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暗物质

雪柔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是那么的好用。在保安没有证据，监视器也没有拍到异常的情况下，她三言两语就把「维特先生失去意识」跟「达妮卡失去意识」这一个事实一个谎言结合起来，让维特先生相信是宅邸里有什么灵异问题导致了这一切发生，甚至还暗暗把责任推在那些刚买的怪画上，令维特先生开始萌生了卖画的念头。但尽管达妮卡洗脱了盗贼的罪名，因为已经有保安手脚很快的报了警，而且事情太惊吓的缘故，参观最后还是终止了。

众人连忙跟赶过来的警察解释并道歉。在把警方请走以后，维特先生送了雪柔跟达妮卡一人一套换洗的冬天衣服——毕竟在这种下雪的冬天让两人穿着湿透了的衣服回去太不人道，只是他送的衣服上头那繁复的花纹还是显得很洛可可就是了。

达妮卡对於参观提前终止其实挺内疚的，但雪柔却不太在乎，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卡特也安慰达妮卡其实他们已经所有画都至少看过了一遍。

「回去再说。」雪柔简洁的下了指令，「这里不宜久留。」

三人没有在维特家大宅附近久留，这里不方便做任何的情报交换或是讨论，而且达妮卡的状态并不好，大家身上的衣服也太显眼，最后还是决定先驾车回家。雪柔跟达妮卡还是同一车，而卡特的家跟达妮卡的公寓在完全相反的方向，他也是自己驾车来的，自然也是他自己驾车回去了。

「除了吸血鬼以外，找到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了吗？」

驾车的雪柔随口的一问，令后座正在乱想东西的达妮卡回过神来。她正要分享自己惊心动魄的地下道经历，但一看到雪柔的后脑勺，不知道为什么说出口的就成了别的事情，「……维特小姐很喜欢看百合小说。」

「哦。」雪柔并没有太过惊讶，仿佛这事情就跟呼吸一样自然，「这跟我们正在调查的事情有关吗？」

「……有。」达妮卡说着，想起了之前被雪柔拥抱的感觉，突然觉得有点开心，又有点怪怪的感觉。她总觉得这样的关系好像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小达妮卡。」雪柔瞄了一眼后视镜，笑了起来，「我们心理学的专门里头有关于同性恋成因的研究哦。」

「什么？」

「其中有一篇社会心理学论文指出，其实人类天生对异性和同性，都会产生『喜欢』的情绪。」雪柔慢悠悠的说，「只是因为社会上的规范，在我们现今的社会之中，才会出现异性恋大多数的情况。」

「可是，」达妮卡摇了摇头，「还是有分别的吧？友情、亲情和爱情都是『喜歡』，但都不太一样不是吗？」

「是啊，」雪柔又笑了，「但其实所有的『喜欢』都能变成『爱』，分别只是在于你的喜欢，到达哪一个程度而已，跟同性还是异性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达妮卡没有回答，只是沉默，雪柔也没有继续说话，车内的气氛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的催眠音乐，达妮卡因为精神上非常累，而且在车上处于能放松的安全状态，在结束对话后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雪柔不时利用头顶的后视镜偷瞄后座，达妮卡闭上眼睛的时候她还以为对方是闭眼养神，等到达妮卡睡得头歪到肩膀上去了，她才发现对方是真的睡着了。达妮卡睡着的样子，看上去比平时严肃的脸容柔和，还有一种很安详的感觉。

「小达妮卡？」雪柔轻轻的叫唤了一声，达妮卡没有任何的反应，最后雪柔想了想，还是把悄悄的把车子停在路边，并走到后座的位置调整达妮卡的姿势，让她舒服的躺在后座上。

由于维特先生送的洛可可衣服是露锁骨的款式，达妮卡又因为全身湿透了不能不换，最后只能靠来时的短斗篷遮着上面裸露的肌肤。在雪柔移动她身体的过程之中，少不免斗篷会揭起，自然就能再次看到达妮卡脖子以下的身体状况。这就让雪柔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想要再次研究并观察对方身上的构造。

达妮卡的身体构造一直都是一个谜，这不单止是因为她没有以伤者的身份进过医院，还因为她本人从接触社会开始就极度抵触任何直接的身体接触。合众国政府也不是不想对她身体上的异常进行研究，好几次想要让达妮卡来个全身检查，但都被她激烈的拒绝了。为了不刺激到达妮卡的情绪，最后这事情还是不了了之，她身上的秘密也就成了谜团。

只不过刚刚在宅邸里雪柔误碰她裸露的肩膀时，她也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似乎跟那个不喜欢身体接触的传言不合。雪柔也无从考究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过既然对方不太排斥她的触碰，那么她就不客气了。

这虽然是雪柔第一次误触达妮卡的肌肤，但其实在之前离开废墟之城以后，雪柔就已经非常好奇达妮卡身上的血液到底是什么构造，为什么可以为旧印开光。可惜因为达妮卡身体上的谜团太多，直接触碰对于人类来说可能非常危险，她最后只好偷偷的利用自己的能力，在利雅得的一个小诊所内，催眠小医生对昏迷的达妮卡做了一个血液检查。

血液检查最后成了全身检查，主要因为达妮卡体内流动的并不是液态的液体，而是某种不能探测的能量，不能以物理方式直接取出。除了头部与脖子以外，她身上完全没有任何正常人应该拥有的身体器官，甚至连外层最简单的皮肤也没有，有的只是一种任何医疗仪器也探测不了的不明物质。小医生自己也不敢直接触碰，在检查的时候用的都是仪器来接触达妮卡的身体。

直至雪柔拿了那份数据和报告回到合众国以后，才算是有些许眉目。不过线索不是在医生或是生物学家那边找到的，而是在一个物理学家的口中找出来的。

达妮卡身上的能量对於重力的反应，很像宇宙之中的「暗物质」。

说起暗物质，由于旧时代很多关于宇宙的研究记录和论文遗失了的关系，现在的学者大多只能凭着残存的资料与想法进行修复。而又因为宇航在现代不现实的原因，这些关于宇宙的研究并不被重视，又不受欢迎。在这一方面的研究者非常少，资料都残缺不全，不像发展蓬勃的考古学。

雪柔请教的物理学家对於暗物质也只是略知一二，他不能明确的肯定达妮卡身上的到底是不是暗物质，只能通过能量对重力的反应来推测，也不排除是什么其他的不明物质。除了暗物质以外，「暗能量」这个名词也是现代研究宇宙的一个课题，但因为缺失众多旧时代的研究资料，流传到2248年后也只有单单一个充满谜团的名字，跟暗物质之间的关系也是耐人寻味。

根据雪柔所拥有的有限天文知识，如果达妮卡的身体真的由暗物质与暗能量组成，那么她体内极有可能连接着外太空或是存在着一个正在膨胀的小宇宙，这就表示她所在意的问题能够得到最直接的解决方法。

她只需要研究达妮卡的身体就可以了。

揭开达妮卡身上的斗篷，她的锁骨处依然是那种完全漆黑的状态，雪柔在做好心理准备以后，便再次把自己的尾指伸进那黑漆漆的能量里头，尾指就像是之前在宅邸的时候一样，微微膨胀了。但跟宅邸里那时惊吓的反应不同，这次雪柔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里面存在气压的手指会膨胀，结合达妮卡体内连接着宇宙，以及她的手就像一团冰冷空气的猜想，就能合理理解她的体内事实上是一个接近零气压的真空状态，所以冷热温度对她来说毫无影响，因为真空中没有任何空气传导气温。

那么达妮卡为什么要呼吸氧气？

雪柔想着，抽出了手，暗暗探了探达妮卡的鼻息，果然，对方没有任何的呼吸。那就表示，达妮卡事实上不像一般人类，不需要呼吸就能生存。那么她会自主呼吸的理由就变得很耐人寻味了，原因大概也比较倾向潜意识与心理学方面，雪柔最后得出了一个目前来说最合理的结论。

因为人类需要呼吸才能生存，达妮卡觉得自己必须要呼吸才能成为人类，所以在有意识的时候，她都会呼吸。甚至在情绪变化很大的时候，她需要用力的深呼吸才能维持「自己是人类」这样的潜意识，并保持理智。

雪柔眯起了眼睛，她的眼底里透露出了些许失望，但脑子很快就回到了正题。她必须要取得达妮卡身体的样本以作进一步的研究，但这正正是最困难的地方——因为达妮卡脖子以下的地方都是不明的物质与能量，无法用任何物理上的形式取得，这也是医学仪器难以用在达妮卡身上的原因。

正当雪柔想着这个难题的时候，达妮卡握在手上的智能手机突然震动，并亮起了荧幕，显示了她有新的邮件。雪柔犹豫了一秒，最后还是先放弃取走达妮卡的身体样本，既然在爆发本能后的达妮卡会累得睡着，那么就证明她以后能取出达妮卡身上样本的机会还是有的，她无需太过着急。

雪柔想着，很不尊重的从达妮卡手上拿走了她的手机，替她盖上车上放着的毯子后，回到驾驶座上才开始慢慢解锁翻阅。达妮卡的手机密码是最简单的那种四位数字密码，而且她在输入的时候从来没有避着雪柔，这差不多就等同于把自己的密码告诉对方。

她熟练的按下了邮件的标志，这个软件还是她让达妮卡安装的。之前看着达妮卡每次都要用那部笨重的旧式手提电脑回复电子邮件实在是太过辛苦，她最后还是忍不住，教她好好利用自己的智能手机。

新邮件内容只有一段小小的段落，但附件有很多。雪柔第一时间看到署名「小镜（Mirror）」就萌生起一种偷偷把邮件删掉的冲动，直至在看见这个小镜居然光明正大的、在邮件那短短两句的段落里跟她的女朋友放闪以后，她才打消了这个奇怪的念头。

小镜的附件内容是非常详细的库洛卡米大小姐调查报告，雪柔在看见大小姐的姓氏时眯了一下眼睛，但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报告上。

报告上的内容就是大小姐在8月至11月的详细行动，9月中至10月头的行程大致上跟杰克森说的差不多，没有出入。唯一比较值得注意的是大小姐的确是带了一幅油画过去，而且根据小镜对于油画长阔的描述，这幅画似乎就跟维特先生的《魔鬼的晚餐》差不多大。

雪柔关掉报告，看了看其余的附件内容，有一些大小姐的照片，分别是偷拍、宣传照，还有一些官方照片。雪柔想了想，还是看了一下，不看还好，一看她的眼神就变得不太对劲起来。

库洛卡米大小姐的确是一位美艳绝伦的女性，宣传照上的她穿着红黑色的长袖改良和服，乌黑亮丽的头发被梳成一个小发髻，那个艳丽的脸，居然出奇的跟维特先生宅邸里的克莉奥佩脱拉七世画像非常相似，只是大小姐的脸很东方，没有艳后那种高鼻梁而已。

雪柔当然也知道克莉奥佩脱拉七世，当初那个前去收拾残局的政府人员就是她。她甚至还瞒着上头，自己一个人下去陵墓探索过，不然她也拿不到埃及粉尘的原材料——千年木乃伊身上的灰尘。维特先生所拥有的艳后珠宝也是她盗出去的，不过为了不惹麻烦，她最后还是只能把它当成便宜的赝品卖。

这样她就可以确定大小姐到底是什么人了，也可以大致上理清整件事情的起因。雪柔想着反正不看白不看，就翻了一下手机里的相册，看看达妮卡都找到一些什么。奇怪的是，相片之中有几张照片是对着一张空白的纸，上面什么也没有，雪柔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能先搁置在一旁，等待之后再问了。

把线索都看一遍以后，她把手机小心的塞回达妮卡手里，然后才重新发动了汽车。收音机内那催眠的音乐也结束了，正在播放另一个灵异节目，最近波士顿内盛行「灵异风」，所以这种灵异节目也变得比之前多了不少。

「……波士顿七不可思议之一的地下红衣女鬼，似乎在之前也有在伦敦出现过，据说相貌非常美丽，连她的父亲也因为美貌而爱上了她，背后还有一个非常凄美的故事……」

雪柔啪的一声打在收音机的开关上，关上了收音机，改为在车内播放柔和的音乐，室内的气氛顿时温馨了起来。

但这温馨的环境没多久后就被她自己的手机铃声破坏了，为了不吵醒达妮卡，雪柔只能单手飞快的打开了翻盖手机的盖子，并用自己的耳朵与肩膀把电话夹住，轻轻的说了一声：「喂？」

「恩格尔，你怎么搞的？说过多少遍了，在跟弥赛亚出任务的时候，记得要把弥赛亚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而不是让她去干危险的事情！她提前死了我们人类就完蛋了！」

「哦。」雪柔马上了解是谁来电了，「你们的情报网还真是有效率，又是你们要我激发她的潜能，没有危险她又怎么会爆发本能？」

「比起潜能，她的安危当然是必须放在第一位！」那声音非常激动，从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比雪柔说话的声音还要响，「这次的这个任务不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的难度吗？还是你自己强行把难度提升了？」

「呵，」雪柔的语气转而变得嘲讽起来了，「怪不得突然有这种像是私家侦探一样的任务，我原来还在怀疑这任务该不会没有薪水，到头来原来你们在想的是这种东西啊。」

她的对着空无一人的道路露出了恶意的笑容，「不过你们的如意算盘是不能打响了。这事情的谜团我已经解开了一半，很大机会跟你们最近在头疼的波士顿地下铁路工人离奇事情有关。还有呢，即使这个事件中的死者都是孤儿，他们当中还是有不少人有自己的人脉关系与朋友，而现在那些人都已经在起疑了。纸并不能包住火，你们到底还想瞒着波士顿人民多久？」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马上给我带着弥赛亚从事件里抽身，弥赛亚绝对不能死。」

「很可惜的，既然她会这样害怕的逃回来，那就证明她大概是遇上了不能惹的东西，对方已经盯上她的可能性非常大。」雪柔的口吻听上去非常轻松，甚至还有一点愉悦的感觉，「我现在还在犹豫要不要帮她脱离这个离奇事件。这样吧，你把薪水翻倍，我就在她快被杀的时候出手相助吧。」

「恩格尔！不要忘记你为什么会被降职降薪水！」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愤怒，「要不是你能激发弥赛亚的潜能，在阿拉伯沙漠事件以后你早就被特工一枪崩了！」

「不要说这么多废话了，你就说你加不加吧。」雪柔轻轻的笑了一声，「我只是让大众有知情权而已，而他们自己觉得恐惧而自乱阵脚的行为不关我任何事情。还有，你们的特工抓不住我的，大不了我游泳回西欧联盟呗。」

「该死！你早晚会下地狱的！」

对面传来了咒骂声，雪柔挂了电话，她觉得这个新来的空降主管真的不太行，怪不得最近同事有很多人都在邮件或是短讯里抱怨。

「我在年轻的时候就已经一早下地狱了。」她轻飘飘的说完后，自个儿的对着前面的漫漫长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