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深处
在这个近乎垂直的台阶里完全不能以平常的方式移动,两人身上都没有绳子,只能用垂直下降时最原始的直立移动方式慢慢向下爬。在两手都必须撑着墙壁的时候,手电筒自然也是无法拿着,达妮卡只能将就的把开着手电筒绑在身上。雪柔虽然比较娇小,但她的移动方式也只是比达妮卡轻松那么一点点而已。
「等一下。」在两人专心而沉默的移动了一会儿以后,达妮卡的声音突然响起,并唐突的停下移动。紧跟在后的雪柔跟得太贴,又由于环境太过狭窄而无法看见下面的环境,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一脚踢在达妮卡毛绒绒的脑袋上。
「抱歉。」雪柔的声音带点轻飘飘的,听起来就是没什么诚意,也没有马上把腿移走。
「……」达妮卡现在也无暇去责怪,她的注意力全放在自己脚边所踢到的东西上了,「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阻塞了道路。」
「什么来的?」雪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达妮卡能感觉到她现在正踩在自己的头顶上,她似乎还就这样把重心移到了那条腿上,徒增了达妮卡不少的压力。
「你别踩着我的头。」达妮卡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带点不耐烦。虽然她也不是不能就这样支撑雪柔,但这样不方便她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活动身体,深怕一个转头雪柔就会失足跌下来。
「等一下,我找不到能落脚的地方。」雪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吃力,上面没有任何的光源,她花费了好一些时间与力气在黑暗中寻找立足点。达妮卡忍耐了一会儿,终于等到雪柔那尖细的声音再次出声,「行了。」
等到头顶的压力消失以后,达妮卡企图向下看看那东西是什么。虽然挂在腰带上的手电筒是朝着下方照射的,但通道太过狭窄,以达妮卡现在的姿势并不能准确的看到正下方,完全看不到障碍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只好再次朝那障碍物踢了一下,下方发出了砰的一声撞击声,「这……好像是木头?空心的?似乎是个箱子。」
「箱子?」雪柔的声音也带了一点困惑。在狭窄的通道里突然出现一个箱子也太奇怪,「固定的吗?」
「好像不是,」达妮卡又多踢了几脚,这才肯定这个障碍物的确是一个没有被固定的箱子,「我看看能不能把它踢下去。」
达妮卡也在阶梯上找了一个立足点,然后狠狠的一脚踢向那个箱子,箱子似乎破损并往下掉了,下面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巨响。顿时一阵难以形容的腥臭味道从地下传了上来,跟之前布朗跟柯斯特呕出来的东西一样味道,首当其冲的达妮卡作出了一个恶心的表情。她再踢向同一个位置,那边已经变得空旷,似乎再也没有任何东西阻塞。
「行了。」达妮卡说着便继续向下移动,雪柔也紧随其后。在短暂的时间过后,两人总算是离开那狭窄台阶,并且能脚踏实地的走在一条比较宽阔的通道上。同一时间腥臭的味道加深了,甚至还有些妨碍呼吸。这里的通道仍然有点低矮,虽然达妮卡依然需要弯腰低头走路,但总算是能伸直膝盖。雪柔的身高则是刚刚好让她能完全站直,在这边就能比较轻松的走动。
「这里的构造也太神奇。」达妮卡忍受不了这可怕的恶臭与狭窄的环境,这些东西都在冲击着她本来就已经很不安的情绪,原本因为思考而回来了的理智又开始变得薄弱,这令她变得更情绪化,并增大了不安感。
「这边的文明是一些能四足爬行的生物,这样狭窄的台阶对他们来说可能反而是比较好行走的通道呢。」雪柔轻笑了一声,对于这边狭窄而难闻的环境,她并没有太大的不适,只是刚刚的剧烈运动让她有一点累,便顺手的在旁边的东西上扶了一下。
「快走吧。」达妮卡的声音变得焦躁,她已经不能冷静思考,迫不及待的想要从这里出去。这里的味道太浓,不要说抽烟冷静头脑,她都快要呼吸不了了。
「等一下,」雪柔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平静,平静到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尤其是她不自觉的用上了温柔的嗓音,在这种违和感满满以及充满难闻气味的区域里更是显得诡异,「能照一下四周的环境吗?我刚好像摸到了什么黏黏的东西了。」
「欸!」达妮卡烦躁的解下腰带上的手电筒,照了一下地上的环境。不看还好,一看她顿时呆了一下,然后才带着恶心的表情后退了两步,还不小心的踢到了后方的杂物,似乎就是刚刚那个被她踢下来,碎裂了的箱子。
不同于上方那充满壁画的通道,这边的道路乱七八糟,地上满满的都是横七竖八的木制箱子,而且那些箱子的大小跟形状,还有上面放着的玻璃盖都令人不安的想起了殡仪馆里的棺材。其中有一些更是破损了,并且沾有黏稠的深红色液体,似乎就是这些液体上传来的恶臭。
「都是空的。」雪柔的声音并没有恢复正常,反而在词语的尾音部分带上了奇怪的音节,她冷静的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手上那些发红的液体,看向达妮卡的眼神也深邃了起来,「墙壁上好像也有东西。」
达妮卡也发现了,那些黏稠的深红色液体像是线条一样延伸到弯曲的墙上。察觉到这种事情以后,她便把手电筒照向天花板以及旁边的墙上,毫无防备的就看见被画在墙壁上的东西。
墙壁上面都被猩红色的液体画着不同大小的眼珠,并且瞳孔都是达妮卡在上方壁画上所看到的扭曲正三角。这些图画都被画得异常的逼真,几乎可以跟写实派的恐怖画作相提并论,在黑暗中尤其真实,像是真正的眼睛一样。每多看一眼,违和感就几乎是以倍数在增长,刺激着达妮卡的情绪。
「!?」达妮卡的呼吸变得粗重,只能靠仅余的意志力抑制情感。惊愕只是一瞬间,更多的是从本能处疯狂涌上来的,无法控制的畏惧与激动,令她连拿稳手中的手电筒也无法做到,并开始产生这些眼睛的瞳孔都在看着她,深深的注视着她的感觉。
「达妮卡,」就站在旁边的雪柔摆出饶有趣味的表情,但在达妮卡像是看救命稻草一样的看向她时,却瞬间就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说出了不太符合她个性的关心话语,更是刻意的配上温柔的嗓音与语气,「你没事吧?」
「没事……」达妮卡没有留意到雪柔嗓音上的变化,她只留意到雪柔身后的墙壁也有眼珠在凝视着她,使她不敢再乱看,只能迅速的低下头,不安的盯着自己的靴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喃喃的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语,「我没事。」
「真的吗?」雪柔拍了拍达妮卡的手,她的语气变的更温柔,并渗入了更多的奇怪音节。陷入恐慌之中的达妮卡并没有注意到,雪柔正在趁虚而入,用邪术及亲和感渗透她的精神,「你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手都在颤抖了,怎么了吗?」
「……抱歉。」达妮卡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怕得几乎忘记了这里是她最讨厌的狭窄又充满异味的空间,并在雪柔异常的声音下,被诱导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觉。「祂在看我……祂一直都在注视着我……我……我害怕。」
事实上更贴切的说法是畏惧,但达妮卡脑袋太过混乱,只能临时想出这样的词语形容。
雪柔没有回答,她再次触碰了达妮卡的手,同一时间也接手了对方手里的手电筒,并用另一只手拖着达妮卡戴着黑色布手套的手。她的声音依然是能捏出水的柔柔嗓音,劝诱着眼前低着头惶恐不安的女子,「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走在前头了,接下来我来带路吧,你跟着我。」
「……好。」达妮卡没有反对雪柔所说的话,或者说她现在这个状态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反对。她低着头,不敢看向两边的墙壁,脑子乱成一团,只是残存的理智模糊的记得对方仍然是年轻的硕士研究生,年纪比她小,而且体能并不如她,令她迷迷糊糊的有点担心,「你可以的吧?」
「我怎么会不可以。」雪柔笑了一声,使她的声音恢复了一点尖细的感觉,但大抵都是温柔的,用一种哄人的语气在说话,「你也对我太没信心了,之前都是你太好人把事情都抢去做了,我才一直没有表现的机会。」
「嗯。」达妮卡没有再说话,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些注视着她的眼睛,甚至现在她还感觉到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正在被看在眼里。这些种种都使她不能正常的思考,只能机械式的被雪柔拉着移动。
幸好这段道路并不长,而且路上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都是一些沾着血迹的空箱子而已。雪柔也没有拖沓,没有恶意的把光乱照在墙壁上。在刻意的加速底下,她们很快就到达了终点。
出口处被大量的箱子堵塞了,甚至连箱子上也被画有那些恐怖的写实眼睛,达妮卡完全不能靠近。幸好这些箱子也只是在胡乱摆放,雪柔只是稍微移动了一个放在最底层的,其余在上面的箱子就自动崩塌了。
「没事了。」她的声音在达妮卡听起来很梦幻,只有还在掌心的触感使达妮卡还能保持些许理智,她还记得在雪柔身上感到的亲切感,「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在箱子崩塌以后,里面传来一阵暖黄色的磷光,其亮度足以覆盖两人现在身处的通道。这使低着头的达妮卡惊讶了一瞬间,在这么深的地底里面居然有这样的光源,实在是难以想象。
雪柔温柔的领着她走进了这个极大的空间里,这里的天花板变得很高,一米八二的达妮卡终于不用弯腰,只是因为精神上的冲击她还是低着头。雪柔关掉了手上的手电筒,在这里完全不用手电筒操作,她们只需要适应那还算柔和的黄光,就能看清楚周遭的一切。
雪柔粗略的看了看四周,这个空间的光照完全是一个高明而复杂的艺术品,这里近乎所有的墙壁都会反光,就连壁画都是以疑似玻璃的物料制成,柔和的光照在上面都会产生微弱的反射光。这才令到这片区域虽然只有少量的光源,但都能照射到近乎全部的区域,同时也加深了这片区域的艺术性与神秘感,甚至还带有一点奇怪的神圣感。
四周,包括地板,都保持着一种类似于荧光一样的暖黄色,而且是一点一点四散的,就像是夜晚的萤火虫,又像是夜空中的星星,看上去很漂亮。还保持着一点点清醒的达妮卡按耐不住心里那无尽的好奇,一想到已经离开通道、离开那些眼睛的注视了,她便做出了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达妮卡抬起了头,抢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幅就放在房间正中间的巨大画作。那熟悉而可怕的冲击在短短一秒便占据了她的精神,她的眼神几乎在那一瞬间就完全溶解,之前被刻意压抑的本能与情绪在这一瞬间爆发开来。
「Tawil-at'Umr。」
雪柔没有放过这样绝佳的机会,柔柔的嗓音冷不防从达妮卡旁边传来,在这个空间里传来了阵阵回音,加强了催眠的效果。她完全放弃了英语,所说的是一些地球人难以发音的音节,是一种并不存在在地球上的语言,同时也把她能力的最强效果发挥了出来。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达妮卡剩余不多的理智马上被轰成了碎片,只剩下完全纯粹的畏惧情感与本能,并在露出真面目以前,马上就被雪柔怪异的能力入侵,全面控制着精神。
她被催眠了。
「回答我。」雪柔没有换回英语,说的依然是不存在在地球上的,某种发音诡异的言语,「你是谁?」
「我是达妮卡·戈德温。」现在的达妮卡像只小猫一样温顺,平时的冷漠、坚强、理性通通都消失不见。她用于回应雪柔的语言,也是同样某种不存在在地球上的语言。
「不是。」雪柔否定了她的答案,「我是问,你的身份是什么?」
「我是米斯卡塔尼克大学的合约雇员,神秘学家。」达妮卡表情木讷的回答。
「不是。」雪柔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似是在叹息,但脸上却是可见的愉悦。她显然对于自己能控制达妮卡感到异常的得意,更有一种征服的快感,「你压抑自己的本能多久了?」
达妮卡的表情变得迷茫,她眼神有些空洞的看着雪柔,「我不明白你的问题。」
「没关系。」雪柔柔柔的说,看向达妮卡的双眼眯了起来,「我们来换一个问题。」
她指向就在达妮卡正前方的巨大画作,那是一幅精美的肖像画,画的是一个剪影,脸上蒙着面纱,而地底的磷光以及光的反射让他的面纱看起来披着点点星光,身上罩着的袍子正在闪耀着不属于地球的色彩,在灯光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缩小版的宇宙,「这个人是谁?」
达妮卡顺从的顺着雪柔的手指看去,不到一秒钟,她就马上低下头不肯看,显得非常害怕,「不要……」
「那是谁?」雪柔加重了温柔的语气,更微微抬高了音量,使得回音也变得更响亮,加重了催眠的控制效果,「乖,回答我。」
「爸、爸爸……」达妮卡的语气蕴含着一种绝对的敬畏,生物本能般的眷恋,还有一种对于力量差距过大,而完全无法抵抗的绝望,「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