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のSpica

第13章 Move On

【5】


目前面临人生重要抉择的はやて正思索着到底是冒着生命危险劝阻公然在会议室里针锋相对的两位挚友,还是略失颜面地暗自逃离火药味四溅的战场,保全下属性命的司令后悔没能随众人及时撤离。


“请别将你的私人情感放进任务里,Harlaown执行官,我有权认为你的言论欠缺考虑。”


掷地有声的发言里暗含受到反驳的讶异,教导官挺身维护自我提议,苍瞳如枪戟要捣破所有正当理由的伪装,出乎意料地是勃艮第如剑刃出鞘悍然对上石板蓝,虽然她音量更低声线更沉同样有不可忤逆的凛然之意:


“高町教导官,我是出于对全局的考量和基于对当前形势的判断才反对你的提议,你的计划变数太大,我不可能同意。”


两位急需破除僵局的因素,会议室里夹缝生存的司令刚刚敲定保命要紧,矮身正欲顺势溜走却不幸成为斗争中的牺牲品。


“はやてちゃん,你支持谁?”


なのは将祸水东引摆出势要她认可的姿态,而Fate也分寸不让地长眉微蹙要她点头同意。请别在家庭纠纷里牵扯到无辜人士啊,はやて腹诽着在座位上端正坐好,仿佛当场抓获的现行仅仅是稍缓疲惫的拉伸:“什么?”


“我和Harlaown执行官。”


はやて抬起头慵懒眯起的双眼在两位身上打转,似乎真有仔细考量再定夺的意味在里面。站于右侧的なのは依旧拥有着碾压掉所有阻碍的坚强意志,而她所代表的最终作战方案亦具有教导官素来的风格——多线并行的有条不紊各司其职,可谓将敌方信息与我军实力充分结合的优秀方案。


はやて抵在下巴的手微微下压,不管有意还是无心,教导官总是将最为艰巨危险的部分划归至自己的领域,似乎从来不曾考虑满溢过甚,即便考虑过,依挚友的性格也只会不断将自身极限再度扩展到能容纳的程度。


被其余人顺利通过的方案,却在一直鼎力支持至多提议几条完善条例的执行官处遭到反对,なのは想来也在疑惑Fate的态度为何变得如此强硬吧?はやて将视线投向站于左侧的Fate。


战场之上的执行官似乎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相去甚远,不知是职业要求还是多年来受戾气冷酷的任务所影响,据某些曾经亲眼目睹过执行官逮捕现场的人士称,Fate是那种光是站在那就能震慑住敌军的存在。不过看来,执行官在会议室里也仅仅释放威压的小半。


将最终方案否决、与なのは观点相对的缘由背后不止是单纯的担忧伴侣,秉持执行官理念至今的Fate做出拦截举动的更深层次原因将由她自己解答。


はやて将棘手之事搪塞给两位自己处理,轻松地充当甩手掌柜关门离去。毕竟,作为她们最好的朋友,深知这两位间的事情从来都是她们两位自己解决。


待会议室内的寂静膨胀至每寸每分,なのは压着桌边俯身倾向前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你在感情用事。”


“感情用事?”她眉尖蹙起,勃艮第似汪血海不可窥破难以见底,“高町教导官,请为你的发言负责,我的所有举动都建立在我所负担的职责以及部队安危上。”


“你否决了我的计划。”なのは仍然还陷在截留之人是Fate的惊讶,明明从前无所保留地推动计划通过、始终认可她的也是眼前这个人,她想从执行官的面容上找到丝毫破绽,却发现其后是硬如磐石的决意。


“因为我和你之间的特殊关系……因为我担任的部分有风险,所以你想用这种方式来阻止我。”


Fate一字不差将なのは的话听完,有时候她们认识的偏差就像现在横亘在她们之间的长桌,难以跨越。没关系,Fate眸内亮光如剑尖寒芒誓要摧毁一切天堑,她沉声道:“我有三个问题有劳高町教导官为我解答。”


她竖起一根指头:“第一,假设我真的感情用事,我的举动应当是怎样的?”


Fate敲击了下桌面引起なのは的注意,就像剧场开幕前的提醒:“我会被情感操纵,特殊关系的加持会让我将你放在首位——同时意味着我会或多或少地忽略其他人。你可能会说我仍会顾及到别人,尽量保全所有人,没错,但当事情演化到最坏的时候,我会没有犹豫地将天平倾向你这头。”


她替なのは描述那可能的剧目, 把前情铺垫完就催促后面的接踵而至,“你大概觉得我还是会优柔寡断地在重要关头在你和其他人之间做不出选择,然而事实很可能是在我作出判断的那几秒间,就会有更多损伤,会有更多人死去。”Fate阻断掉なのは没发出来的话,“你想说你会让我选择救其他人是不是?或者我们有能力防止那样的事发生?”


她摇摇头,将剧场内演员的动机揣测得分毫不差:“请注意我所有的假设都基于‘感情用事’的前提,我的冷静将在感情前不值一提,很难担保我到时是否会作出任何过激举动。退一步,即便我真如你说的那样做,放弃你,试想强弩之末中的你怎么去抵挡敌军?朝好点的方向看,你拼尽余力与敌军同归于尽。而坏的方向是,还没逃远的我们被追上,一个不留。”


Fate宣判着这场剧目的糟糕透顶:“这就是你认为的理智,我会支持你让计划通过的理智。”


なのは好像是首次发现单是简单直白的描述也能挑开帘幕之下的悲剧走向与血腥结局,她以为……她原以为Fate只是在任务里真情显露,她准备好要去说服Fate接受,像从前很多次,岂料执行官有备而来。


“或许事情不会像我说的这样残酷,”Fate不可察觉地在嘴角泛起自嘲笑意,“就像从前。”


なのは不会知道Fate用了多大力气才能用平静的面容说出来:“就像从前,最终你会独自面对位强大敌人,而我远在别处爱莫能助,你会战胜,以燃烧自我的代价,你可能从没想过每次这般作结,但在那时你会选择这样做。然后,你会在医院里慢慢康复——应该说外伤痊愈而内伤只会叠加。我会来到你旁边,照顾你,你会道歉,我会模式化地说出那些你早就耳熟能详的句子,我从没让你答应过我下次不要透支自己。”


Fate垂了垂眼眸恰好将不适时的彷徨软弱掩饰下去。“我、不是……Fateちゃん,我只是必须去做,不然……”Fate知道她做不到,なのは蓦然发觉她好像从认识开始就这样践踏着Fate说不出口的愿望。她是想用自我的双手去再多挽救条生命、多引导故事转向幸福结局,什么时候变成现今不顾一切的模样?


本来想让Fate的眼内从此只有欢喜,怎么她也会给Fate带来忧愁?


究竟是何时开始的?


那位可以托付后背之人不满足于每次风波时的微乎其微的助力,不愿再怯懦地让面庞上只被牵挂忧虑所占据,不希望永远在事态平息后遗憾地缀上句“なのは太拼命了”和“下次注意”。


Fate再次道:“我们原有机会。因为最开始我的迁就,我顺从你,我接受了这份计划并着手执行,我是导致伤亡的罪犯,我是凶手。”


“不是的!Fateちゃん你、你不是。”なのは无力地反驳着执行官的言论,撑住桌面的双手握成拳状指甲深嵌,她反驳不倒Fate说的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实。


Fate第二次敲击桌面伸出第二根指头,但是这次なのは没有抬头看她:“第二,请问高町教导官为什么制定出这样的计划?”


なのは一下感觉到累,不止是争辩引起的精神疲惫,经Fate一说她才恍然觉得身体已在这么些年的负重前行中被磨耗得超出想象,她总以为下次将学会收敛,总以为除却全力以赴外别无他法……是真的别无他法吗?她不知道。


“我对其他部分都无异议,除却总攻汇合前你所在小组担任的占领敌方基地主驱动能源的任务。请问高町教导官有什么自信仅凭二十来位队员与配置的攻坚设备就闯进敌方会重兵把守的区域?即便其余小组会分散兵力、进行魔力干扰,如果敌军早有埋伏你该如何处置?就算我们在会议上商讨过敌方因地形限制进行背后偷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这点可能性也必须考虑在内。”


Fate要将所有事都摊开道明,她要一步一步将顽疾沉珂消除,她要将后患就此拔除,即使坦白之中避免不了伤害,直面之前必有挫败,她也将剧目推演到最后让其可能性永远停留在帘幕之内,不会渗进现实半分。


她仍是理性至极的声线:“队员们没有异议,他们相信你的能力,以少敌多对你来说轻而易举,但你被延误的进度由谁补偿?其他小队到位时你们的迟到将会对全局造成不可预计的影响。况且你真的能把握全身而退吗?如果一位队员不幸牺牲在对战中,你拿什么来面对位母亲的伤心欲绝?”


还这么年轻……为什么是我的孩子……如果能早点……谢谢、对不起……这些曾真实回荡在她耳畔的言语如野火遇风似的刹那就烧掉半边天。


那些突然苍老的面颜和断断续续的泣语,还有对未来怀有无限希望却中途湮灭的年轻灵魂,以及她献出的洁白花束,全在なのは闭眼时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而且据我在单人任务里收集的最新情报再结合从前敌方显示出的特殊能力,可以推出他们持有某种能够在短时间于魔力屏蔽区域瞬间移动的未知装置。”


特地放到现在来讲的情报是Fate放下的最后株稻草,“到现在你还要倚仗自己的能力说,计划可行吗,当初构想时潜意识内认为可行的依据多少有受你的能力和以往经历影响。但你太骄傲了,高町教导官。没人敢说这次也能复制你从前的成功,你有好好记住教训吗?该说是什么驱使你变成现在的样子?”


Fate轻轻说了句,足以压垮她:


“人都有极限,高町教导官。”


第三次敲击桌面的声音响起,离她很近,这一次Fate没有伸出第三根手指而是将双手垂在两侧,做出要迎接什么的姿态。与以往不同的还有她的声线,少了些执行官的生疏,添了些温暖,一致不变的是不可撼动的坚决:


“第三,你不是单枪匹马地在战斗。”


她用的不是问句,而是陈述。


なのは深深地埋进她的胸膛,Fate拥着她。


她不要姗姗来迟、擦线赶到,她不要下次接下次,她就是なのは锋利无比的剑,她就是なのは的千军万马。


Fate抚着她的发,百感交集里只能辩识出有无奈的情绪在其中,轻语道:“なのは、なのは,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一墙之隔的门外,司令已等候很久。


はやて不太记得有没有见过なのは脆弱的时候,大抵是有过,不过稀少到缺乏,仿佛从相识起挚友就是块没有柔软浑身坚硬的生铁,在一次又一次的淬炼里蜕变至今日的不屈。


她偶尔也会想看看なのは落泪时像个普通女孩的样子。


能够见到那份脆弱并创造呵护的怀抱,同时敢于跨越沟壑敲击那扇沉重的心理门扉之人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短暂的伤痛是为长久的安宁,当Fate执起问题的利刃前比谁都想得更为长远,はやて回想起山岭风雪中挚友的表情,就像随时要消逝在天地间般。


はやて不喜欢那种表情。


未来将按部就班,敌方启动特殊装置转移至占据主能源小队后方突袭时,将遭到小队及埋伏在后的援军的双向夹击,なのは没有孤身挺进采用为人熟悉的强劲炮击魔法而是配合各队员团队作战,她的信赖不负所托。


只是率领援军的不是执行官。


Fate是主动申请调到距争夺主能源战场最远的突破控制室小队里的,原本援军小队的领队毫无疑问会是她。


はやて没有能说得出口的拒绝理由。


她说,なのは的背后不该只有她。


【6】


苟延残喘。


右掌内的黄金三角裂纹遍布却仍如主人般顽强地闪烁着请求救援的信号,雪白无垢的披风残破到浸透鲜血,胸腔内呼吸牵连起数不清的如潮的撕裂痛意,身后冰冷的身躯上散发而出的死寂蔓延,攀绕到她的四肢上似要将她也拖拽至无间深渊。


坚持一下,她费力地维持着得以留存的左眼视线,而右眼早已被刀刃夺去清明淹没在血流之中,她模模糊糊地望到前路。别睡去,抵在腹部的右手徒劳无功地阻挡着猩红四溢,迤逦成身下条深色道路。再远点,左手指尖紧抠住地面,替代断折骨骼的是意愿,近似匍匐的前进每步都用尽她全身气力。


不要是现在,她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没把后顾之忧悉数解决,还没能看到女儿的毕业典礼,没有陪伴挚友小酌半杯接风酒,至少别让最后次发生在此时,慌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似乎看到不应在此处的妻子,笑得干净又明媚,朝她伸出手,她奋力向前,沉睡前不知自己是否够住了那只手。


回家,带她回家。


なのは隐隐有些不安。


在教学时被教导队队长临时叫走,只好委托相伴多年的副官接手余下工作,她快速地清查着可能的事项——是前次的武器测评还需填补几项参考数据,还是武装队的任务点名要她……心头萦绕的不踏实若有所感般,愈靠近队长办公室就愈加强烈。


办公室内队长面色凝重地摆摆手示意她无需多礼:“なのは,我有件事要通知你。”


她如往常般军姿挺立预备接受命令,惟有下颌处绷紧的脸部线条才与以往稍有区别,“这件事在听之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准备,队长清楚无论什么准备都将被瓦解,教导官即便入伍多年在他看来仍然年轻得过分,都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龄为何偏是她要经历这些?可教导官是亲属里排在首位的通知对象,安排此举之人也知道隐瞒只会致使更多苦痛。


队长叹息声继续道:“Harlaown执行官情况危急,恐怕……你快去吧。”


なのは的感觉突然变得空白。


纯粹的空白,她忘记怎么去感受,准确地说是在冲击前意识内化成厚重盔甲将她包裹在内。她不知是双脚内的骨头被抽离还是地面软化成她无所凭依的液体,是跑是走记不清楚,周围的字句从她左耳直滑到右耳,抓不住几个带有实际意味的字眼。


她只觉得灵魂从身体剥离,顽固附着不肯撒手的部分却带着生理性的心绞痛,脉搏每分钟疯狂地跳动,每次搏动都将心脏绞得面目全非,许是她被痛觉逼得松懈,思维从她制造的屏障里硬生生挤出来,霎时就散漫成海。


恐怕什么,恐怕的对象是谁,队长叫她是为什么来着……不要走、不要走……什么执行官,执行官有很多,她知道执行官的任务很危险,她还见过好几位同事的伴侣都是执行官,恩爱有加、相敬如宾……英年早逝、家破人亡……情况危急,每个字她都认得拼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求求你、求求你,留下来……好几个Harlaown,是哪个Harlaown,是Chrono,他是执行官,曾经是,已经退居后方远离前线很久……是Lindy,几乎没有能危及到她的事物,除却年龄与疾病……Fateちゃん,应该很担心她的哥哥和妈妈,她还在远方,还在遥远的星空里,好好地执行着任务,要替她照顾好家人,要好好地去见她……Harlaown、执行官……


她到楼下还没跑几步就被安排等候的同事招呼着上车。脸色……谁的脸色好差……没有事,不是她,Fateちゃん细致亲吻时称赞过她的红润双颊……上车去哪,系住了安全带怎么还这么颠簸,又快又急……Fateちゃん是不会的,她向来开得平稳,特别是她坐在副驾的时候……医院,那是医院吗,消毒水的味道,病床孵化希望与绝望,生死徘徊在旁……


接应她的人长得好熟悉,Fate在舰上的同袍,还没说话就红了眼眶,嘴里的声音含糊至极全变成嗡嗡鸣响,她跟着同袍踏进电梯,楼层逐渐推移,心绞痛却逐渐加剧,なのは揪着胸前衣襟希望缓解掉心脏处的剧烈痛感。


到达时同袍已急急走出好几步蓦然回头发现なのは还站在电梯门口边扶着墙壁,他又赶忙走近道:“高町教导官,你怎么了?”


“回家。”


同袍只听得清这句话,问道:“什么?”


仿若就在昨日的承诺突然变得咫尺难及,冠有那个代表着荣耀与责任的职业称呼,缀在其前于管理局内名声响亮的家族姓氏,多年来持续奋战在前线时刻离死亡只差一线之隔的人物独她一个。分明出门前仍然处于安康之中,现在却被危险网罗在内,她用同袍此生都难以忘记的声音说道:


“她告诉我,她是要准时回家的。”


【7】


なのは将佐料切碎,指尖尚自残留着因维持原样过久而附着的气味,她刚将佐料倒进陶锅里开始煲汤的时候,Vivio恰好放学回来,不似从前兴高采烈地向她打招呼,而是无声间关门然后迈进卧室。


なのは顾念着Vivio有什么心事,却发现还有些边角料没有处理完,她近些天总是要出神。不多时却是Vivio自己到厨房门口,用手不停摆弄着领带犹犹豫豫地唤她:“我……有事想问你。”


なのは将手头事情处理完收拾好便转身过来,她向来愿意聆听女儿的事,她也是这样教导女儿可以勇敢地和她分享欢笑忧愁,Vivio大抵是做过好几次心理铺垫犹疑后便一鼓作气道:“我前两天就想问的……Fate妈妈是不是……出事情了?她说好五天前就回来的,可是没有,以前要回家的时候她也会提前给我发消息的。”


不知为何,なのは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久到连回忆都显得陌生,她那时就五、六岁的模样,家里突遭变故原先和睦幸福轰然散去,兄姊用稚嫩的肩膀担起家庭重担而母亲则来回奔波努力在她面前维系所有照常的局面。


她只无心地偶然提及父亲为何数日未归,母亲却低下膝盖将她搂在怀里,同样也经历过面对孩子结舌的情况,那时的母亲是怎样想的?面对那些出于关切却堪比刀刃的话语,母亲能教教现在的她完美回避的方法吗?なのは看到女儿那双异色瞳里鲜明的赤瞳时,蓦然想到拥有着更为深邃颜色的双眼依旧牢牢紧闭着。


许是孩童特有的敏感,父亲的缺失让她依旧察觉到端倪,却在母亲的笑颜前收敛疑惑转而奉献出她们所期盼的、犹如往昔的姿态。


就那样一盏小小的灯,なのは记得就是那样一盏小小的光芒暗淡的灯将母亲的脆弱无助映照在她眼内,她之后只是悄然离去回到床铺将所有情绪埋起来藏在最底端。


当初她们决定彼此共度将消息传达给父母时,母亲则如料想般给予无比支持,唯独父亲迟迟没有点头肯定,哪怕他亦没有摇头否定。なのは只记得父亲和Fate在房间内促膝长谈,从午间直谈到黄昏,而なのは也从最开始的忐忑逐渐被母亲安慰成父亲会接受的坚信。


其实只需简单想想就可得知,父亲所想所要确认的只是是否能将女儿安心地托付给眼前人。果然,Fate从房间出来时是如释重负的模样,悄悄向なのは眨眼以示审核通过。


只有从回忆的旁观者视角,なのは才在当时喜悦轻松的洪流之下发现河道内微不起眼的沙砾——她走近父亲的前一秒,他凝视她们时眼内极其复杂的情绪被立即取代,落在后面的Fate像是肩负起什么许诺般朝父亲郑重点头。


母亲说,她们挑选伴侣的眼光很为相近。竟然相近到连经历都如出一辙。


“Vivio,你听我说,她只是临时有工作,等一等就回来。”似乎做出了忤逆本意的讨厌行为,なのは想过成为大人后要对孩子坦诚相待,防止世界上又多位被蒙在鼓里自我去探索真相结果得到数倍伤害的孩子。她说出这句话的本意只是想孩子尽可能减少受伤,尽可能延长麻痹自我的时间。


她还欲再说话却被Vivio攥紧拳头浑身绷紧抢先道:“不是的……Fate妈妈说了要告诉我的,我之前升年级的时候,她说我长大了就好好地和我谈过话,她说……如果有一天没法回来也会叫我知道的。”Vivio的声音里带了两分急促,なのは在她的双眼前堪堪躲闪过:“妈妈,你不要拿我还当小孩子,我知道Fate妈妈的工作很危险……你便告诉我,是不是……真出事情了?”


时过境迁,Vivio不是她,Vivio较她那时更为年长,有听话地践行着勇敢发问的教导,然而なのは没有做到,她没有做到会悉数解答疑惑或陪伴女儿探索谜底的承诺,惟听到锅炉内热汤翻涌。


Vivio在回来前不断找出生活里的蛛丝马迹证实猜想,她见なのは迟迟不肯正面回答就心头就愈加肯定猜想的真实性,愈加被恐惧给掌握在内,女孩的身躯只需恐惧拨响第一声就持续震颤在余音里,Vivio抖着声眼泪不受控制地盘旋在眼底,她分明是有想过稳妥地询问的:


“你不要、总瞒着我……我是知道的、她答应过我的……我长大了、可以的……妈妈,你带我去见一见她,なのは妈妈、你……”


なのは感到指尖接住的眼泪温度滚烫得要灼烧掉她的皮肤,Vivio只让她擦拭去几滴便自己埋着脸用衣袖接纳余下泪水,なのは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突然有些想知道当年自己有没有这样痛快地发泄场。


不需顾及父母兄姊的感受、不需在意会造成的困扰及随后耗费家人精力的安慰,只是用尽全力地哭泣,她甚至有些惋惜Vivio很快便抹干净眼泪。


なのは轻轻说道:“我只是不想影响你,等她醒来,好吗,Vivio?她也不会想你看到她现在的样子,等她醒来,我就第一时间带你去,好不好?”随即,她被忽然扑过来的Vivio给抱住,她揉着女儿的头发,嘴里说着长大的孩子往往离真正的成熟还为时过早。


等她醒来,なのは总在等待。


她等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后破晓时逐渐明亮的光线,她等待着让她忘却外界的教学却在被强制压缩的工作时间里度秒如年,她等待执行官从遥远得几乎如同永恒的航程归来又在短短数天后离去,她等待数次病危间迟未到来的平稳,她等待着那些客观预估的风险里尚未显明的转机,她等待Fate的苏醒。她等,等过多少个年头,等待她何时不是孤身一人。


陶锅内的热汤却还剩余不少,なのは忘记家内现在只有两位成员,Vivio要去睡觉时又特地跑到她房间里对今天莽撞的行为道歉,她看着女儿忽然觉得时间太快。待将女儿安顿好后,なのは回到房间点开通讯,已经无法再忽视通讯记录里屡次拨来的号码。


电话刚刚拨通几秒就传来声音:“喂?なのは,我和你爸爸听说了Fate的事——你还好吗?”


已经不用费心去探究是哪位朋友试图通过她的父母来撬动心结,“妈妈,我没事,我只是太忙了……一切都好,Fateちゃん还没醒而已。”


“なのは,我很担心你,你爸爸问要不要我们过来趟帮你照看Vivio?或者什么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你有什么困难要和妈妈说。”


“妈妈,”なのは对待她本该最能够敞开心扉的人采用的是平板到有些冷淡的声线,她疲倦地半阖眼眸,揉按着眉间似乎想要驱散走那里的倦意:“我能应付得来。现在只是下班后要额外去看看Fateちゃん。”


她顿了顿动作,指尖碰触到的右眼仅被层薄软的眼皮保护着,意味着只需轻微剐蹭即可破坏内里,而那只赤瞳折损于利刃之下。


“她很快就要醒了,没有大碍,我会照顾她。”


医生用的程度词到底是“险些”还是“已经”刺穿脊椎处的神经,なのは甚至产生出过荒唐无稽的念头——如果Fate就此留下来,以残缺的会引起叹息的姿态永远停留在她身边。


なのは抚摸到腹部似乎那里也有道狰狞的贯穿性伤口,像要尽早结束陈词般道:“就这样吧,妈妈,我还有很多事,我真的没问题。”


那头闻言只是在片刻沉默后叮咛她要多注意休息,就在即将挂断时ももこ却听到女儿极为突兀地喊了声:“妈妈。”“怎么了?なのは,我在听。”


可能在那一刻なのは有想过将肺腑心声悉数翻倒而出,她处身于迷惘与疲乏的涡旋里四望而去难以找寻到出路,想要通过呼唤母亲来获得零星半点的凭依。还想询问母亲当年是怎么煎熬至父亲苏醒的时刻,她迫切地需要些经验来缓解孤立无援的现状,这般那样的困难全在喉头盘旋。


但她早已成年早已离家许久所以なのは吸了口气说道:“我只是叫一叫你,妈妈,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なのは,”ももこ在那头似勾起什么回忆,强忍道:“至少我希望你知道我和你爸爸始终都和你在一起。なのは,你在外面要好好的,还有Fate也会平安无事。”


电话挂断的声音回荡在卧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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