看见「雪柔」这个名字，她只会第一时间想起现在在楼下蛊惑人心的那个侧马尾阿姨。即使画像上的文字明显不是在指她，而是画像上被画得模模糊糊的女士，这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还是存在，她总有种雪柔成为了维特小姐的恋人的错觉，就心底里觉得非常不爽。

现在是在工作，达妮卡马上甩了甩头，把这种想法抛出脑袋。这讯息透露出了「雪柔·拉维妮亚·恩格尔」，就是维特小姐的神秘恋人这个线索。同时也就表示这个女子很可能是真实存在的，并跟维特小姐关系密切。她重新仔细观察画像上的女子，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一种熟悉感，但又说不出是在哪里看过。也许是这幅画像画歪了，导致她认不出来，也或许是达妮卡跟这个人只有几面之缘，所以才没什么印象。

时间不足，她把浅浅的字体跟没完成的画像都拍下来，再根据拿出来的次序慢慢放回去，尽量做到还原。

最后打开最底层那一个抽屉，达妮卡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很奇异的场景，奇异得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抽屉里有一些被捏开的白色蒜粒，虽然没有被拍得稀巴烂而散发出刺鼻的味道，但看上去都非常新鲜。她拍了几张照片后，取出了这些有点恶心的玩意儿，在抽屉的内部摸出了一条纯银的十字架项链，在光照下映照出刺眼的白光。

大蒜跟纯银的十字架令达妮卡想到了神秘学中一种神秘生物——吸血鬼。这些畏惧阳光的可怕生物以吸食人类的血液为生，尤其喜爱年轻少女的颈脖，而大蒜与银造的十字架就是传闻中可以克制他们的物品。

维特小姐害怕某种疑似吸血鬼的存在？还是这个传说中的「雪柔·拉维妮亚·恩格尔」，其实是一只吸血鬼？

达妮卡有些烦恼，如果「雪柔·拉维妮亚·恩格尔」是吸血鬼，那么就会出现两个可能性——她是真有其人、或是只是一个让维特小姐为之疯狂的虚构人物。

抽屉里面就只有这些东西了，而且从大蒜还很新鲜这个事实看来，维特小姐是最近才放进去的，也可能是平时抽屉里就放有大蒜，但因为大蒜不耐保存而更换得比较频繁。至于为什么维特小姐要在自己的抽屉里放这种奇怪的东西，那就要再进一步取得线索才能肯定。

达妮卡拍下了十字架的样子后，就把抽屉还原，站了起来。她其实觉得维特小姐的电脑里可能会有更多的东西，但这种非常私人的东西必定会设有密码，不懂程式的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破解这个电脑，那就表示她不必在电脑上浪费时间了。

她走到门旁的书架附近，最显眼的是放在书架当眼处的维特家一家三口合照。达妮卡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突然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维特小姐难道并不是维特女士和维特先生的女儿？

维特一家所有人都长得不像，尤其是维特女士和维特小姐的脸，几乎是完全不一样。维特女士是那种菱角分明的严肃脸，眼睛很大，眼珠幾乎要突出來，而且是那种眼尾翘起的丹凤眼。维特小姐的脸和眼眉比较柔和，像邻家开朗的运动少女，加上健康的小麦肤色，跟维特女士保养得宜的白皮肤造成了极大的对比，放大了脸上所有不相同的地方。

维特小姐长得也并不像胖胖的维特先生，加上维特先生跟维特女士完全不一样的穿衣风格，导致到这张家庭照看起来很像三个完全不相干的人站在一起，结合对于维特夫妇感情不合的猜测，很难不令人往别的奇怪地方想去。

现在不容达妮卡多想，她连忙拍下了这张照片，再把相架归位。书架上其他位置都是放着一些比较少女的小装饰品，书本倒是比较少，只有偏下位置的两个架子上放有书籍，上面有学习用的参考书，但还是混有不少高中少女很喜欢看的恋爱小说。当中比较特别的是，维特小姐所喜欢看的，都是百合，而且都是其中一方是吸血鬼的百合。从经典文学作品如《卡蜜拉（Carmilla）》，到现在拥有挺高人气的流行系列作都有，系列作甚至还是整套收藏的。

这事实与刚刚第四个抽屉的状况结合在一起，便可以确定维特小姐对于女性吸血鬼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兴趣。达妮卡把那些小说的名字都拍了下来，整个房间就调查得差不多了，虽然收获比想象中少，但也出了另一个调查方向——吸血鬼传说。

达妮卡重新揭起裙摆，把手机放回裤子外的口袋，思索起了下一步的行动。跟吸血鬼有关的话，那么黑暗的地方就会是比较有可能有线索，地下室就会是一个很值得调查的地方。

达妮卡看了看时间，从她消失到现在也已经过了差不多20分钟，但整个一楼都是维特先生的收藏品，以维特先生那种解说速度来看，他们把所有藏品看完可能都需要两个小时以上，达妮卡依然有充裕的时间寻找其他可能会有的线索，那么下一个目标就会是这里的地下室。

想好了以后，她正要打开房门，却听见了外面传来细小的说话声，似乎是两个老阿姨的声音，大概是在这里工作的女佣。她的动作一滞，同一时间，对讲机也震动起来，里面传来了雪柔变了质的小小声音，「小达妮卡，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还好……你们可以留意一下有关吸血鬼传说的画作，。」达妮卡拿出对讲机，小声的说着，同时留意着门外的谈话声，并祈求她们的目的地不是这个房间。

「知道了，」雪柔微微顿了一下，「刚刚出了一点问题，我提前催眠了维特先生，没想到这个人跟你一样好骗，深度催眠一下子就成功了，现在想问什么问题都可以，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多问问他女儿的事情，还有吸血鬼……待会儿再说，房间外面有人。」达妮卡的话中带点紧张，她现在必须专心留意门外的谈话声，在跟雪柔说话的同时，外面阿姨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别高兴得太早，小姐的房间还没打扫呢，这事情今天你也拖了挺久的了。」

「哎哟，我还真的不想去，小姐的房间实在是有点瘆人，有你陪着还是很恐怖耶……」

达妮卡的紧张感马上飙高，没想到一路上都没撞到人，现在居然在调查完成后遇上了突然上来打扫的佣人。她快速把对讲机收回裤子里，观察房间四周。这里能藏身的地方很少，能容纳她的地方就只有衣柜、床底，还有旁边的洗手间。但因为那两个人是来打扫的，势必会打开衣柜收拾、打扫床底、还有清洁浴室，也就是说，这三个地方都不安全。

达妮卡快速的判断了一下，最后她还是往洗手间的方向奔去，藏在床底和衣柜顶不了多久，而且还不能随意移动身体，目前看来只有洗手间最好，很适合暂时藏身，并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她闪身进入洗手间，才刚轻轻关上门，就听到了外面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开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