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以神的身份

「哼。」随后赶来的雪柔冷哼了一声，她的脸上已经再无任何表情。没有了平时的虚伪笑容，加上严峻的局面与奇怪的气氛，使雪柔的气场变得肃杀，语气也不像是平时的尖细或是陷在水里似的柔柔，而是一种达妮卡从来没有见识过的阴沉，「管闲事管得开心吗？自从跟小达妮卡接触以后你的身影就经常出现，就像是纠缠不休的冤魂一样，令人讨厌。」

「托你的福，挺开心的。」黑神爱诗把自己说话的语言换回了日语，并朝两人笑了笑，那表情真的是迷人极了，不论是含着水汽的大眼睛，还是微張的两片薄唇，都是吸睛的焦点，「我还玩不够呢。废墟之城的事情还真遗憾，我原本还想观看那个男人在召唤失败以后露出的绝望扭曲表情，你为什么要阻止他呢？反正只要有小达妮卡在，那个仪式必定会失败，阻止不阻止都是一样的。」

「我为什么要顺你的意？」雪柔冷漠地说，她手中的黑水晶也在她话语刚落的时候闪烁了一下，「何况我当时也不知道小达妮卡的真实身份。」

「呵。」黑神爱诗的笑声没有任何笑意，她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达妮卡身上，扯开了话题，「小达妮卡，我也对你很失望呢，你真的对『拉维妮亚』这个名字没有任何感觉或是记忆吗？」

达妮卡原本还在对黑神爱诗身上的亲切感而感到震惊，理智正在跟情感与本能抗衡。但听到黑神爱诗的话语后，她突然就想起了在二楼睡房里见到过的新闻报纸，便鬼使神差地，无视对方的问题，反问了其他东西，「……卡特是你杀害的吗？」

她还是有点在意卡特的事情，毕竟对方没有完成他的承诺。不过在隐隐察觉到真实的现在，达妮卡也是不必继续执着于召唤了。

「哦，亏我还特意让维妮亚·布朗小姐选取这个中间名，结果你却什么反应都没有，真是一个薄情的女人。」黑神爱诗的语气听上去非常失望，「对啊，我只不过是闲来无事，好奇地在幻梦境会了会那个男人而已。结果他居然就这样循着线索，求助食尸鬼的小祭司找上门来了。我也没想到他那么不经吓，就和羽仁镜子那个多管闲事的侦探一样，吓一吓就吓没了。说起来，小达妮卡，你应该感谢我在迈阿密偷偷帮你收拾了残局呢，不然你登上的，应该不是合众国日报后方的小栏目，而是头条了……」

「喂。」雪柔打断了黑神爱诗的话语，语气里带着罕有的不耐烦，与稍稍有点不自然的紧张，「说够了没，黑神家的大小姐。」

「呵呵，」黑神爱诗又露出了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雪柔·恩格尔，既然你不想听我说话，那么又为什么特意要在这种时间点过来找我？事先说明一下，我可不是什么爱情之神哦，不能让你们两个爱得像干柴烈火，也不会给你们两人当公证人补完婚礼的。三年前黑神爱诗大小姐就是因为爱情问题把我呼唤了出来，居然还想让我给羽仁镜子下爱情魔咒，可是弄得我很不高兴呢。」

「你放心，我们可不是来咨询爱情的，我跟小达妮卡的感情很好，不需要你来捣乱。」雪柔冷冷地说，她没有任何掩饰地表露出了自己的不喜。

「我当然能看出你们的关系很好，好到你不需要咨询小达妮卡的意见，就能擅自替她做出决定。」黑神爱诗说着走到了床的另一侧。雪白的大长腿和美丽的裸足在走动的时候无可避免地带着引人遐想的性感和诱惑，加上走动时被动作揭起的旗袍裙摆，让人产生一种能一窥里面秘密的感觉，「小达妮卡对于你的舌头可真是迷恋，这某程度上来说我还挺高兴的。」

达妮卡没有说话，她光是用仅存的理智压制逐渐高涨、疯狂想要夺取身体主导权的本能就显得很吃力。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还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但随即便记起刚刚黑神爱诗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就曾经提过她的其中一个外号是「血腥之舌」，而雪柔曾经在非洲待过的教团，也叫「血腥之舌」。

她终于知道黑神爱诗身上那浓重的亲切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了，同时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雪柔的舌头产生亲切的感觉。亲切感从头到尾根本都不是雪柔身上散发出来的，而是她身上的「血腥之舌」散发出来的。

「所以呢？」雪柔在沉默了一会儿以后，阴沉地笑了起来。这番话似乎引出了她心底里最阴暗的情感，笑容显得诡异而令人不安。

黑神爱诗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吃吃地笑了一声，放下了手上翠绿色的烟管。没有任何预兆的，她的手臂关节便突然以不可能的角度180度弯曲，随后又以怪异的角度垂下，似是没有任何骨头支撑。她的后背上也爆发似地冒出了许多细长的「尾巴」，乍一看现在的黑神爱诗就像是神话传说中的九尾狐，但只要定下神来细看，就会发现这些「尾巴」都湿滑而凹凸不平，比起尾巴，它们更像是深海软体生物应该有的触手——如果忽略上头长着的血盆大嘴和沒有眼皮的眼睛的话。

黑神爱诗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呻吟，在「尾巴」爆发出来以后，她的美貌突然塌了下去，似是一个没有填充物的玩偶，只剩下一张薄薄的表皮。那些张着嘴的「尾巴」熟练地把床上没有呼吸的女性抱了起来，然后直接硬生生的扯断，连皮带骨地丢进充满尖牙的嘴巴之中。先是两只手、接着是两只脚、最后才是躯体和头部，血液和扯出来的碎骨、内脏、肉块四溅，沾在那张面粉搓出来似的薄皮上，看上去惊悚不已。

等到进餐完毕以后，「尾巴」慢慢地缩回「黑神爱诗」的皮囊里，「黑神爱诗」在被填充以后仿佛又活了过来。她微微一笑，鬓角带着一抹刚刚溅上去的血红，跟好看的殷红脸颊融合在了一起，在显得可怕的同时，又带有一种魔性的魅惑与性感，「多谢款待。」

被迫观看全程的达妮卡一度停止了呼吸，身上更是冒出了些许黑气。在意识到自己没有如常呼吸时，她便夸张地用力深吸了一口气，但空气中过于甜腻的味道只令达妮卡觉得头晕目眩，感觉反而更难受了，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上。一直都有留意达妮卡状况的雪柔马上过去握着对方那空气似的手掌，让达妮卡稍稍冷静下来。

「你吓到小达妮卡了。」雪柔面无表情地把达妮卡往自己的怀里带，并伸手摸摸对方的头以示安慰。明明和达妮卡同样近距离观看了「黑神爱诗」进食的全过程，但雪柔说话的语气却完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是这是什么再平凡不过的事情。

「真是感人的一对『爱侣』……嗯，不过我还是挺怀疑你们的感情里面到底有没有爱。」黑神爱诗舔了舔唇角的血，看着雪柔怀中的达妮卡，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嘛，恩格尔，虽然我不会阻止你的小动作，不过我还是觉得她有权知道真相。」

她在沾满血污的床沿坐了下来，「小达妮卡，你知道吗？现在和你拥抱的这个女人心里对你根本一点爱也没有。如果把她刻意接近你的原因说出来，说不定你还会马上把对方推开。」

达妮卡在雪柔的怀抱里抬起头来，无言地看着对方，但雪柔却没有针对这句话作出任何回应，就只是默默地抚摸着达妮卡柔顺的头发，也算是默认了黑神爱诗的建议。

「啧啧，」黑神爱诗拿起床上的折扇，遮住了自己的上扬的嘴角，「在看到我的脸，接触到我的名字以后，你应该终于能对自己的身份有所察觉了吧？犹格·索托斯，或者你的外号『乌姆尔·亚特·塔维尔』，现在听到自己的真实名字以后应该不会再发疯情绪失控了吧？」

达妮卡的瞳孔缩小了，原本已经平稳下来的呼吸声又开始变重，并死死地怀抱着眼前的雪柔，像是要把对方拖进自己身体里的宇宙深渊一样。雪柔也紧紧地把她圈在怀里，把全副身心都放在达妮卡的身上，一直到对方的情绪平稳下来。达妮卡微微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说话语气无奈得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所以呢？」

「哼。」黑神爱诗冷哼了一声，用白嫩的手指卷了卷自己沾了血的黑色直发，「那还需要我来说吗……哦，你还不知道这个女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对吧？居然被一只合成兽迷惑，你现在这个模样还真是失败，不论是作为假的『神之子』，还是作为被本尊投射出来的『化身』，都完全不及格。」

达妮卡没有作声，但她的怀抱却变得更大力了，把雪柔的身躯紧紧地圈着，甚至在对方身上勒出了淤青。在黑神爱诗的提醒下，她才发现除了在初次接触时曾经对雪柔保持警惕以外，在其他时间里她都因为对方身上的亲切感而没有产生过任何怀疑，甚至从来没有想过「雪柔为什么要执着于接近她」这个问题。

的确，从最开始的废墟之城开始，就已经显示出雪柔心怀不轨。不论是煽动安德森把她唤回去调查，还是特意把自己弄进考古团队里头，甚至是后来引导上层把达妮卡派给她当助手，特意以正当理由和对方住在一起，都充分显示出了雪柔是「有目的地」接近达妮卡，并刻意使她自己成为达妮卡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为什么？」达妮卡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暗哑，她再次抬头看着雪柔，对方的脸上依然没有笑容，但原本的阴沉似乎淡去了一点点，转化为似水的柔情。她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温柔地抱着达妮卡。

黑神爱诗拿开折扇，然后又飞快地把折扇放回去遮住嘴巴，以欢快的声音代替雪柔回答了达妮卡的问题，「因为她这个渎神者妄想要成为神啊。呵呵，她的母亲给她灌输的伪教知识还是起到了不少作用，她后来甚至还自愿融合，显然精神已经不正常。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喜欢故弄玄虚吗？明明自己知道一切真相，但却死都不肯说出来吗？」

她摇了摇扇子，轻笑了一声，「因为这样才有当全知全能神明的感觉啊，把一切的东西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把身边的低等人耍得团团转。只有知道一切的自己，才是高人一等的神明。」

雪柔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达妮卡在雪柔的抚摸下多少有点心不在焉，便把头埋在雪柔的胸前蹭了蹭，「那又如何？」

「……还是察觉不到吗？你这个傻子可真是被彻底迷住了。」黑神爱诗不禁咋舌，皱起了眉头，看向雪柔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对方明显是冲着你的身份去的。无论怎么利用化身、怪物改造，人类还是人类，不能越级成为神明，顶多只能成为近似于神明的类神存在。要再更上一步升华，就只能想办法接触真正的神明。你难道真心以为她同样在你身上感觉到了亲切感，所以才会想要靠近你，答应你的告白吗？她一开始只是看中了你『神明之子』的身份罢了。而现在，为了能成为真正的神，她想要的，可是你的身体。这不是情欲上的意味，而是物理上的意味。」

达妮卡张了张嘴，看上去似乎终于有点动摇，也似乎想把雪柔推开，但又矛盾地舍不得对方温软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半推半就的姿势，反而被雪柔抱得更紧了。黑神爱诗看着对方在雪柔怀中挣扎的模样，眉头稍微舒展，又开始吃吃地嗤笑了起来，「其实，你也并不爱她对吧？」

「……」

「你由始至终都只是迷恋她的舌头，那么其实你真正迷恋的对象应该是我才对。」黑神爱诗笑得眯起了眼睛，好像非常愉悦的样子，甚至还搔首弄姿了一番，「趁我现在在这里，好好想清楚，你爱的到底是她这个人，还是只是她的舌头和身上的亲切感令你产生了错觉。好好想清楚，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不要盲目地相信雪柔所做的任何决定。」

达妮卡迷茫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看了看雪柔抿紧了的嘴唇，那两片薄唇还是给她带来了亲切感，但在旁边黑神爱诗的干扰底下已经变得非常薄弱，她现在终于能在真正意味上好好观察雪柔整个人，而不是被她的舌头与亲切感牵着走。

她到底爱不爱雪柔？

虽然之前都隐隐约约感觉到雪柔没有付出过多少真心，但被这样直接指出来感觉还是挺受打击的。不过转念想想，达妮卡的告白与雪柔强行登记的结婚其实都非常儿戏，没有任何真实的感觉。而且两人从来都没有面对面说过「我爱你」、「我喜欢你」之类的直白恋爱台词，甚至连同居的时候也毫不粘腻，只是一般意义上的「同居」，各做各的事情，更是没有一点情侣应该有的感觉。

达妮卡越是去想，就越是焦躁，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她的脑袋而出。就在她觉得自己要爆炸的前一秒，头顶上传来的温柔触碰使她清醒了过来，她再次抬头，看见的是雪柔没有笑容的脸，但她的神态和摸头的动作却前所未有地温柔，就像是把两人相处一年内的所有柔情都堆在了这个时刻。

「小达妮卡，」她开口了，语气还是那么的温柔，却并不是在催眠时用的那种柔柔嗓音，「你现在知道了吧？我执意想带你过来的理由。」

在听到这句句子的刹那间，达妮卡便弄清楚了，雪柔真正想要在这里实行的计划。

「……我爱她。」她呼出一口长气，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她的心底变得前所未有地温和而平静，原来躁动不安的本能与对雪柔的排斥情感也被压下去了。

达妮卡原本的想法很理性也非常单纯，她觉得自己和雪柔之间的相处可能比白开水还平淡，但只要对比一下她和卡特交往时的态度，就能发现当中有非常多的不同。比起卡特，她更愿意迁就雪柔，包容了雪柔几乎所有的缺点，无奈地同意雪柔几乎所有的决定。同一时间对雪柔的保护也更多，要不然也不会用身体替她阻挡维特女士的子弹。她也更愿意和雪柔有更多直接的亲密接触，包括让雪柔捏她的脸、让雪柔牵她的手、让雪柔拥抱她，甚至还会因为这样的接触而生出欣喜的感觉，这一切都是在跟卡特交往的时候所没有的。

达妮卡觉得这样就是爱情的表现。

「爱到你觉得牺牲自己成就她成为神的愿望也可以？」黑神爱诗拿开折扇，摆出了一副惊讶的神情，然后又慢慢垂下了嘴角，「你……还真是……」

达妮卡没有说话，她只是把雪柔抱得更紧了一点。雪柔也收紧了自己的双手，把嘴巴靠在达妮卡的耳后，轻轻吐出温热的气息，带着令对方安心的亲切感，「谢谢。」

黑神爱诗嘴角下垂，表情看上去非常不爽，她又重新拿起了翠绿的烟管，深吸了一口里面甜腻的气味，「果然，爱情之神这个称呼还是令人作呕，我就不应该多管别人家的垃圾恋情，渣攻贱受。」

「少废话了。」雪柔松开拥抱，并把达妮卡扶了起来。她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笑容，只是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但已经没先前那么僵硬了，「她这样的状态是最好的了。」

黑神爱诗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即便露出了无所谓的表情，「既然小达妮卡不反对，那么我也没有任何意见，你们自便吧，随便怎么样也好，我先去睡觉了。」

「等一下，」雪柔从裙袋里拿出了她随身不离的人皮书，第一次在这座宅邸里露出了微笑，她似乎已经从紧张中恢复过来，笑容现在已经变回原来的虚伪，「黑神爱诗，你就不问问，为什么我们会特意来找你吗？」

雪柔现在的所作所为和她的目的之间有着一个极大的矛盾。如果她真的只是想要达妮卡的身体的话，那么在取得对方的信任以后，她大可以趁对方完全无防备时和她融合。融合法术并没有非常严苛的要求，也不必第三者在场，甚至在战斗中也可以使用。也就是说，如果雪柔的目的只是和达妮卡融合，她完全没有必要特意来一趟找黑神爱诗，这个动作非常多余，而且增加了非常多的不稳定因素，无论怎样想象她会这样做的理由也无法说通——除非雪柔打的是那种主意。

「这我当然知道。」黑神爱诗的表情还是那么的无所谓，甚至还耸了耸肩，「所以其实你准备了两个计划对吧？如果达妮卡没有选择相信你，你就会和她融合，这就真的没我什么事了。相反，如果她相信你，你就会开始执行你前不久突然想出来的代替方案。」

「你果然知道。」雪柔又笑了出来，身后把心情调整好的达妮卡也摆出了战斗的架势，「我们才新婚四个多月，我怎么可能舍得她突然消失？我的目标只是成为神而已，只要有代替品出现，不用小达妮卡的身体也没什么所谓。」

她笑着翻开了人皮书，「说起来，我身上有那么多你化身的基因，跟你融合的成功率应该更高。这样子，我和小达妮卡就可以永远都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