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神的话语

第31章 地下道

她花了两分钟,开了一个「门」。


这是达妮卡第一次,在不是非常必要的时候开这种短距离的空间门。她感觉有一点大材小用,就像是拿机关枪杀鸡一样,但这还真的是一个比较合适的方法——只要事后她记得关闭这个有点低能的「门」就可以了。


通过墙壁以后,达妮卡率先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毛毛的像是虫子贴在她皮肤上爬行一样,令她感到了异样的不舒服,还有一种不自在感,整个人的行动都开始变得僵硬并拘谨起来。同一时间耳朵在这个宁静的环境里出现了些许耳鸣,总会听见一些像是脉搏一样的微小声音,一下一下的,在她的耳边徘徊。达妮卡摇了摇头,那声音就消失了,在一片死寂之中,就只剩下她自己呼吸的声音,以及眼前无尽的黑暗。


这空间里是一个完全漆黑的环境,灰尘、水泥粉末混合着腐烂与浓重血腥味的味道扑面而来,填满了整个空间,跟外面宅邸干净奢华的形象完全不符合。达妮卡一边露出厌恶的表情,一边用手掩住口鼻,打开了智能手机上的手电筒。


眼前是一副稍微有点破败的景象,但依然完整的马桶、浴缸与洗手台还是能让人轻易就认出这里曾经是一个洗手间。地面有点向后倾斜的感觉,达妮卡便顺手照了一下地下,马上就看见那个使地面倾斜的元凶。


在这个不算是很大的浴室中央,有一个直径大概两米的坑,就在达妮卡脚边不远处的地方。坑的入口四周还有一些湿润的水泥与往外翻的瓷砖,看上去像是从地下挖上来一样。距离洗手台附近的位置还被设置了一个绳子绑成的简陋梯子,看来就是方便什么人从这里下去……又或是从下面上来。


坑的边缘还有一些红得发黑的拖痕,从浴缸那边延伸出来,到达了绳梯那边。达妮卡很快就意识到应该是有什么东西从浴缸里爬了出来,最后通过地上的坑与绳梯进入了下面的空间。


她绕过那个坑,看了看浴缸里头,里面全是恶心的腐烂血腥味,以及一片红红黑黑的颜色。这个浴缸似乎长期都装着血一类的红色液体,而且没有被用清水洗净,导致到浴缸上面都被侵泡出了一条又粗又红的线。


只有平时浴缸内的水位线到达那个位置一段时间,才会造成这样的痕迹。


达妮卡忍耐着不干净的恶心,替浴缸拍了几张照片,并用目光测量了一下。这个水位线大概需要170多升的血。人类体内的血液大概是体重的十三份之一,即是一个成年人大概会有5公斤左右的血量。5公斤的血液大概是4升左右,结合来看,就是在这里泡一次血浴,就需要40多个人类身上的全部血液。


一个非常可怕的量。


血液的味道还非常新鲜,而当达妮卡踩在血痕上时,那血痕还会化开,证明血迹尚未完全干涸,是最近才有的痕迹。她顺带看了看四周的其他环境,马桶里没有水,但那沾着红色液体的水龙头里还会流出少量清水。虽然环境破败,但除了浴缸里的血以及地上的血痕以外,这里意外的干净,感觉还是有人在刻意清洁这边——虽然从地上的血痕看来,似乎只是在白费功夫而已。


维特小姐房间的洗手间内也有血腥味,跟眼前这个恶心的浴缸结合在一起,达妮卡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她想起了在书架上看到过的《卡蜜拉》,那本经典的吸血鬼惊悚百合小说。当中主角之一卡蜜拉的原型,血腥伯爵夫人伊莉莎白·巴托里就是一个杀害无数少女的杀人犯,传说中她用受害少女的血来沐浴,以达到保持青春美丽的效果。


维特小姐在做相同的事情吗?达妮卡记得杰克森有说过维特小姐最近皮肤变白了,追问之下说是冬天比较注重皮肤保养。这两件事情会不会相关?


她突然有种非常不详的预感,这种预感和封闭的环境、诡异的脉搏耳鸣声、令人不适的不自在感觉、还有恶臭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她理智上打起了退堂鼓。


但是,就跟在沙漠城市的地下废墟一样,即使理智让她不要深入追究,好奇心跟接触异常后所引起的莫名兴奋感又鼓吹她向下探索,让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达妮卡深呼吸,吸入了大量混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平复躁动不安的情绪,并开始在心里抱怨为什么她总是要面对这样狭小而腥味浓重的恶心环境。


虽然理智上是挺想回去的,但从另一方面考虑,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有机会能这样轻易接触到维特家大宅的秘密。在发现有人闯入以后,这里的保安和防护工作只会更加严密,能接触到下面秘密的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了就没有了。


她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让智能手机上的手电筒往下照,电筒的穿透力不强,不能直达最底,但看看下一层的地形还是可以的。二楼似乎也有一个被封起来的房间连接着这里,正是位于这个洗手间的正下方。在旧图则上,下面原本应该是二楼书房里洗手间的位置,只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也被封了起来。


爬绳梯这种程度的运动对于体力惊人的达妮卡来说非常轻松,即使沾了血的绳子湿润难用,不到10秒她还是下降到了二楼的房间去。二楼的房间并不是洗手间,而是完全空置的,只有一条垂直的水管,似乎是连接去三楼的浴缸。上面浴缸里的污水——或者说血,应该就是从这个管子向下流動排出。


这个空旷空间里的血腥味也没有上面那么的浓重,但不自在的感觉却变重了,令她的动作更加拘谨起来。达妮卡咬了咬牙,还是坚决的继续向下。


一楼的空间相对二楼跟三楼来说更窄,除了大坑以外就只剩下一个站位,就在垂直的污水管旁边。达妮卡辨认出了这里的位置,是那个浮夸玄关旁边一面墙里面的空间,也就是说雪柔的猜测是对的,变小的玄关里的确藏着一条小小的秘密通道。


绳梯还能继续向下,只是下面又开始传来浓重的腥味。达妮卡皱了皱眉头,她是越来越搞不懂这密道是用来干什么的了。这已经不可能用「有钱人吃饱饭没事干」来解释,也就是说动机应该会是一个非常关键的线索,而且维特小姐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完成这种事情。


她再次向下移动,双脚很快就接触到了地面,看来已经到达绳梯的终点,这边应该就是那个被封起来的地下室。地下室的空间很大,而且天花板也不矮,达妮卡在这边能完全站直身子。血腥味变得更重了,耳鸣声也重新出现。那规律跳动的脉搏让达妮卡非常不安,不舒服与不自在的感觉也翻了一倍。


她现在感觉压力极大,吸烟的冲动又回来了,这种比较大的情绪波动果然还是只有烟能解决。


但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下抽烟显然是不明智的,加上脑海中浮现的雪柔禁烟令,达妮卡最后还是放弃了来一根。只是想着雪柔那细细的声音与畸形的嘴巴,她的情绪居然不用抽烟就慢慢平复了些许。达妮卡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她们是「同类」?还是被雪柔催眠过后,除了变得很容易接受她的暗示以外,还有这种不知道该说是神奇还是诡异的副作用?


冷静下来后,她才有时间打量四周的环境。这里有一些被散乱放置的废弃家具,上面都分别沾着红色的液体。靠近墙壁的地方被挖了一条壕沟,而上面垂直的水管被接驳到这里来,应该就是污水流动的地方。壕沟里面也有红得发黑的痕迹,散发着异常的恶臭。


只是,以上都并不是重点。达妮卡发现了,这个地下室只有三面水泥墙壁,在绳梯的左手边,还有一条向下的广阔地下道,而那在三楼见到过的拖痕,也在这边重新出现了,更是向着更深的方向延伸,就像是在引诱达妮卡进入这个诡异的区域。


跟废墟之城里面那铺满石砖、画有壁画的道路不一样,这是一条满是湿润泥土与碎石的道路,在这个干燥而寒冷的冬天里奇怪地显得湿气很重,跟这个地下室的水泥地格格不入,但两者却又怪异的接驳在一起。尽头是一片漆黑,像是某种异世界的入口。


达妮卡不太敢直视那无尽的漆黑,直视会让她感到晕眩,即使借幻想出来的雪柔稍微压抑了情绪,那奇怪的不适感与不安感还是越来越强烈,还有一种这个漆黑的地下道在呼唤她的诡异错觉。她后悔了,想要马上攀爬回「门」的位置,离开这个肮脏又恶心的地方。但她蠢蠢欲动的本能还没发出抗议,身体却开始变得不听使唤起来,脚步并没有靠近绳梯,而是慢慢的走进了这个漆黑的地下道。


那感觉跟失去意识的催眠不一样,应该更接近身体控制。达妮卡还是能思考以及感受这里的可怕氛围,甚至可以控制自己的手把光照向哪一个方向,但就是不能往回跑,只能被迫跟着血痕在这个地下道里行走。


地下道越往里走湿气越重,同时也越来越寒冷,达妮卡感到衣服沾了空气中湿冷的水汽,刺痛的寒冷冻风刮在上面,加重了那种虫子在皮肤上爬行的不自在感。


空中的血腥味也开始变得浓稠,比之前在废墟城市里的血池更夸张,似乎是从污水渠里散发出来的。那条壕沟也一直跟着这个地下道,在慢慢的向下延伸。因为冰冷湿气的关系,上面的些许地方甚至开始结成怪异的血色冰霜,还有一些恶心的黑色结晶,令人不寒而栗。


除了环境的变异以外,那种脉搏跳动的耳鸣声也变得更响了,响得已经不能说是耳鸣,随着空气中冰冷而黏稠的湿气越来越浓,声音的音量也随之而变得越来越大。这有规律的律动并没有让达妮卡安定下来,反而令她变得越来越情绪不稳,不能集中精神观察地下道的环境,甚至还显得很惊惶不安。


她尝试掏出对讲机联络雪柔,希望能听听对方那细细的笑声,减压的同时也能给她一点信心。但可惜地下的讯号不好,收到的只是一堆毫无意义的杂音。


等到达妮卡终于忍受不住,去寻找声音的来源时,她才意识到,这一下一下的脉搏律动,正正就是心脏在跳动时的声音。可能是因为达妮卡自己并没有心脏,也没有所谓的心跳,而因此一时联想不起来。她的紧张感又开始飙高,同一时间也萌生了对于这声音源头的未知恐惧——这个声音太响了,就像是有一个活生生的心脏就在她旁边的墙壁上跳动一样。


地上那血色的拖痕也在潮湿的地上拐了一个怪弯,爬到了墙壁那边去了。


达妮卡带着高度的紧张与不安,小心翼翼的照向墙壁上。本来应该存在的泥土墙壁,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变成了一块块的血黑色肉块,还在规律的跳动着,就像是什么器官一样,带着那令人躁狂的规律脉搏声音。原本的水沟似乎成了血管,也在肉块的鼓动之下,微微的收缩以及扩张。而里面,是浓稠的红黑色液体,正在违反地心吸力的向上流动。


她听到了墙壁里传来女人低低的嗤笑声,还有一些难以听清楚的喃喃低语。那声音像是坏掉的教堂钟声,发出来的声音清脆但低沉得令人作恶,而且发音只有那几个音节——她在重复同一个名词。


「Sher……Eng……」


难听的回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着,达妮卡听不清楚这东西到底在说什么,唯一能清楚知道的,就只有正在沸腾的情绪及本能。她已经失去了清楚思考的能力,并在头脑混乱之际,感觉到自己好像在这个又黑又冷的环境下露出了一个不自然的诡异微笑,带着从脚底涌上来,名为兴奋以及好奇的能量,她居然脱下了自己的手套,赤手摸了一下那正在鼓动的「墙壁」。


女人的尖叫声在耳边炸裂开来,墙壁的狭缝里也流下了某种黑色的腐败液体,流入那肮脏恶心的水沟之中。达妮卡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听过这么凄厉的尖叫声,但后续涌来无数不属于她的情绪,与那可怕的刺骨寒冷令她无力思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混沌之中,她看见了墓园,看见了被盗挖的坟墓,看见了阴森而像雪一样白的骸骨被胡乱堆砌在雪堆之中,看见了满得倾出浴缸的人类血液,看见了拿着人皮书、在对她露出恶质微笑的雪柔。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在穿过「门」以后所感觉到的不自在感觉,是一种被注视的感觉,视线来自地下某种强大的存在。从她大胆踏入被封闭的空间开始,她就一直被注视着,一举一动都被观察着,带着深不见底的恶意,诱使达妮卡深入它的地盘。


达妮卡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凄厉而亢奋的尖叫声,那声音在数秒钟后变为人类无法听到的大功率超音波,但依然在她完好的耳边疯狂轰炸。她用自己仅存的理智,伸手摸了一下受伤的耳朵,从那里流出来的,是她的血,一种未知的、难以理解的黑色能量。


女人的尖叫声很快就转为难听的笑声,回荡在广阔的地下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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